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豆得豆,開花結果。老房子的存在是哲學。
夏日的早晨,每一片豆葉隨風翻開梭羅的“種豆篇”,每一朵豆花頷首說出我內心的回應,我和豆子親。每一根香料提示我不必趕英倫的世嘉堡集,宅自家家園。
去日餐館吃鰻魚飯的那天,聯係了經紀人朋友Jenny看公寓,與齡一起。當一個節目,給齡工作動力。某天她在太陽房說,不上班多舒服。廚師長說不去,還不是買公寓時間。
我明白,是借此告訴自己,不能太留戀舊房舊事,要向遠處看。
看的都是市中心Queen街交界King街的幾幢。不考慮湖邊公寓。廚師長不喜歡高樓,恐高。幾年前去朋友女兒的湖邊公寓,兩室一廳的,800平方英尺左右,五十幾層,陽台上,我們不敢多站。隔壁華人鄰居在陽台上用電爐炒菜。我暗想,廚師長大概要把鏟子直接飛到安大略湖了。
有一幢King街上原來鋼琴工廠改建的,進門大廳保安是白人中年女性,很稀少品種。Jenny也說,現在基本都是印度人保安。Peter街,John街,到Richmond街的畢加索公寓樓。
Jenny說公寓價格回落了。我們站在看得見湖景的“畢加索”樓39層兩室一廳93萬,玻璃窗幾淨。廚房有中央島,給廚師長有足夠空間。我家出租的小公寓廚房壁櫃都很小,哪裏擺得下現有的鍋碗瓢盆。但39層的這套管理費每月$800多,地稅每年$4000多。它的客廳角落擺著看得見風景的白色圓桌,像一隻白色Hawk懸在高空。
齡齡出“畢加索”大門說,如果你們搬來,要換家具了。我家叮叮當當的如出自舊約的Jar與Jug何處安放?掛在那隻白色的“鷹”?新公寓大樓的家具大致是著畢加索的後期的立體幾何。我家廚房那張可揉麵的搪瓷麵長方型木桌,放在玻璃牆前,有博物館展品味道了。
也去了Jenny女兒住的附近公寓樓,20多層,看得見AGO的藍色牆幕。到底是名建築師的創意,藍色牆幕在遠處看,仍然是一片天空的銜接。她養一隻黑色大狗,大狗在公寓裏顯得很“the big red dog”了。如果你知道那隻叫“Clifford ”的狗。她的廳房間一字排開,陽台長,讓狗活動。每天去AGO後麵的Grange Park遛狗。
Coco行嗎?Coco趴在陽台,見行人像螞蟻,車子像蝸牛。Coco等不到另一隻貓了,或後院經過的小鬆鼠、麻雀、浣熊、老鼠。而且公寓裏麵,夏天隻能開空調,開窗,車聲喧嘩。住公寓高樓,正是“無比喧囂的孤獨”。現在我們兩個在家,基本空調不開過夜,換電風扇。白天早上也是電扇為主。廚師長說回上海不適應的是晚上睡覺聽見外麵車聲。
比較一下,老房子瞬間露出貼己味了,沒有管理費。冬天雪後左鄰右舍鏟雪,互相守望。
齡與我離開“畢加索”去了AGO。我指給齡看畢加索的三個代表,藍色的母親給女兒的那碗湯,玫瑰色站立的裸女,灰白黑坐著的女人。
藍色的那碗湯像我們新移民的起點,有溫暖有立足。 見證了我們的艱難。然後漸漸有玫瑰色,齡齡在小房子裏成長。到她飛向新職位是立體的幾何空間。
Jenny剛賣了客戶的一套Oakville 房子。Oakville是多倫多旁邊城市,大約一小時車程,GoTrain也到。我們新移民時認識的好幾個鄰居搬去那裏,是安省富裕城市,據說學區也好。這幢房子“奢華”,獨立屋,成熟社區,受歡迎。麵積3700多平方英尺。最後以兩百萬成交。我看微信圖片,兩客廳裏幾組沙發,頗有錦江小禮堂中美簽聯合公報的總理坐的氣派。我問Jenny客戶為什麽要賣。買了沒有幾年,覺得太大了,平時媽媽帶孩子住,爸爸常出差,決定換小一點的房子。
我家客廳那隻被廚師長坐斷中間一根木,還沒有完全塌方的布沙發,簡直像國共內戰上的傷殘老兵。唉,等弗朗西斯十月回了,再修了。衛生間的窗框、淋浴房頂,等等。上次薇薇安建議門塗一下,立即不一樣。就算不裝修,這修修補補的地方也好幾處。我小眼睛,不像廚師長結婚後自然變成雙眼皮,隻看明亮的,或近期的股市紅綠線波動。
老破小不是自憐自艾,是真正的老破小。市政府上登記著,建於1878年,建築1131平方英尺,總占地0.03 Acres。1878年,光緒年間,慈禧還沒有廢除裹小腳。我查什麽是Acre,英畝,相當於0.45畝。我這個地主婆是小小的,竟然隻有不到半畝田,連唱三毛的老歌心裏一畝田都虛張聲勢呢。大概市政府估價還是十年前的行情,63.5萬,肯定低於市場價。這對地稅有利,不至於漲得太快。我們心滿意足,早漲了一倍。
我家老破小以麵積算,不及Jenny賣掉的豪宅的三分之一。地點、地點、還是地點,終於替我的小房子出口氣了。
五年前,我寫某篇博文,提及房子是第一桶金。一個朋友指出,一桶金是一百萬,你不能誇大。五年前房價高,我們街上賣掉的都百萬以上,老破小跟著沾光。當年我是不知道“一桶金”的具體含金量。現在房價跌,小半畝地還在。土地裏能挖出金的,公寓樓是水泥森林。
不是前院就是後院,挖出很多沙或石頭,慢慢改良土壤。隻有愛它,才有回報。
給Tina打了電話。認識她在十八前,我們剛搬進一年。背上房貸這個炸藥包,我便失業,是辭了全職。她家住八百平方尺的Loft公寓,兩個女兒睡疊床。她需要接送女兒,打電話給我。也就是在King街。我第一次去多倫多住公寓的人家工作。有時特別早,推門,一股紅茶與黃油混合味道,來自角落的廚房。九月了,陽台上,盆裏的豆子往細竹竿上爬,番茄像個大紅珠珠掛著。裏麵客廳上方玻璃窗寬寬的沿上擺著的菊花擠擠地怒放。那時,我舍不得買這樣一大盆$6.99的菊花。但我吸附在眼前美的刹那,化作自己每一步的甘露。
Tina在電話裏說搬了家,她指的不是那個公寓,也不是她之後High Park附近租的家。請我去。我們很多年沒有聯係。大概半年前,地鐵站上見到她,等我想叫她,她已經進了車廂。她的頭發近乎全白了,像個句號。
我上次去她High Park那邊的家是十年前,她的兒子出生。住一幢獨立屋的二樓,房東出租三套,每層一套。算是兩室一廳,廳卻有法式雙門,和房間一樣。張愛玲母親與姑姑合租的公寓也是兩室一廳,廳帶門。張愛玲母親離開上海後,張愛玲與姑姑各住一個臥室,姑姑失業,客廳是出租給兩個單身老外。重讀《小團圓》,我感興趣的是姑姑的聰明,現代派,“到底是上海人”。
Tina搬去House後,先把小公寓做了民宿,後來賣了。
八月的一個早上,我乘到Jane地鐵站。比起市區的其它幾個地鐵站,Jane站不大,沒有什麽乘客,看不見流浪漢,還算幹淨。疫情結束後,我對幹淨的標準已經降低。
我沿著Jane街,記在腦海門牌號,找到了她的新家。
我帶了普洱茶,記得她是非常的英式。她拿出白色茶壺。廚房水龍頭前,這一排三米左右玻璃窗外,間隔擺著三盆不小的綠植,底下是鋪著小石子,上方的空間,看得到天。下雨,綠植被自然澆水,此刻有光照。我想起一部英國電視劇裏的倫敦的房子,老房子改建的。這也是老房子重新裝修過的。電視劇名字是Disclaimer 《免責聲明》。
沒有拿出手機,隻在腦海裏刻舟,恰如我當年走進Tina家。有些美好的片段不需要手機記錄,隻需要全心全意投入,時間這把利劍出鞘,留住回憶裏的金沙粒。
P.S.待續。
修改在AGO
德州地稅蠻高,去年我德州學生來,說起過。我學生家有兩套。
哈哈哈,想起你博文裏婦產科醫生工具,我對它恐。:)
沈香愛護鼓勵博友,看得出你是多麽好的愛護病人的醫生。
選房要多看,覺曉不急,再慢慢看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