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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國點滴 - 我的鄉下龍歸鎮

(2016-07-23 15:03:37) 下一個

【5月13號,龍歸】風行草偃,懷仁得仁。龍歸是廣州北郊一個小鎮,離城大概20多公裏,坐落在地鐵三號線上。附近幾個周姓為主的村,民國時期合叫“仁風鄉”。當年廣州六榕寺住持鐵禪和尚,也算是龍歸人氏(夏茅村),跟虛雲老和尚,還有汪精衛有些淵源。鐵禪其人書畫皆精,能文能武,曾手書”仁風鄉“一匾,現在還留在鄉間,銀鉤鐵畫,蒼勁有力。

這個鄉名現在看來有點假大空,殊不知還真有點來頭。周家是《愛蓮說》周敦頤的後人。理學上鼎鼎有名的程氏兄弟程頤程灝,就是周濂溪先生的入室弟子。當年黨文化狠批宋明理學,周家不敢亂提他們的老祖宗,但卻發現能與紹興周家扯上香火關係,我們黃家的屁孩們就給人欺負了。小玩伴們不時地驕傲說,周總理跟他們一家。我想來找去,隻有個黃永勝,是林彪一夥的,少年白發因愁而生。後來才知道可以用黃帝老祖,當然誰也不知道黃帝不姓黃。

小孩子難伺候,沒事幹。大人去田裏幹活了,我們就經常去附近的各個村亂轉。村和村的孩子玩玩就打起來了,互相扔石頭,毛起來還跑到人家裏麵砸鍋頭。打完第二天又一起去魚塘玩水。隔壁有個蘇姓的村叫蚌湖,蘇家人少,孩子打不過周家,就把蘇東坡也搬出來。其實請老蘇出來是對的。一千年前,牛皮的東坡先生就跟程氏兄弟在朝廷上大罵出口,說程兄弟的文章像女人的裹腳布一樣酸臭,理學在放屁。罵得又形象又難聽。然後蘇大蝦給人家一腳踢到惠州吃荔枝去。是不是在龍歸留下了香火就不知道了。但蚌湖村的尾音,跟眉山的口音還真有點像。用我們鄉下話讀《大江東去》(水調歌頭)就特別順口。

小時候去廣州覺得很遠,要轉幾次車,哐哐啷啷的在窄窄的公路上開,個把小時才到。現在地鐵開通,過了龍歸才到白雲機場。機場建在我鄉下,讓自己覺得滿臉是光,雖然龍歸乃至中國跟我已經在兩個不同的世界。這次從西安坐飛機降落時就自豪地說,啊,我的鄉下。然而下了飛機再看,機場裏,地鐵裏,街道上搞清潔的人,大部分還是以前的農民,還是幹著最苦最累的活,拿到的工資最少。這與我在成都、徐州、嘉興、寧波等地見到的一模一樣。

跟幾千年來不同的是,他們再也沒有了世世代代賴以生存和維係整個族群的土地了。像當初被農民戶口死死地釘在那塊不屬於自己的土地上,吐血地耕種,卻必須把最好的產品以幾乎免費的價格上交給政府一樣,住上高樓的龍歸鎮子弟,其實還是在社會底層,成為城市遊民。打土豪分田地,嗬嗬,多麽能騙人的鬼話。農民是最好忽悠的群體,受剝削最深。中國當前的社會結構,作為農民,向上流動性也是越來越小。可悲的是,我們鄉下人,對來自河南或湖南的民工也冷眼看待,自己欺負自己,忘記了濂溪老祖也是湖南道州人。

龍歸作為廣州安置房的重地,土地基本上被收歸國有,換來的是大量近郊的農民。政府把他們外放到了更遠一點的龍歸,在一棟棟高樓之上,如無根之樹。加上外來民工,龍歸地鐵站上下班高峰期的人流,跟北京廣州上海市中心一樣,洶湧而來。以前安安靜靜的小鎮,現在已經被商業大潮吞沒。

龍歸地鐵站出口處,很多摩的在等著載人,為的是幾塊錢的人頭搬運費。鎮政府管理有道,登記有方,每個摩的司機都必須穿著印有不同村名的黃馬甲背心,在車站出口等客。有一次兩位老兄不知道為了什麽吵了起來,推推嚷嚷,破口大罵,還好算是周家後人,有點理學血脈,沒有大打出手。

失去了土地的農民,怎麽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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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閑客 回複 悄悄話 沒有土地的農民太難了。
smeagolrocks 回複 悄悄話 寫得很實在。農民真的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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