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的書畫史上，有一個高手中的高手，牛人中的牛人，名叫朱耷，又稱八大山人。此人在中國美術史上的地位之高，不用我絮叨。在今天，如果有誰手裏擁有一張他老人家的畫作真跡，拿到藝術品拍賣會上，讓買家們叫價，你就知道了這是一位什麽級別的人物了。
八大山人朱耷，明末清初的江西南昌人，據說是明朝江寧獻王朱權九世孫，是皇家後裔。明朝滅亡之後，削發為僧，後來又改信道教，在南昌青雲譜道觀修行。他潛心於繪畫藝術，以水墨寫意見長，畫風簡潔孤冷，怎一個牛字了得！
八大山人的繪畫，最為人津津樂道和備受推崇的，就是他那一張張的鳥兒形象，每一隻鳥都是翻著白眼，一副誰也不鳥的模樣，好像在這些鳥的眼裏麵，都是王八蛋或者下三濫，沒一個值得它正眼瞧一下的。
以前學美術的時候，聽過很多同學和師長侃過這個八大山人，他的故事聽得多，他的畫作看得多，當然都是畫冊上的。對這個人，心中自有一種頂禮膜拜的意思，幻想著，什麽時候我才能這麽牛啊？白眼翻天，任誰也不放在眼裏，背手撒尿，天王老子我也不服，愛誰誰！
昨天，有人跟我聊起了明史，最後聊起了這位八大山人朱耷，我突然在腦子裏冒出一個問題，這位八大山人的白眼，他到底翻的是誰？
有人說，他的白眼應該翻的是清朝統治者吧？你瞧他，清軍入關之後，他不出山不合作，任誰登門拜訪遊說他下山為人民服務，他從來不正眼瞧他們一下。他每天就是畫鳥，他在跟鳥對話，他把自己筆下的那一隻隻孤傲的鳥兒給人格化了，就好像他自己，冷眼向天，沉默不語。這不叫牛逼，這叫風骨，大家都見過吹牛逼的，你們見過有風骨的嗎？
翻開畫冊，在仔細端詳八大山人的那一幅幅鳥畫，我突然有所頓悟，我覺得八大山人朱耷的白眼翻的不見得是滅了他朱明王朝的滿清統治者。所謂的皇帝輪流做，明天到我家，你朱家明朝氣數已盡，被滿清給滅了，你怨恨得著人家嗎？中國的曆史不就是在這一次次的覆滅中輪回重演的嗎？如此說來，這八大山人的白眼翻的是誰？可得思量一下子了。
想了一個晚上，夜不能寐，遙望南窗，看見旭日東升，終於茅塞頓開。我以為這八大山人朱耷的白眼，翻的是那些在大明朝裏一個個大大小小的王八蛋，不管是翻雲覆雨的閣老重臣，還是那些上竄下跳的朝中小醜，這些人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在他的腦海裏，都跟過電影一樣浮現著。亡國之痛，他不能不想。
但是，想來想去，有什麽用呢？該滅的都滅了，該亡的都亡了，任誰也不能阻擋得住他們走向覆亡的步伐。時至今日，你們能讓我說什麽呢？我隻有一雙白眼，冷冷地瞧著你們，等待著王八蛋們的下一次輪回轉世。
關注了很多公眾號，其中一部分是說曆史的，每天也在朋友圈裏看到很多被轉發的有關曆史的文章。實話實說，大部分文章我隻是看一下標題，並沒有仔細深入地研讀，因為已經知道作者要表達什麽意思了。其中有很多文章我不以為然，但是我也不想說三道四，免得讓人家寫手心懷怨恨，每天對著我的鬼頭咬牙切齒。
在今天的中國互聯網上，寫曆史話題的寫手們特別多，以古喻今指桑罵槐的手法並不新鮮，我絲毫也不感到奇怪，因為這種手法我也常用，不是我有話不好好說，而是我沒辦法好好說。最近看到不少說明朝的文章，大概有七八篇樣子，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基本腔調雷同都是老套路，有的以為大明朝的滅亡不過是一個曆史的偶然，有的為崇禎皇帝出謀劃策分擔憂患那叫一個著急。
以上兩種款式其實是同一類型，都是明粉的思路，他們為大明朝的覆亡沉痛惋惜，在他們對這段曆史的認知中，以為假如沒有那場瘟疫的侵襲北京，假如沒有那場連續多年的幹旱天氣，大明是不會滅亡的，定能在偉大光榮正確的崇禎皇帝的領導下實現大明夢，對內讓李自成張獻忠引頸就戮，對外掃滅滿清八旗於笑談之間，並能率世界之先走進資本主義社會，如果是這樣的話，今天的中國人，就特麽老牛逼了！
幾年前看到諸如此類觀點的帖子，往往壓抑不住內心的鄙視情緒，金光閃閃的“傻逼”二字隨手就發了出去，後來手欠還專門寫了一篇小文標題叫“還有多少傻逼想拯救大明王朝？”，在當時我有一個問題認識不清，後來易中天老師說過一句話如同當頭棒喝，他說傻逼也是生產力，這句話對於我來說簡直就是醍醐灌頂，從此之後，我再也不跟傻逼們著急了。
前些日子，看到兩篇被轉發的文章，其中一篇標題好像是“假如崇禎帝遷都南京”之類的字眼，我記得不確切，大概是這麽個題目，寫得一本正經煞有介事。我冷笑一聲：你假如個毛啊！另一篇文章的標題是“殺了魏忠賢，大明就完蛋了！”瞧這思路，就好像崇禎皇帝不殺魏忠賢，大明朝就能夠萬古長青似的。
今天的人們讀過去的曆史，有一個非常不好的毛病，就是總以為自己比古人們聰明和智慧，對什麽事都看得清楚看得透徹，於是就出現了很多“假如我是奧特曼”的幻覺，可惜的是你真的不是奧塔曼，那個曆史怪獸你打不起更打不贏。假如真的有時空隧道，我把你們丫的都送回去，你想回到那個朝代我都如你所願，看你們丫的怎麽得瑟！隻怕你們再回來的時候，連一張人皮都沒掛在骨頭上！
我看大明王朝，我認為大明朝的君君臣臣們並不比今人弱智而是恰恰相反，他們都有足夠的聰明和智慧，以今人的智力水平，假如把誰送回大明朝，側身於廟堂之上，也絕不會比當時的任何一個人更出色，更睿智，甚至不會比當時任何一個人更狡猾，更混蛋！別說你基本上沒有做劉伯溫、做張居正、做熊廷弼、做袁崇煥的可能，你連做胡惟庸、做嚴嵩、做魏忠賢的可能也沒有，更別說做洪承疇、做吳三桂了，那都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你算個什麽東西？
看到過不止一篇文章，處心積慮地要替崇禎帝挽救大明朝，還處心積慮地要為崇禎帝剿滅李自成和張獻忠，這也太搞笑了吧？大家都知道，宋朝水泊梁山上的強盜們都有故事可講，一人一本血淚賬，到了大明朝李自成和張獻忠那時候，都沒有故事可講了，他們之所以造反，就是為了造反，他們拒絕被招安，鐵了心地要埋葬大明朝，這得有多大的怨毒？為了剿滅李自成和張獻忠們，崇禎帝就差揮刀自宮了，連女色都不親近，就你們丫的從小喝三鹿奶粉長大的腦袋瓜子，想剿滅李自成和張獻忠，我靠，靠譜嗎？
今天的中國網上有一種小說叫玄幻，我曾經找來基本翻看了一下，我看不懂！總得感覺就是一幫二逼孩子說夢話，把武俠、言情、驚悚、懸疑、科幻等諸元素攪拌到一起了，給你端出一鍋大雜燴來。其中還有一個重要橋段就是穿越。關於穿越，其實這是美國人的思路，最早看有關穿越情節的電視劇是美國的，那時候中國人民看的都是黑白電視，大腦沒有這麽發達。
記得那部美國電視劇名叫《時間隧道》，講的是兩個青年都是曆史愛好者，他們發現在曆史上有很多情節難以理解，以為本來可以不是這個樣子的，他們利用時間隧道穿越到他們企圖改變的曆史情境當中，想以自己的見識影響當時曆史中的人物做出改變，以改變曆史的結果。無一例外的是他們都以失敗告終，曆史還是那個曆史，結果還是那個結果。正因為這樣，這兩位大好青年也才能安然無恙的穿越回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在此後的歲月裏，我有看到過不少美國電影，還是科幻穿越類型的，其中有不再是一味地穿越回到曆史當中去了，還有從未來穿越回到現在的，目的是為了改變人類未來的悲催命運。影片的最後結局依然是不可能改變的，也就是說，人類的命運是注定的了，既不能改變曆史，也不能改變未來。今天的我們，也隻能做今天的事，或許對未來有什麽影響，也許什麽也沒有。
在我們的曆史上，有許多名垂青史的人物，有人特意讓我們敬仰和學習，其實把我們送回那個時代，我們未必願意做他們。曆史上也有很多所謂遺臭萬年的名人，我們十分地鄙視並唾罵他們，其實沒必要這麽激動，不用把誰送回去到那個崢嶸的歲月，就在今天我們所做的，也未必比那些遺臭的人們能好多少。所謂曆史的光榮榜和恥辱柱，我們真的很在意麽？光榮是要付出代價的，遺臭是需要資格的。想光榮你敢嗎？想遺臭能嗎？在光榮與遺臭之間，你選擇哪一個呢？這是一個問題。
我很喜歡的一個寫手，曾經寫過一篇說唐朝安史之亂那段曆史的文章，他分析了當時的戰爭局麵，以為交戰的幾個方麵都不約而同地犯了很多非常明顯非常意外的錯誤，我們今天看來以為那是一種不可理喻的愚蠢。不過那篇文章作者認為，每一個曆史的當事人，在思考問題做出判斷和決定的時候，應該都是設身處地的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的，他們並不傻，最起碼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麽傻，而我們，也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聰明。人類曆史不過幾千年吧，地球上已經麵目全非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唯一沒有變化的是什麽呢？人性！
不久前我寫過一個帖子，標題是“曆史是一個磨子，它轉的很慢，磨的很細”，不到二十四小時的時間，帖子被感歎號了。這是一個無言的結局，我不知道為什麽會是這樣，所有的人都不知道。但是，它就這樣了。誰又能怎麽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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