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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澤東演義 15回“張國燾躍馬兩河口 汪精衛遭刺石頭城”

(2016-11-19 11:32:15) 下一個

       第十五回

            張國燾躍馬兩河口  汪精衛遭刺石頭城

 

                                              血濡鐵索金錚錚寒,魂遊驚濤淒淒哀,

                                              隻見今日青山在,不見當年白骨台。

 

這首鐫刻在瀘定橋橋頭崖間小詩,乃後人憑吊時所作,望其驚險之狀,懸想戰鬥慘烈,血染鐵索紅、屍墜波濤驚情景,其時何其壯哉!物換星移,轉瞬已為陳跡,尚有幾人複憶?豈不可悲可歎!

且說,廖大珠衝出火海,身邊隻剩下寥寥數人,正逢敵人蜂擁衝出橋頭堡,持槍舞刀向他們撲來,情急之下,便將成束的手榴彈擲入敵群,隨著巨烈爆炸,敵軍死傷成堆,發出一片慘號,餘敵掉頭向城門洞奔逃去了,他們也死傷殆盡。適值楊成武率第二梯隊衝鋒過來,尾追敵軍橫掃,殺傷甚巨,一舉攻入城去;後麵大隊人馬蜂擁而至,與敵軍展開了激烈的巷戰。其時,夜幕低垂,崎嶇、淩亂的山城漆黑一片,敵軍憑借死角、民房負隅頑抗。正當戰火紛飛,鏖戰甚急之際,突然,城東門、北門炮聲隆隆,喊殺連天,紅軍潮湧而進——原來劉伯承、聶榮臻率領的先遣兵團趕到,破城而入。頓時,敵軍大亂,狼奔豕突,欲奪路逃生。在前後掩殺下,幸存者束手就擒,不移時,幾千名敵軍或死或俘,無一能逃遁出城。駐紮在天全一帶劉文輝部隊聞風喪膽,連夜逃往雅安去了。

翌日,毛澤東、周恩來、朱德等中央領導統率大軍趕到瀘定城。因要擺脫敵軍追擊,衝破封鎖線,連日急行軍,部隊已極疲乏,遂在瀘定暫憩數日。其時,已獲悉張國燾統率的四方麵軍活動在茂縣、大小金川一帶,遂麾軍北進,經由天全、蘆山、寶興人煙稀少的荒蕪山區,翻越大雪山,欲與四方麵軍會師。

這大雪山便是亙古以來絶少有人攀登的夾金山,海拔在四千九百多公尺以上,千年冰雪封凍,白雪皚皚,寒氣逼人,即使盛暑,山腳下也似嚴冬,滴水結冰,哈氣成霜;日落之後,月出之前,更是寒風凜冽,冰雪遍地;冰崖崩塌,雪流滾滾,訇訇砉砉,駭人聽聞。當地居民,稱此山為“神仙山”,莫說人過不去,連鳥也難飛度,隻有神仙才能登越。據說,神仙過此山也須小心翼翼,借玄光紫氣護身,乘昊天杲日,屏息斂氣,悄悄地飛越;不然,驚動山魔,便會引起滿天的風暴、冰雹,漫山的雪崩冰裂,釀成彌天大禍。毛澤東自是不信這些謡傳,他心高氣傲,決心要與神仙比一比,一定要翻過這座神仙山。結果,吃了大虧,艱難攀登中,人馬墜落冰崖、葬身無底深的雪澗中不少,旋為暴風、巨雹所襲,又死亡無數,下到山麓,全軍隻剩下不足兩萬人,而且個個衣服襤褸、鳩形鵠麵氣色慘淡,喪魂落魄似的。幸好,至懋功便與四方麵軍先頭部隊李先念的三十軍會合了。

其時,張國燾尚駐紮在茂縣,他約定在兩河口會商大計。兩河口正是兩條河的會流之處。一條是自北麵大雪山——夢筆山流下的夢筆河,一條是自東麵大雪山——虹橋山流下的虹橋河,兩河相會,形成了一個三角形的滿是野花的緑洲,兩河口鎮就座落在這塊緑洲上。毛澤東風趣地說:“此乃天時地利。這正象征我們兩大主力軍會合,又有虹橋山搭橋,我們北上,開辟川陝甘根據地,必當大吉大利。”“還有人和呢!”周恩來並非十分樂觀,頗有些擔心地說,“且看張國燾的態度如何吧。”朱德也苦笑著稱是。頓時,大家心頭蒙上一層陰霾似的憂鬱起來。誰都知道,張國燾是中共最老的黨員,他與毛澤東一同參加了在上海舉行的第一次黨代表大會,現在留在黨內的代表也隻有他們二人了。張國燾的權欲極強,手段卑劣。一九三一年他被派到鄂豫皖蘇區工作,為了奪取領導權,以欽差大臣的身份,濫捏罪名,肆意擴大“肅反”,殺害了許多重要幹部,以“托陳取消派”、“右派領袖”的罪名,居然把原特委書記和軍事委員會主席曾中生逮捕入獄,並暗中慘殺了,於是攫取了特委書記和軍委主席的要職,做了鄂豫皖蘇區的“土皇帝”。在鄂豫皖失陷後,四方麵軍轉移到川陝邊境,隊伍迅速發展壯大到七八萬人,他認為自己實力雄厚了,更野心勃勃,每嚐肆無忌憚地揚言:“中央根據地垮了,我們要樹起臨時中央的大旗!”現在中央顛沛播遷,軍殘不武,力量薄弱,他這威勢赫赫的一方巨帥,能甘心聽命於中央?會不會有別的意圖?他也是湖南人,早年卒業於北京大學,自視清高,一向看不起韶山衝裏成長起來的毛澤東,二人以往多有齟齬,格格不入,今日走到一起能共謀大事?他能容得下剛直不阿、鋒芒畢露的毛澤東?種種疑慮,困擾心頭,像條條毒蛇在噬齧,弄得諸人惶惶然焦躁不安。

偏生約會之日又值大雨滂沱,道路泥濘難行。毛澤東、周恩來一幹人,早早冒雨趕到村外數裏的長棚下迎候。這長期是先一天搭架的,取古代“長亭相迎”之意,以示隆重,準備列隊迎接這位遠道而來的張主席(張國燾原為中華蘇維埃政府副主席)。陰霾低垂,大雨不止。向來路望去,白茫茫的一片,杳無人影。時已過午,中央直屬隊的幹部們和戰士們列隊佇立的草坪上早已水埋腳踝、渾身淋淋漓漓,直如落湯雞一般,寒寒顫顫,抖抖索索,好不淒慘。毛澤東看著氣憤道:“這簡直賽過迎鑾駕車輦!何苦來,讓大家在這挨雨、餓肚皮!”說著,他拂袖走出雨棚,欲揚長而去。周恩來搶步扯住他,急道:“看,有馬馳來了!”轉眼間,探馬飛馳到近前,報告張主席大駕將至。毛澤東怏怏回到棚中,悒鬱地坐下抽起煙來。

直至下午五時左右,一直在雨中急不可耐翹首企盼的人們,方遠遠望見煙雨中一隊戰馬風馳電掣般而來。毛澤東、周恩來、朱德等人一起走出棚子,站在大道邊招手致意。轉瞬,馬隊近前,當頭一匹白色的高頭駿馬,騎著一位頭戴大鬥笠、身披棕色鬥篷的將軍,後麵跟著數十名騎兵隊,個個全副武裝,身高馬大。他們仿佛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直從毛澤東等人麵前飛馳而過,馬踏泥水,濺得諸人一臉一身。立時,草坪的人群暴發出一片嘩然。那騎白馬的將軍驀地旋轉馬頭,到毛澤東等人跟前跳下馬,掀掉鬥笠,抹把臉上的雨水——或是汗水吧,歉意地笑道:“失敬,失敬!雨簾遮目,竟未看清諸公。”說著,張國燾解去披風,遞給身邊年輕的秘書黃超。終是多年的老戰友了,剛才的不快早已拋到九霄雲外了,毛澤東等人一齊圍上去,同他握手擁抱,熱烈問候,分外親切。見他臉色豐滿紅潤,戴著大八角的紅星軍帽,身穿整齊的灰布軍衣,腰束寬皮帶,懸著皮套小盒子,馬靴齊膝,鋥亮,更顯得身材高大魁梧、儀表堂堂了。毛澤東看他挺胸腆腹,便笑著打趣道:“嗬,幾年不見,老俵儂格要大腹便便囉!”諸人也笑道:“張主席是要發福啦!”張國燾見這麽多人冒雨來歡迎自己,所有的知名要員幾乎全到了,深感自己在他們心目中的位置是何等重要,何等崇高了,一時不覺飄飄然起來。他自矜地微笑著,環視圍在身前、昔日個個頭角崢嶸、今日好像一群窮漢的中央要員,隻見毛澤東膝蓋上綴著兩個顏色不一的大補丁,他一貫不修邊幅,可今天居然紮了綁腿,束了皮帶,而綁腿裏卻像士兵一樣插著一雙筷子,皮帶上掛著一個大大的破搪瓷茶缸。一向有大學教授風度的張聞天,帽簷兒軟塌塌的遮去大半個額頭,鼻梁上那副深度近視眼,隻剩一隻腿了,那麵用一根破線掛在耳朵上。有美男子稱號、風度翩翩的周恩來,胡子長得老長老長、紮紮煞煞蓬亂,好似從來沒有梳理過。朱德瘦得象鬼,一笑,臉皮皺紋成堆;一身破爛補綴的軍裝,站在那裏,直像一個老夥夫……他看著,直覺好笑,暗道:“已經狼狽到這種地步了還竊據中央名號,欲淩駕各方麵軍之上,豈非天大笑話!哼!”不自覺地從鼻孔中噴出一股惡氣。為掩飾神色變化,他側轉臉去,看背後那十幾個貼身衛士,見他們個個虎彪彪地侍立,精神抖擻,目光炯炯,戎裝整齊,腰間各插著兩支二十響的駁殻槍,顯得精幹、慓悍、威嚴,大有凜然不可奪之概,甚覺愜意,遂微微頷了下首。

張國燾的舉止神情,完全被精細過人的周恩來看在眼裏。當時,他便感到張國燾居心叵測,心自涼了半截。為顧全大局,仍謙恭地笑道:“張主席一路櫛風沐雨,奔波、勞乏,我們沒有好的招待,已備下薄酒、山肴野蔌,權且為張主席接見。請吧。”說著,眾人簇擁著張國燾走了回去。豈知宴會上又引起了雙方極大的不快。

乍入席,見大方桌上擺放著熱氣騰騰的四大盆菜,全是用洗臉盆充作菜盆的;還放著幾瓶烈性白酒,裝璜粗糙。張國燾不禁皺眉搖頭苦笑了。他平時是幾盤佳肴,一壺茅台,慢斟細嚼,那見過這樣野蠻作風!不想毛澤東豪興大發,得意地笑道:“老俵,見過這盛舉嗎?”他以筷子敲著盆沿,“這幾乎是全世界最豪邁、最實惠的盤子了。這也正體現出我們最豪邁的氣概,腳踏實地的精神喲!”說著,解下腰間的缸子,“冬冬冬”倒了半缸子白酒。總書記張聞天祝酒辭,談到中央常委會議決定,任命張國燾為中央革命軍事委員會副主席,並言一、四方軍會師後,政治局決定,大軍北進,開辟川陝甘,建立新的根據地,把革命推上更廣闊的前景。大家齊舉杯向張國燾敬酒時,周恩來意興昂然道:“張主席早有創建川陝甘根據地計劃,今日兩大主力一會合,便不難實現了。不過,這第一步需要打通鬆潘道路,聽說那裏有胡宗南的一個軍駐紮著。”毛澤東端著缸子,飲下一口道:“那是小菜一碟!國燾部下有六七萬人吧,我們四五萬人,以此十多萬人馬,去收拾他那兩三萬人,還不如同甕中捉鱉!”張國燾那圓鼓鼓光滑滑的胖臉上,肌肉顫動著,似笑非笑,一邊應酬著,一邊說:“事關重大,還須從長計議。”稍稍啜了一口,便把酒碗遞給身後的黃超了。毛澤東瞥了一眼,哈哈笑道:“昔日劉皇叔赴宴,必有常山趙子龍在側護駕。今日老俵也帶了護駕的人,豈不為酒宴增添了戲劇色彩!快請這位壯士入席。”張國燾頓時麵紅耳赤,慍怒道:“這裏都是政治局委員,哪有他的份!我們四方麵軍八萬餘人,也隻有我一人才有資格啊!故此,讓他來陪陪,扯談什麽劉皇叔、趙子龍!”“戲言,戲言!誰讓咱倆是老鄉哪!來,老俵,”毛澤東嘻嘻笑著,夾起一隻山雞腿送到他碗中,“這裏下辣椒最多,咱們湖南人最愛吃辣子,所以也最革命。”“我最不喜吃辣椒。”張國燾把山雞腿放回盆中,兩眼溜圓地直視著毛澤東道,“依潤之兄的邏輯,那我張某人就最不革命囉!”頓時,諸人心情都緊張起來,眼見火星四爆,一場唇槍舌劍要發生了,思辯敏捷的博古立即出來打圓場道:“老毛,你的邏輯沒道理。我們江浙人革命家不少,就並不喜歡吃辣椒!周恩來就不喜歡!相反,你們貴省的何鍵,吃辣椒最凶,可正是他殺害革命人士也最凶,他不正是殺害貴夫人楊開慧女士的劊子手嗎?”一提到楊開慧,毛澤東黯然傷神,放下筷子,點燃起一支煙,悶悶地吸起來。

次日拂曉時分,張國燾不辭而去。毛澤東、周恩來等人聞訊,匆匆趕去,晨光熹微中,遙見張國燾的馬隊,昂首奮蹄,飛越夢筆河,頃刻,仿佛一條踴躍的遊龍,消失在迷蒙的晨霧中了。他在下榻的喇嘛廟留下一函雲:

毛、周、朱勳鑒:

頃接報,胡(宗南)部已逾劍閣,直驅我部,情勢甚急,不遑告辭,曲諒苦衷,幸甚!

中央播遷以來,音訊隔絶,唯承共產國際、斯大林訓示,拓川康為基地,南下則馳聘成都平原,北上則越祁連直入新疆,與蘇接壤,此乃長治久安之計,豈必狐憑鼠竄於陝甘貧瘠一隅,局蹐偃蹇,終蹈江西之覆轍?

中央者,威服四夷,統轄天下是也。今號稱中央者,先顛躓於江西,再隕越於遵義;洛甫(張聞天)竊據總書記非其職,多有訾議,遠方(斯大林)譴責,失其重心;以致指揮失當,屢遭敗衂,覆軍僨事,全無大略,以逃竄蠻荒、圖一時之安為希冀,此何堪當中國革命重任?況轉戰萬餘裏,顛簸經數月、士卒損耗太半,盡管毛公詭稱四五萬,實不過一萬數千人。以此疲憊之師,何能獨據方麵、為天下之先驅?自難圖存,何以為天下籌劃?中央之名,不亦亡乎?

愚以為當今之計,暫宜休師於川西,養精蓄鋭,速建強有力之中央領導,打通國際通道,獲蘇方之援助,實為當務之急。爾後徐圖兩川之地,經營之,憑山川之險,進守兩宜。待力量雄厚,東出三峽,北越秦嶺,逐鹿天下,不為遲也!

時促事迫,言多舛謬。披肝瀝膽所言者,維思革命大業之垂成。區區悃誠辛賴明察。謹布

無任凱音頓首

                                               六月二十六日寅時

凱音者,張國燾之化名。他這封留函,不啻是道檄文,眾人看了,自是驚駭。當下,彭德懷勃然大怒,要率一彪人馬將其追回,毛澤東攔住哂笑道:“有奶便是娘。我們無奶,人家要去,攔是攔不住的。”又望著眾人道,“古時天傾西北,地陷東南,不是照樣還有今天?今日即使天傾西北,地陷東南了,我看仍然也還會有明天。”說著,偕眾人走出喇嘛廟。

且說蔣介石獲悉中央紅軍飛奪瀘定橋、翻越大雪山,已到川西與四方麵軍會合了,大為震驚,氣急敗壞地從昆明飛到成都,遷怒於楊森、劉文輝二人,以“縱匪罪”褫奪了他們的軍權。削平川軍山頭之後,遂調胡宗南大軍入川,協同薛嶽所率人馬向川西進逼,壓迫共軍進入川康邊陲。那裏是以遊牧為主的少數民族地區,宗教迷信濃厚,對漢人極為仇視,土著兵卒詭詐凶殘,神出鬼沒,常借地形地物遮掩,狙擊奇襲漢人兵馬。且地廣人稀,多為不毛之地;地勢又高,氣候變化無常,即在夏令,也時有暴風雪、冰雹交加,奇寒異常;磽確沙磧遍地,偶有片片青稞、玉米等作物,也是稀疏傾倒,所收無幾。尤其,夾金山以北,還有幾座終年不化的雪山和數百裏泥沼的鬆潘草地,飛渡亦不易。蔣介石令薛嶽、胡宗南統率中央軍、川軍二三十萬人馬沿岷江西岸層層設防,嚴密包圍封鎖,企圖將共軍餓死、困死於草地。

其時,中原正鬧得沸反盈天。長城抗戰失敗後,日軍大舉侵入河北,便積極策動“華北五省(冀、魯、晉、綏、察)自治運動”,成立“華北國”企圖變華北為“第二個滿州國”。河北省主席於學忠,天津市長張廷鍔皆東北軍將領,他們痛感亡國無日,失土負罪難逭,遂秣兵厲馬,嚴陣以待,準備與日軍血戰到底。眼見華北局勢危如壘卵,蔣介石慌了手腳,顧不得坐鎮指揮剿匪了,隻給薛嶽、胡宗南拋下一個“困死匪軍於草地”的策略,便匆匆飛離成都,到金陵與眾謀士研討挽救危局的計策去了。經過一番切磋,製定了一套所謂“釜底抽薪”的連環計:第一步,急召張學良從意大利歸國,命他去安撫部將於學忠、張廷鍔,並將二人撤職他調,避免事態擴大,緩和與日方的關係。第二步,任命原馮玉祥部將宋哲元為平津衛戍司令,授予他“青天白日勳章”,奬其“忠在黨國”,使其二十九軍維持與日軍的“友善關係”。第三步,迅速召開五全大會,拉攏馮玉祥、閻錫山等實力派人物參加,並擬議授予他們軍事委員會副委員長之職,牢籠之,免得他們在野寂寞,參與“華北自治運動”。這套計策也倒有效,不隻暫時安定了華北的局勢,而且日方的“華北國”到底不寢而終了。然而,五全大會期間,卻出人意外地發生了一件駭人聽聞的奇事,蔣介石險些蒙受不白之冤。

原來,蔣介石為顯示國內趨於團結,他已成了全國的領袖,便竭力把各派係的要角人物都網羅到五全大會上來了。一時,軒冕相襲、冠蓋如雲,倒也是金陵一盛事。開幕式那天,袞袞諸公照例先赴紫金山中山陵謁陵,回到湖南路中央黨部舉行了開幕式,中央常委兼行政院長汪精衛率眾步出禮堂,會集在中央政治會議廳門前等候攝影。各報社記者,人頭攢動,都在忙碌地做著準備。各位顯貴的隨從、馬弁四下遊動、觀光。大家佇立了半小時之久,卻遲遲不見蔣介石出場,連連促駕,他也不肯下樓,汪精衛耐煩不得,便命攝了影,草草收場。正當諸公轉身陸續走上台階,打算登樓進入會議室之際,突然從照相機、電影機旁半圓形的記者群中閃出一人,他從大衣口袋裏拔出六響左輪式手槍,高喊打倒賣國賊,向站在第一排正中,正轉身欲去的汪精衛連擊三槍,槍槍命中,一槍射進左眼外角下左顴骨,一槍從後貫通左臂,一槍從背後射進第六、七胸脊柱骨旁部位,汪精衛應聲倒地。

現場秩序頓時大亂,坐在椅子上的張人傑滾到地下,孔祥熙顧不上嶄新馬褂被扯破,慌忙鑽到旁邊的汽車底下;閻錫山在汪精衛身旁,汪精衛慘叫著倒下時,他也尖叫一聲,從台階上一頭栽下去,不省人事了。在慌亂中,第一個起而與刺客進行搏鬥的,是站在照相機旁的文官張繼,他奔到刺客背後將其攔腰抱住,這時少帥張學良一個箭步到跟前,飛起一腳踢飛了刺客手中的槍,把他撲到在地。汪精衛的衛士趕到,連擊兩槍,血流如注,凶犯仆地不動了。

衛隊戒嚴後,蔣介石方倉皇跑下樓,搶步到斜躺在地上的汪精衛身旁,屈一條腿抱住他的右手,連連驚叫:“兆銘兄,兆銘兄!這是怎麽回事啊!”汪精衛兩眼迷離,眼角掛著淚珠,蠕動著嘴唇,氣息奄奄道:“蔣先生,你今天大概明白了罷。我死之後,你要單獨完全負責了。”恰在這時,汪精衛之妻陳璧君聞訊趕到,見狀大號。她揪住蔣介石不放,認定是他一手策劃的,大撒其潑,廝廝打打吵鬧不休,口口聲聲道:“你不要汪先生幹,汪先生就不幹,為什麽要派人下此毒手!在這麽多中央委員麵前,眾目睽睽之下,你居然導演出這種醜劇,有何臉麵對黨國諸公!”汪派人物不說,當時在場的其它派係諸公,都知蔣、汪爭權、鬥法已久,你死我活,不擇手段,用心險惡已極,故斷定如此凶殺非蔣莫為;何況蔣介石推故不出場,更見其做賊心虛、欲蓋彌彰了。因此,人們浩歎不已,嘖有煩言,袖手旁觀,隻是看蔣介石的難堪,竟無人一去勸解陳璧君。直至救護車趕到,陳璧君隨車去了,蔣介石方得解脫,已是衣履不整、滿身塵土、血汙斑斑、神色悵惘,一副慘慘淒淒的樣子。

蔣介石回到樓上辦公室,怔忡許久,尚自心有餘悸。他滿腹狐疑,竟不知那一路人物如此膽大包天!本來,這次大會,張學良、馮玉祥、閻錫山、龍雲、陳濟棠等各路諸侯雲集會場,隨身均帶有馬弁二人,魚龍混雜,人心各異,難免發生不測之事。他出於多疑,拒不參加攝影,果不其然便出現了這等慘烈的暗殺。顯然這暗殺是衝自己來的,他慶幸之餘,轉為震懾,立將特務頭子戴笠召來訓斥道:“人家打到中央黨部,你還不知道。每月花上幾十萬元,就讓出現這類禍事嗎?限你三天之內把指使者緝獲,否則要你的腦袋!”

且說刺客,乃晨光通訊社記者孫鳳鳴。行刺前已吞食了鴉片煙泡,中彈後,又流血過多,且兩彈皆擊中胸肺,迨送至醫院,已是瀕臨死亡。戴笠見狀,十分恐慌,為從孫鳳鳴口中得到刺殺行動線索,命令每小時給他注射強心針十次左右,又責令憲兵司令穀正倫、警察廳長陳焯、內政部長陶履謙等親自守候在病榻前,輪番追究、審問,百般折磨、蹂躪,通宵達旦直至孫鳳鳴絶氣。

原來,孫鳳鳴是江蘇徐州人,早年隨父到東北經商,遭“九·一八”之變而傾家蕩產,落魄無著,為不恥於做亡國奴,遂與華克之、華玉華、賀坡光幾位血氣方剛、無權無勢、經濟困厄的愛國青年結集一起,組織了晨光通訊社,秘密策劃刺殺蔣介石。他們認為,蔣介石奉行“攘外必先安內”的政策,就是對肆意攻城略地、殺戮中國人民的日本帝國主義屈膝投降,就是要把大好河山連同子女玉帛一起拱手奉送日軍,他是出賣中華民族利益的總頭目,是血腥鎮壓奮起抗日同胞的最大劊子手。孫鳳鳴尤為激烈慷慨,他抱著殺身成仁的決心,擔當了這次悲壯的刺殺重任。臨行,他像古壯士荊柯一樣悲歌:“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返!”灑淚告別了戰友。心想手刃賣國賊,驚聞天下,即便肝腦塗地,於心亦甘!不期,蔣介石詭詐,未出場攝影,孫鳳鳴久等不見,所吞食的鴉片煙泡毒性已發,倉促之下,臨時決定刺殺汪精衛。

汪精衛被刺,雖未身亡,卻也傷勢嚴重,岌岌可危,遂住進洋人醫院作長期治療,一時中國政壇上少了個播雲弄霧的人物,倒也大快人心。馮玉祥極口稱讚孫鳳鳴為當代民族英雄,當時便說:“姓孫的青年真可佩服,我們應當為他鑄一個銅像,來紀念他。”蔣介石卻大為震怒,命戴笠懸賞十萬重金,沈醉也親自出馬,通電海內外,緝捕晨光通訊社主要負責人、策劃刺蔣的主謀者華克之。一時間,全國上下洶洶然,官吏、民團、軍警、特務四下出動,車站、碼頭、海關、機場一律戒嚴,布下天羅地網,務將欽犯華克之捉拿歸案。

當此天羅地網,華克之何以存身,何以逃脫海內外通緝追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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