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長大的野花花(下)
(2006-10-21 21:53:19)
下一個
我上高中了
我們縣有升學率(記住!不是高升學率)的高中共有四所。一中第一,遙遙領先,老大的地位堅不可摧。其後,二中,三中,五中麵紅耳赤的爭奪老二的位置。一中這老大的升學率在我們那時候大概有20%,其他三兄弟拚命維持著10%的命中率。我就讀的是三兄弟之一,三中。
三中在我心目中是莊嚴神聖偉大的。二姐就從這裏脫胎換骨的。如今二姐已經成了縣醫院的一名醫生,爹也榮升為醫院家屬,掌管一切老家熟人的看病業務。
我的入學依然有爹陪同。這種出頭漏臉的活是怎麽都少不了爹攙和一下。爹的家庭自豪感強於家裏的任何一員。他就希望跟在我後麵,人家問,“這個是老幾?又考上了?” 他就樂得花團錦簇的告訴人家,“又考上了,又考上了。”
爹給我馱著被褥,自行車把上掛著我的洗臉盆,喝水杯子,一路上叮叮咣咣的殺將過來,引得無數在地裏務活的人豔羨的口水,瞧人家的孩子,又考上了。
一到學校,我的驕傲情緒便消失的無影無蹤。到處是拎著鋪蓋卷的新生,還有那些帶著眼鏡的老生,讓我感到緊張。我老感覺他們在打量我太過後衛的裝束。
班主任是個椎間盤脫出的老頭,受累於此患不得不長年挺著腰,昂著頭。剛入學的我不知曉這一疾病後遺症,立刻癱軟在他的威嚴之下。
入學的第一課是站隊排位子,女生在前,男生在後。這個重女輕男的排位原則直接導致一位身高不到1米6的微型小帥哥派到了倒數第四排。
爹娛悅的拎著我的洗臉盆,看著我的一招一式,不肯離去。直到逮著個機會,湊到昂然的班主任麵前,故計重演,“我給你送來一個好學生…….”,並遠遠的用食指指向我。估計班主任的方向感不是很好,我旁邊的女生被任命為學習委員,並兼任他的物理課代表。就這樣,我成了一名高幹的同位。
到了下午,把戀戀不舍不舍的爹打發走後,坐在大通鋪上,一下子害怕起來。我可怎麽辦,晚上睡不著怎麽辦,晚上上廁所我能開燈麽,晚上出去上廁所有壞蛋麽,晚飯我到哪去吃啊。到後來,我滿腦子盼著爹又轉回來,我就可以跟著他回家了。
我就這麽靜靜的坐著。直到新同位約我去教室,我才緊張而又沮喪的接受了邀請。我象極了一條嚇壞了的小狗,嶄新的環境在那一瞬間剝奪了我敏銳和自信的感受能力,我在這個新的場所變得一無所知,微若芥末。我開始想家裏的人現在開始圍了一起喝稀飯,然後一塊看中央電視台的西遊記。盡管我隻離家不足10公裏,我卻開始強烈的想家。
高中三年,就在我的惶恐中開始了。
女生宿舍我的家
我們三中的男女生是隔離圈養的。女生獨享一個有高圍牆的四合院,這圍牆屏蔽著外界的偷窺和男生們發過來的感情信號。相比之下男生的居住場所就開放多了,沒有圍牆,直接麵對廣大行人。男女生宿舍占據了校園裏直線距離最長的兩個點,這段距離最大程度上消減了男生們對女生們渴望的物理性接觸。
男生住在校園的西邊,鄰了一個大空地,以便精力旺盛的男生得以施展身手。然後是食堂,老師辦公區,這一地帶構成男女生之間的遠端緩衝區。在往東,是老師們的家屬區,這是女生院的貼身侍衛區,彎彎曲曲的走過這個近端緩衝區,便來到了後宮-女生宿舍。
女生宿舍是一個前後兩排房子的院子。四周的圍牆有一般圍牆的1。5倍高,這讓住在裏麵的女嬌娥們有一種安全感,讓偶爾闖入的毛頭小子們有一種壓抑感,威攝感。在正中位置有一個水龍頭,為全體女生共享,基本上長流不止,總有持幹淨第一,學習第二信條的女生在那裏洗呀,擦呀,涮呀。以水龍頭頭為中心,三米之內永遠是水泊梁山。
女生院有前後兩個門。前門直通教學樓,可長年鎖著。讓在教學樓上吹口哨的多情公子可以遙望鎖在深閨的小阿妹,但不得入內。還有一個小後門,通老師的居住區,這道小門體現了老師對我們的深厚情義,老師和老師家屬門日夜堅守著我們安全不得侵犯。
我想這樣的布局真是體現在新社會保護婦女,婦女權益至上的原則。我們是多麽尊貴啊。這一煞費心機的布局為有探望女生想法的男生和希望被探望的女生設置了層層障礙。設想一個勇敢多情的白馬王子從男生宿舍出發了。他要來看一眼今天沒來上課的小公主怎麽了。首先穿過食堂,這基本上屬於安全地帶,除非你曾經因為排隊問題或飯菜質量問題和師傅們發生過較嚴重的肉體碰撞。但不管怎麽著,師傅會嘀咕,“這小子,不到開飯時間就在這瞎轉悠,光知道吃!”
第二個雷區轉眼就在眼前了----老師辦公區。先是各門任課老師懷疑審視的目光,“怪不得學習不怎麽樣,上課時間不呆在教室裏,到處瞎跑。” 但任課老師不能限製你活動,充其量是輿論監督。最有殺傷力的地雷是靠角上的物理教研室,高大威嚴的班主任從未從窗口撤回過如同機槍掃射的目光。隻要是高一。一的,見一個掃一個,決不給任何解釋機會。一般是簡短的祈使命令句,“你,過來,給我回教室去!” 偶爾有實戰經驗豐富的王子先偵察到沒有機槍從那個小窗口掃處,能夠淌過第二雷區,一頭冷汗的來到貼身侍衛區。
千萬不要以為接近成功了。老師的家屬們還在崗呢。這些一般沒有正式職業的家庭婦女們有著偵探般敏感的嗅覺。他們會準確判斷出這個男學生是來找頭邊那排最西邊屋裏XXX的,前後來找過幾次,借飯前茶後之際告訴給任課的另一方。最倒酶的一個體育生已經穿過了偵探們的搜查,這時遲到的班主任從家屬區西頭的一個小院子裏走出來,被不幸捕獲的王子犧牲在了後宮的門口。
賣菜的大娘們
剛開始住校的緊張讓我一度失去了味覺。並沒有察覺食堂劣質的飯菜和當我們麵也敢用手擦鼻涕的劣質賣菜員。
我其實一點也不嬌氣。在家裏的集團化飲食起居根本不允許我挑肥揀瘦。但我還是麵對食堂的菜感到了一種由腦及胃的飽脹。我們食堂一般在一個季度隻供應一個菜。在夏季,那是一大盆艮古不變的茄子,黃瓜燉豆腐,黑乎乎一大鍋,那個賣菜的不給解釋就單憑你從外觀上根本判斷不出裏邊的成分,稠不拉及的,沒有一點成形的東西,特別容易讓人往肮髒處聯想。更過分的是,大鍋旁邊緊挨著鍋沿坐著一位同樣黑乎乎,相對比較成形但分不清脖子,腰的賣菜大嬸。大嬸形體壯碩,行為剛猛,舀起菜來呼呼帶風,四處飛濺。每賣完兩,三個會“匡啷”把勺子往鍋裏一仍,騰出手來美美的擤一把鼻涕。我沒有發現她這一喜好之前,我還可以將那碗不明物消滅,可這之後我老感覺大嬸又在我的碗裏添加了她的佐料。
我就是在這種情形下投靠了校園飲食業的後備梯隊,偷偷在我們女生院裏賣菜的大娘們。這些大娘多是年齡較大的老師的另一半,一般是全職家庭婦女,呆久了便開始自謀職業上崗了。
剛開始學校禁止他們挖那鍋茄子燉豆腐的牆角,後來發現學生們在鹹菜和茄子之間依然選擇了小賣部的鹹菜,截流依然解決不了大鍋菜的滯銷問題,也就開始由著女生院後的大娘們開辟家庭外產業了。
在我們這裏上崗的是離我們後門最近的兩個大娘,剛開始兩個人有說有笑,作的菜也好吃。後來兩個人感覺到了他們之間是一種競爭關係,有競爭的地方必然存在矛盾。兩大娘開始相互冷淡。同時,營利讓他們滋長了貪婪情緒,他們開始努力減低做菜的成本。在這個問題上,兩個人倒是攜手共進。他們的菜山河日下。大娘一開始做的好看不好吃,大娘二開始做的不好看也不好吃。但兩個人的服務態度卻日日改善。一看見我們拿著菜盆出來,兩個人就同時綻放了兩張如花般的胖臉,每一條皺紋都包含著熱與愛。“來,看看大娘今天的炒西紅柿。” “吃不吃豆角?” 那迫切的神態就象兩個站門口攔生意的老媽咪。我們麵對這麽殷切的眼神感到難以取舍,但經濟能力決定我們必需作出選擇,要麽走向豆角,要麽走向西紅柿。
競爭太刺激人的積極性了。兩個大娘變得精力異常充沛。賣菜的時候比的是服務質量,不賣菜的時候就展開各種社交手段拉攏女生。終於有一天,所有的活動還不足以消耗掉他們的精力,她們各自揮動自己手裏的舀菜勺向對方發起了進攻。兩個人都氣喘籲籲,四處飛濺的菜湯打消了我們上前製止的想法。兩個大娘這次是動了真功夫,大娘一的臉上被大娘二要勺子狠狠的挖了一道,大娘二的鍋則被掀翻在地,一邊深深的凹了進去,容積大約減小到原先的三分之二。
不得不佩服市場經濟的魔力,兩個大娘堅持輕傷不下火線,第二天照常上崗。一個臉上貼了個創口貼,另一個居然就堅持用那個癟著鍋沿的三分之二容器。我們端起飯盆的時候就開始緊張,昨天吃了一的,今天該吃二的了。她們今天不會輪勺子吧。
被錯愛的班長們
該交代一下我們的領導層了。按說應該先領導再寫那些小零小碎。可我的等級觀念不是很強,就把這一節放在這兒吧。
我們級共收了四個班,每個班大約六十五個人左右。人數是按入學成績分的。第一名在一班,第二名在二班,依次類推。也就是說全級神勇的第一名和我同在一班,但我並沒有緊張,因為我的入學成績根本不在那個檔次上,犯不著自做多情。我們的班幹部都是在前十名內圈定的。我在這個圈以外,如果當時有內環,外環的概念,前十名應該是市中心,是內環,之後是外一環,外二環,三環。我的排名應該在相當於外二環的位置,老師根本不會意識到這個位置有任何潛力和培養價值.
先講班裏的一把手,二把手。我對這個概念有點模糊。咱們講究黨政分開,如果黨第一呢,那就是我們團支書是一把手。如果是政第一,那一把手就應該是班長。但從我本心眼裏,我認為班長是老大,一班之長嘛。
班主任在選班長這個問題上綜合考慮了思想與智力兩方麵因素。智力是硬杠杠,全班排名第二,僅落後於排名第一的支書。最重要的是,人家有思想,報名第一天人家就到班主任麵前表了態,盡管家庭條件差,但人家一定要把學習搞好。班主任想也沒想就給感動了,給個班長當!
隨後我們就明白了班長同誌為什麽先把家庭條件差列為學習成績的第一障礙。直到八十年代末了班長同誌還不得不生產學習相結合。班長胳膊底下整天掖著個藤條編的細長型籃子。裏邊常備各種農用小工具和第二天上的課本。通常在下午下了第二節課後,班長就會挾著那個破筐,步出教師,奔向有幾裏地之遙的農田勞作。這讓下午第三節自習的老師們頗有意見,每次都問,“怎麽不喊起立,班長呢?”
班長的田間勞作時間越來越長,後來第二天早上的第一節課也經常趕不上。總是排在第一節的語文老師每天就在沒有任何歡迎儀式的狀態下無精打采的開講。最後語文老師忍無可忍,我大喉小叫的五十分鍾,連個起立敬禮也賺不上,就讓團支書代喊班。好多次支書忘了第二節課班長已經務農歸來,兩個人就搶著喊,同樣雄壯,同樣震撼,讓站在講台上的老師驚視兩位怒吼的男子漢,我們也猶豫著不知道該聽誰的。
班主任最後考慮到務農和學習同等重要,就免了班長的職務,好讓他有更多的精力務農。
第二位全職班長出山了。班主任垂青於這位繼任班長許久了。小家夥物理成績好,第一次小摸底就考了個班裏第一,但物理科代表又沒有空缺,班主任正發愁沒法表達他的滿心愛意,語文老師就去告狀班長缺課了。
這位繼任班長可真對不住班主任的厚愛啊。剛提到領導層就不可救藥的愛上了我們的學習委員,我的漂亮同位。不停的到校門口買烤地瓜然後塞到同位的抽屜洞裏。同位總認為吃了地瓜就等於承認了什麽,這些滾燙的地瓜就都轉送了我。班長恨我入骨,怎麽就那麽能吃啊,也不嫌燙!
班長送瓜並沒有得瓜。為此班長惆悵,沮喪,帶著哭腔的口哨訴著哀怨,吹的滿樓皆知。班長的學習一落千丈,溜到中等偏下的時候班主任還有所顧慮,老更朝換代也不好啊,這不也側麵反應了咱看人不準麽。於是一忍再忍。班長的成績一退再退,最後穩定在倒數五名左右。班主任不知道該換誰了,說考察一段時間,先有團支書兼任班長。一兼這事就給放下了。也不知道是班主任失去了再次選秀的勇氣,還是認為無人能出支書之右。在長長的兩年半裏,我們高一.一黨政合一,團支書成為我們不倒的一麵旗幟。
憤怒的班主任
班主任是校裏的幾個元老之一。工作時間長,盡心盡力,隻要帶上一個班就拚著老勁幹。
班主任送過一個又一個的畢業班,創造過一次又一次的小輝煌。由於見識過好多聰明學生,欲壑難添,我們就很難滿足他的要求。
他教過我二姐的高三物理,深深的記住了二姐,卻總記不住我。每次有要動點小腦筋的問題,就看我一眼,二姐的名字隨之脫口而出。我不知道是站起來直接回答問題,還是先告訴他我的名字再回答。最難過的是全班一片懷疑的目光,她怎麽站起來了,老師這是喊誰呀?
有一次我以靜坐來抵製物理老師的張冠李戴,舊情難忘。他立刻急了,食指狠狠的指向我,“就是你!怎麽還不站起來!”
後來全班都知道了。以至於有一次我忘了二姐也是我,呆坐著忘了反應,同位用胳膊捅我,“叫你呢,叫你呢。”
班主任除了記性不好,另一個特點就是爭強好勝,五十多的老頭了,還較勁的很。他希望我們班的成績永遠是全級第一。第一次期末考試,我們班的巾幗們爭氣的很,有一巾幗考了全級第一,把班主任最看重的一麵旗給拿了下來。另外有三巾幗進了全級前十名(包括我)。班主任樂嗬嗬的,路上見了我,用二姐的名字喊住我,“考的不錯。又給你爹考大學來了。”我就想告訴他,我叫野花花,我不是野枝枝,您隨便叫叫可以,但填個表什麽的可千萬別再給二姐填一份了,她早就畢業6年了。
後來以巾幗打前陣的我們班就開始潰敗。先是第一名被四班的一男生給奪走了,後來又有兩巾幗給從前十裏邊給擠了出來。而作為強大後備力量的須眉們又接不上茬,隻能遠觀我們班的女生被其他三個班的小子們欺負。
班主任發火了,衝天怒火直衝雲霄。我們都不敢抬頭看,怕燒傷了眼珠子。先是痛數女生們瞎長心思,不好好用功。我們那個冤枉啊。我們不講究穿,不講究用,就在有數的嬸子那裏抉擇一下同樣低劣的飯菜。皇帝輪流坐嘛,何必這麽上綱上線。
該輪到男生了。上一次就瞧著你們這幫光能吃不能幹的不順眼了。那個班不是男生比女生強!跟你們說吧,女生強就不是好勢頭!這話在激勵了男生的同時也激勵了女生,什麽話!女生就天生跟在男生屁股後邊跑?
但這句話真讓班主任說中了。我們班在女生後退,男生還未成長起來的相當一段時間呈現青黃不接趨勢,班主任一開班會就是女生亂想,男生不爭氣。我一直納悶,班主任怎麽就老臆斷我瞎想呢。曾經麵對過那麽多熱地瓜的我們,我們還能經不住何種誘惑呢。
班主任發火的次數越來越多。有時候物理課上也會即興發揮,變成我們的班會。他發火的時候會拿一個小粉筆頭狠狠的拍在講台上,小粉筆頭就立在了那裏。再想起點我們不爭氣的事情,就再那一個小粉筆頭,再拍。班主任極為節儉,決不拍稍長一點的粉筆。有時候一節課下來,有十幾節小粉筆頭密密麻麻的立在那裏,記錄著這驚心動魄的一課。
英語課,讓我傷心讓我哭
盡管我們的總體水平讓班主任傷心動怒,但單在班裏這個小環境裏,我還是相對穩定的保持了我的高水平。人一旦由默默無聞變得有頭有臉了就容易驕傲。尤其是我有長達七,八年的驕傲史,把這個本事再揀起來太容易了。
我們那時候的英語老師是一個很愛吃蒜的男老師。我坐在第一排離講台最近的位置。由於教室小招生又多,我們第一排的課桌緊緊的貼著講台,老師的講義倒著放我看的也一清二楚。我可以準確的判斷出老師今中午吃的是蒜拌黃瓜還是韭菜炒雞蛋。濃濃的大蒜味道隨著一個個英語單詞飄送過來,讓我整節課混混欲睡。
英語老師最喜歡聽寫英語單詞。他在上麵聲情並茂的念,我們在下麵風馳電掣的寫。後來,我不再喜歡這種方式,都這麽大個人了,還合上課本跟小學生似的聽寫。好在英語老師全神貫注的享受他的朗誦,沒有注意到眼皮低下的我溜號不寫,在那隨便翻著英語課本。一次次的得逞,讓我忽略了對敵人的警惕。等聞到了那股熟悉的蒜味,英語老師已經站在了我跟前,老師平靜的命令我,“這個能閨女,給我站起來。”我沒想到更厲害的懲罰,英語老師拳起食指和中指,狠狠的砸在了我的天靈蓋上,“你看你這些本事!”我當時都暈了,我是班裏的前三名啊,那個老師用重言語說過我?我這麽好個學生,卻挨了老師的指頭!就是最差的男生也沒幾個享受過呀!我已經是大姑娘了呀,這傳出去我的臉往哪放呀!等我想過來我便開始哭。英語老師不理我這一套,衝班上宣布,“咱接著聽寫,讓她哭。”
等老師也冷靜下來,走過來讓我坐下,我卻不肯讓步,依舊站著在那裏哭到下課。
下了課立即有幾個調皮的男生不停的模仿老師敲我的動作,大概他們也覺得女生挨老師打比較新鮮。
我堅持不肯和英語老師和解,他第二節課就給我道了謙,對班上說,“以後咱也少聽寫,象人家花花早就掌握了,咱還非讓人家寫,還敲人家頭。”這謙道的有氣氛,班裏的男生衝我張望著,哄堂大笑。
下午又在校園裏碰上英語老師。我正從外麵街上買了火燒回來,一手掐著車把,一手掐著火燒,呼呼的向前跑。英語老師翩著自行車對麵過來,我依然不理他,隻是停下了嚼火燒的動作,繃緊了兩腮,以襯托我的憤怒。英語老師老遠就樂了,“花花,你給我下來。老師錯怪你這個能閨女了還不行?你看,你不聽話你還占理了,全班都向你學這課我還上不上?”想想也是,反正頭皮早就不疼了,就在那裏用腳蹭著地不說話。
英語老師大概也記住了我那次地動山搖的痛哭,以後對我的言辭全是表揚,還到鄰班去宣揚我的事跡,“人家一班的花花雖然不聽話,但人家學的好,你們誰想不聽話,就先拿出點真本事來。”我一時也搞不清我到底是正麵榜樣還是反麵典型。
再一學期我們換了一個帶著厚厚的變色眼鏡的女英語老師,深色的鏡片遮住了她的雙眼,我們隻看到兩個黑紅的鏡片和一張一合的上下唇,一個個從她嘴裏念出來的單詞變得異常冷淡,飄著淡淡的香氣,我卻開始懷念我的大蒜英語老師。
我不是個聽話的好學生
我記得有類似一句話,上帝在賦予你一些東西時,就會相應的減少另外一些東西。(或是打開一扇門,就關掉一扇窗,上帝!我實在記不清原話了!) 這句話在同位身上不成立,因為她既聰明又漂亮,好的都讓她占全了。這句話就是衝我說的。
上帝把我其他的方麵都簡化了,隻給我一個晃晃的大頭,並且其他方麵的思維也簡化了,隻讓我背方程式,英語單詞和古文。
我的長相一般,而穿著又屬偏下,所以整體水平屬現在定義的“中等偏下恐龍”。最要命的是我感覺遲鈍,任何暗示到了我這就跟進了黑洞一樣,統吃並且沒有任何反映。同位經常替我分析王啥啥其實喜歡你呢。我會問,為什麽,憑什麽?不是他們都喜歡你麽?同位就說,你算題比我厲害啊,男生都服你呢。服我就喜歡我?服我的多了!同位就擺擺手,算了,算了,跟你講不清。
但千萬不要以為我是書呆子。其實我從心眼裏瞧不上書呆子。我們上一級就有一個。整天耷拉著頭,走路鏗吃,鏗吃的,兩個胳膊從來不擺動,成自然下垂狀態。這位要不是新社會給了他受教育的機會,絕對連最醜的老婆也找不上,我們村裏就有老多這樣呆頭呆腦的老光棍。可這位光棍的好苗子卻成了我們的典型,班主任一開口就是,“你看人家高三.一的XXX,走路都在想問題。”
其實我也算不上聰明,聰明是大多數人在爹的帶動下誇出來的。我心裏清楚,我沒有班裏的好多男生聰明,但他們不會利用考試。
也有的老師察覺了我既醜又不聰明,就開始不喜歡我。那時候特別流行補課,補課卻是為好學生開設的,是讓他們好上加好,亮上打油。我們的數學老師第一次宣布的補課名單中沒有我,卻有同位。這讓我很不舒服,我拒絕再吃她的好東西。後來數學老師唯恐有漏網之魚,就聯合其他幾個班進行一次摸底,全級的前多少名獲得補習資格。
那一段時間我徹底放棄了其他課程的學習,曾經幾次因為完不成化學作業被罰站,有一次語文老師還讓我到門口罰站。我們那節課下的晚,其他年級的男生先是遠遠的打量我和幾個同樣罰站的男生,然後就跑過來逗我們說話,“你們也下課了,怎麽就你們幾個下課了?”
我全心全意的學習數學,數學老師不喜歡我,我卻喜歡上了數學。摸底成績還未公布我就知道結果了,是數學老師單獨通知的,全級隻有我一個人考過一百分分,而第二名隻有八十幾分。數學老師覺得愧對於我,以加倍的表揚來彌補,我卻總不能從心底裏認同這個老師,逮機會就喜歡和他對著幹,會作的題問我也說不會,做完的作業也不交,就是找詫看他痛心疾首,不甘於讓我墮落的樣子。但我卻從沒有放鬆過數學學習,我知道那些幾何圖形,那些幾元幾次方程對我有多重要。我隻是放棄了數學老師。
我不止是不好看的問題,我還表現出女孩子所沒有的倔強。這讓我看起來更醜。我們中國人民對女子的評定標準是德容雙殊,我已經把個“容”給丟了,僅存的一個德也讓我的執拗,邪性破壞了。我簡直就是上帝派來陪襯漂亮,溫順的同位的。
有一次上政治課我因為睡過了頭遲到了。其他的老師頂多喝一聲,“以後少睡點!” 就讓進去了。可政治老師傳統的很,讓我在外邊站著。站了有十分鍾,老頭還在張牙舞爪的講,好像已經忘了外邊還有個站著聽的。我轉身就走了。先繞著操場走了一圈,又上了趟廁所,最後就在車棚裏按車鈴聽。好不容易熬到下課,回到教室,同位大叫,“你到哪裏去了!老師出去叫你進來沒找到你,老師生氣了。”我想,我還生氣了。
漂亮的同位
也許是由於自身條件的限製,長相一般的我對美的感受非常粗糙。我自己很難準確判斷出一個人是好看還是難看。直到今天,碰到類似的問題,我還會小心翼翼的問老公,“你說誰好看不好看?”如果老公說好看,我就會說,“嗯,好看。”如果老公給否了,我就會馬上覺得那人不好看。
我剛開始並沒有意識到同位的好看,隻到有人以地瓜為糖衣炮彈發起了進攻,我才想過來,原來同位長的好看。
同位不僅好看,而且學習也好,一直雄居巾幗英雄榜的頭幾名,這種“雙強”結合使同位在我們級聞名遐邇。人出了名就會有慕名來訪者,有的是衝同位的臉蛋來的,有的是衝同位的腦袋來的,這些拜訪者多會尋機從我們教室門口走過,深情的向坐在第一排的同位望上幾眼,連略為遲鈍的我都會感到其中的萬般情意。
同位班裏的仰慕者可以說是前撲後繼,高中三年幾乎沒有空擋。
追求者都比較單純而且實用,想到的是從吃上下手,常用武器有烤地瓜,小包裝的五香瓜子,散買的炒花生,還有一個無名英雄在同位的抽屜洞裏放過一大個豬肉包子。同位的原則是,守著送貨人決不可以吃,不能吃人家嘴短,統統有由我處理。但背了人就由她分配,和我分享。
總體上講,我享受的供品遠遠多於同位,總不能讓我上著自習課揣出去個包子掰開分著吃吧,我就會邊畫著輔助線,時不時掃老師一眼,揪一塊放嘴裏。真感謝我們班的男生,那些費盡心思的好東西把我的自習,課間點綴的有滋有味。更難能可貴的是,男生們做好事從來不留姓名,通常是我和同位上趟廁所回來桌洞裏就有了幾塊糖,我們吃掉的近百分百的東西我們不知道為何方所賜,男生們示愛的方式是那麽隱晦,羞澀,讓內心有所愧疚的同位即使打算有所回報也無從施展。
暑假對於我們正處於躁動不安期的少男少女們是漫長的。團支書這時也已排到了同位仰慕者的隊伍裏,他忍受不了暑假的漫長,先跑到我們家拉上我,然後到同位的村裏去找同位。高中三年,我一直在當紅娘,把各種各樣的張生引見給我的崔鶯鶯同位。
同位家是一個陽氣十足的家庭,她有四個高大威猛的哥哥,最後才生了她這麽一個小妹妹,全家的男性同胞對她寵愛有加,同時警惕外邊的一切非女性。
我們到了同位家門口,開門的是他爸,他爸對我態度特別好,“是花花呀,找我們小紅來做作業了?”同時審視支書,問我,“這是你叔,還是你……?”那時團支書已經開始長胡子,滿臉滿腮都是,這些毛紮紮的東西掩蓋了他的實際年齡,也迷惑了同位她爸。我趕緊澄清,“是我們團支書,支書。”他爸一下子就警覺起來,原來是一個年齡段的!馬上換了口氣,“我們小紅今天給熱著了,在睡覺呢。花花,你和你同學到小紅她哥家去呆會。”其實依我的意思就撤退算了,去她哥家幹嗎,我又不喜歡她哥!但支書還有些不甘心。我們就來到村另一頭他大哥的新家裏,又挨過了她大哥對支書的一輪盤查,說,“花花,你們坐,中午就在這吃飯。”然後到院裏壓水伺候那兩畦子黃瓜去了。我們就在那幹坐著。
中午的時候同位她媽過來了,說我們小紅還沒醒,等她好了我叫她去找你,啊,花花。她嫂子端上來兩大盤子菜,我吃得很舒服,支書一直處於他哥敵視目光的籠罩下,渾身緊張,吃了點就和我走了,出來我問他吃飽了沒,他哭喪著臉,“沒有,我不敢吃。”
支書的這次探險經曆警示了其他蠢蠢欲動的追求者,再也沒有人敢去敲同位家的門。
同位到後來也練就了金剛不敗之身,送什麽吃什麽,但想進一步發展,沒門。她的三個哥哥也時不時的到我們教室裏漏漏臉,警告我們班的男生,別打我妹的主意。
男生的暗語
升了高中後,班裏的男生明顯比初中的男生高一個檔次。班裏的男生都不再用直接描述性器官的詞匯表示自己的憤怒,多用一些代名詞。有一些我至今也不知道什麽含義。
剛升高二的時候,有一個中外合璧的短語詞組一時風靡全校,發“浪閑貝多芬” 。我不知道它的所指,也不明白它的寓意。反正隻要一個男生瞧不上另一個男生了,就狠狠的罵一聲,“浪閑貝多芬!”,後來就簡化為“浪閑!” 我們班的男生天天“浪閑!浪閑!”的罵來罵去,我們也不明白這個“浪閑!”和貝多芬有什麽關係,這個貝多芬是不是那個寫曲子的貝多芬,他可是既不浪也不閑啊。
後來更多的暗語發展進來,男生們見了麵常用的問候語是,“你今天有點萎靡啊!” 這句典故來源於我們的生物課上,生物老師講了手淫的概念,並且嚴肅指出手淫可以讓青少年變得萎靡不振。男生們理解了手淫的生理過程後開始仔細審查前後桌的臉色,精神狀態,然後一語中的,“你今天有點萎靡啊!”
被診斷出病症的同學會立即精神抖擻,麵紅眼亮,從言辭和外觀上否認自己有萎靡的表現和有過任何導致萎靡的動作,並指責對方看上去更萎靡。
最狠毒的一次是有一坐後排的男生高聲喊住正從講台上經過的他的憨厚略有點遲鈍的同位,全班男女生有那麽幾秒的時間把精力貫注在了站在的講台上的傻小夥子身上,那男生就用這幾秒鍾的時間喊出,“你咋那麽萎靡啊!” ,頓時,那個憨厚男生的臉紅的象紫豬肝一樣,飛一樣撲向笑得前仰後合的同位。
那時候可真熱鬧啊,一到課間,班裏一片“萎靡”,臊的我們女生都不敢看他們那些經常被人查出萎靡的幾個男生。
不久男生們有發明了指責精神過於抖擻的詞匯。這也是從生理課上引伸來的。但老師講的是靈長類,並不特指人。靈長類都有每月一次的發情期,在這幾天裏它們會表現的異常興奮,雄性有強的攻擊性。男生們又靈學活用了。他們相互質問,“怎麽著,又想攻擊了?”有的會直舒胸臆,“又發情了?”
那一段時間,男生的精神狀態特別難把握,沉默了被指為萎靡,活潑了被指為攻擊,反正都和性有關,男生們那個難做人啊,竭盡全力讓自己的表情即嚴肅,又活潑,既不過於嚴肅,又不過於活潑,我們看上去怪極了,全都神經西西,皮笑肉不笑的。並且全都神經過敏,靈活的捕捉任何有暗示含義的用語,然後用有更毒暗示含義的用語予以反擊。
夕陽中的小火車站
我們的學校位於一個小鎮上,周圍全是農田。現在看來,學習環境真優美啊。經常看到畢業班的女同學三個一群,五個一夥的站在麥田裏合影留念,男生則選擇麵向廣闊麥田的校門口。
我們會在吃過晚飯後,沿著麥壟散步。通常是兩個要好的女生一塊出去,散步的主要議題是一個考得好的同學安慰,鼓勵另一個考砸了的。有時候,我們也會拿一本英語課本,對了紅紅的夕陽大聲朗讀。
在麥田的盡頭是一個小火車站,隻有一間大廳,東邊是售票處,西邊擺了幾個長條椅,算是候車室。
我特別喜歡登上小火車站的月台,進行遐想。奔馳而過的火車就是我遐想的翅膀。
其實,真正在這個小火車站停的火車一天也就有一兩趟,大多數都是拉著鳴笛呼嘯而過。我們隻能看清車廂上標著“青島_濟南” ,“煙台_濟南_廣州”,等等。我會靜靜的凝視著每一節車廂,火車帶動的風迎麵吹來,讓我睜不開眼。我思緒飛揚。奔跑的火車,燃起了我對遠方世界的渴望。我會不會坐上火車也到濟南,到青島,到廣州呢?那些地方是什麽樣子啊。有時我會對了軌道裏旅客們丟下的飲料瓶發呆,他們都是些什麽樣的人啊,他們坐車去哪呢。
每次去小火車站,我都會對自己說,我要離開,我要坐火車從這裏離開。
我們戴變色鏡的英語老師嫁給了小火車站上的一個鐵路工人,宿舍就離月台不遠。有一次我正在夢遊廣州,就聽有人喊,“花花,你們怎麽在這兒?吃過晚飯了嗎?”見英語老師正從一個窗戶裏探著頭衝我們喊。我們說吃過了,到處走走,她立刻驚訝了,“走這麽遠?怎麽不去上晚自習?”
以後在小火車站就經常遇上英語老師,也就經常受到有關“吃過晚飯沒?” 的詢問。英語老師一度認為我有什麽想不開的思想問題,要不老在這看火車幹什麽,她曾經小心翼翼的問我,“花花,要不要到老師家裏談談?”
那段時間可能是我第一次知道惆悵,望著呼嘯而過的火車,我感覺到我是一個被遺忘的角落。世界在轉動,在前進,在喧嘩,而我,卻靜靜的站在小站上,不知道外邊的世界,也不為外邊的世界所知。
望著路盡頭那搖曳的城裏的燈火,我幻想著那個永如白晝的大千世界,而我周圍的農家,隻亮著一盞微黃的電燈,我似乎能透過窗隔看到忙碌的農婦的身影。遠方,我們亮著日瓦燈的教學樓是唯一在黑夜裏發出光芒的建築。這是這個鎮上最高大的建築。
奔跑的火車擾亂了我一直平靜,懵懂的心,在我成長的16年裏,我第一次深深感受到外麵世界的誘惑,盡管我從未直麵那個世界,但從我麵前經過的火車帶給了我那種躁動的氣息。
後來升學離家了,卻不是搭乘小火車站的火車,我要直接從省城搭車,小火車站就這樣從我的視野裏消失了。
摸底,摸底
我想經曆過高考的各位都知道摸底是什麽意思。你有多少本事,幾斤幾兩,十幾份卷子一考,就給摸出來了。但這個“摸”決不帶有偷偷摸摸,見不得人的意思,每次都摸的轟轟烈烈,氣壯山河,有人哭有人笑。每被“摸”一次,班主任就會根據那些數碼丈量出你與大學的理論距離,實際距離。
第一次高三摸底記憶猶新。這是第一次高考陣前大點兵。我們原先有四個班,又在今年招了三個複讀班。共三個班。班主任下的陣前任務是,拿下複讀班。
這時的複讀生可不能理解為留級生。因為我們那裏的本科中標率極低,許多有遠大理想的高一級學生就放棄本年度的高考,轉入下一級,全力以赴的準備下一年的高考,爭取一舉考中本科。複讀班裏的許多哥哥姐姐就是在爭取更上一層樓的宏偉目標鼓勵下,和我們成了同一條戰壕裏的戰友。
我們懼怕這些戰友。他們年齡上略長於我們,又由於本來就是高我們一級的尖子生,外觀上霸氣的很。他們從來不屑於和我們發生類似排名之類的糾葛。
我們在心裏不停的問自己,我們行麽?後來變成問班主任,這老頭行麽?
這次摸底可真難哪。不知道那個不懷好意的家夥出的考卷,仿佛目的就是看我們被考得屁滾尿流。我們直接給考傻了。
排行榜出來的,複讀班的班內座次基本上就是年級的座次,隻有零星的一兩個應屆小弟弟妹妹僥幸逃脫圍剿,孤零零的包圍在裏麵。
班主任這次把整盒的粉筆拍翻在地,班會一直開到下一節的數學老師已經站在了門口,班主任還怒氣衝衝,對數學老師說,“小張,這節課我先用了,明天我的物理課你再補上。”
把我們的救星趕走後,老頭又點上把語重心長,充滿勁道的悠火,開始給我們訴說我們的父母供我們讀書是多麽多麽的不易,你們怎麽就這麽這麽的不懂事。把自己說得過去唉聲歎氣,欲哭無淚。我們也深深的理解了,我們應該早把那些還沒學的看一看呀,我們真對不起父母和一頓吃掉的兩饅頭啊。
隨著課程的向前進展,我們發現原來有許多我都可以答上,對複讀班的敬畏也就隨之消減,並增長了一種蔑視,拿學過的來跟我們比,呈什麽能!現在我就可以起訴它不公平競爭,那時的法律意識太薄弱了。
我們誓為雪恥的第二次摸底來了,我們要爭氣,我們要和複讀班刺刀見紅。
這次的答卷要痛快流暢的多,相反複讀班交卷後的討論沒有上次沸騰。
但上次的恐懼還沒有完全撤退,我們都不敢到辦公室去問成績,怕招了班主任的粉筆頭來。
還沒等到上課鈴響班主任那威武的身軀就站在了講台上,腰似乎挺的更直,也沒有四處搜尋小粉筆頭,我們就有些放心了。
班主任未言先笑,又抹了把臉,把笑給按回去,發言開始,“我們不能驕傲,這次我們考得不錯,校裏已經定了本科指標,我們班是五個。”
這麽重的擔子把班主任任壓得憋不住的高興,全級七個班,今年定的本科名額是二十個,我們班就奪來五個,高於平均數二點二個,這不又是小輝煌了麽?
我中了
高考就在摸來摸去的緊張備戰中來臨。
無數次夢中輪回的高考等它真正鋪在我麵前時,我卻絲毫沒有緊張。
我對高考的記憶是清晰的,卻總斷成不連貫的一節,一節。
我還記得,高考的幾天娘總問我想吃什麽,我怎麽也想不起什麽好吃,卻什麽也不少吃。
我還記得,考完數學後,知道答錯了一道題,讓我出了一身冷汗,接著另一道錯題又讓我出了一身冷汗。在隨後的幾門我考完後就遠遠的躲開,我害怕出過多的冷汗會讓我虛脫。
我還記得,剛出生的外甥女不停的啼哭,讓那三天感到分外的燥熱。
我還記得,考完後的暑假裏不停的看16歲的花季,那不是盛開的我們麽?
我還記得,爹一時不能適應我暑假裏不學習,說,就是看看課本再學學也好啊。而我一接近那堆課本,試題就眼跳心悸,爹也就放棄了他的要求。
我還記得,我是在逛街時知道了高考成績,遠遠的看見團支書衝我驚叫,“花花,你怎麽還不去拿成績單?” 我才猛然想起,我已經參加了今年夏天的高考,那個時刻準備著的時刻已經成為過去。
我還記得,我的成績單夾雜在一圈鐵定落榜的成績單裏麵,顯得那麽驕人。那時我高中三年第二次在班裏考第一,第一次是在高一時悴然來臨,我至今不明白我怎麽會考過那個短發女孩子呢。隻後就永遠考不過一個矮壯的男生,這次,我終於如願,而那個男生卻隻夠專科線。
我還記得,爹無數次的構想溫習我的中標,等真正夢想成真,他卻沒有想象的興奮,他已經由於持續興奮而脫敏了,隻是一遍遍的回憶我學前和學中的故事。
我還記得,我又一次去翻閱那些課本,我仔細的撫摸我記下的每一個注釋,每一個問號,和英語課上留下的那一大片淚水。
我長大了
我長大了嗎?
爹常講,過了十八就長大了,就是大人了。
我在滿十八歲的時候完成了我的一個重要的人生任務,我考上了大學。我自認為長大了。我終於可以把課本放在一邊,喝茶,看電視,聊天。關鍵的場合還可以插上幾句,大人們也不再象原先那樣訓斥我,而是笑嗬嗬的,說,聽聽大學生的。
我念初中的時候,我說我要寫一部小說,題目是我是這樣成為……的,爹就笑,說,好,有打算。
等我念高中的時候,我說,我還是要寫小說,我要揭露這變態的教育製度是怎樣生產大學生的。
等我高中畢業,接到大學通知書的那個暑假,我打算寫一下我的故事,我想回憶那個一身土一身泥的野丫頭是怎樣一步步長大的。我沒有成為什麽什麽人物,也不再憤慨那殺人的摸底,測驗。相反,我深深懷念流淚流汗的年輕的我們。
這個打算卻被各種計劃拖延著。英語過級,畢業實踐,考研,之後又是課題,文章,出國。
多年了,城市的喧嘩蕩滌了我的拙樸。我選擇了天隔一方的異鄉,家離我越來越遠。我每時每刻都在想家,想那塊不算富足,但有滋有味的土地。內心深處這些東西總在閃耀,讓我時時記起,我從那兒走來,我曾是開在山溝溝裏的一朵野花花。
讀了你的幾篇新作,挺逗。你家小蔓好可愛喔,是不是你教成這樣的?看樣子她很聰明,不怕生人,好奇心還特強,今後肯定會比你更出色。記得我兒子小時候也挺逗人喜歡的,可一轉眼就長大了,今年秋天就要去MIT讀大學了,我都沒法想象到時候家裏沒有一個人講話,家會變成怎麽個冷清的樣子。所以啊,花花要好好珍惜和小花花相處的日子,等她長大了再想起從前她的種種趣事,你會發現那有多hig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