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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澤東演義 13回 “ 劉伯承歃血大涼山 蔣介石封鎖大渡河”

(2016-11-12 10:48:27) 下一個

                                                    第十三回

             劉伯承歃血大涼山  蔣介石封鎖大渡河

 

                                            中國工農紅軍總司令部布告

                   中國工農紅軍,解放弱小民族;一切夷漢平民,都是弟兄骨肉。

                   可恨四川軍閥,壓迫夷人太毒;苛捐雜稅重重,又複妄加殺戮。

                   紅軍萬裏長征,所向勢如破竹;今已來到川西,尊重夷人風俗。

                   紀律十分嚴明,不動一絲不粟;糧食公平買賣,價錢交付十足。

                   凡我夷人群眾,切莫懷疑畏縮;趕快團結起來,共把軍閥驅逐。

                   設立夷人政府,夷族管理夷族;真正平等自由,再不受人欺辱。

                   希望努力宣傳,將此廣播西蜀。

                                               中國工農紅軍總司令朱德

                                                一九三五年三月二十九日

 

一進入越西彝族區,先遣兵團司令劉伯承便命戰士四處張貼這紅軍告示,安定民心。原來劉伯承在金沙江邊為等薛超埋伏在武定山的人馬,躭擱了渡江時間,被薛嶽追兵趕到,困在渡口,脫身不得。當時,手下僅有數百人,又多勤雜人員,幾乎沒有多大扺抗力;而敵人千軍萬馬,潮水般洶湧而至,火力凶猛,直把他們壓迫到江岸邊。幸好,江岸陡峭,巉岩嶙峋,便於隱蔽伏擊;拚命扺抗一陣,擊退了敵軍衝鋒。乘機,劉伯承巧生一計,命戰士用長繩係在機關槍扳機上,牽動繩索,使機槍仍在不停發射,遂率眾上船,向對岸急駛而去。待敵軍摸到岸邊,他們已渡到江心,在夜霧掩蓋下,安全脫險。毛澤東在會理城外見到劉伯承時,且驚且喜,笑道:“果是條龍,凶險的金沙江也奈何不得你啊!”停頓一下,用揶揄的口吻商量道,“我看搶渡大渡河,還得借重你這條龍。誰讓你是龍啊,有神氣啊,什麽惡水能扺得住龍啊!聽說大涼山的彝人都很崇拜你這條夔龍,也非你去不易通過。你與榮臻率先遣兵團前往如何?”“所謂‘龍’者,自不敢當。完成革命任務,義不容辭;主席信賴,縱使肝腦塗地,也決不負使命。”劉伯承不顧勞瘁,慨然披掛上馬,遂與聶榮臻率先遣兵團前行,一路馳驅,過越西,經過荒無人煙地帶,兩天兩夜,趕到了大涼山腳下。

大涼山,乃是昔日諸葛亮與孟獲反複爭戰之地。山高,林密,山道蜿蜒崎驅,奇峰、怪石遍布。傳說山中有啞泉、滅泉、黑泉、柔泉。這些泉水都吃不得,喝了啞泉的水,就登時說不出話,過不了幾天便死去;那滅泉滾燙如沸,能讓人骨肉脫盡;黑泉隻要濺到身上,手足都變得烏黑;柔泉冷得厲害,人喝了,就通身冰涼,沒有一絲暖氣,遂凍僵命絶。當年諸葛亮大軍至此,便吃虧不小,險些為孟獲所敗,幸遇老道指教,方得脫險。據通司所言:民元來,四川軍閥互相爭戰不息,對彝民橫征暴斂,動輒大肆殺戮,激起彝人極度仇視,對漢人官兵恨之入骨。他們隱居深山,憑著深林、巉岩到處襲擊入山官兵,常把官兵殺得抱頭鼠竄,以致官兵不敢進山。劉伯承、聶榮臻聽了,心中隻是犯愁,思忖著如何和解與彝民的關係,彼此溝通情感,貫徹黨的民族政策,贏得彝族兄弟的擁護呢?能否順利通過大涼山,直接關係到搶渡大渡河的成敗啊!其時部隊已入山,在窄窄的嶔崎坎坷的山徑上蜿蜒行進,山穀幽邃,深澗中隱隱專出鞚咚窾嗒的流水聲;身邊榛莽、奇草異花,叢叢簇簇;坡間林木參天,陰森森,黑慘慘,密不透風。山穀和森林都籠罩在沼沼的霧氣中,仿佛雨雪霏霏,迷迷蒙蒙、蒼蒼茫茫不見天日。一種吉凶難卜的預感襲擊著劉伯承,他這位身經百戰,屢戰不殆的驍將,身臨此地也深恐不安了,正惴惴四顧之際,忽聽前麵一片大亂,人馬蜂擁向後潰退。正驚愕間,先頭連連長薛超遍身鱗傷、氣喘噓噓地被人拖著跑來報告:先頭連進行到狹隘的山澗,被隱匿在兩側高山上的彝民亂箭所射,飛石所擊,死傷殆盡,難以前進。劉伯承聞報大驚失色,讓薛超到後麵包紮,立命部隊停止前進,就地待命,急請通司商議安撫辦法。

通司是位年老的漢族商人,往年常到山中收購皮貨、藥材,販賣鹽巴、布匹,對彝人頗多相識,與他們的頭人小葉丹也曾有交往,願意前往謁見小葉丹,遊說他媾和,以免大動幹戈。他按照彝人習俗,搖晃著帽子,一路大聲“嗚嗬——嗚嗬——嗚嗬——”喊著,翻山越嶺而去。劉伯承、聶榮臻站在峰巔,舉起望遠鏡瞭望,見無數彝人光著臂膀,腰纏布帶,舉著梭標,跳到山澗中,搶傷亡戰士的槍枝、物品,甚至連衣服也扒下,然後一片咕咕嘎嘎喝叫著竄入山林。對通司他們沒傷害,有幾個圍上去,簇擁著他向後麵山埡口走過去。

等了半日,不見通司人影,以為遭了毒手,劉、聶二人焦急萬分,戰士們也都急不可耐,嚷著要衝殺過去。忽然,一名戰士自稱是彝人從冕寧監獄裏解放出來參了軍,自報奮勇前去交涉、通融。當下,他脫掉軍裝,光著膀子,頭上裹著黑布帶,喊著彝語過去,在山埡口與一堆彝民吵嚷一陣,回來報告說:“他們要過路錢。”“他們要多少?”劉、聶齊聲問。“二百塊光洋。”聶榮臻趕緊讓人取來,命他送去。遙見一堆人蜂擁著哄搶,頓時山埡口的越聚越多,搖晃著梭標,“咕嘎,咕嘎”嗷嗷亂叫,聲震山穀。小戰士狼狽逃回道:“錢都叫羅洪家的搶走了,咕基家的娃娃們氣憤不過,說不給他們錢,就要殺過來拚命。”戰士們聞聽,無不氣憤填膺,全都刀出鞘,子彈上膛,一片聲呐喊著要衝殺。正當這時,山埡口黑壓壓的人群,突然潮水般向兩旁分開,驀然從山後湧出一簇人來,為首那人騎著一匹大黑騾子,後麵簇擁幾十條大漢,個個肩挎大刀,腰懸長箭,手持梭標。那些持槍拿棒的彝人,全都躬身施禮,喧騰的山埡口頓時沉寂下來。

這時,那通司搖搖晃晃蹀躞跑來,氣喘噓噓道:“小葉丹要親會劉司令員,請劉司令員隻身到中界線去吧。”“那很危險,去不得啊!”聶榮臻斷然拒絶。劉伯承淡然一笑道:“既然小葉丹願意一會,必是出自誠意,我料去也無妨!”他扶扶眼鏡,軍帽,彈彈軍服上塵土,抓著聶榮臻的手重重一握,大步流星走向中界線。果然,小葉丹下了騾子,也一人赤手空拳迎著走來。二人相距十步遠,都不約而同的停下腳步,互相對視片刻。劉伯承見小葉丹身材魁梧高大,目光炯炯有神;頭上黑布纏頭,打著赤膊,光著雙足,腰圍著一塊麻布,膚色黝黑,站在那裏仿佛半截鐵塔似的,顯得十分慓悍威武,心中不由讚歎,好個彪形大漢,勇力必然過人,便欣然先自開口笑道:“小葉丹閣下,在下便是紅軍先遣兵團司令劉伯承。我紅軍為天下窮苦百姓打天下,視彝族一如同胞兄弟。你們受漢官、軍閥欺壓、迫害,痛苦不堪,過著人間地獄般生活,我們深深同情你們。我們紅軍革命,就是要打倒地主、官僚、軍閥等一切反動勢力,推翻這黑暗的社會,解放像你們一樣受苦受難的勞苦大眾,讓全國各民族都過上平等、自由、幸福的新生活。”小葉丹早年在山外當過學徒,曾一度參加護國軍,“吃糧”數月,他通曉漢語,靜靜聽著劉伯承的話,心中不住翻騰著熱浪。他感到眼前這人是何等的可親可敬,仿佛他們敬奉的山神“魔難”一樣,全然知道他們的苦難。尤其,他諦視這劉司令身材偉岸、器宇軒昂、談吐溫文爾雅,態度篤實忠厚,依稀當年護國軍中的劉參謀長——威震兩川的“夔龍”,心中更是激動萬分。他崇拜“夔龍”勝過崇拜“魔難”,認為隻要有“夔龍”的本事,就一定能解救彝族同胞的苦難。因此,二十年來,他一直念念不忘“夔龍”,朝思暮想盼“夔龍”,不期今朝“夔龍”突然降臨到山中來了,於是驚喜地問:“莫非你便是當年護國軍的劉參謀長,遐邇聞名的‘夔龍’?我也在護國軍當過兵啊!”說著跑前幾步要給劉伯承行跪拜大禮,劉伯承急忙上前攙扶住,連聲遜讓道:“不敢當,不敢當!咱們都是兄弟,完全平等嘛!”小葉丹抓住劉伯承的雙手不放,熱淚盈眶,粗聲粗氣叫道:“劉司令,我要跟你結拜成真正的兄弟,你嫌棄我嗎?”劉伯承一怔,馬上爽朗地大笑起來,道:“哪裏話!我們本來是兄弟嘛,怎麽會嫌棄!”小葉丹高興極了,立刻轉過身高聲喊道:“沙馬木嘎!”那“娃子”應聲跑到他麵前,畢恭畢敬地聽他吩咐一陣,嘻笑著拔腿飛跑而去。他回身,挽著劉伯承的臂膊,大步走向海子湖邊。

海子湖,不過是一處大清水塘。一時軍民齊擁至塘邊,人山人海,圍得不透風,都要好好觀光雙方“頭人”結義盛舉。沙馬木嘎抱來一隻大紅公雞,小葉丹從湖裏舀了一碗清水代酒,然後手持彎刀,站在湖邊,神色虔誠莊重,口中念念有詞,然後斬掉雞頭,將鮮血滴在水碗裏,隨後又將血水分成了兩碗,並排擺在湖邊的平石上,他與劉伯承並肩跪下,麵向北山的“魔難”廟三叩首畢,劉伯承年長,先舉起酒碗,對空起誓道:“我劉伯承同小葉丹今天結為兄弟,如有反複,天誅地滅!”小葉丹目不轉睛地望著劉伯承,見他把一碗血酒喝盡,眼裏漾出無比欣喜的光彩,滿臉都是幸福的笑容,立即高高擎起酒碗,眼望藍天,神色莊嚴,聲音琅琅地立誓道:“我小葉丹今天同劉司令員結為兄弟,願同生死,如果變心,就象這雞一樣地死!”頓時,彝民們一片歡騰,高喊著“烘軍瓦瓦苦!烘軍卡沙沙!”迎接親人似的,蜂擁著向紅軍這邊跑來;紅軍戰士舉著準備好的各樣禮物,襯衫啦、毛巾啦、肥皂啦、瓷缸啦諸種小物品,迎過去,贈送給他們,同他們擁抱、歡跳在一起。

小葉丹要拉劉伯承去山寨赴宴,聶榮臻勸阻道:“伯承,天不早了,還有一百多裏路程要趕啊!……”話未說完,小葉丹勃然發怒,上前一把揪住聶榮臻喝道:“汝是何人,敢敗壞我弟兄雅興!”劉伯承趕緊拉開他,笑道:“這位便是先遣兵團政委聶榮臻同誌,乃江津縣人氏,自小便負有神童之名。”小葉丹作學徒便是在江津縣,嚐聽人傳說聶雙全的名聲,見劉伯承極口稱讚,便急問:“足下莫非便是江津聶雙全?”“那是在下的乳名,學名榮臻,……”未等聶榮臻話畢,小葉丹躬身施禮,賠罪道:“小葉丹魯莽,冒犯聶政委,萬請海涵!”他滿臉羞慚,不無遺憾地說,“既然你們軍情緊急,不能到山寨歇足,小葉丹願陪伴兩位大哥走一程,路上也好聆聽教誨!”伯承慨然讚許道:“有賢弟相送,途中免得麻煩,甚好。”說著,劉、聶二人各自上馬,小葉丹騎著大黑騾子走在前引路,隊伍通過深澗、穿過埡口、沿著山梁浩浩蕩蕩向北進發。一路彝民們挈壺簞食,送往迎來,軍民互有饋贈,笑語喧闐,好不熱鬧!日薄西山,眼見要下大涼山了,小葉丹猶情有不忍地仍要相送,被劉、聶二人百般勸阻,隻好跳下騾子,苦笑道:“大哥,我沒有什麽好物件送你,就將這匹騾子給你騎吧,它是跑山路如跑平地,日行千裏啊!”劉伯承解下自己腰間德造飛輪手槍,並大白馬一起送給小葉丹道:“兄弟,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你收下作個紀念。”稍停,情深意長地叮囑道,“利用給你們留下的那二百條槍,要迅速把隊伍拉起來,團結好各家彝民,不斷發展自己的力量,鞏固山寨,嚴防敵人偷襲。咱們弟兄後會有期!”小葉丹聽著,頻頻頷首;見劉伯承跨上了大黑騾子,揚鞭欲發,他突然跪在地上祝禱:“魔難嘸哪,護送大哥和紅軍,平安橫渡大渡河,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所向無敵……”直至先遣兵團全部過去,消失在迷迷茫茫的夜色中。

後來,小葉丹建立了“中國紅軍咕基支隊”,隊伍發展到千餘人。四一年與軍閥鄧秀廷大戰時,壯烈捐軀,彝民為其送葬,悲哀之聲響徹大涼山;樹碑立傳,傳頌其英烈,這且不提。

卻說蔣介石獲悉共軍已渡過金沙江,竄入了川西南荒山地區,十分震怒,對陳誠、顧祝同大發脾氣:“娘希匹!薛嶽真真是窩囊廢!我們幾十萬大軍,共匪不過兩三萬人,卻不能剿滅,他隻會跟著屁股跑。從江西追到湖南,湖南追到廣西,廣西追到貴州,貴州又追到雲南,娘希匹,全然一無所獲,隻會追著影子瞎跑!這次本來應當在金沙江邊將他們一舉聚殲,眼見捕捉到手的食又給丟了,讓他們跑到四川去了!這是什麽道理?深夜捫心自問,我們這些當軍人的不慚愧嗎?”他重重地擂著桌子,痛心疾首地連連問道,嚇得二人噤若寒蟬,隻是垂首恭聽,連看一眼也不敢。“命令薛嶽窮追不舍,全力掩殺,絶不能功虧一簣!我料定,匪軍已到窮途末路,必舍命搶渡大渡河,嚴命楊森的二十軍、劉文輝的二十四軍沿河布防,  扼守渡口,  絶不能再讓一個匪軍過河!   若有疏虞,   定當軍法從事!”他命令完畢,尚自氣衝牛鬥,不住長噓短歎。“達令,我看這未必不是好事。”夫人美齡女士強打精神寬慰道。她自共軍佯攻貴陽,受了虛驚,又著點風寒,便連日高燒昏迷,時不時譫語、驚叫;多方調治,近日才得康複,可元氣大減,身體虛弱,精神不濟。稍頓,接著道,“長毛賊石達開不也是從江西逃到湖南,湖南逃到貴州,貴州逃到四川,最後在大渡河邊全軍覆沒,束手就擒嗎?入絶境則滅亡。大渡河天險,重兵防守,匪軍欲渡不能,後麵薛嶽大軍追剿,自陷絶境,不亡待何?”“夫人識見確實超群絶倫!”陳誠忽然膽壯起來,拊掌叫道,“朱毛走的這條路不就是當年石達開走的這條絶路嗎?曆史很少有這樣巧合的事,卻偏偏巧合了。當年石達開也就是四五月間竄到大渡河邊的,人馬也隻剩下兩三萬人,朱毛與其情況何其相似乃爾!鑒古知今,朱毛自陷絶境,自蹈覆轍,豈非天意!剿共大業必告成於此,委座不世之功自非曾文正公可比了。”顧祝同見蔣介石氣色稍解,正忖思說什麽能擺脫窘迫,忽聽老頭子問道:“石達開乃洪場之亂的傑出將領,驍勇善戰,煊赫一時,何以至大渡河邊忽然覆沒?”他便急忙接言道:“委座,那石達開的失敗,考究起來,實為他違背了天時、地利、人和這三條。這大渡河,便是古書上說的瀘水。‘五月不渡瀘’,四五月份正值汛期,山洪暴發,河水洶湧湍急,浪高數丈,任何船隻也會被漩渦吞沒。所以,盡管石達開一世叱吒風雲,麵對這狂瀾怒濤他也徒呼奈何。此不察天時也。大渡河雖不太寬,卻凶險之至,流速每秒鍾達四公尺,水深常在十數丈,徒涉絶無可能,浮橋也絶難架設,入其地不啻進到了一座死穀,一塊絶地,清軍奄至,自然插翅難逃。此不察地利也。大渡河以南的大小涼山地區都是彝族,民性凶蠻,慓悍善戰,清兵與當地土司密切合作,就使石達開陷入四麵楚歌的困境。此不察人和也。如今共匪不也違背天時、地利、人和,步石達開後塵嗎?其覆亡指日可待!”一席話直說得蔣介石心花怒放,遂眉飛色舞道:“共匪逆天背道,惡貫滿盈,理應天誅地滅!待朱毛授首,寰宇清平之日,某當於金陵修建功臣閣,將公等繪影圖形,載於千秋,留芳百世。”言訖,躊躇滿誌地瞥了夫人一眼,見她雙眼迷離,精神萎靡,一手支頤,斜倚沙發中,便揮手讓二人離去,自扶夫人上樓安寢了。

蔣介石一心企盼“朱毛做第二個石達開”,接連下達了追剿、防堵、截擊各種命令,猶自惴惴不安。他對四川軍閥不大放心,隻恐他們在防堵上不肯賣力,河防部署有疏漏,故特地委任楊森為河防總監,專門給他去電報慰勉,其電雲:“子惠兄此次參與大渡河會戰,必定馬到成功,朱毛成為石達開第二已無疑問,而兄即今日之駱秉章也。……”恰在這時,忽聞共軍沿冕寧通安順場的小路艱難挺進,已穿過了大涼山,正直驅北進。這一驚非同小可,他怔忡了半晌道:“彝族難道就無扺抗嗎?”陳誠搖頭歎氣道:“聽說,彝民對四川這些‘土皇帝’都懷有深仇大恨,自然容易受共軍反宣傳蠱惑。”“急令劉湘通告各民族:但凡通匪、附匪者,以極刑論處、殺無赦、夷滅九族;撓匪、擾匪、剿匪者,論功行賞,蠲免賦稅、徭役。”蔣介石神情沮喪、悵恨,說著不住歎息,似有鞭長莫及之感。過了片刻,他霍然立起身,冷古丁地叫道,“備車,去機場。我要親自去視察河防部署!”

川西,多山地林帶,氣候寒冷,經常大霧迷漫,煙海一般。唯有六月間,氣溫驟升,除早晚間尚有山嵐林霧氤氳,其餘時間便是晴陽當空、玉宇澄明了。蔣介石的坐機飛臨大渡河上空時,正值中午時分。他一身戎裝,筆挺地坐在軟椅上,麵沉似水,顯得城府高深莫測。從舷窗裏,他貪婪地俯瞰那夾在深穀裏的激流,似乎看到了它那萬馬奔騰的氣勢,聽到了它那殷殷的轟鳴,想象著共匪千軍萬馬葬身洪流的情景。忽見南岸火光衝天,一片火海,便急問:“那是何處?怎麽大火連天,莫非共匪在燒殺?”坐在他旁邊的是矮小精幹的陳誠,手裏拿著一張地圖,透過舷窗看了一眼,應道:“河灣處嗎?那便是安順場。是我們的部隊在掃清射界呢。那不遠處的圓包包山,便是石達開困守的營盤山,距安順場——那時叫做紫打地——兩裏多地。清軍王應元和彝族土司嶺承思,兩路夾擊營盤山和紫打地。太平軍的營盤全被火攻燒毀,落水者無數,史書言‘浮屍蔽流而下者以萬計’,並非虛言,石達開原來的三四萬人馬,一下損失了一半以上,勢焰頓減,不久也便滅亡了。”飛機滑過很遠,蔣介石還凝神回視那圓包包山,好似他要從那裏尋覓神奇的隱秘。久久,忽然問道:“石達開就沒有突圍嗎?”“突圍了。他率殘部向下遊突圍了。”陳誠指著大渡河一段較寬的地方說,“那地方就是老鴉漩。他突圍到老鴉漩,又被王應元的軍隊包圍了。這老鴉漩乃是老鴉漩河注入大渡河的入口處,水勢比紫打地還險惡,河麵上全是車輪一般的大漩渦,飛旋而下,駭目驚心。石達開見渡河無望,與部下相聚而泣,喟然長歎道:‘孤疇昔攻城略地,戰無不利,今誤陷險地,一蹶不振,此天絶孤,非孤不能為諸卿解危之過也。’他剩餘的人馬又被逐殺落水無數,三個王娘也是在這裏投水自盡的。”“哪是投水自盡!”美齡女士俯在另一個舷窗下望著,矯正道,“據說,當時石達開情急了,逼著三個王娘投水,那三個王娘互相牽著衣襟,哭得如醉如癡,石達開便手仗利劍,立命部卒將三個王娘抱著投入惡浪滔滔之中。”蔣介石黯然傷神地望著夫人,慘然道:“賊人無不凶殘之極,於此可見一斑。可歎他那些部卒負隅頑抗,至死不悟。”一時眾人沉默不語,仿佛那三個婀娜多姿的王娘攫去了他們的魂似的。

飛機掠過波濤洶湧的大渡河,在河岸崎嶇陡峭的上空徐行,至金口附近,便隱隱約約望見許多人穿梭往還奔忙,蔣介石努力察看,諦視許久,也辨不清他們在幹什麽,便問身後的參謀總長:“這是哪部分的防地?他們在做什麽?”“回委座,”顧祝同急忙回答,“這金口至富林是楊森二十軍的防區,按照委座的部署,想必他們正在沿岸搶修工事、築碉堡呢。富林是劉湘部王澤浚旅防守,富林以上至瀘定橋屬二十四軍劉文輝防區。”一路見各部都在緊張設防,陳誠微笑道:“委座勖勉楊森的電報大起作用啊!看來他不負委座的期望,決心做當代的駱秉章了。”蔣介石十分愜意地頷首微笑。“什麽駱秉章?”美齡女士莫名其妙地問。“駱秉章是清朝的大臣四川總督,石達開就是在他手裏覆亡的。委員長要楊森做今日的駱秉章,是希望他在大渡河會戰中舍命效力啊,勖勉他罷了。”陳誠看一眼地圖,忽然叫道:“漢源要到了。”“把我給楊森、劉文輝的嘉奬信投下去!”蔣介石命令道。他看著這座距大渡河不遠的小城,幾個通訊袋飄飄搖搖落了下去,微笑了,自想楊森、劉文輝這些土霸王也都一個一個入了他的牢籠,看到這封親筆信,必定要感激涕零了。飛機徐徐而行,見那瀘定橋懸在半空,寒光閃閃的鐵索顫顫巍巍,下麵是望不見底的深淵,他忽然靈機一動,對陳誠道:“命守軍拆去橋板,加強橋頭堡火力,封鎖住鐵索橋,看匪軍能從鐵索上插翅過去!”“我已給劉文輝下過命令了。”顧祝同插話道,“西岸一路全是千仞的懸崖絶壁,也命他重兵設防了。昔日,石達開多次派兵沿河北上,為巉岩深澗所阻,都失敗了,白白折損許多人馬。”說話間,已飛到小涼山區的上空,忽見共軍大隊人馬,聞機聲便四處奔散,隱匿到樹叢、山崖間去了。陳誠拿起傳單,看上麵用大號黑體鉛字印著:

中共士兵們:

前有大渡河天險,後有幾十萬追兵,你們現已陷入絶境,即將全軍覆沒。朱毛匪酋也將成為石達開第二。何去何從,望速抉擇!猛省!!猛省!!!猛省!!!!

他看畢,暗自嗤之以鼻,心中說:“陳布雷慣會玩弄這雕蟲小技哄騙老頭子,共軍哪個會聽你的!枉費紙張!”口中卻命飛機盤旋飛翔,看著將那幾捆紅紅緑緑的傳單撒下去。頓時,半空中紛紛揚揚、雪片似的飛舞起來。殊不料,飛機滑翔著經過一座山頭時,突然槍、炮齊鳴,天崩地裂一般,隨著一片驚叫,飛機翻著筋鬥搖搖晃晃,直向崖下墜去,眼見即將機毀人亡、舉世駭人聽聞的事件要發生了。嗚呼!悠悠蒼天,人命危淺!蔣氏夫婦是否粉身碎骨,命絶荒山野嶺?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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