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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年輪(九十七)

(2018-01-14 13:39:16) 下一個

第十章 革命與逍遙的日子(8)

 

時光荏苒,日月如梭,轉瞬間,轟轟烈烈的文化大革命已快一年了,現正向縱深迅猛發展。當火紅的五月來臨之際,東風縣的革命群眾組織如雨後春筍,爭先恐後地湧現出來,其勢如破竹,難以阻擋!

 

五月一日晚上,東風縣十幾個群眾組織聯合在縣楚劇團召開大會,慶祝總部“工農革命軍”成立,我、王曼莉、李幼文和劉援朝都去參加了。

“工農革命軍”的名字取自1927年黃麻(湖北黃陂、麻城縣)起義後成立的“中國工農革命軍第七軍”的番號,顯得很有資格氣派。它屬下的骨幹組織主要是縣直機關、文教衛係統、商業局、部分縣屬工廠(如化肥廠,食品廠、城關鎮絲棉社等)中的大多數群眾,人數近萬,當時得到解放軍7250部隊的支持,後來卻被造反派視為東風縣最大的“老保”組織。

 

會後進行了文藝演出,十幾個組織的宣傳隊分別演出了當時最流行、最革命的節目。其中,我印象最深的是7250部隊宣傳隊表演的群口詞“槍。”

 

舞台上,先由兩個英氣勃發的年輕戰士,手持56式步槍,邊舞邊說,聲如洪鍾,動作有力。爾後,突然從後台又擁上八個持槍戰士,和原先兩個戰士組合成兩排,在台上進行分列式隊列表演。他們一邊走,一邊有節奏地高呼口號:“打倒孟夫唐,氣死真保皇!”引來台下暴雨般經久不息的掌聲。

孟夫唐當時是湖北省副省長,黨內老資格教育家,不知怎麽成了保皇派,更不知他在保哪派?

 

這掌聲並非反映節目有多精彩,而是這些群眾覺得自己所在的組織得到解放軍的支持後,一種由衷的得意表露與強大底氣的自我宣泄。

我當時也挺激動,我爸爸就是7250部隊的呀。二中的指揮部肯定屬於“工農革命軍”一派的,我們有強大的解放軍支持,那就是百分之百的革命左派,誰能奈何我們?我慶幸自己沒有胡亂站隊,盲目參加造反派。

節目演至後來,出了點小新鮮,我班的童麗梅、華潤蘭、朱興棣……六個女生上台表演舞蹈《抬頭望見北鬥星》,事先我可是毫不知情喲。我扭頭掃眼身邊的王曼莉,她望著台上的女生,不住地訕笑。哼,她預先一定知道,居然不告訴我。在我們身後的劉援朝睜大雙眼,一聲不吭地盯著台上,想必是在關注朱興棣吧。

 

台上的女生們自舞自唱,聲音很小,動作也顯生疏,可能是排練時間太短吧。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艾米爾和她漂亮的舞姿,相比之下,人家可是鳳凰展翅,孔雀開屏,同她們完全不是一個檔次。

艾米爾——美麗的公主,我心中的“舞神”,你如今在哪裏啊?

 

不過,我已經很佩服女生們的熱情與勇氣了,跳得好不好是水平問題,願不願上台那是革命覺悟和態度問題。隻要敢於衝破思想束縛,以後會越演越好!

我為她們驕傲,以後要堅決支持她們。

   

5月8日,《人民日報》、《紅旗》雜誌發表編輯部文章《“修養”的要害是背叛無產階級專政》,中共中央在5月11日的通知中說:“希望各單位”“進一步深入地開展對黨內最大的一小撮走資本主義當權派的大批判運動。”

五一過後,大部同學回到了校園,在中央的號召下,各派組織紛紛拿起筆寫大字報,對劉少奇的“黑修養”、“黑六論”展開了新一輪猛烈的批判。當時,雖然學校的造反派與“老保”觀點迥然,但在批判劉鄧這一點上,大方向卻是一致的。

 

一日上午,我們十幾個同學在教室閑扯。大家分別半年後,再見麵時比較客氣,言談間盡撿好聽的說。

“童麗梅,你們的舞跳得蠻好啊,我手都拍痛了。”我瞟著她高聳的胸脯,恭維討好道。

“是嗎?我們隻排練了兩天。要是再……”朱興棣搶答道,話音未落,被童麗梅打斷:“你聽他繞,挖苦我儕的,口是心非!”

“天地良心,我說的是真的喲。”媽的,不識抬舉!我拍到馬腿上了。

“那你說好在哪裏?”華潤蘭移步過來問我,臉上沒什麽笑容。

“……”我一時語塞,真不知說啥。

“好了好了,他是一番好意,這麽較真搞麽事?”關鍵時刻,又是王曼莉出來幫我,心中不由暗暗感謝和竊喜。

“莉莉,你老給趙班長打圓場,你兩個是麽事關係?”華潤蘭突然話鋒一轉,提了個讓我倆尷尬的問題。

“嗯……”所有女生扭頭看著王曼莉。

“胡說八道個麽事……”王曼莉臉“騰”地紅了!媽喲,這幫臭女生,成心要我倆好看啊,我趕快逃出教室。

我走到教導處門口,遇到胡老師和李幼文,兩人正在說些什麽。見到我,李幼文很客氣:“趙旭東,指揮部剛召集聯絡員開了會,要求各班寫大字報批判劉少奇,胡老師叫我找你商量。”

噢,寫文章才想到我啊,又要利用我,還把胡老師搬出來。我打定主意,這回不能太積極了,當逍遙派多自由。

“那好啊,你是我班的聯絡員,情況了解全麵,掌握的資料又多,文筆也不錯,應該帶頭寫吧。”我一通高帽給他扣上。

“不不,我那半桶水還不夠晃的,胡老師曉得的,還是你來牽頭,班上就你文筆好,誰敢跟你比?”這家夥幾讚學會激將法了?不過我卻很受用,我這人就這臭毛病,幾句阿諛奉承之詞就會叫我找不著北。

“呃……我真的不行。”我猶豫片刻還是忍住了,不能輕易答應,搞不好,又給人家當槍使。

“唉,難怪‘七毛’說指揮部都是一幫老保,走資派的馴服工具,我們自己也不爭口氣。”李幼文歎了口氣,準備離開。

“趙旭東你就帶個頭吧,這次人人要寫的,我們教師也有大字報任務。”胡老師都說話了,我不能再端架子。

“我麽事材料也冇得,寫不出來。”

“嗨,早說嘛,我這裏資料多得很。”李幼文邊說邊從挎包裏掏出十幾份簡報遞給我:“麽樣,夠不夠?這兩份是最新的。”

這些簡報是“工農革命軍——縣教育局風雷激戰鬥隊”編輯的,我快速瀏覽了一下,內容確實新穎,多數未見報,便問李幼文:“好,那就抄大字報如何?反正現在都是相互轉抄,我可不會帶任何個人觀點。”

“可得,抄也是批判。”李幼文說完,拉我回教室,胡老師卻被熊新元叫走了。

我同李幼文回到教室時,又來了“師長”、“貓眼”、郭金火、周秀清、梁建英、曹穎穎等人,嘰嘰咋咋,聊得很熱鬧。李幼文把這些資料發給大家傳看,並馬上分派人手,抄寫大字報。

 

“貓眼”很積極,自告奮勇要求抄報,李幼文給了他一篇最長的文章——《徹底批判劉少奇的“階級鬥爭熄滅倫”》,他也不推辭,提筆就寫,可能更想在同學們麵前臭顯他的毛筆字。

 

我本來想抄篇批判劉少奇“馴服工具論”的文章,回擊一下“七毛”,讓他明白“馴服工具論”的真正定義,少在我麵前假充正神,明明是一知半解,斷章取義,還敢胡亂教訓我。轉而一想,又覺得不妥,似乎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之嫌,畢竟我戴著“老保”的帽子。再說,我又真正懂多少呢?

人民日報前不久轉載了北京日報的社論《打倒反動的“馴服工具論”》,已經成舊聞了,再抄出來給誰看?

 

“你看看這份簡報,有點意思哦。”王曼莉把那份最新的簡報遞給我。

這份簡報總共四版,全部登載批判劉少奇《論共產黨員的修養》的文章,最後兩版的標題是“揭批劉少奇的公私溶化論(即吃小虧占大便宜)”,其中一篇署名劉濤的文章吸引了我的目光。

 

劉濤是劉少奇與前妻王前所生的女兒,於67年1月2日寫了一張大字報《看!劉少奇的醜惡靈魂》,貼到清華大學、中南海食堂等地。領袖親生女兒造父親的反,好一個大義滅親,真革命!

       文革中,批判“修養”的宣傳畫

 

劉濤寫道,劉少奇是個地地道道的偽君子,處處為自己打算,自私自利到極點,但在同誌們麵前卻又裝得很廉潔。他曾對我母親談過:“你看人家劉瑛(洛甫的老婆)多聰明,穿的不好,吃的可好呐!吃在肚裏誰也不見,穿在外麵大家不都看見了嗎。”從這一件小事就可以看出劉少奇的小算盤打得有多精。還有一次給戰士縫衣服,媽媽讓阿姨去了,自己帶孩子。劉知道了就指責媽媽說:“你真愚蠢,在家帶孩子多累,去縫衣服又輕快,又是群眾場合,大家都能看到……”這就是他那個“吃小虧占大便宜”的商人哲學的典型表現。

 

劉少奇在家裏經常對我們進行修正主義教育,他對我們說,你們不要怕吃小虧。長征時,你隻要下個決心和別人同甘共苦,大家也不會虧待你,不但餓不著,還有馬騎。

 

……毛主席教導我們的是“毫無自私自利之心”,“完全”、“徹底”地為人民服務,劉少奇卻要求我們多吃小虧,占大便宜,歸根結底還是為個人……

                延安寶塔山下批“修養”

 

當時,我看了劉濤的揭發批判感到驚訝,這是真的嗎?堂堂國家主席,馬列主義理論家,思想怎麽這樣落後、肮髒?原來他是拿著馬列主義手電筒,隻照別人,不照自己啊。他的這套理論完全是資產階級市儈投機哲學嘛,還有什麽資格高高在上,大談特談共產黨員的修養?

行,就抄它了,一定吸人眼球。

王曼莉幫我鋪好紙,倒好墨汁,我節選其中三段抄出來,供人評判,但未加任何個人觀點。那年月,五花八門的小道消息滿天飛,真假難辨,大、小字報中的材料都是相互轉抄,其可信度是要大打折扣的,我可不願人雲亦雲、亦步亦趨。

 

李幼文抄的材料是批判劉少奇的《黑六論之四——“入黨做官論”》,花了一上午時間,抄了滿滿三頁紙。

 

下午,我們把大字報貼到新教室門前的大字報欄裏,果然引來許多人圍觀,也算為三(五)班的“老保們”爭了點麵子,李幼文還為此受到學校指揮部的誇獎,說他會組織。

 

在1967年那次大批劉鄧的狂潮中,我就抄了這麽一次大字報,唯一的一次。            

                          

過了幾天,三(三)班的孫德敏拉了他班上幾個人,成立了“井岡山兵團”,孫任“1號勤務員”。我當時並沒在意,以為一定是“師專井岡山總部”的下級組織,孫德敏也開始造反了。

 

68年參軍後,我和孫德敏同分在28號六中隊,他告訴我,當時他那個“井岡山兵團”是受串聯路上老大哥——上海交大幾個大學生的鼓動,一時性起成立的,與“師專井岡山”沒有任何關係,成立後也沒開展過什麽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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