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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年輪(九十六)

(2018-01-12 11:47:15) 下一個

第十章 革命與逍遙的日子(7)

 

連續一周的春雨後,天空終於放晴,太陽露出笑臉,驅散了多日的陰霾,給沉悶多日的校園增添了些許生氣。

這段時間,全國批判“劉鄧”、打倒各級走資派以及奪權運動如火如荼,高潮迭起,同學們對當前急劇變化的形勢開始關注起來,每天三五成群地來校看大字報,打探消息。

 

清晨起,學校的高音喇叭就翻來覆去播放著那首“造反有理”歌,雖高亢激昂,但聽多了就顯得單調乏味了,也許廣播員還沒睡醒吧,難道就不能放點別的曲子調劑一下嗎?

 

早飯後,我和劉援朝在校園閑逛,看見校廣播室門前圍著一群人,正在看牆上新貼的大字報。我倆走過去,發現裏麵有我班好幾個同學,王曼莉也在!我頓時來了精神,剛要打招呼,卻被朱興棣搶了先:“援朝,過早冇得?”劉援朝一愣,含糊道:“過了……”抬眼看著牆,略顯尷尬,朱興棣卻大膽迎向援朝,問個不停。

喲,姓都省了,好親熱啊!好像多久沒見麵似的。這麽露骨,不怕同學閑話啊?劉援朝這小子交了桃花運了。

我看了眼王曼莉,她站著沒動,瞟了我一眼,對著朱、劉二人努努嘴,我還以會心微笑的同時,做出一副羨慕的表情:你瞧人家多大膽熱情,你為啥不學呀?裝麽事矜持嘛。哪知她嘴一撇,淡然一笑,轉身去看大字報,不再理我。

我遭此冷遇,很不爽。轉而一想,人家又沒給你許諾過什麽,我不是在這自作多情嘛,算了,看大字報吧。

牆上的大字報足有七八張,是用毛筆小楷寫的,字跡工整雋秀,好像出自哪個女教師之手。

大字報的題目是“徹底揭露批判劉少奇招降納叛的組織路線。”

文章揭露,1936年初,劉少奇在擔任中央北方局書記期間,擅自批準在國民黨監獄的薄一波、劉瀾濤、安子文、楊獻珍等六十一個共產黨員,集體向國民黨當局寫悔過書,投降變節,獲得出獄。

大字報詳細列出了其中主要人員的自首變節材料,麵對鐵證如山的叛變事實,劉少奇說,履行敵人規定的出獄手續,是黨在特定條件下采取的一個措施,有利於黨的事業,我個人同意。

            文革中,清華大學批鬥劉少奇

 

文章說,劉少奇是六十一個叛徒集團的黑後台,其目的就是網羅這些叛徒、變節分子,為日後在中國複辟資本主義作組織上的準備。後來的事實也證明,這些投降分子中的許多人在重新混入黨內以後,成為劉、鄧資產階級的忠實執行者,成為反革命修正主義分子,成為黨內走資本主義的當權派。

  

看完大字報,我多少有些驚訝。我從許多革命小說、電影中看到,共產黨對叛徒、投降變節分子的憎恨比公開的敵人還厲害,處置他們的手段是相當嚴厲的。當時,劉少奇是黨在白區工作的最高領導人,怎麽可能容忍自己手下叛變投敵呢?這篇大字報的真實性值得懷疑。

 

“哎,看了文章有麽事感想?”我到底憋不住,走到王曼莉跟前無話找話。此刻,朱興棣和劉援朝卻不見了蹤影,肯定跑哪說悄悄話去了。

“冇得感想。學校這些大字報都是從外麵轉抄來的,我在地委大院早看過了,不稀罕。”王曼莉一臉不屑,有意激我:“地委院裏大字報的新聞消息比這些激烈刺激得多,都是關於中央內部鬥爭的,你守到學校曉得個麽事,井底之蛙!”幾句話說得我啞口無言。

“那你帶我去看看。”我急忙應道,正想找機會和她單獨相處。

“你幾大了哦,還要人帶,自己沒長腿?”她嫣然一笑,挺動人。

哼,不上鉤?那我主動出擊!

“那就算了,現在大字報、小字報消息滿天飛,真假難辨,我還懶得看呢。咱們到那邊去,我跟你商量個事。”我不由分說,欲拉她到僻靜處。

“有話就說,你拉我幹麽事?小心熟人看見。”她掙脫我手,臉已緋紅。

“哦,這麽說,你不怕生人看見?”

“你個痞子……你不說,我走啦。”她嘴裏囁嚅,腳卻未動,裝什麽蒜嘛,假巴意思!

“現在學校是造反派的天下,沒我們老保什麽事,成天看大字報,悶死了,不如出去串聯。”

“上頭已經叫停串聯了呀。”

“嗨,不是又有很多人出去了嘛,現在而今眼目下,多數人在當逍遙派,學校群龍無首,誰來管你?”我進一步煽動道。

“你想去哪?”她大眼一閃,來了興趣。

“河南信陽雞公山聽說過嗎?離廣水不遠。”

盧玲玲曾告訴過我,文革前跟她爸爸去過雞公山,可好玩了。雞公山是中國四大避暑聖地之一,國家級風景區,自然風光極其優美。山上有清末民初不同國別和風格的建築群,有“萬國建築博物館”之美稱,是中國曆史上第一個公共租界。傳說山上還有蔣介石、宋美齡住過的別墅,很值得一遊。

“就我倆啊?”她心動了。

“麽樣,怕我欺負你?”我得加把火,激她一下。

“怕你?笑話!我隻是覺得路上人少不太安全,要不把朱興棣、劉援朝叫上。”

她要找倆電燈泡,明顯是在有意回避我。不能與她單獨相處,那還有什麽意思?不過隻要她答應跟我出去就行,到時不信治不了她,便敷衍道:“也好,聽你的,人多熱鬧。”

我倆在操場找到劉援朝、朱興棣,把想法一說,立即得到他倆讚同,馬上在一起商量了具體的行動方案。我的計劃是,從東風車站買四張去蕭家崗車站的短程票,先混到廣水,再把他們安排到114醫院招待所住下,伺機搭軍車去信陽。每年四月,44師去河南的軍車很多,我去找醫院運輸班的項道成叔叔幫忙,他和44師運輸連很熟,應該沒啥問題。

 

大家聽了挺高興,覺得可行,就當是出去春遊,快活幾天再說。分手時我們約定明日在火車站集合,不見不散。

 

常言道,計劃趕不上變化,人算不如天算。

晚上七點鍾,我和援朝正要上街買點幹糧水果什麽的,為明日旅行做點準備,忽然從喇叭裏傳出重要新聞,中共中央、國務院、中央軍委、中央文革聯合通知,再次重申停止全國大串聯,違反者,要嚴肅處理。

67年4月20日中央布告:中央重申停止全國大串聯的決定的通知

聽到消息後,我倆猶如被澆了盆冷水,從頭涼到腳,那隻得歇菜了。幸好我們還沒動身,不然真要半途而返了。眼前最緊要的問題是盡快通知兩個女生,萬一她們沒聽到廣播,明早在火車站等不到我倆,還不得罵死我們啊。可我倆都不知道她們家在哪,就算知道,晚上也不敢去找啊。怎麽辦呢?

 

正當我倆一籌莫展時,“叮鈴鈴……”一陣鈴響,王曼莉騎著自行車,忽如一陣輕風飄進校門,好及時啊!自行車還是“鳳凰26牌”,又黑又亮,一看就是新買的。

 

“嗨!你聽到廣播啦?夠精靈的。”我按捺不住內心激動,和援朝迎上前去。

“唉呀,今晚街上好多人,高音喇叭吵死人,生怕哪個找不到。”王曼莉動作麻利地翻身下車,輕喘口氣,有點心煩浮躁。

“朱興棣曉得消息了嗎?”援朝急切問她。

“曉得,我先到她家。”

“哦,你想得周到。”援朝讚道。

“我怕是冇得你想得周到……急吼吼的,這麽關心。”王曼莉故意拉長聲音,緩緩說道。

“說的是,隻是想到做不到,幹著急。”我趕緊附和王曼莉。

“你兩個一唱一和臊我皮啊,我要反擊哦。”

“算了,開開玩笑嘛,衝衝今兒晦氣。”我忙把話岔開,以免援朝說出讓我倆尷尬的話來。

“你還莫說晦氣,要不是通知來得及時,我們出去走到半路就要打轉。我出門時,聽曹穎穎說,各地接待站都撤銷了。從今日起,再串聯的學生,交通、食宿一律自費,沿途還要遭攔截、勸阻和收容,這回恐怕真要停了。”王曼莉說得對,延續了半年之久的全國大串聯曲終人散了。

我也徹底死心了,收回心來幹革命吧。

“時間還早,你跟援朝再吹會兒,把車給我過回癮。”我不待王曼莉答應,便奪過她自行車,飛身跳上,朝操場奔去。

 

“哎,你慢點騎,黑燈瞎火的,找摔啊?”背後傳來王曼莉喊聲,她這是咒我還是擔心她的新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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