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曉
原創作品，請勿轉載。生活是可以緩緩的，即便看上去是在浪費時間，我情願在慢慢裏被時光雕刻，而不是急急地消耗生命的元氣。
我站在弗朗西斯家前院澆水，一家三口在對麵人行道經過，遛狗。長發的女人轉過身，過馬路，叫我，是Jane嗎？太高興見到你。是多年未見。身材修長的她是烏克蘭人，先生“荷蘭”人。十五年前，他們夫婦從阿姆斯特丹來，帶著兩歲女兒。她說到了我認識的看過她女兒的babysitter 在溫哥華開了診所，兒子都四歲了。一下子想不起那個烏克蘭姑娘名字，什麽娜。
是不是那個烏克蘭姑娘娜呢？我記不清了。身材修長的娜，拿工作簽證來的，國內大學畢業。穿著時尚，某天告訴我要做根管治療，五百，她好像手頭頗緊。有天周末見到她，皮夾克，緊身褲，黑皮靴。她想把身家都穿上身了。
不管是哪個姑娘，要拿到加拿大醫生執照並開業，我都為之驕傲了。何況不是本國學生。
眼前的烏克蘭媽媽做哪一行記不得了。但邀請我去她家，說就在公園旁邊那幢房子，你知道的。是的，我以前看小孩時常去的公園，認識不少人。
十八年前，我做完一個根管治療的下午，想到剛辭職一份壓力大的全職家庭，便不顧一邊臉還腫，跑到那公園兒童場，自我推銷給可能的雇主。Tina就是這樣說上話的。
齡視頻裏說診所的趣事，一個五歲烏克蘭小女孩，一口壞牙，估計平時不刷牙，補牙之外甚至要做一個根管治療，與大人的手術不同。給小姑娘打麻藥也是技術活，齡給她數數字，媽媽按住她的腳，小姑娘的雙手放大腿下，不能動。
齡從小幫我看孩子的，又去病童醫院和早教中心做義工，暑期工。現在小病人愛找小醫生。
“根管治療”的中文，齡說是回上海時，芹菜教的。芹菜是我大姆媽的外孫女。芹菜家住文廟旁邊，66路陸家浜路站。讀師大四年，師大門口43路桂林路終點站上去，坐到陸家浜路換66路到外婆家。文廟旁邊有敬業中學，李政道的母校。2017年二月，我才進去文廟，周末的露天書攤，二手舊書。前幾年結束了。
齡問我在Goodwill買的真絲吊帶衫怎麽洗。發來照片，很亮眼的黃，吊牌上$13。我教她用普通肥皂手洗。這種受專業訓練的醫生還問，哪種肥皂？我說洗手香皂就行。
等廚師長下班，我告訴她齡買了二手衣。我們想不到的。齡離開多倫多前，捐的衣服有$150買的衛衣，僅穿過二三次，洗過一次。上麵印著“I’m not well.”本來我還想穿，就這一行，我不留了。我笑她，買的時候，肯定是上麵印的句子。
她上班一天的收入，是心裏明了清楚的數字。
悉尼的甜甜在上海時說過一句話，大致是要會吃西餐也會吃泡飯醬瓜的。我印象裏指的是能上能下過日子，都要開心。
甜甜爸爸媽媽2009年來多倫多，第二日就主動住到我家，睡鋪地上的席夢思床墊。甜甜爸爸說我撿來的藍色鐵皮箱子的藍，好看。甜甜爸爸英文好，九十年代帶北京的商業部考察團到盧浮宮，他後來不進去，隻在外麵喝咖啡。
甜甜媽媽的老同事夫婦也來我家吃飯。我隻記得甜甜媽媽朋友姓唐，她的先生的父親是做過宋慶齡孫夫人時的警衛隊長。這位先生其貌不揚。甜甜爸爸說，他每一張古典音樂老唱片都如數家珍。可惜我那時兩點一線忙，沒有與這麽有傳奇家世的先生交往。
現在我空，昨天跑到Cabbage Town的街頭節，拿著舊書攤的《Dubliners》，企鵝版，1980年印。攤主是都柏林人，他讀過的都柏林人。他說Joyce被認為是最好的作家。我說可惜他不回都柏林。想到《尤利西斯》初版在巴黎的莎士比亞書店出版，而他擺著一本“奧菲利亞”狗的兒童圖畫書，五十年代的。我說，這是莎士比亞起的名字嘛，說起兒童圖畫書把Virginia Woolf寫成“Wolf”。這位都柏林人11歲到多倫多，20歲回去，在巴黎工作了幾年，再回來。他有著愛爾蘭人多的紅頭發。
我在舊書店看到幾次英文版的《都柏林人》都沒有買。買了，$2。我問他住在Cabbage Town嗎？他說不是，住Danforth橋那邊。Cabbage Town上世紀二三十年代是愛爾蘭人的老巢，就像我們的唐人街。
我走去艾麗家的房子，他們搬去蒙特利爾了。隔壁第二家的門口有個Yard Sale。我上去打招呼，教俄羅斯文學的退休教授。八十多了，耳朵背，穿著舊衣，但掩不住的書卷氣。我播弄幾隻老胸針，他要我拿一個。我選了一個最簡單的。離開後發現那個別針壞了，豎立在袋子上，掉了。
對著RiverdaleFarm的一家Yard Sale ，剛擺出來。有Royal Doulton 的兔子杯，兩隻，開價$10。已經是便宜過eBay 。但Yard Sale的樂趣是討價還價。我說$8。我告訴女主人買了送搬去蒙特利爾的兩個小姑娘，她們原來住後麵那條街（我自然說街名，此處隱去）。我看小姑娘兩年了。打開手機照片。女主人很開心告訴男人，我們的杯子會給兩個可愛的小女孩繼續用。她解釋剛擺出來，本來不想降價的。我看見旁邊的蝴蝶蘭Mug，上次教會義賣，一個過路人推薦的The Botanic Garden款。問女主人價，$2。我開開心心拿下我出生年份的杯。前兩個月我捐了一隻鄰居家撿的蝴蝶蘭骨瓷杯。
女主人提醒我拍照給小姑娘看杯子。
聖經裏說給出的越多，得到的越多。我給我們街上的幫主小錢慣了。有天經過，我說正巧沒有change。他趕忙淘口袋要給我。廚師長說的，你不能因為不工作就不給他了。
八月的最後一個周三，廚師長到家打開電腦笑了，說，以為看錯了，今天你股票帳戶大漲。這是我有生以來發財的日子，我的銀行股從七年前的$104，漲到$200出頭了。
上海老電影《烏鴉與麻雀》裏趙丹的歡叫在我家廚房升騰。我們到底再去AGO喝一杯咖啡隨意了。想到去年九月股災，這隻銀行股跌到$80幾。廚師長問要不要賣。我堅決不賣。
我有股票，卻不炒股的。我的經紀人是廚師長。我有幾股Costco，蘋果，特斯拉等，坐“大戶室”，碼字寫給你讀。
廚師長說我們最大的優點是節儉。沒有節儉，就沒有我現在的“大戶室”太陽房碼字了。
我的“發財”隻是幾千，不是他人的幾萬幾十萬幾千萬上億。但是就像裝入我瓶子裏的米了。
我淘來的1952年jar 裝廚師長做咖喱飯的長米，1946年jar 裝收下的芫荽籽。那家主人都沒有留意玻璃瓶下的年份。大的$4，小的$2。沒有還價，保存的那麽好，二戰結束後的年份。主人看上去不是退休教授就是退休醫生。那一片的老年人基本是知識分子群。
發財了發財了～～就是要有定力，買了捏著不動，水漲船高就掙錢了。
這兩個Jar年頭這麽久了呢。城裏的老區，能淘到好東西。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