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強哥

國強哥，你在哪兒？

這世上可有人給你一個角落，讓你在嚴冬的夜晚蜷縮？

爹怎麽就那麽狠心，給你一床被子，把你趕出家門。

你是再不肯下地幹活了，你是摔鍋摔盆，

可如果不是爹告發了你，大隊的人又怎會把你帶走？

大隊部的那三天三夜你經曆了怎樣的煎熬，

爹把你人領回來了，你的魂魄卻不知遊離到何處。

 

我碰到過回娘家的彩雲，

她對我隻是點點頭，牽著一男一女兩個寶寶。

她還記的你嗎？我的國強哥，一個為她生死不明的男人。

是不是寞落時，她會偶爾想起你。那個為了愛她流浪四方的男人。

是不是她會慶幸沒有嫁給你。那個村裏人談起就會一聲歎息的男人。

 

那個下午，彩雲的爸爸和哥哥打你了嗎？

他們嫌棄我們家了吧? 沒有本事的爹，早死的娘。

那天晚上你沒有回來吃飯。

天蒙蒙亮的時候，你回來了，

把那雙滿是泥的白球鞋涼到我的窗台上，你才輕手輕腳地進了屋。

你在屋裏酣睡的時候，

大隊的喇叭讓拔了彩雲家棉花的賊投案自首，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爹坐在院子裏抽了陣煙，拿著你的白球鞋出了門。

大隊裏的人來抓你的時候，你睡得那麽香，嘴角還掛著一絲笑。

他們往外拉你的時候，

爹說：“說好了不打他。說好了不打他。”

我偷偷跟出去，看到一出了門，他們朝你臉上就是一拳。

 

三天後爹把你領回來的時候，

你蜷縮在屋子的一角，雙手抱著頭，嘟嘟囔囔。

你都認不得我，你最疼愛的小妹妹。

 

我出嫁的那一天，

我看到個又黑又髒的乞丐在大門口一閃。

是我的國強哥嗎？

在我猶豫著要不要追出去時，你就不見了。

從那以後，我就不見了我的國強哥。

小的時候，你教我做算術。

原來11乘11，可以這麽快算出來。

你給我變魔術，總能猜到我手裏是哪張牌。

你給我和彩雲姐捉蟬蛹，摸泥鰍，打棗摘桃。

我們一起玩兒，她臉上總是掛著甜甜的酒窩。

 

國強哥，你夾著一床被子離開家以後，

可碰上一個好心人，給你一口熱飯？

夜深人靜的時候，我會想起你，眼淚默默地往下流。

我恨自己沒有追出去，你的親妹妹都沒有追出去。

是不是在那天，你決定轉身離去，就像當年我們對你那麽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