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裏的七朵金花到齊了。舍長發話了,跟大家 說個事情,明天早上 8 點半樓底下集合,歡迎軍訓團。我心裏暗暗佩服舍長的定力,一個通知她能在肚子裏放一天,非等齊了才說,真是惜話如玉,字字千金啊。
其實大家第一天都睡不著,一是興奮,二是想家。雖然都不是第一次不在家裏睡,可距離上突然加遠了,離家的感覺也突然濃重起來。聊天是醫治想家的首選良藥,所以不到一會兒七個女孩就嘰嘰喳喳的說到了一塊。沂蒙阿青和威海小丫的方言不時的讓我們捧腹。小丫就抗議,不許歧視地方文化。可她偶爾的發音實在聽不懂,最搞笑的是,她們用於鼻子的動詞不是聞,而是聽,聊著聊著,小丫就說,這院子可真荒啊,你聽全是草味!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也早,大家都打扮整齊,以舍長和小丫最為亮眼,接近明星級。我們一起呼呼啦啦的跑下樓來,找到本班的大部隊,輔導員早在那等候。等大家都到起了,輔導員按學號點名,大家的名字千奇百怪,每聽到怪怪的的名字站我旁邊的小曼就止不住的竊笑。
最後輔導員交待,軍訓團來了以後,大家要一切聽指揮,我也會來看看大家,但不再歸我管,我希望大家以飽滿的熱情,堅強的毅力完成校領導交給我們的軍訓任務,作一名合格的軍人。我底下暗想,這位輔導員我還說不上喜歡不喜歡就交權了?看來後邊就要實行軍管了,軍管好啊,颯爽英姿,鋼鐵長城,黨啊,請以最嚴格的要求來檢驗我們吧。小曼看著我對她的肉麻表演笑的花枝亂顫。
點好了名,男女分列兩旁,都拿了小紅旗,亂轟轟的等著軍訓團的到來。等待的時間給了我們足夠的時間隔著那條鋪磚路打量對麵的同班男生,對麵的男同胞們也沒有絲毫羞澀,認認真真的掃描著未來的同班小阿妹們。
軍訓團的綠卡車終於出現了,大家又是一陣騷動,之後不知誰喊了一嗓子,“預備,起!”於是就聽見地動山搖的“歡迎首長!”。列隊走來的前麵的幾個年齡都大了些,可能久經此等熱烈歡迎的場合,相熟的配合大家的喊聲,優雅的向四周揮動著手臂。後邊的幾個明顯年輕,大概最多被人稱為“同誌”,第一次享受這首長的稱呼頓時手足無措起來,有的開始用手臂擦額頭,還有一個拚命的咬著嘴唇。
之後是宣布編製。我們係三個班的女生和中文,政治的女生合編為二連,連下邊分為十個班,我們的舍長變為我們的班長,我看我是離不開她的領導了,隻是幾層領導關係的問題了。
我們的連長是一位矮矮的男性軍人,一口標準的濟南話,一開口就是,“笑麽?有麽好笑的?”屬下男女各一名,分別是張排長和李排長。兩個人顯然年輕,那個男排長門牙有點向外暴,使勁在那抿嘴,企圖努力改善自己的形像。女排長的特別清爽,看了很舒服。
軍服被兩個自告奮勇的女生抬來了。先是發鞋,鞋隻有 37 到 40 的,我這 35 半的腳隻能取最接近原理,拿了一雙最合適的, 37 碼綠軍鞋。之後是上衣和褲子,隻分小號,中號和大號。小號的衣服到我手裏一拎,一條褲子的原料就夠我全身的了。全身上下隻有一頂帽子是合適的,帽沿卻又曲裏拐彎,和趙本山的那頂似出一家。
分發完畢,連長宣布, 20 分鍾更衣時間, 20 分鍾後大操場集合。
回到宿舍試穿這衣服可真傻了眼,褂子大的裹住了整個屁股,還好,有皮帶把褂子紮在腰裏,然後右胸前的上衣口袋就落到了腰帶上邊。褲子肥的找不到腿, 37 號的鞋子穿在腳上,一走就發出 "劈達,劈達”的空穀回音。
宿舍還處在一片混亂之中,集合號就吹響了。我和同樣褲子拖不起來的阿語兩手提著褲腿就向樓下跑,迎麵碰上連長,衝我們喊, "嬌小姐作風!褲子長不知道挽起來? "
我心裏罵,挽起來?得挽幾層才能露出腳麵?這長度作條雙層褲子都有餘,你倒給我挽挽看!但心裏有氣口不能開,這是軍隊懂不懂,小心軍法侍候!隻是眼睛瞟了瞟以示憤恨,還是把褲腿左右挽了肥嘟嘟倆疙瘩,活象軍鞋上麵又加了雙鞋。
按高矮排好隊,排長作小跑狀挪到連長跟前, "啪 !" , 一個標準的敬禮,行雲流水,帥呆了, "報告連長,集合完畢,請指示! " 連長回禮,裝模作樣的走到中間, "稍息!"今天軍訓第一課是勞動課,大家要發揚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清除所有的荒草,讓我們的校園煥然一新,由張排長和李排長負責給大家打分。解散,開始勞動!"
天哪!自打進這個門口還沒回過味來就給打入地牢了?就開始勞教了?鬧半天那滿天蓋地的狗尾巴草就是給我們這些倒酶蛋們長的,這就是考驗我們的第一個教具?上吧,狗尾巴草們,有排長在屁股後邊即時打分,還有你們活的?
可能都想給排長們留下吃苦耐勞的好形像,大家摔開了膀子衝著那些雜草猛薅,沒有任何工具,雙手就是我們戰勝這片荒地的利刃。我們不怕苦,苦算什麽?再苦能有高三晝夜奮戰苦?再說老一輩還教導我們,苦不苦,想想紅軍兩萬五,我們這個又算什麽呢?我們也不怕髒,這身上穿的又不是時裝,是和草一個顏色的軍裝,就豁出去的糟唄。隻是這正午的太陽真有勁啊,地上的濕氣馬上變做熱呼呼的蒸汽一陣陣的往身上撲。好多次想偵察一下排長有沒有開小差,有沒有上廁所,最好一起去,好讓我站起來通通風也好啊。抬頭看見了高利,她正身先士卒,衝殺在雜草最繁茂處,汗水在她的臉上滑過,留下一道,一道。
小曼和阿語還不如我,拉在離我不遠的地方,有氣無力的向前挪動著。小丫和我差不多,我小聲對她說,出汗了嗎,能不能聽見我身上的臭汗味?她狠狠的說,快熱死我了,我中暑死後算不算殉職?
等幾乎所有的人包括有豐富的務農經驗的小青都要昏厥的時候,排長宣布了勞動的結束,列隊向食堂進軍。我們詫異的問,不洗刷一下就去打飯了?排長嚴厲的否定了我們這些小資想法,軍人就要不怕髒,不怕累,不怕髒已經用勞動證實了,現在是考驗你們不怕累的時候的了。我想這是哪跟哪啊,不怕髒能等同於不講衛生嗎?
到了食堂門口,才知道和男兵連的較量的時候開始了。我們開始唱 "解放區的天 " ,聲音壓過對麵的男兵一連才能解散打飯。估計男兵們也領了同樣的指示,之後男女兩連各列兩邊,男兵連站食堂左邊,女兵連站了食堂的右邊,忍著饑餓,忍著暴曬,開始了劉三姐對歌式的悲壯競技。汗打濕了我們的夾背,太陽烤紅了我們的臉龐,饑餓耗盡了我們的激情。最後我們敗北,對麵的男生如潮水般湧向那些包子,麵條和水餃,霎時間我的淚水竟溢了上來,也許是餓的,也許是急的,也許是由於第一次遭受這樣的待遇。
經過幾天的苦戰,我們終於消滅了這些生命力極為頑強的荒草,也完成了軍訓的第一個目標,我們輕視一切髒累的東西,尤其是髒。我們不再計較頭發有沒有東歪西倒,不在乎汗水浸濕了衣服又結出一朵一朵的白堿花,不在乎綠軍鞋已經被夏天多日的陰雨染成久久不退的泥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