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首天龍：閑話漢人的魂飛魄散
不久前梁惠王在他的微信公眾號上發表了一篇小文，標題是“古裝劇的表演讓人難受”，他說因為工作方麵的原因，被推薦去看四十一集國產古裝劇《趙氏孤兒傳奇》，而在文中梁惠王並沒有說該劇劇情，他說“狗血是免不了的，一句兩句說不完。隻說對曆史人物的理解，和因之而來的表演。”
梁惠王在文中寫道：“記得幾年前看陳凱歌導演的《梅蘭芳》，梅的伯父戴著一幅紙枷鎖，被幾個太監押著，在紫禁城內的巷道裏走。梅伯父長得油光水滑，腦後垂著粗大的豬尾巴，真的很像一直被閹了的公豬。他一邊走，一邊拖著哭腔辱罵自己。原來因為在慈禧太後生日那天，沒有穿喜慶的紅色，乃至觸犯了“法律”。他哭訴說，自己不是不想穿紅色啊，實在是因為家裏親人死了，必須穿孝。哭訴的時候，曲背勾腰，搖頭擺尾，臉上肌肉倏閃，起伏不定，還不停抽著自己的嘴巴，卑賤得非常生動。”
然後他筆鋒一轉打了一個問號：是演員演得格外好嗎？然後他自問自答：“不，我想是因為演員持中國護照，比較本色吧？是兩千年來血腥的專製曆史，導致絕大多數中國人在權勢麵前，自然而然就會產生那些卑賤的動作，甚至可能已經進化出了那種通過搖尾乞憐來自我保護的基因吧？”隨後他又把話題扯回到《趙氏孤兒傳奇》演員們的表演上，他說“我感覺這個劇也一樣，裏麵領導對下屬頤指氣使，須髯俱張；下屬則擠眉弄眼，脅肩承歡，總之不是我理解中春秋時代貴族的樣子。”
梁惠王的這篇文章雖然不長卻非常耐讀，但我發現點擊閱讀不多，大概是沒有特別強烈的共鳴感的緣故吧？我想這也能夠理解，因為在絕大多數中國人的腦子裏，國人的氣質始終和今天一樣，或卑賤猥瑣、或張揚跋扈、言談舉止根據實力而溢於言表，而全然不知道中國人在古代有過高貴的精神麵貌。
看過幾個文化人談過中國人性格的變化曆程，大談中國人的高傲脊梁是如何被打斷的，好像魯迅也說過類似的話題。他們無一例外地最終把原因歸結為異族的入侵踐踏和暴虐統治。就在今天我還在微信朋友圈裏看到一篇標題為“宋亡之後無中國，明亡之後無華夏，滿清之後無漢人，文革之後無信仰，改革之後無道德”的文章，也僅僅是看了標題而已，因為已經夠長的了，必須讚賞一下這作者的語文老師！不過從這個標題上來看，作者從曆史的脈絡中看中國人人品的變化，是一個從人到人渣的演繹過程。
談中國人人品和性格的演繹變化，我發現論說者們都缺少了一個重要環節而不提，不知道是毫無意識還是故意忽略，就是漢王朝漢武帝的殘暴統治，那是皇權專製統治的開端，雖然他不是中國的始皇帝，但是中央集權君主專製獨裁的手段他盡數使用，為推行國家意誌而大肆殺戮，漫天彌漫的血腥正是專製獨裁統治對中國人品性中自由基因與高貴氣質的殘酷摧殘與扼殺。什麽春秋遺韻什麽戰國雄風，都是浮雲！
漢王朝以律令治國，手段簡單而粗暴不過是殺字當頭，一句話就可以滅族，棄市、腰斬等等，要多殘酷有多殘酷，你可以盡情發揮你的想象力。妄議中央是大罪，一個案子被酷吏稍微舞文弄墨一下就能殺掉幾萬人，從早砍到晚，儈子手和刀要換幾十波，衝天的血腥氣讓監斬官都反胃到吐。我想那時候的漢朝大地上一定散發著濃厚的血腥氣息，每看到今天中國人頌揚他們心中的漢武大帝之時，我總是情不自禁地冷笑一聲：傻逼！梁惠王在他的小文裏說道：“在中國，先秦還好，而從《漢書》來看，人物就大多沒有貴族氣了，大多奴性十足，一直延續至今。這當然會反映在古裝劇表演中，人物焦躁，擠眉弄眼，虛聲恫喝……總之，精神不大正常，讓人看著難受。”
中國的電視劇看得不多，或基本不看，在北京認識一個搞影視的朋友，用他的話來說電視劇就是給傻X觀眾看的，他把話說到這份上，我還能再饒舌麽？前些日子跟著一個九零後看了幾眼老版的“三國演義”電視劇，這個號稱經典版，看得我也是想吐。中國演員掩飾古裝人物，如果你閉著眼睛聽他們說話，節奏都一樣，音調都一樣，連特麽的裝逼的“嗬嗬”與“哈哈”聲都跟一個師傅練出來的一樣，古人真的這麽沒個性麽？這個問題我想了很久，想起了我在國內工作的時候，遭遇過的各級大小領導們，裝13的時候也都差不太多的模樣，心中釋然。
今天與一個網友聊了幾句，他說他非常喜歡我的文字，每每在我的文字後麵給予支持和鼓勵，他提到了我曾經寫過的一篇題為“還我以漢人的魂魄”的文字，說特別喜歡。這是我十年之前寫的一篇小文，當時剛剛混跡於中國互聯網論壇之上，這篇小文發在凱迪論壇的“閑話國粹”版塊上，翻找出來看了一下，點擊閱讀隻有1800，跟帖評論隻有5個。再次閱讀不禁心有戚戚之感而汗顏不已，因為字裏行間透射著無知與幼稚。
在“還我以漢人的魂魄”裏我開篇這樣寫道：在中國，不知道是誰第一個把我們這塊生息勞作的土地比喻為祖國母親的，就象不知道是誰第一個把女人的美麗比喻為花一樣。翻看這祖國母親的曆史，卻發現這是一個無可奈何的人盡可夫的女性，秦皇漢武，唐宗宋祖，還有那個隻識彎弓射大鳥的蒙古胡兒，這都是有名有份的大丈夫，雖然有善可陳，卻也劣跡斑斑；再側目其他，一部帝王史，惡棍林立，罪行累累，使這作為母親的偉大祖國，飽受踐踏蹂躪，直至今日，讓人蒙羞。所謂的上下幾千年，縱橫數萬裏，亂石穿空，驚濤裂岸，英雄豪傑與地痞惡棍共飛，仁人誌士和流氓土匪一色。不懂得什麽叫得民心者得天下，隻記得古羅馬時期有個人說過這樣的話：他定能登上皇帝的寶座，因為他是這群混蛋當中品質最壞的一個！
然後我表揚了一下中國人自古以來的認賊作父的優良傳統：雖然炎黃子孫聰明絕頂，萬變不離其宗，有時候卻不得已地認賊作父。認賊作父不應該是一件值得炫耀的光彩之事，而中國人卻好象並不這麽認為，在這塊古老而神奇的土地上，這如君如父的皇帝似乎是人人可做的，隻要你夠黑夠厚夠狠夠毒，還有足夠的運氣，正所謂的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賊怎麽了？賊也是人啊！
以下的文字今天看來，有裝的嫌疑了：江山易主，改朝換代，在中國的曆史上，決非新鮮之事。唯一的新鮮之處在於這東西南北的戎狄蠻夷始終稱呼地處中原的炎黃子孫華夏百姓為漢人，包括我們自己。時至今日，在填寫各種各樣的登記或審查表格的時候，在那關於民族的一欄裏，都會毫不猶豫地寫上一個“漢”字。我曾經胡思亂想，為什麽不可以填寫一個“唐”字呢？大唐朝同樣是不少中國人以為牛逼的時代。為此，我琢磨了很長時間，並請教過一位師友，他告訴我，“漢”字，是標誌我們血脈遺傳的DNA符號，我們是“漢”的傳人。我對這位師友說：如果古時候的漢朝之人也如我們今天的這般德行，這個“漢”字，不用也罷！當時，該師友沉吟了一下，說：不，嚴格地來講，我們不是漢人，隻是漢人的後代。因為，我們失去了漢人的魂魄。
接下來我開始扯曆史的蛋了：讀漢代的曆史，有一個事件叫“黨錮之禍”，是東漢末年把持朝政的外戚跟宦官集團黑暗政治勢力對朝廷內外耿介正直的官僚士大夫清流派的一次鎮壓行動。“黨人”張儉被通緝而亡命四方，望門投止。許多人都仰慕他的名聲，尊重他的為人，所以不惜冒死收留他。他與孔褒是故交，當他到孔家投宿時，適逢孔褒外出，其弟孔融收留了他。消息泄露，張儉出逃，孔氏兄弟被逮捕入獄，但無法確定誰當受誅。孔融說：“接納隱匿張儉的人是我，我當受誅。”孔褒說：“張儉是投奔我來的，我當受誅。”他們的母親說：“家事由長者做主，我當受誅。”一門爭死，讓人動容。
在通緝張儉的同時，汝南督郵奉命逮捕另一個“黨人”範滂。當他到範的家鄉後，抱著詔書在驛館裏伏床痛哭，讓人驚詫不解。範滂聞訊後即說“這一定是為了我。”於是自動投獄。縣令郭楫大為震驚，解掉印綬一定要和範滂一起逃亡，說：“天下之大，您何必在此束手待死！”範滂說：“我一死，禍事即可了結，豈敢連累您，又使老母為我而流離失所？”臨當就刑，老母前來與之訣別，範滂對母親說：“弟弟孝敬，足以供養您老人家。我現在到黃泉之下侍奉先父，存亡各得其所。希望母親不要哀傷。”這位母親深明大義，克製著悲痛說：“現在你能與李（膺）、杜（密）齊名，死又何憾！既得美名，又求長壽，二者豈可得兼？”範滂跪下敬受母教，然後對自己年幼的兒子說：“我當如何教你做人呢？教你做個惡人嗎？我知道惡人是決不能做的；教你做個善人嗎？可我決不能算是惡人，而結局竟是如此！”觀刑的人聽到這番話，莫不為之感歎流淚。
還有那個享有盛譽的“黨人”首領李膺，當在全國範圍內對“黨人”大搜捕，大屠殺開始後，有朋友對李膺說：“您可以逃走。”李膺則平靜地說：“事君不避難，有罪不逃刑，這是大臣應具備的氣節。死生自有定分，逃又何為？”遂自動入獄，被拷打致死。還有一個叫景毅的，他兒子是李膺的門生，但未被錄於“黨人”之籍。景毅慨然說道：“本以為李膺是賢者，故而遣子師事他。我豈可脫漏“黨人”之籍而苟且求安！”遂上書自陳，結果被免官，放還鄉裏。
最後我發表議論，這也正是我今天看起來心有戚戚之處：“黨錮之禍”，是漢王朝的悲劇，十幾年之後，黃巾張角起義，之後軍閥混戰，漢室衰亡。但是，在這悲劇之中，在巨大的邪惡勢力與黑暗的籠罩之下，我們仍然能看到漢人身上的那崇高的，壯美的品質；那臨難不苟，雖九死而不悔的大無畏精神，這漢人的魂魄，是人性的光輝，隻要這種品質和精神一息尚存，就足以不使人在苦難之中絕望。
“唉！這曾經的漢人之魂魄，我們失去久亦！今天之漢人，是另一副身架，另一種德行。我們徒具漢人的稱謂，卻不是漢人，隻是漢人的後代，因為我們的的確確地失去了漢人的精神和漢人的魂魄，我們隻記住了孔融讓梨的故事用來哄弄騙取小孩子手裏的玩具，卻全然不提他一門爭死的事情用來砥礪自己的節操情緒。還有什麽可說的呢？還能說什麽呢？唉，這樣的漢人，不提也罷！”最後這一段，一個文學青年的B範兒顯露無疑，有人說文學青年與二B青年隻有一步之遙，有時候連這個距離都沒有，就是二B青年，有時候我也這麽想。
依稀記得當時在寫這篇文字的時候情緒十分激動，一股熱血湧在心頭仿佛要噴薄而發，這漢人曾經的精神麵貌，曾經的風骨節操，曾經的高貴品質，讓我有多麽驕傲與多麽自豪，即使做漢人的後代也是引以為榮的事情。但是今天我知道了，其實這些英雄般的動人故事雖然發生在漢朝，其實是春秋戰國時期中國古人的遺韻絕響。而在漢朝，不過是上演了一場最壯觀最慘烈的悲劇而已。在專製獨裁的政治模式之下，漢人魂飛魄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