第十四章 火紅的軍營(1)
“胡廣祥,怎麽是你?”沒想到下午我回六中隊時,遇到第一人竟是姐姐的同班同學。
“哎呀呀……趙旭東,好久不見!你從哪裏學習回來?”他一把握住我手,分外熱情,見我背著背包,提著臉盆,以為我也在外地培訓。
“嗬嗬,烹飪教導隊。”我自嘲道。
“你說麽什?”
我倆相互講了自己的情況。原來胡廣祥在新兵二連訓練結束後,又到部衛生所培訓了3個月,上個月才分配到六中隊當衛生員。
“你是衛校中專生,當個衛生員還用得著培訓?”
“那是,我總比赤腳醫生強點吧,不說這個。”胡廣祥把我帶到他住處,原來是六中隊庫房隔壁的廁所。
胡廣祥以衛生員工作特殊為借口,堅持要單住,可他哪有資格住單間?領導就把這塊“寶地”讓給他,好在他也不嫌棄,全中隊的人隻得去房外方便了。
醫務室就在倉庫旁邊,裏麵有張條桌兩個方凳,桌子上擺了幾個玻璃藥瓶,裝著一些阿司匹林、維生素C、B1、B2之類的常見藥,還有碘酒、紅汞、紫藥水什麽的,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了
“你姐姐肯定冇想到我和你竟成了戰友,以後常到我這兒來玩,我
肯定會照顧你的。”胡廣祥讓我坐下,還想與我聊。
“算了吧,沒病誰願上你這兒來?”我嘟噥道,不過他的殷勤話倒
順耳暖人心。
我得去隊部報到,趕忙告辭。出門時,胡廣祥叮囑我給姐姐寫信時
提他一句。
“這還用你提醒?廢話。”
68年底,六中隊於副隊長調走了,新來了個楊隊長。我走進隊部時,他正和吳指導員說著什麽,文書石木生在一旁整理報架。
新隊長叫楊自雲,40上下,骨瘦精幹,有點見老。他聽了我簡短的匯報,二話沒有,平靜地告訴我,我和張昌震被分到三分隊電源班工作。吳指導員隻對我笑了笑,就讓石木生帶我去找3分隊長牛木章報到。.
我也不是第一次接受工作安排了,看楊隊長不容質疑的神情,就知道根本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除了服從別無選擇。
不過,我又次把六中隊的工作掂量了一番。我本想分到1分隊,載波通信那肯定是高技術,但人員編製已滿,聽說在沈陽通信學院培訓過的北京兵都用不完,哪有我的份?另外幾個孝感兵,三個是高中畢業生,文化程度遠在我之上。蹉歎之餘暗暗羨慕孫德敏和塗國斌,他倆分到了載波,真幸運。電傳分隊的人都在外地培訓,我想都不要想。電話守機員是女人幹的活,你看哪個部隊有男話務員?
外線分隊就是爬電線杆子,維護電話線路。茫茫戈壁,野外作業,風吹日曬,幹的是力氣活,吃苦受累還談不上技術。我這身板,去了可能幹不下來。
電源,顧名思義就是為所有電子儀器設備提供動力,應該很重要,總有點技術含量吧。牛木章又是我老領導,曾給新兵們上過《電工基礎》課,這回一定跟他好好學點技術,以後複員回地方當個電工也不錯。
我跟著石木生來到房子西北角的3分隊宿舍。3分隊房間比1分隊小,卻有兩個大窗戶,窗台下安放著銀色的暖氣片。以窗戶為界,宿舍兩邊擺了4張高低床,住著電話班6個人。四班長湯文改、戰士李陸是我二中同學,二人見了我立刻過上親切寒暄。張昌震也和我打了個招呼,這家夥性急,比我早來。
東邊的五張床是電源班的。靠近門口的下鋪隨便疊著床紅被麵被子,那定是牛排長的床。幹部技師的被褥都是花花綠綠的,與戰士們整齊劃一的床鋪反差很大。
靠南牆擺著一排木製槍架,架位左邊立放著4支衝鋒槍,是兩個班正副班長的配槍,後麵緊挨著十來支擦得油亮亮的56式步槍。
電源班4個人或坐或站,正在聊天,沒人注意我。石木生正要給我介紹,牛木章和沈福林走了進來。
我曾聽湯文改說,原先的3分隊長叫付洪玉,15歲參軍到朝鮮,曾擔任誌願軍19兵團楊得誌司令員的警衛員,回國後進軍校學習,後由武漢軍區通訊團調來20基地。他英俊瀟灑,聰明能幹,見過大世麵,集軍、政、技術素質於一身,工作極有能力,68年11月底升任新兵連長,到河北磁縣接兵去了。
和付洪玉一起走的還有1分隊長楊玉珠,愛打籃球,聽說投籃左右開弓,特準。
付洪玉走後,牛木章提為3分隊長。
“趙旭東同誌回來啦,歡迎啊,轉來轉去又轉到我手下了。”牛木章嗬嗬笑道,麵露得意。
“報告排長,非常榮幸當你的兵,今後請多關照。”我趕忙立正。
“現在要叫分隊長。你小子出去半年學會拍馬屁了,還學小日本腔調,啥玩意兒?”沈班長笑罵我。這東北爺們說話大大咧咧,一點情麵也不留。
接著牛分隊長把從蘭州培訓回來的四個人介紹給我,他們是熊傳發(副班長)、程世華、胡仕貞,還有個胡新華,前兩天借調到站鍋爐隊去了。另一個叫蘇春貴,北京順義人,是從張掖教導隊回來的。
熊傳發入伍前在孝感縣汽車運輸公司工作,和肖潤田是同事;程世華則是縣印刷廠工人,家住北門內正街,離米酒館很近。既是老鄉,交談起來自然融洽,一會兒就熟了。
那個胡仕貞好猥瑣,聳肩縮脖內八字腳,說話吞吞吐吐,一問竟是二中三(一)班的,和塗國斌是同學。原來是校友,我怎麽不認識?
我和他們聊了一陣,便爬上靠窗戶的一張上鋪鋪好床,又從隊部領來步槍,從此成為電源班的一員,正式開始我在六中隊的工作生活。
從12月1日起,主機房、站司政後小樓和六中隊營房暖氣開放。每晚10點鍾後,宿舍裏熱意融融、溫暖如春,睡覺不用搭大衣,夜夜都能夢鄉香入眠。
我沒料到,六中隊竟是28號唯一享受暖氣的中隊,有點福氣哦,這是因為六中隊設備與宿舍同在一棟房子內,而設備到冬季是需要暖氣嗬護的,我們占了設備的光。同時又想,每到冬季其他中隊燒火牆的弟兄們,一定會羨慕六中隊。
燒火牆既髒又危險,五中隊前幾天燒火牆失了火,幸好未傷人。
69年元旦後不久,六中隊4分隊6班成建製調往120公裏遠的金塔縣,劃歸基地通信團外線連,班長楊幹清和校友李永、何正安,同班同學蔡立新從此離開了我。
走的前一天晚上,我約蔡立新出來話別,他非但不難受,反而一臉的無所謂:“走了也好,‘吳歪嘴’狗眼看人低,他把我看做眼中釘,肉中刺,三個月中批了我5次,一點麵子也不留,叫我以後麽樣混?這下走了,他不曉得幾高興。”
“吳歪嘴”是吳指導員外號,我聽外線分隊幾個人私下議論過,說戈壁灘冬季太冷,他半夜出去小解,一陣寒風把嘴吹外了。胡廣祥來後三天兩頭給他針灸,說要把他的嘴紮正,我看他在吹牛。
“我出去半年,不了解情況,說說你怎麽得罪吳指啦?”我關切地問老同學。
“我哪裏曉得?可能我平時發他牢騷多了點,被人打了小報告。”
“你經常口無遮攔,在學校就這樣,吃虧了吧?本來聽說你幹得不錯呀,爬電線杆子比猴子還快。”我又怨又誇。
“莫提了,此處不養爺,自有養爺處,樹挪死,人挪活。老子還就不信了,換個單位混不出個樣來。”這小子說話一套一套的,長本事了,有誌氣!
“我信,你嘴碎卻是個幹實事的人。”
“那有麽事用?當兵一年,我明白了兩點,要想混得好,一要緊跟班長跑,二千萬不能得罪指導員。”他做出幡然醒悟的樣子。
當兵的座右銘呀,我深有同感。 “經常來信,祝你早傳捷報。”
“你肯定跑在我前麵啊,趙班長,噢不,老板娘!”
“好你狗日的,臨走還得罪我,欠揍!”我用力一拳打過去。
“嘿嘿,最後一次,再不叫沒機會了。”
……
後來聽說蔡立新到金塔縣後,工作表現突出,髒活累活搶著幹,並成為外線連的業務尖子。他1970年底入黨,次年6月和楊幹清同時提幹。而我直到71年9月份才入黨。74年春天,我在雲夢棉紡織廠當工人,一次去孝感出差,偶遇蔡立新回家探親,我們在一起回憶六中隊那段經曆,仿如昨日、蹉歎不已。他還拉我去看了楊楚峰,當時楊楚峰的兒子剛滿月。75年我上大學後和他們失去聯係。
1969年2月初,老兵退伍後,除了2分隊所有戰士仍在外地培訓外,其餘的分隊長、技師、戰士陸續到了六中隊,中隊首長對現有人員進行了調整。至此,六中隊建製基本完成。人員大致如下:
隊長楊自雲、副隊長陳應來
指導員吳立清、副指導員陳永勤
文書石木生、衛生員胡廣祥
1分隊長張禮欣
技師:孟凡和、羅裕進、鄭友文、汪祖蔭、杜平(女)、李冬英(女)、
楊全洪、楊篤聰、範XX。
1班長彭文發,副班長高殿文。戰士:李力軍、孫德敏、塗國斌、祝允生、雲德春、王公哲、王連,王永生;
2班長時金銘,副班長龔煥堂。戰士:李鏑、齊希忠、周洪生、李建坤、戴磊平、付同成、李秀。
2分隊長楊繼申,副分隊長張新才
3班(外地學習)
3分隊長牛木章,技師馬梅珍(女)
4班長湯文改,副班長趙華茂。戰士:李陸、徐水生、張繼純、孟海山、楊法田。
5班長熊傳發,副班長蘇春貴。戰士:程世華、胡仕貞、張昌震、付金山、肖潤東、趙旭東。
4分隊長周金須,副分隊長樊還鎖
6班長張學明,副班長陳剛。戰士:許國生、韓振鐵、胡煥清、餘發海、湯文啟。
7班長李臘田,副班長劉炬、何繼軍、胥緒湘、劉士寬……
代司務長劉開國
炊事班 李生鬆、郭賢潤……
飼養員仍是汪明槐。
上述人員中:趙華茂、李生鬆、劉士寬來自沈陽通信學院;蘇春貴、劉炬、餘發海、張繼純、許國生來自張掖教導隊;胥緒湘、韓振鐵來自基地警衛團。
所有戰士中,隻有六班長張學明是黨員,入伍前是農村生產小隊長。
當前,新建四站全體官兵的任務是:繼續協同北京科研院所及其他兄弟單位科技人員,精益求精地完成“154Ⅰ期工程”任務的設備安裝和聯試,加緊業務訓練,完善站、各中隊的基礎建設,以優異的成績迎接黨的“九大”勝利召開。
大漠春來早,戰士豪情激。每天天剛麻麻亮,站裏的高音喇叭便響起嘹亮的起床號:“噠—噠噠噠—噠——”戰友們翻身躍起,迅速穿上衣服,紮好武裝帶,衝到大門前集合。
同一刻,相鄰不遠的二、三、五中隊官兵也在各自房前列隊集合,哨聲、口令聲、報數聲響成一片。籃球場上,楊站長、馬政委並肩而立,目光炯炯地注視著部隊出早操。
不一會兒,二、三中隊向南,五、六中隊朝北,踏著整齊的步伐,喊著響亮的口令跑進戈壁灘。
楊隊長每次都排在隊伍最前麵,別看他瘦,跑起步來卻兩腳生風、輕鬆自如,一點不輸年青人。帶隊的是陳副隊長,他嗓門大,喊出的口令聲能蓋住全中隊的腳步聲;心也狠,每次不跑上10分鍾,他絕不變更口令。我討厭他帶隊。
跑在我身後的是三個女技師。本來中隊對她們出早操沒有硬性要求,女人嘛,體能怎能與男小夥比?這不,才跑5分鍾,那個戴眼鏡的馬梅珍就掉隊了。再跑了5分鍾,杜平也掉了下去,隻有其貌不揚的李冬英緊緊跟在隊伍後麵,一步不拉,而且麵不改色氣不踹。
我既驚訝又欽佩,誰說女子不如男?
陳副隊長扭頭看了看隊尾,終於下達了“漫步走”的口令。說實話,再跑一會兒我也頂不住。
部隊出早操一般是跑步,有時候也搞點隊列訓練或做廣播體操。
20多分鍾後,我們迎著朝霞,唱著軍旅歌曲齊步走回營房。
早飯後,各分隊便開始一天正常的工作和學習。
載波分隊是六中隊的主力。在寬大的機房內裝有“3路”、“12路”各兩台載波機和各種配套設備,主要擔負154Ⅰ期工程對內、對外的通訊聯絡。對內包括28號主站、副站以及各中隊的數據傳輸都要靠它連絡;對外包括“東風”(基地通信團)、酒泉、渭南、邵陽、喀什、萊陽等站。
“3路”載波機和一台312路載波機是晶體管分立電路,體積較小,是我國60年代後期自行研製的新產品。“3路”隻對“東風”開放,另一台12ZD載波機則是電子管的,體積大,一個個機櫃重疊起來有2米多高,維護測試它需要踩凳子或梯子,目前已全部開通。4台載波機一共有三排,最外一排是測試台和調線架。
六中隊載波站對外的代號叫819機務站,每個載波員也有代號,孫德敏的代號是21號。
1分隊兩個班平時就是輪流值機維護,每星期係統測試一次,把參數指標調整到正常值,以保證執行任務時,暢通無阻。
技術維修問題由技師負責。1分隊共有10個技師“侍候”這4台載波機,可見其地位的重要性。六中隊而除了電話總機有個馬梅珍技師外,其餘分隊一個技師也沒有。
外線分隊每天的任務就是乘卡車巡線,主要維護28號至27號這段電話線路,距離在100公裏左右。戈壁灘氣候惡劣,經常發生斷線,倒杆現象,遇到此類故障必須在第一時間趕到事故地點,千方百計迅速排除,確保通信線路暢通無阻。所以有時看見他們天不亮就出去,晚上9點鍾才回來,的確很辛苦。
我去電源機房時,路過中隊門口,看見樊副分隊長向李臘田交待了幾句,李臘田率7班全體戰士匆匆爬上卡車,絕塵而去,可能哪兒線路又出問題了。
這時,五中隊的一個分隊,上身穿著藍色的夾克式工作服,排隊經過六中隊門口,趾高氣揚地朝主機房走去。我看見肖振華、郭金火也在隊伍中,郭金火還得意地向我使眼色,意思是:看清楚了,我們才是四站主力部隊。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神氣個屁!沒有通訊作保障,你們就是聾子、瞎子。
六中隊的電源機房在這棟房子的最東邊,西鄰載波機房。電源機房一端並排豎立著2台24V直流穩壓穩流電源機和2台220VZR整流器,24V的高1.5米,寬40公分;220V的高2米,寬60公分。它們既可單獨向負載供電也可和蓄電池並聯供電,但主要用來給蓄電池充電,由蓄電池單獨供電是最穩定,最經濟的。
與機房一牆之隔的是蓄電池室,麵積大約200平方米。室內北半邊安放著4組蓄電池,兩組24V,兩組220V。其中一組24V蓄電池已向總機室、載波機房供電,220V電池組也準備充電啟用。靠南牆放著一排硫酸陶瓷罐,蒸餾水大玻璃瓶,中間擺了張乒乓球桌,工間休息時,供戰友們活動身體。
蓄電池是化學電源,有很強的腐蝕性,所以室內地麵鋪設著紅色的陶瓷地磚,四周牆壁塗上了耐酸的灰色油漆。
從蓄電池室出來是個小盥洗間,用來配置電解液。
機房西牆上鑲嵌了一塊大黑板,可用來講課。靠南牆擺了張單人床,房中放了張辦公桌,幾張椅子。除了值班,機房又是5班政治、業務學的地方。
五班平時的主要工作就是維護保養電源機和蓄電池,定期給蓄電池充電,向中隊各種儀器設備提供不間斷直流電源。由於目前隻投入了2組24V蓄電池供電,所以工作並不忙,除了每天安排2人值班外,其餘的人進行業務學習。
牛分隊長主要負責4台電源機的技術維修工作,他除了時不時給大家上技術課,還讓從外地培訓回來的人和我們三個新手結成對子,進行“傳、幫、帶”。具體組合是:熊傳發—趙旭東、蘇春貴—張昌震、程世華—付金山。
先知者為師,我要虛心向班長和戰友們學習,不斷熟悉電源設備的工作原理,掌握操作規程,爭取盡快勝任新的工作。
這回我一定要全身心投入,勤奮努力,後來居上。
無論在哪,我是個不甘落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