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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鄉情更怯

(2005-09-29 09:38:40) 下一個
在背井離鄉的第五個年頭,我終於攜夫挈女回家了。

早已在電話熟知父親雙鬢日漸斑白,母親兩頰布滿風霜。出租車離家越來越近的時候,我的眼窩開始發熱,五年啊,歲月已把我衰弱的雙親變成了什麽樣子?

在我出國的幾年間,我們家搬過兩次。新居是在一個從未聽說過的小區裏。一進城區我便傻了,條條從未謀過麵的街道縱橫交錯。記得小時候杜撰作文總喜歡寫我三叔或二姨什麽的外出打工一年未歸,等回家的時候家鄉的新變化讓他們迷了路。老師就質問這是哪兒的農村大躍進?而這次是真真實實的發生在我身上。我開始疑問,這是我曾經生活過的那個小城鎮嗎?

包裏的手機數次呼叫,父親在遙控我們如何識別回家的路,出租車司機止不住的樂,問這是回你自己的家麽?

終於看到了自己家所在的那條寬廣的街道。車一轉彎,就發現姐姐早已站在樓下張望。先是老公從車內跨出,姐姐沒有認出,依然緊張的掃描著每一輛飛馳而過的出租車。等我抱著寶寶站在了跟前,姐姐才驚奇的“啊”了一聲,不知道是拿行李好還是抱孩子好。

兜裏的手機又再囂叫。姐姐搶過去,大聲說到,接到了,馬上就上樓來!還沒掛手機就聽見亂騰騰的腳步聲已經在樓道裏響起,父親和母親先後小跑著迎了過來。母親明顯的消瘦了。隻是頭發還好。黑黑的,一種和布滿皺紋的臉龐不和諧的茂盛。父親的頭發已是花白,氣色還好,隻是眼神已經有了老年人的那種渾濁。 可能是為了幾年沒見得姑爺的緣故。大熱天的兩人都穿的十分板正。一人一身沒有一絲褶皺的長褲短褂,讓我看了止不住的發汗,替他們覺得熱。

母親似乎對這個沒有在她身邊長大的這個外孫女有點距離,怯怯的伸出雙手想從我手中接過去,結果寶寶嚇得大哭。覺得犯了錯誤的母親無所適從,轉身衝我那人高馬大的老公說,來,我來拿箱子。老爹走了上來,說,還是我來。老公笑笑,說,你們自己上樓小心點就好了,這箱子你們兩個拿也拿不動。

新居比原先的房子條件好多了。窗明幾亮。隻是熱。各個房間的立式進口空調都在靜觀我們的汗流浹背。他們的老寒腿已使所有的製冷設備成為擺設。

一時間家裏熱鬧了起來。鄰居也開始來湊熱鬧。在廳裏的一角大聲的談論著我們的收入。我隱約聽到了父親報了一個高出我們實際收入兩倍的數目。姐姐小聲給我解釋,這裏都是這樣比,等你們出去碰上熟人了一定照這個數說。我點頭應下,好在講究事實求是的老公沒有聽見。

隔天大姐和大姐夫來了。母親在忙碌著做飯。大姐也過去打幫手了。我和老公在廳裏和姐夫談論著中國美國。姐夫開了一個小小的鍛造廠。生產的閥門交到另外一個大廠,然後統一發往美國。那個大廠的廠長老婆是我大姐年輕時候的同寢室密友,雖然現在和幾個年輕的小妹妹分享老公卻依然富得渾身披金掛銀,這讓我大姐恨的咬碎了牙齒,每每說起,都衝我大姐夫發火,這些還不都是你們流血流汗掙來的?

於是我大姐夫開始認真的和我們探討起產品直接銷往美國的可行性。說我們隻要負責聯係那天開車來接我的那高中同學,給他搞500萬貸款,其餘的他來。我說讓我試試看,其實是不好直接拒絕。老公直接的很,說這個不好辦,現在銀行貸款查的也是嚴的很,再說了,花花的同學好象還沒有實權到那一步。吃飯的時候這我想這話就已經到了我姐的耳朵裏了。於是她的臉色不是很好看。飯吃得也不是很愉快。
臨走的時候,大姐夫把臉特地扭向我,說,我說的那事,你還是給我問問。

晚上又有同學請客。不知道這些同學都是哪兒弄來的小車,每次都是開車來接,讓我老爹有一種得了勢的美不可言。每次還要詳細的打聽他們現在的職位,和可能的發展前景。

吃飯的時候老公的姐姐打來電話,說他外甥的中考成績知道了,很不理想。虧你們在家,那天來接你們吃飯的那個啥啥啥他老婆就在那個中學賣飯票,趕快給聯係聯係。老公說我現在正在外麵,一回給你打回去。隔了有五分鍾,他姐又打了過來,說,你得趕緊,人家說今年報這個學校的人特別多。老公隻好起身去廁所打電話。

事情並沒有想象的順利。終於有一天聽到了他媽的哭訴,說,好不容易有了這麽一個在國外工作的孩子也這麽沒用場,孩子上個學都辦不下來。於是我和老公全全出動,費勁周折之後跑來了個借讀名額。

他媽就開始絮絮叨叨的跟我說,還是在跟前好,有事兒有個抓撓,你們在外麵,我們心裏老空空的,還是瞅個機會回來吧。我和你爸也都老了,好多事兒都指望你們呢。說著說著還落了淚。讓我暫時忘了前幾天奉她的命在烈日裏奔波的辛苦。

他姐也很是高興,買了些時裝給我,說,我們家小磊磊說了,等中學一畢業就到美國找他舅舅,美國的大學比這好多了。說完之後似乎對我不是很放心,說,小劉啊,我可就這麽一個弟弟,我就指著他了。 我向老公轉述了她的話。沒想到這番話早就作為頤旨從他媽那了傳達了。他說說笑而已。讓我別當回事,但麵子上別讓他們過不去。我說這個我明白,夫君放心。

過了沒兩天老爹又來電話,說在爺爺奶奶家也呆了不短時間了,明天姐夫找了車去接我們回來。我實在不願意大熱天的來回跑,說明天的天氣怎麽樣,熱不熱,熱就在等等。老爹就批評我吃不得苦,就是小寶寶,也得鍛煉吃苦。於是第二天盡管新聞裏報導工地上有工人中暑身亡,我們還是擠在一個小小的轎轎車裏回了家。

到了家姐姐姐姐夫們早已等候在了那裏。我看見大姐開始頭疼。果然大姐上來就問我那事兒給問了沒。我說還沒來得急。爹爹說這個事兒很急,還是愁在家的時候給問一下。

晚上妹妹從廣州打回了電話,說買了後天的車票,大後天到。全家都很高興。小不點兒總是讓全家人牽腸掛肚。 我已是將近六年沒見我們家老麽了。等妹妹從站口出來,我還是一眼從人群裏將她挑了出來。還是一副沒有長大的小孩子的模樣。

等大家都坐定了老爹向我公布了他們商量好了的計劃,妹妹準備等我後天走的時候跟我去北京找工作,她煩透了廣州的工作。我問你是不是已經在北京有些眉目了?老爹說沒有,能不能給你在北京人藝的那個同學聯係一下,他不是還請你吃過飯嗎,讓他給找個工作。我說怎麽可能!你們也太天真了!老爹說萬事都要一分希望,十分爭取,你隻管去做,做不成不怪你。

於是打電話給老公,多買一張去北京的票。 晚上又打過去,問票有沒有買到。隱約的背景音裏聽老公的媽媽正在很憤慨的說著什麽。我多方誘導老公終於道出了實情。他媽認為我們一定是給我妹辦好了去美國的手續,所以這次一塊帶她去北京了。說你姐姐千求萬求的帶小磊磊走,你都說千難萬難,什麽以後再說。怎麽人家家的人就成了?老公怎麽解釋都不信。最後和我說買的票又退了,你妹的事以後在說吧。

我對爹媽實話實說。爹媽先是生氣,後是愛戀沒有找到一個好婆婆,最後就是落淚,說小寶回去了可得教她喊姥姥。等我上車離去的時候,媽媽竟已哭得不能下樓。盡管昨天我已經發誓 三年之內不再探親,我已經被家裏的瑣事纏怕了。可看到媽媽的淚水,我又開始動搖,明年吧,等小寶會走了再帶她回來。

在老公家的最好一個晚上也有些尷尬。她媽想給我解釋一下,我卻裝做什麽也不知道。於是她心裏就很沒底,就把老公叫過去,問我是不是生氣了。我想探親太累了,我已經來不急生氣了。 終於告別了老公家的四張淚臉,趟在了開往北京的火車上。老公問我,還想不想每年都回?我說看看我媽哭成那樣,明年還是想回。老公也幽幽的說,是啊,昨天還發狠說,探什麽親啊。但怎麽也是自己的親人啊。 是啊,突然想起了一句古詩,近鄉情更怯。那些讓我又想又怕的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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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野花花 回複 悄悄話 Yes, At that moment, I was really tired of meeting any family members. But now, I miss them again. Hehe.
frankmum 回複 悄悄話 Hehe. So real. Life is not a movie, but what we live all the way.
Really like your articles. From the college memory, to your baby girl and this.

Keep writin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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