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要去麵試的公司離家雖然不算很遠,但坐地鐵也要將近四十分鍾,好在全程隻需要坐一條線路,中間不用換乘。
在北京早高峰乘坐地鐵,不論哪條線,也不論你去哪裏都隻有一個命運,那就是會被擠成沙丁魚。像我這樣的身材和高度,能不能一次就成功的擠進裝沙丁魚的“罐頭盒”都還是另說呢,更不要說擠進去能不能挑到好位置站了。好在今天我很幸運,上車的時候身後有一位“騷壯騷壯”的漢子,在他的推動下,我成功的幾乎腳不著地的“漂”進了車廂。
地鐵裏的空氣一如既往的渾濁,盡管每個人都盡量地尋找別人的後腦勺,而不是嘴巴子,但仍然不可避免的會有機會嗅到各種各樣的氣味,劣質香水,高級的雪花膏,韭菜餡餃子,孜然羊肉,汗酸,甚至是狐臭。。。在這樣的“鐵罐頭”裏,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不呼吸。
雖然一次就成功地擠進了地鐵,但我今天從一進車廂就被擠到一位大叔的胸前再也不能轉身了。大叔比我高將近一頭,所以更貼切地說我是被迫地趴在大叔的前胸上。能感覺出來,對我這樣的姿勢,他也感到很尷尬,但卻無奈,所以他隻能盡可能多的伸長脖子,高抬起下巴,以便減少他的下巴跟我的顱頂的接觸。我把雙臂交叉在胸前,死死地抵住大叔的肚子。“咕嚕咕嚕”,一聲接一聲,很清晰的聲音在我的手臂下響起,估計大叔還沒吃早飯。
“姑娘,你能輕點兒嗎?我這肉肚子可扛不住你這兩條跟帶了刀一樣的胳膊。”大叔終於忍不住發聲了。
“不好意思,不是我有勁兒,是後麵人擠的。”我極小聲兒嘟囔著。媽媽經常說我的兩條胳膊瘦得像兩把刀,看樣子她沒有誇張。
地鐵在漆黑的地道裏快速向前飛奔,隨著車廂內那個甜美女中音播報的站名,車窗外一會兒漆黑一片,一會兒亮如白晝。地鐵每過一站,車廂內都會有須臾的鬆快,人們也會趁著這片刻的機會迅速調整站位。我在第一站到達時就已經迅速地調整了我和大叔之間的站位,把我麵向大叔調整成背對大叔。但隨著人潮再次湧進車廂,把我們倆像兩個柿餅一樣貼在一起之後,我發現這個站位的感覺還如不麵對麵。在第二站到站的時候我又快速地移到大叔的一側,可大叔腋下的氣味著實讓我不能呼吸,所以在第三站到站的時候我隨著人流往外走,快速找到一個麵對車窗的立杆,總算把自己安置在一個前麵沒有人的位置上了。
當地鐵再次離開站台,我看著車窗裏倒映出的極為清晰的自己,思緒開始不自覺的飛揚起來。
大半年前我從大學畢業,卻沒有像其他同學那樣找到一份滿意的工作。到不是因為沒有單位要我,而是因為願意接收我的地方我都不滿意。我上的大學在北京985大學裏算是墊底的,專業又不熱門,所以我心儀的那些大型公司企業都以沒有工作經驗為由拒絕我的加入。我很想質問那些人事部門的麵試官們:“你們不給我工作,我一輩子也不可能有工作經驗呀!”好在身為北京人,我倒是吃喝不愁,至少不像很多同齡的“北漂”那麽慘。
“你還不夠慘呀!能不能不要自欺欺人了呢!”我嘲諷的對著車窗裏的自己默語道。
是呀,回想起之前半年自己的經曆,我仍然有一種如在夢境中不真實的感覺。
半年前,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工作的我在媽媽一位老朋友的幫助下進入了一家台灣公司。據說這家賣醫療器械的公司在台灣本土規模不小,但初進北京它隻是開了一個小小的辦事處。辦事處裏除了我這個剛畢業的大學生,還有一位“二把刀”經理和兩位所謂的技術維修工。女經理是個三十出頭的“北漂”,雖然家在新疆喀什,但是個漢族人。這位“熟女”不知道以什麽門路拿到了經理的職位,但在我看來,她除了會跟台灣來的大老板套近乎,業務方麵根本沒有實力。至於那兩個技術維修工更是不知道她從哪裏招來的“廢物點心”。
兩名技工一個年過四十,是個說話帶著濃重方言味的“老油條”,整天吊兒郎當,不僅幹活慢吞吞,而且修一台機器跟拍一部電影似的,總得來點“拍前會”,中間“打板抽煙”,結尾再“加戲總結”。另一個二十來歲,號稱“電腦高手”,但修設備的時候連扳手的正反都能搞錯,還把客戶的一台儀器修壞了,愣是怪罪產品質量,說得跟自己被冤枉了一樣——活脫脫一個“甩鍋俠”。
而我,就是在這群“奇人異士”中,被安排做了公司裏最“不適合給新人”的崗位:會計兼出納。
我聽到這個安排的時候其實是懵的。雖然大學裏學過財務知識,但那也隻是理論課,更別提我壓根就沒碰過實操。可經理拍了拍我肩膀,一副“咱們女生要頂事兒”的架勢,說:“你不是985的嘛?985的還搞不定個小賬?”
“可是哪裏能讓會計和出納一個人做的呀?你不怕我’監守自盜‘嗎?”我當時還傻嗬嗬的跟經理開玩笑。
“不用擔心,我相信你的人品。再說了,咱們這麽一個小小的’麻雀‘還能招多少人呢?你就試試看吧!”在經理那堅定且充滿信任的語氣裏,我迷失了自己。現在想想,我當時跟“二把刀”經理見麵才不過幾個小時,憑什麽她就相信我的人品,我又憑什麽就相信她的話呢?說到底還是一個字,傻。
可我當時竟然還想:也許這就是社會給我安排的“起手式”吧,試試看總沒壞處。誰知道,這個“試試看”,卻把我變成了替罪羊。
剛開始的兩個月我簡直像是在“扮演會計”——查賬,記賬,領發票,填報表,都是邊學邊做,手忙腳亂。可我對自己有要求,每一分錢都對著係統來,一分差錯都不敢出,整天提心吊膽生怕搞錯了。但公司人少事雜,報銷亂,審批滯後,大家都稀裏糊塗的,我也就漸漸習慣了“眼睛睜一隻閉一隻”的做法。
直到有一天,我發現保險櫃裏的現金對不上賬。
我們公司偶爾還要收現金維修費,為了方便,老板就讓我們把一部分現金直接存放在辦公桌旁的一個小保險櫃裏。密碼我和經理知道,那兩個維修工也知道,畢竟他們要取錢買材料。可我哪想到,這保險櫃就成了“你來我往”的提款機。
有一天我去拿現金準備去銀行存入公司賬戶時,發現原本應該還有八千多塊現金,卻隻剩下三千出頭。我當時心裏“咯噔”一下,以為是自己記錯了。可翻遍了賬本,發票,出納記錄,發現確實對不上。
我立刻向經理報告。她聽完不但沒緊張,反而咂了咂嘴,說:“哎呀,可能是誰用去買材料忘了寫單吧,你先自己查查,搞清楚再說。”她說這話的態度,就像我說“外賣少送了一雙筷子”那樣輕描淡寫。
但我沒敢放鬆,越查越覺得不對勁。我開始整理過去三個月的出入記錄,還去找那兩個維修工確認他們近期有沒有用現金。一問不要緊,一個人支支吾吾,一個人直接說“我沒動過”。
我終於意識到:有問題,有大問題!
幾天後,更離譜的事發生了。
經理突然找我談話,說她發現有人“私自動了保險櫃的錢”,而且指證我有嫌疑——因為我“接觸頻率最多”,“有記賬便利”,“沒人能管你怎麽寫”。她還說,要不是“情節輕”,她已經準備向台灣總部報告了。
我當時大腦一片空白,胸口像壓了一塊大石頭。從小到大我雖然不能保證沒撒過一次慌,但偷東西這樣的“大壞事”打死我也不敢幹呀!她怎麽能懷疑我呢?我很清楚,我沒有動那筆錢,但我更清楚,如果在這樣一家公司被“栽贓”,我不僅跳進黃河洗不清,還會留下職業生涯最汙的一筆記錄。
我試圖解釋,試圖反駁,但經理根本不給我說話的機會,隻拋下一句:“公司考慮還是讓你辭職,這樣比較體麵。”
“體麵?”我冷笑了一聲。
我知道我不是被勸退,是被清算。可能是有人動了那筆錢,也可能是他們一直在動,隻不過是我太較真,一直在試圖搞清楚問題出在了哪裏。如果真被我查出來了,那很有可能離職的人就不是我了,所以我必須成為那個“替罪羊”。
我拎著包離開了那個不足六十平米的辦事處。記得當時門外的陽光刺得我睜不開眼,天也藍得過分,像在嘲笑我剛剛經曆的一切不堪。可我心裏卻出奇的安靜,也許從那裏走出來,才是我真正踏入社會的第一步吧。
隨著車廂內那個溫和女中音播報出我目的地的站名,我的思緒被拉回到現實中,“今天的麵試會成功嗎?趕快打起精神來吧!”我告誡自己。
從地鐵站湧出的人潮就像被打開的易拉罐一樣,帶著氣兒的飲料迫不及待地向外噴射。我隨著“噴向四麵八方”的人群流向街麵,順著主幹道向南走不到一百米,就看到了站在街邊等我的,穿著一襲白色裙裝的王沁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