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為年夜飯帖子上搞那麽多盤菜,每盤菜量卻那麽少,龍叔第一感覺就是:如果龍叔坐在哪裏,這飯咋吃?
不要以為是因為好菜太多,龍叔不知從哪裏開始,真正原因是:每盤菜量太少,而龍叔口量極大,一動筷子別人難免回失去了品嚐的機會。
由此龍叔想起了小時候我們那裏的年夜飯。龍叔老家在長江邊,文化基調是吳楚文化的交匯處,細膩中混著粗曠。當時的年夜飯是按照我們那裏的正餐準備的,六大拚盤為主,若幹小菜為輔。
一般人家隻有在婚喪喜事和過年時才擺正餐。別小看這六大拚盤,內容,形式和象征意義上都給你規定得死死的。違反了規矩,人家一句話就讓主人羞得臉紅: 你這不成席呀!
婚喪大事和過年隻有在坐席上有別,過年可以坐得隨便點,比如爺爺特別疼孫子,完全可以讓孫子坐自己邊上,把兒子弄到次等席位上。 正規坐席,八仙桌一桌10人。桌子四邊,兩兩三三, 有4人一邊兩個,其餘6人一邊三個。每個位置都有序號,從No.1 到 No.10。遇到人多開流水席,比如100個客人一共10桌,則有專門懂規矩的人給排席,長幼先後不能有錯。比如結婚當晚,你要把新娘的舅舅排到新郎舅舅後麵,新娘一方就不幹了,說你家族人不懂禮。但是,從結婚第二天起, 你把男方的舅舅排在女方舅舅後麵,你又出問題了。至於為什麽如此,誰都不知道。但似乎有憲法在那裏,你隻需要按章行事,不問原因。
當然,也有自己將高序位置客氣讓出的。比如當年我二伯父家堂姐結婚,由於她沒有同胞兄弟,我和大伯父家的大堂兄作為新娘的兄弟送嫁。別看那時我才10歲,也穩穩當當地和堂兄被安排坐到某桌的第一和第二主席。上來陪客坐在第四席的居然是我的語文老師班主任。龍叔剛想在第二席坐下,堂兄側臉給了我一個眼神。龍叔立馬知曉,客氣地把老師拉到第二席。第三席上一位50多數的老漢也慌忙起立,把我讓到第三席,自己移到第四席。整個過程和諧融洽文韻璀璨。
扯遠了,回來說菜。我們那個六大拚盤分別是豬肉(一寸見方紅燒肉),雞或鴨,粉絲,丸子(肉丸子或別的丸子),青菜燒豆腐(上海小油菜那種,不能用大白菜代替),魚(必須是鯉魚,如果買不到,主人必須公開給客人道歉,表示用它種魚代替完全是沒有辦法)。
形式上的象征意義:方方正正(紅燒肉),長長久久(粉絲),團團圓圓(丸子),清清白白(青菜豆腐)。你一定要問雞和魚是怎麽回事,那兩盤象征意義更大,叫龍鳳呈祥。這下你知道為啥要鯉魚吧,說鯉魚是龍王的三太子。
桌上坐席最末一位是斟酒的,叫酒司令。他不光管斟酒,也引導你如何喝酒吃菜。每盤菜,他要不動,坐席的人不能先動,不管你在當地多麽德高望重,也不管你當時饑腸轆轆。
上菜也有嚴格順序和節奏。先上肉。龍叔小的時候,物質貧乏,很少吃到肉。當一盤方寸紅燒肉端到桌子上的時候,那個香呀,真想猛撲上去,大口嚼吞。估計其他人也一樣,都想馬上動筷子。但規矩不讓你動。肉上來後,酒司令慢吞吞戰起來,笑著給客人按席位給你斟酒。斟酒完畢,然後等第二盤菜雞(鴨)上來。你別以為這時就可以吃了,還不行,酒司令這時將擺著桌子上的香煙打開(一般宴席都要準備兩包好煙),給每個人發。像龍叔那樣不抽煙的小孩子也給發煙。拿了煙,我會給同桌的大人,比如我堂哥。堂哥大大方方接著,將香煙別在耳朵上。
煙霧繚繞了幾分鍾,第三道菜粉絲上來了。酒司令把酒杯舉起來,代表主人說幾句客氣話。這是表現酒司令水平的時候了,好的酒司令說話不僅幽默,還帶有鼓動性,幾句話就將你大口喝酒大塊吃肉的豪氣煽動起來。一杯酒下肚,酒司令拿起筷子,說: “來,吃菜吃菜”,然後將筷子指向那盤粉絲。 然後上來丸子,青菜豆腐,按以上標準過程,酒司令讓你喝了三杯酒(不一定都喝幹,但酒司令每次都要給你把酒杯添滿)。
等魚上來,六大拚盤上桌完畢,酒司令這時會帶你去嚐雞和紅燒肉。紅燒肉是按照桌上人數擺的,一人一塊。一寸見方,每塊足有一兩肉份量。如果有人吃不下,也可以分一半給其他人。龍叔自小喜歡吃肉,8歲就可以吃三塊那樣的紅燒肥肉。
此時,你已經喝了三杯(次)酒,吃了五種菜,達到了“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的標準流程,然後就可以自由的,想吃什麽就可以吃什麽。另外,相互敬酒或拚酒的熱鬧場麵便開始了。 這個時候,如果主人家寬裕,可是適當給桌子的六個盤子添菜。你不添菜人家也不怪你,但桌上不能所有盤子都是空的。一般人家這時會將一些別的炒菜加上來。
注意的是,那盤鯉魚是不能動的。動了,便破壞了“有餘”的兆頭。聽來一個故事,有個遠離江河的山區村子,很難弄到魚,尤其是鯉魚。有個木匠想了個主意,既然這魚是個擺設,為何要用真魚?擺10桌酒席,需要20條鯉魚(每盤必須雙數,另外魚不能太小),如何弄得到? 木匠於是回家做了個道具:木頭鯉魚。弄上相應的油漆,用的時候澆上某種湯汁,一樣熱氣騰騰香噴噴的,客人根本發現不了。
然後笑話出來了。這個村子忽略了一個環節,就是一個宴會的最尊貴的客人是可以動筷子吃魚的。婚禮上能開這個例的就是婚禮第二天新郎的舅舅。
其實很多人都知道那個村子用木魚代替真魚的事情,但這個新郎的舅舅年輕時候就在濟南工作,很少回鄉。這次外甥結婚特地回來的。 那天酒喝得高興,忽然想到要動用一下自己貴客的權力,他站起來,笑著對大夥說:啊,今天太高興了,我這個外甥呀就像我的兒子一樣,自小就特別疼他。他呢,也爭氣。。。。。來吧,我們吃魚!
然後。。。。這個笑話就在我們那裏傳開了。
那個村子覺得受到了羞辱,長輩下令,把那些木魚都當柴火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