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故鄉,如同打開舊相冊。跳入眼簾,一張三寸黑白照。盡管妥善保存,仍舊留下了時光的顏色。
那年,我三歲。這是我來人間的第一剪影子。
騎著木公雞,抓著木公雞的雙耳,吐著對木公雞的喜悅。所有的發,集中在頭頂,被橡皮筋束成一朵雞冠花。據說,開拍前,我在照相館裏轉著圈飛奔,誰也摁不住。把照相師傅弄得,幾乎把我放棄。木公雞,是唯一的辦法,能讓我穩定下來。
我生在被稱為很中的地方,東西南北中的中,顏色也中。有坡有溝,無須美酒。一眼千年,可醉一生。你是風,我是沙。你在那梁梁上,我在那溝溝裏。酸酸的歌,飄著,蕩著。光禿禿,疙疙瘩瘩。炊煙嫋嫋,偶爾雞叫狗鳴。牛耕地,驢送糞,馬拉車。大槐樹下,穿針引線千層底。
據說是劈山救母的鬼斧神工,留下的零碎,有著上千年的存在。這個存在,感染了一條河。這條河將我的故鄉懷抱如嬰。在這個懷抱裏,有董父豢龍的傳說。傳說中的白水灘不再蕩漾,化身九個山頭。山是嶺側的瘦骨伶仃。其中之一,插著一顆老樹。樹,說是柏,看似鬆。怎麽看,都是老的,分不出青和翠,恰似我兒時的舊照。都說,上邊有神仙居住,因為總有一團雲,來來去去,不散。
割草,拾炭。灑肥,翻地。撿麥,種菜。搬磚,拉鋸。。。
一直到十六歲去外縣讀高,不曾見過河流的模樣。所能見,隻有澆園的渠水,一縱一橫,格物致知。輕輕描,淡淡寫,講著水的故事。水故事僅屬於平坦的窪地。坡裏的層層梯田,猶如老農額頭上的一道道皺紋,眼巴巴瞅著天,晃一晃柿子樹。
綠色是有的,花色也是有的。不過,星星點點,無名無份,散在小路旁,綴在地頭棱邊。不沾光,殘雪下的麥苗,一隴一隴,慢慢回憶著冬天。
春又來,我總是錯過春天,自從來到遠方。這裏每年的春天,短暫的可憐。還在夢中,花已飄落。風,隻是呼了一下,就換了另一個季節。所以好久好久,沒有看到故鄉的春草春樹,徒留故鄉的夢,如風鈴,掛在嘴邊。
糟糕的是,不知從哪年開始,花粉悄悄找上了門。蒙了我幾多年,誤以為是春感冒。從此,我對春天,敬而遠之。南來北往,跟春天捉迷藏。有時躲得初一,卻躲不了十五。落的,“隔著門窗眼還紅,偷看花落涕長流”。
雞毛信說,“老院長了草,老房彎了椽。雨來了,水漫金山,就是不想走。。。”,而回家的路,總是太遠。飄過藍天,一片白色的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