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遊(5)六安故地重遊
2018年10年21日 多雲轉陰
黃山歸來後,嗓子有點發炎。買了幾盒管消炎的中藥,休息幾天,好像嗓子痛好了些。千萬別生病,兵團戰友季龍興已將去六安的票訂好了。
受兵團指導員範大哥和老排長侯大姐夫婦盛情邀請,我和先生與一連知青們去他老家渦陽團聚。熱心的範大哥特地備了十二座的麵包車,前往霍山接我們。
按計劃一幫兵團戰友們先去六安。75-78年間我從兵團農場上調到兵團工廠,進了六安的皖西汽車配件廠。以前,從上海坐火車十幾個小時到合肥,再轉坐二個多小時長途汽車方能到六安。如今高鐵直達,隻需幾個小時。說說笑笑看看窗外風景,到了。
宏林和宏武來接。與宏林四十年沒見了,瀟灑帥氣的小夥子已兩鬢斑白,還精神抖擻地四處奔波。大忙人特地趕來接我,就為見故人一麵,心頭略過一陣溫暖!
這些年六安由地區升級為市,鳥槍換炮變化驚人。於我卻失卻了舊日的熟悉和親切。
寬敞的大馬路,街邊一溜排商店高樓。宏武指向一條大街說, “這裏就是原來的老街。”
坑坑窪窪的老街記憶猶新。四十年前她是六安的主街。清晨,天麻麻亮,街邊已站滿小商小販,賣菜賣魚賣肉賣老鱉……,此起彼伏的吆喝叫賣聲,斤斤兩兩的討價還價聲,長長溜溜一條街,濃濃的小城生活情趣。每逢周末得空,我喜歡來此逛逛,淘一堆新鮮蔬菜魚鱉葷腥殺殺饞。
午餐後,宏武建議逛逛六安,小車轉了幾圈,來到一片綠水前。
她是沛河?舊貌換了新顏讓我不敢相認。記得那年為紀念毛主席暢遊長江,廠裏組織年輕人遊沛河。參加者有晚餐獎勵。為得那一頓免費晚餐啊,我一口氣遊了二三個小時,累到腿軟爬不上岸。記憶中的沛河,河水黃濁濁,岸邊光禿禿,除了零零落落幾株野生荊棘,幾乎看不見樹。
眼前的沛河,河水清澈透明,河麵綠波蕩漾。兩岸垂柳依依綠草茵茵。平平展展的步行道夾在綠茸茸的草地間。好一個綠字了得,難怪叫它沛河綠地。宏武說,“這些年六安綠化改造工程做得不錯,空氣水質變得越來越好。”
站在河邊遠遠望去,河對岸就是當年皖西汽車配件廠廠址。皖西廠原屬勞教單位。勞改刑滿釋放分子住西大院,知青住東大院。西大院文化人濟濟,有原國民黨高級軍官,有來自上海知識界文化界的牛鬼蛇神。其中一個我非常熟悉,他原是上海醫科大學的高材生。聽父親說,他是醫學院的學生會幹部,才貌雙全的青年才俊。快畢業那年因母親生病急等錢用,私下挪用了學生會百來元公款,後自己悄悄補了回去。本來人不知鬼不覺的事,居然鬥私批修時主動交待出來,落下勞教的懲罰。年輕英俊的小夥子又被教管幹部的妻子引誘。幹部妻豈可欺?黑白顛倒的年代,勞教升級為勞改,好端端一有為青年就這麽毀了。刑滿釋放後他和我同在廠中學教書,78年我準備高考時,還請他為我的數學答疑解難。他娶了個目不識丁的農村姑娘,聽說如今與那女人一起告老還鄉了。
命運無常世事難料,西大院每個人都有一段悲催的人生故事。那個流落底層仍不失雅儒的原上海“支部生活”的大編輯,那個瘦弱的曆經苦難的車工大狼,一張張熟悉的臉在眼前晃動……。那時,住東大院的知青與西大院的準牛鬼蛇神同在一個車間上班,下班後彼此禁止往來。我曾暗下自歎:論文化論知識,接受完貧下中農“再教育”的知青比刑滿釋放的留用人員差遠了。
四十年彈指一揮間。往事如煙,忘記了許多舊事,卻刻骨銘心地記得東大院的騷蟲。 每逢六月黃梅天,到處是褐色騷蟲。騷蟲身體上有一節節紅色花紋。其貌有點象蜈蚣,雖不咬人,但散發的味道濃如尿液,惡心人。屋頂像下雨般往下落蟲子,落在頭上身體上其臭無比。更膩心的是落在飯碗裏,飯菜舍不得丟掉,撿掉蟲子,卻撿不走騷味,嚇得隻能躲在帳子裏吃飯。
那年月最讓人掛念的是工廠大食堂,犯過各種各樣政治或經濟錯誤的上海廚師們,唯烹調手藝得以肯定,包子饅頭小餛飩做得好吃得不得了。
熟悉的廠房終因經濟不景氣拆了。空地蓋起一棟棟住宅高樓。遠遠望去,除了高樓還是高樓,唯有廠房附近的大煙囪還在。斑駁的水泥柱孤零零矗立在樓海裏,如行將就木的老人無聲地見證滄海桑田的變遷。大煙囪讓我覺得幾分親切,是她陪我渡過三年時光,若不是七七年恢複高考,或許一輩子埋在這片廢墟了。也許就像拆毀的廠房一樣,被丟棄在垃圾堆裏。聽說東大院的知青們都告老還鄉了,不知西大院那些不幸的人們流落在何方?
天空飄起小雨。宏武建議“去轉轉農家樂。”於是開車前往學軍哥哥的農家別墅。
改革開放給頭腦敏銳靈活的人創造了機會,有魄力有膽識的人富起來。眼前的莊園,與附近的農家樂相鄰,其實私家莊園就是一座農家樂,隻是僅僅對親朋好友開放而已。
三條狗兒跳躍著犬吠著歡迎主人回家。
推入大鐵門,迎麵一大架葫蘆藤,藤葉下吊著一串串大大小小的葫蘆。與葫蘆相伴的是一條條長長的絲瓜。
整個莊園采用清一色的環保建築材料,無化學物汙染。屋內窗明幾淨,廳堂,臥室,衛生間,裝修的非常時尚大氣,連麻將桌都是自動化洗牌的。屋旁一片菜園,幾隻雞在土裏刨食。主人說,“平日屋子空著,周末節假日邀幾個朋友來玩玩。”
富裕悠閑的人家,如桃花園般清淨的日子。也許主人還年輕,尚未能完全沉浸在桃花園中。我們離去時,桃花園回歸平靜,那狗那雞那滿園的綠色在時光裏慢慢地流淌。桃花園寂寞地期待主人的歸來。
傍晚宏武帶一行人參觀“安徽德義生物”。說她是工廠實在不像,整個工地和廠房看上去像座蘇州園林,精致的人工山水,名貴盆景。老板還養著懂書畫的藝人,滿屋藝人字畫,處處洋溢文人雅士的氣息。
改革開放這些年,財大氣粗的人物多了,林子大了,各色人等都有。有人享受擁有財富的滿足、享受前擁後呼的尊貴,也有人沉下心來默默地成就自己的心願和夢想。
今晚住“安徽德義生物”招待所,有緣參觀這家私營企業。看看公司的牌樓,再看看滿園綠色,各種各樣的綠樹、綺麗古怪的假山石、別出心裁的盤景,把個工廠裝扮的像個花園。在花園裏走走逛逛,若不是雨越下越大,我都不想回。
辦公大樓內另一番風景,那根雕,繪畫,雅興誘人。老板還養了一個畫家,專門為其設立工作室,任其作舞文弄墨。老板熱情又好客,一行人一醉方休。小傅喝多了,天南海北聊到深夜。
我嗓子痛得厲害,隻能望酒興歎。咽喉炎本沒有好透,加上傍晚淋雨著涼,發燒了。一陣冷一陣熱,好生難受。
每次回國都要病一場,可千萬別病在路上。任重道遠,還要上霍山去渦陽呢。吃了二袋日本的感冒清,蒙頭大睡,但願明天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