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香

說起茶，總想起小時候過年。印象中，隻有過年，才有的茶喝。炎夏，家裏常常泡飲一種名為“茶霖”的地草。這種草到處都是，地頭，小路邊。收工回家的路上，母親順便采回一籃，洗一洗便可飲用。過了時節，就是麵湯代茶，撒些碎菜葉，增色添味。

 

年頭置辦年貨，進家來一個白色紙包，細麻繩子捆成十字，上麵有紅印，“茉莉花茶”。

 

母親想也不想，隨便抓一把大小，置於白色略灰的瓷壺中，再從暖水瓶裏加滿開水。。茶壺的形狀是70年代普遍流行的那種，不方不圓，把手呈半月，壺嘴如鵝勃。

 

約莫一刻鍾，便可享用。茉莉花，有著自己獨特的清香，淡雅。喝一口，滿嘴芳，總讓人想起春暖花開。因為茉莉花來自南方，我不曾去過，更沒見過花和葉的樣子，完全靠味道來想象她的美麗。我在課堂上經常走心，畫的就是這種花。問問前後左右，都說沒見過。聰明伶俐點的，會編說，“喇叭花”，使壞的丟一句，“狗尾巴花”。花癡，卻是花盲。

 

茶湯，通常倒入一個小碗，端在手心正合適。咕嘟一口，便去尋找剛剛路過的羊肉餃子。待肚子稍稍鼓起，應該是千裏有緣來相會。隻是不少年頭，吃的是菜餃子，放了超量的豬油。

 

二十多年，年年如此。直到，漂洋過海，來到朋友的家中做客，其實是趕巧。朋友的朋友，是泉州人，給我演示了一把烏龍功夫。看著小壺，小杯，端起的手直打哆嗦，生怕掉地上“不為瓦全”。味道不錯，除了太小氣，實不如茶碗來得痛快。也不如搪瓷茶缸懷舊，一口一個個哈，還能招來教研組裏幾個回頭。為什麽叫功夫茶？我開始琢磨。原以為與武林盛事有關。再一想，會不會是新婚燕爾用的大補茶？一杯之後，我趕忙借故退辭，這好味還是留給你們二位慢用吧。我消受不起，不想夜裏做美夢。

 

十年之後，又回故土。發現所有朋友，幾乎都是這樣的路數喝茶，很擺。也學到點新知識，製壺的材料叫紫砂。我沒搞太明白，也就稀裏糊塗地認可了，跟著朋友們裝起了會喝的樣子。一邊喝，一邊抽。被埋怨，為什麽不帶些古巴雪茄回來。我立刻自卑起來，在北美這麽些年，古巴都沒去過。

 

那年回國受了刺激。返回後不久，也給自己買了一套類似的茶具，真假不知。還是用賣剩的蝶和絲襪，換了街攤上的冒牌貨。非說我這絲襪洞洞太多，一狠心，我把醋瓶子都拿了出來，還是說不過人家。方的轉不過圓的，成交。人家大老遠從泰國來，也不容易。都是做小買賣的，一條街上混飯，吃虧占便宜，還是不說清楚的好。

 

有一天，朋友送我幾包過期的大紅袍，思紂怎麽喝？想起那套茶具來。五十知天命，我真想提前退休，靜靜心，養養生。按照說明書，開壺，醒茶，聞香，觀色。。一係列繁瑣手續完畢，慢慢舉杯品嚐。特別勾了幾首茶詩助興。不過隱，放了一段琵琶語。後來，點了一炷香，才找到點昏昏欲睡的感覺，如墮五裏雲霧。重要的是，悟出了功夫茶的秘訣，跟時間耗時間。

 

再後來，用過的茶就多了，紅的，綠的，黑的，白的。。枸杞水，芥蘭汁。。枉費茶事不得真道，始終繞不過，小時候的那一味飄香，“春暖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