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收到畫畫小老師發來的一幅油畫作品,是他閑來無事畫著玩兒的。這是一幅畫幅不大的風景畫,有點兒巴比鬆風格。畫麵以綠色為主,是一片雨中的樹林。樹林中間的泥濘小路上走著三個人。兩個人共同打著一把傘走在後麵,還有一個小小的身影獨自的走在前麵。畫麵因為那條蜿蜒的小路很有縱深感,而遠處虛中帶灰的用色增加了畫麵的層次感,前方的小水坑中的倒映則突出了畫麵的質感,整幅畫由此顯得很有代入感,讓人覺得好像你就跟在打傘的兩個人身後,也一腳深一腳淺的走在這條褐色的羊腸小道上。
盯著眼前的這幅作品,我一直在琢磨一件事:到底如何畫才能畫出一幅好的作品呢?
這幅畫因為繪畫技法嫻熟反而能讓看的人忽略畫家的刻畫痕跡,從而能專注於畫麵本身的內容和意境。我感受到的是悲涼晚景中殘存的溫暖和安逸,而小老師說他覺得那是晨霧中走向愉快周末的一家三口。麵對同一幅畫,卻出現了不同的解讀,這當然沒有什麽奇怪的。就像是一段樂曲,有的人聽到的是激情澎湃的催人奮進的號角,而有的人卻聽出了命運蒼涼的悲愴之音。之所以不同,完全取決於欣賞者的主觀意識。因為年齡,性別,閱曆,心情等等的不同,當我們欣賞一幅畫的時候,很可能會產生不同的共鳴。而好的畫家是不是就是那些有能力調動起欣賞者的感受力的畫家呢?
有的時候我們會認為好的畫家是技法精湛的人,是能夠通過作品表現主題的人,是可以借助畫筆傳達情緒的人,但我卻越來越認為好的畫家是可以留白的人。留什麽白?就是留感受的白。就好像寫故事的人不應該炫耀寫作技法,不應該堆砌華麗的辭藻,不應該刻意的突出主題,而是應該讓故事自己說話,讓讀者自己去感受,去總結,去得出結論。一幅畫應該也是如此吧!
無論是什麽風格的畫,在繪畫技法過關的前提下,我們在畫麵裏不應該看到畫家的影子,不應該看到任何畫家給我們的任何暗示。
小老師的這幅畫好就好在畫麵處理的很有分寸感,讓你覺得你好像看到了很多,但仔細想想好像又什麽都沒看到。看到的是實實在在的景象,但這毫無特點的景象又好像什麽也沒表現。那缺失的一部分需要看畫的人自己去腦補,去添加,去感受。而正是因為欣賞者調動了自己的情緒,所以TA與畫產生了共鳴。好的繪畫作品一定是能與觀賞者產生鏈接,產生共鳴的,而為了能調動觀賞者的情緒,我認為畫家在畫的時候一定要克製。
克製的畫,聽著好像很奇怪,但仔細想一想中國的一句成語“畫蛇添足”就明白了。初學畫畫的人容易犯的錯誤往往不是畫的不夠好,不夠精致,而是畫的太好了,太全麵了,太滿了,替看畫的人解決了所有的感受和細節,從而讓畫麵顯得既枯燥又淺薄,看兩眼就全看明白了,再也沒什麽可看的了。可大師們的作品卻往往是看似簡單,卻內涵深厚。比如我最喜歡的中國抽象畫大師趙無極的作品,每一幅都好像沒有什麽實質性的內容,但仔細品味一下又好像彰顯了非常豐富的內涵,而這種厚重感其實全部來自於觀看者的自我體會。有功底的抽象畫大師其實是在用高度概括的手法對實在的景物進行簡單的總結,而這種概括正是一種留白的方式,留出讓欣賞者想象的空間。
繪畫是藝術,但如果隻是單純的畫,大概永遠也畫不出讓人滿意的作品。我想隻有搞清楚繪畫真正的意義,才能用畫筆直擊觀賞者的心靈吧!
我有同樣的觀點。
幾個星期前,我在博主的博文留言表達了這個看法:
John Singer Sargent 的 Carnation, Lily, Lily, Rose “使我回想起過去的一些瞬間,也使我幻想出夢一樣的、我從來沒有經曆過的場景。”
這些對過去瞬間的回憶都是我自己的,每個人的共鳴自然會不一樣。
離一下題。從科學角度說,晚景和晨曦,雖然太陽角度對稱,但光和色並不見得對稱。
晚景,大地經過一天太陽的燒烤,溫度較高。
晨曦,大地剛從黑暗中走出來,溫度較低。
晚景,大地上人們一天的活動,空氣中黃土較多。
晨曦,空氣經過一夜的沉澱,比較幹淨。
這些,大概都能使晚景色調偏暖一點,晨曦色調偏冷一點。
我覺得導演在拍電影的時候也要克製。
過去我覺得斯皮爾博格很棒。
經過一些年頭,覺得他“催淚”和其他調動觀眾情緒的本事確實高明,但我現在不太想當被調動的小白鼠了。
現在我更佩服 Ridley Scott 的風格,對畫麵、氣氛、大場麵掌控精益求精,調動觀眾情緒的意圖則沒那麽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