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7月20日,日本文藝春秋出版筆者新書《米中激突,戦爭か取引か》,書名之意:“美中衝突,戰爭還是交易?”副標題為:現代版“三國誌”。指的是當今美中俄三國演義。其實,這裏的“三國”概念,可以更廣泛,可指美中日三國,也可指美中臺三國。該書的中文版是《川普對決習近平:臺灣的機會》,已經於今年6月由臺灣前衛出版社出版。日文版和中文版的區別在於,各自側重點不同,因而對“三國”的解讀也有所不同。
筆者於7月下旬造訪日本,一則為新書出版,二則與日本出版界和新聞界的朋友們敘舊、交流。交流與訪談中,筆者發現,日本各界對劉曉波之死反應極大。關心中國人權與命運的日本朋友們,不僅悲傷難掩,而且悲憤難抑,對中國前途,流露出絕望的情緒。
週末的夜晚,文藝春秋的編輯西先生邀約我到位於東京新宿的一個文化沙龍飲酒、飲茶,通宵不歸。這是唯日本才特有的文化沙龍。看似一家精美的小酒吧,四周卻堆滿了書籍,還擺滿了已故或在世名人留下的酒瓶子,上麵有他們親手書寫的名字。佈景優雅,燈火幽暗。進出這個別致沙龍的,都是作家、記者、編輯一類的文化精英,其中不乏名人名家。正是:“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他們聊天、飲酒、飲茶,會麵老朋友,結識新朋友,或低聲細語,或高談闊論,直至午夜闌珊,甚至通宵達旦。
西先生從前就曾邀約我到這家沙龍飲酒暢敘,但我總是託辭太忙而比眾人更早離席。直到這一回,我才下定決心,與眾人通宵暢飲暢敘,完整體會日本文化沙龍的氛圍。下半夜時分,一位作家彈起來吉他,其他人合拍唱起了懷舊的歌曲。當彈唱到英文歌曲《奇異恩典》(Amazing Grace)時,我提到上週末在紐約舉行的劉曉波追思會上,有人用蘇格蘭風笛演奏了這首歌曲。坐在我旁邊的及川小姐,聞言,頓時淚流滿麵。多次為我做翻譯的及川小姐,是中文最佳的日本朋友之一。她敘說到她與劉曉波和劉霞夫婦的交往和友誼,為劉曉波的慘死而傷心欲絕,又為劉霞的絕望處境而憂心如焚。及川小姐且歌且泣,泣不成聲,深深觸動我的心懷,讓我也潸然淚下。
在與多家日本媒體和出版社的訪談中,不僅會提到劉曉波遭謀殺而慘死的情節,也會提到中國流亡富豪郭文貴爆料的新聞。我告訴日本各界,郭文貴每日爆料,影響力很大,不可小看。我用一首中國古詩來解讀當下的中國現象。那是唐朝詩人章碣的《焚書坑》,曰:
“竹帛煙銷帝業虛,關河空鎖祖龍居。坑灰未冷山東亂,劉項原來不讀書。”
原詩大意是:秦始皇焚毀書籍(竹帛),殺盡天下讀書人,以為從此江山永固、高枕無憂,不料卻反而動搖了秦王朝的統治根基,以至於,函穀關與黃河天險形同虛設。當焚書坑儒的灰燼還沒有冷卻,山東一帶已經舉起了造反的義旗。帶領人民起義並推翻秦王朝的劉邦和項羽,都是不讀書的草莽英雄。
意思是,秦王朝殺害了講道理的讀書人,揭竿而起的,就是那些不讀書、不需要跟他們講道理的民間豪傑。中南海謀殺了劉曉波,卻成全了郭文貴。讀書人,或知識份子,原本是一個國家或社會的緩衝群體,對國家政治轉型起到緩和的促進作用。對讀書人或知識份子的迫害與殘殺,隻會激化官民對立、加劇社會動盪、加重變革成本。統治者本身,也將咎由自取而萬劫不復。
訪談中,也提到中共政治局委員、重慶市委書記、原定中共“第六代”接班人孫政才突然落馬的新聞。筆者的解讀是:中共政治文革化。眼下,中共黨內權力鬥爭之激烈,遠超外界想像。十九大之前,什麼事都可能發生。
文革中,毛澤東先後害死接班人劉少奇和林彪,已經昭示,中共接班人問題非同小可。毛死後,華國鋒動用武力手段,抓捕毛的親信“四人幫”,也源於接班人之爭,應驗毛的遺言:“大概就要在血雨腥風中交班了”。鄧小平時代,先後罷黜接班人胡耀邦和趙紫陽,是權力之爭,也是路線之爭。十八大前夕,同為“太子黨”,薄熙來與習近平激烈暗鬥,又是接班人(紅色王位繼承人)之爭。
筆者從前就曾斷言:中共現行的一黨專政製度,無法解決接班人問題。圍繞接班人之爭,歷來是中共黨內最激烈的權力鬥爭。最高權力交接程式的無序或失序、無效或失效,正是一黨專政的死穴,遲早碾成大亂。反過來說,隻有民主製度下的全民投票,公開、公平而公正的選舉,才能帶來權力交接的合法性。這,正是現代政治文明的精髓之一、精要所在。
2017年7月27日,寫在日本版新書《米中激突,戦爭か取引か》出版之際
(原載自由亞洲電台 2017年7月27日)
http://www.rfa.org/mandarin/pinglun/chenpokong/cpk-0727201716370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