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去來兮”隨筆 （26）上海高橋-外婆的澎湖灣

“歸去來兮”隨筆 （26）上海高橋-外婆的澎湖灣

快樂玉子

先生的外婆住上海的高橋，那裏是先生難忘的“外婆的澎湖灣”。

那日與先生去高橋探望92歲高齡的四娘娘，順便去看看他童年故事的誕生地。

四娘娘原是上海第七人民醫院的婦產科醫生。老了，生活不能自理，住入故鄉高橋老人醫護中心。七十來歲的女兒女婿在上海和高橋間來來去去地奔波勞碌。老人已言語不清，但仍然知道緊緊握著女兒的手。

醫護中心的一間大房間裏設置五張床，躺著五個老人。雖然有醫生護士看護，表姐怕照顧不周，還專門請了護工。

一個四十來歲的阿姨。幹淨利索，做事爽快麻利。隻是她與老人對話時，嗓門特別大，不是在說話，是吼。

別責怪護工阿姨態度不好，她也不易。老人頭腦麻木反應遲鈍，耳朵又背，細聲慢語很難溝通。

日子一天天過去，安寧平靜難掩孤獨寂寞。

鄰床的老人大概想起過去的歲月，囁囁嚅嚅的小聲自言自語；對麵床的老人動靜大些，對著空氣呼喚著，揮舞著手臂，像是在向親人叮囑什麽事情。

老人們失去了控製自己身體的能力，躺臥在床，剩下的隻是往昔的那點回憶。漸漸地連回憶也會遠去。生命的價值隻不過是活著，一具會喘氣的木偶。

生活條件好起來，添了不少長壽老人。孝順的兒女們盼自己的父母活得長長久久。善良的心願啊！不知躺在床上無所事事挨日子的人，感覺幸福呢還是悲哀？也許什麽感覺也沒有。

表姐不舍地從母親手中抽回了手，我們要告別了。

道一聲“再見！”不知道四娘娘她聽見嚒，無意還是無法回應？

麵對無言臥床的老人，心被深深地觸擊。我不知道，假如可以選擇，什麽才是老人的真正意願？

如果躺在床上的那個人是我，怎麽辦？我想我會選擇安樂死，慶幸我生活在一個有權力選擇死亡方式的國度。

答案聽起來是否冷漠殘酷？或許，這才是更深層次的溫暖和理性。人如果失去正常意識，連自己的身體也無法主宰，何談自由自尊？失去尊嚴如僵屍般耗磨時光，生不如死啊。我愛自己也熱愛我所愛的人，留一個理性清醒的轉身，譜一曲畢生的瀟灑浪漫，彼此的記憶長河流淌的將是歡愉溫情和由衷的尊重欽佩。

走出護理中心，又見一地燦爛陽光。人生如此無奈不可主宰，好好珍惜和把握當下！

表姐熱情邀請我們去南橋新城洋氣豪華的荷蘭城聚餐。

荷蘭風情街在高橋也是一道風景。潔淨的街道，色彩鮮豔的西式洋樓。趕來拍婚紗照的帥男靚女，更為小街添了浪漫和喜氣。

時尚的大餐館，裝修一流。招待員長長一排站著，畢恭畢敬歡迎進門的顧客。隻是吃客寥寥，沒有幾個人影。

先生和小妹建議，“去老街的’上海德興館’吧。”

 “上海德興館“創建於清光緒九年。百年老店雖曆經歲月的風風雨雨變化不大。沒有高大上的裝修，依然是木窗木椅，天然古樸。

正是午餐時分，客人擠得滿滿，憑這熱熱鬧鬧川流不息的人流，想來生意不錯。

一看菜譜，名副其實的價廉物美！

點一桌地地道道的上海本幫菜：清炒鱔絲，糟溜魚片，油爆河蝦，扣三絲，八寶炒醬，清炒草頭，酒釀小湯圓。童年熟悉的味道在盤盤碟碟中升騰。

餐後，閑逛老街。

“高橋老街零亂無序，她還沒來得及好好開發。“表姐說。

沒有太多的商業化建設，老鎮原有風貌被不經意保留下來。

無意間走進高橋絨繡館。被一幅幅世界名畫的絨秀品震驚，不敢相信她是一針一線繡出來。蒙拉麗莎的微笑繡得如此完美無瑕。

小街上居然有個三峽石圖藝術館。石圖與石畫石刻石雕不同，她是經三峽的水擊沙磨，天然形成的畫石。山山水水人物動物，形象生動惟妙惟肖。讚歎大自然的神奇！

兩個老人歇息在老街盡頭的小亭，亭旁是一座老橋，橋下的河水潺潺。這才是老街，不緊不慢樸樸實實。

就是這幢房子！一行人駐步在外婆家門前：原高橋老街北街160號，現在改成293號。

外婆家曾是北街一景，二層的小洋樓。門樓上還依稀留著“紫氣東來”的石雕刻字，富貴古雅。現在她已被列為曆史文化建築。

外婆生了幾個孩子，孩子又有多少下一代？先生說起過。中國大家族的親戚關係太複雜，免不了犯糊塗，我記得的是先生講過的故事。

每年學校放寒暑假，雙職工的父母們沒法照顧孩子，舅舅舅媽和各家的娘娘們便把自己的兒女送到外婆家。兄弟姐妹們一群王家大院的小巴拉子歡歡喜喜相聚在這座老屋，嬉戲歡笑相親相愛。

忍不住好奇，信步走進屋裏。老屋還是原來的模樣嗎？

“這是原來的院子，那是以前的花園，旁邊還有許多樹。”昔日常在樹蔭下玩耍打鬧的。

木樓梯還保持原來的木板，房間的木地板和底樓通往院子的青石磚依舊。

“那是外婆的住房。”

“這邊是舅舅的房間。”

“我住過這間”

“我在那間住” 

一行人小聲議論著，掩藏在老屋角角落落裏的童年往事，一點點浮現眼前。

老房子用的建築材料精挑細選精益求精。雖然牆漆駁落，柱梁仍然堅固。近百年的風吹雨打，她卻像孤獨又倔強的老人，默默地立在街頭。

星移鬥轉，物是人非。外婆走了。老屋賣了，易了新主。院子消失了，花木也死了。昔日的大花園被層層疊疊新建的房子覆蓋。往昔的歡快熱鬧被埋在高高低低的建築物深處。

先生見到老屋，也算緣了一個心願。

表姐建議，“一起去看看杜鵑花。”

表姐夫駕車帶我們去高橋濱江森林公園。

濱江森林公園是上海規模最大的杜鵑花園，春鵑、毛杜鵑、夏杜鵑、高山杜鵑品種繁多。四月中旬時，數千株杜鵑花開，千姿百態爭奇鬥豔。眼下花期已近尾聲，綻開的那幾株仍爛漫嬌豔。

各種各樣的花開得正豔，鮮花花廊裝點得如童話世界一般。一行人歡笑於花叢中。

小河對岸是公園的果園區，有2000多棵果樹。桔子山楂大棗柿子楊梅…，聽聽名字已讓人垂涎欲滴。還沒到結果的日子，滿目翠綠的枝枝葉葉。

西邊是“濕地生態觀賞區”，占地200多畝。還有個不小的湖。

邊走邊聽表姐姐夫介紹公園的風景。 怕他們走得太累，沒有各處去跑，沿著樹林中的步道，一路走到江邊。

漫步在“濱江岸線“的木質棧道。腳下滾滾江水，那就是黃浦江。

眺望江邊沙灘，表姐夫臉上浮現出孩童般的頑皮，“這裏是我們小時侯摸螃蟹的地方。那時螃蟹真多。一有空就來沙灘上轉轉，總是能捉到幾隻。”

七十多歲的人，說起童年趣事那麽開心忘情。他默默地望著江水，在看什麽呢？是否又看見沙灘上深深淺淺的童年足跡？

該告別高橋了，臨行不忘去熟悉的老店買上二盒高橋鬆餅，小時候在外婆家吃過的味道。

高橋的老屋，歡樂有趣的童年，魂牽夢繞的“外婆的澎湖灣“...。多少美好溫暖的畫麵被默默地保存在先生的記憶長河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