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士比亞《終成眷屬》(All’s Well That Ends Well)裏有台詞,“there can be no kernel in this light nut”(“這個輕殼果裏是找不出核仁來的”,朱生豪譯)。說的是劇中小人。每次讀到堅果殼,油然而生幹燥的安全的氣味。接下去一句有意思,“the soul of this man is his clothes ”(這人的靈魂就在他的衣服上)。原來指他不可靠。
轉而一想,衣服也是揭示靈魂的細胞壁了。
我頭像上的綠布褲是毛邊,第三年穿,洗衣機洗得發白,更毛了。我有點心虛,都五十加幾了,把邊縫進去,規規矩矩。做個老實的阿姨,或奶奶了。
團契有個三歲小姑娘精靈得很,我給她吃巧克力,叫我“阿姨”,否則,“奶奶”。好在,叫廚師長“爺爺”,我也就心平氣和。若憑空多個老兒子了,那多難為情。
那天捧著鮮花穿著毛邊藍牛仔褲。我德州的老學生小潔說穿毛邊牛仔褲無需考量年紀。
這樣啊,我膽小如鼠,有了加持。年少時穿過老友剪成毛邊的牛仔短褲,隱隱地彰顯顛覆傳統的西式自由。現在,穿毛邊牛仔褲,是穿越年輪的自由。“自由”可以像一句狄金森詩,“高於鳥飛出的弧度”(摘自舒嘯博客),亦可以低到穿毛邊牛仔褲鞋幫的高度。
褲管上的毛邊,令我想到毛邊書頁,紙書特有的趣味。可惜AI的來臨,紙書的文字都不再是人腦的結晶。
我們城時尚圈在Yorkville,周末傍晚轉一圈,著齡齡的多大舊衛衣,二手牛仔襯衫與二手牛仔褲,步過窄窄的小弄堂。坐在台階上,短發仍未染,半生的滄桑卻已穿過黑發我的臉,像錄音帶的歌詞。
世道難,災難常有。度假的在異地,我隻是城中度假,家門口的咖啡店坐坐。
給齡捐了幾袋衣服。女孩子購物會繳學費,而我過了那個階段。穿一條未捐的毛邊褲,本白,在六月敞開著門的“豆子”碼字。
去年種的粉紅芍藥開了十幾朵。想十幾年前翻家居雜誌,粉紅色花朵很美。應該翻出白色桌布了,夏天的味道。
鄰居Addy家去了歐洲,我在她家擼貓。我的小學生小E在上海了,興奮。她看見附近的貓,想念Coco。
時間,是一張舊紙卡,是一張新賀卡,是T.S.Eliot的《四個四重奏》?二十一年了。
Time present and time past
Are both perhaps present in time future
And time future contained in time past.
If all time is eternally present
All time is unredeemable.
……
Or say that the end precedes the beginning,
And the end and the beginning were always there
Before the beginning and after the end.
And all is always now.
時間的現在和時間的過去
兩者或許存在於在時間的未來
時間的未來包含在時間的過去。
如果一切時間都永恒存在
一切時間都無法贖回。
……
或者說結束是在開始之前,
結束和開始一直在那裏
在開始之前和結束之後。
一切都一直是此時。
(舒嘯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