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不能……不能見……”
唉,愛見不見吧。
如來既然不想見你,他以為你就那麽想見他嗎?不有那麽句話嗎,“現在佛不拜過去佛”,我奶奶就經常說我是活佛轉世,她老人家的話,可是有根有據的。
蹲在氣味刺鼻的廁所裏,你一邊看著書一邊口中念念有詞地嘟囔著。
大學的生活已經開始好幾個月了。
7月的夏天所帶給你的那份孤獨和寂寞,現在已經漸漸地淡去。眼下已經到了初冬的季節。紅裙子已經不再在街上流行了,取而代之的是西山紅葉。哪怕再不怕冷的北京女孩,現在也老老實實地把雪白而健美的大腿,緊緊地包裹在更加襯托出幾分青春少女的瀟灑和性感的蘋果牌牛仔褲中了。《在希望的田野上》也早已揣著滿滿的一大口袋“希望”,成了先實現了“希望”的那批人,眼下已經不知道躲到哪裏去閉關了。下一次的性衝動,鬼才曉得是哪個猴年馬月呢。日益幹冷的天氣,像是從觀音菩薩手中的玉淨瓶裏噴撒出來的甘露,平息了普天之下正在蠢蠢欲動的追求“希望”的生理本能。
燕子南下了。
狗熊冬眠了。
科技人員開始不搞科研了。
工人階級卻逐漸地沒權了……
就連一向嚴肅認真的理論工作者們也不再想繼續圍繞著“改革開發究竟是該姓社還是姓資”這樣一個尷尬而幼稚的問題發生爭吵了。
無聊倦旅,傷離恨,最愁苦。在這段相對來說比較充裕的時間裏,你想安心地應付一下你的那些必修課和選修課,掙幾個學分。
走出廁所,離開宿舍樓,你徑直來到教學樓內的自習教室去占位子。
時間才剛剛是早上八、九點鍾光景,而那些喜歡讀書的 “早上八、九點鍾的太陽們”,已經快把整個自習教室坐滿了。人雖然很多,但是並不顯得嘈雜。至少可以讓你的耳中在灌滿了別人的翻書聲之時,也還能有幾分聽力的空間去感受一下自己的心跳和喘息。
在教室內環顧了一圈兒,你終於找了一個空位子坐了下來。
坐在你旁邊的是一個正在低著頭看著一本都卷了邊的書的、側麵看上去還算入眼的陌生女孩,她以一種完全無視你到來的姿態,隻是略微動了一下她那細長的左手,把她攤在書桌上那些自由放置的書本和文具稍微向她所在的右側歸攏了一下,算是對你到來的認可和歡迎。一句話也沒說,連對你點頭微笑示意的意思也沒有,就繼續看著那本破書,還時不時地用手中的筆在本子上記著什麽。
“哈哈,快要期中考試了,也知道要補筆記、劃重點了。”
你心裏暗暗幸災樂禍地說。
當你把書包裏的各類書本和文具全部掏出來攤開在書桌上,像是把自己那青春躁動的身體懶洋洋地平攤在夏日的海灘上一樣,你開始左顧右盼地看著四周,試圖努力地尋找出可以讓你立刻進入學習狀態的理由和機會。
——按照以往的習慣,隻要沒有發現足可以讓你心跳加速、瞳孔放大的女孩,那麽從現在開始你肯定就該進入坐懷不亂的讀書時間了。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你早就體會出:想要在一大群紅男綠女中隻一眼就發現一個美麗女孩,不練就出鷹一樣敏銳的眼力,是根本無法真正領會出“獵豔”這個詞匯在寫意傳神上所表達出的那份精辟以及那無與倫比的感覺和神韻的。
你曾聽你爺爺講:
“很多年前的遠古時代,你那‘鋤禾’老祖,居然在沒有月光的漆黑夜晚,用他那鷹一樣的眼睛,隻一眼就把穿戴和長相幾乎完全一樣的雙胞胎姐妹‘端午’和‘當午’的各自身份準確地區分開來,一時間贏得了整個部落的喝彩!”
——除了他的直係子孫之外,外人還真不知道“鋤禾”老祖是眼力和鼻力並用的。甚至真的是如你爺爺所吹噓的那樣“他老人家閉著眼睛也能把她們姐妹二人區分開的”,因為他那直挺挺的高鼻梁給他進化出了超常的嗅覺。
你那與生而來的鷹一樣的眼睛,把整個教室前後左右各個角度一寸不漏地掃蕩了一圈之後,你的上下眼皮之間張開的空間,幾乎還是保持著同等距離,沒有產生一絲一毫的變化,心跳還是六十六,血壓也還是八十和一百二。當你把最後一眼落在坐在你右側的女孩的臉上時,你才發現她真的是個很不錯的漂亮女孩,雖然你隻是看到了她半邊臉,但是在你的腦子裏早已經自動地複合出了一整幅立體感的她,一件高領紅毛衣更加襯托出她臉頰的潔白。她是個讓你雖然不會對她一見鍾情、但絕對是從第二眼看上去就開始喜歡上她的那類女孩——你的眼光此刻就像是穿過她的秀發的你的手,仿佛已經伸了出去,在她那半邊紅潤而細膩的臉龐上輕輕地撫摸著、梳理著,述說著你對她的無限的遐想……
“輕攏……輕攏慢撚……輕攏慢撚抹複挑,初為……”
你心裏一邊在這樣設想著,一邊為自己終於理解了白居易這首詩的現實意義而暗自得意。你的眼光在她的臉上不停地攏來撚去下抹上挑的……
先給她的臉上來一次“輕攏慢撚抹複挑,初為KISS後BUSS。KISS嘈嘈如急雨,BUSS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KISS、BUSS落臉盤兒”。
“哇塞,我太有才了……”
就在你發楞的一刹那,她已經很警惕地覺察出了你這幾秒種的獵豔活動了。她似乎很熟練地向上竦了一下鼻子,並很輕微地“哼”了一聲,算是抵擋了一下你那道簡直如同在強行初吻她的獵豔目光。你假裝沒看見似的把目光最後停在了她正在看的那本卷了邊的書上,原來是當時正大紅大紫的著名美學家李澤厚先生的那本成名作《美的曆程》。
你立刻就來了精神。
“真想不到,李澤厚先生的這本書居然被翻成了這樣!”
你用故作高深姿態的語氣感歎地說著。
刹那間,女孩那清高和傲慢的表情,眼看著就從她的臉上急速地退了下去,她開始轉過頭來,先看著你攤在書桌上的書本和文具——不用說了,你平攤在書桌上的那些書本和文具已經向她泄露了你的所學專業和年級,正如她隻一眼就已經把你那正平攤在夏日的海灘上躁動著的身體一覽無餘了一樣。所以,當她的雙眼開始走進你的兩眼時,女孩的眼神中已經又逐漸恢複了剛才消失了的那點清高和傲慢。
現在,一張整臉已經真實地出現在你的眼前,和剛才你腦海中自動複合出來的那幅3D立體效果圖,幾乎沒有太多的區別,隻是仿佛在哪裏見過似的,是那麽熟悉,而又是那麽陌生。
往事依稀渾似夢,都隨風雨到心頭……
欲語還休。
“你看過嗎?你對這本書感興趣嗎?你是大一的?”
她輕輕地問並露出了迷人的微笑。
雖然隻是很一般的幾句問話,但你已經聽出來了她肯定不是北京女孩。
得!這次該輪到你反而先挨別人三板斧了。大概因果輪回也不過就是如此吧。發生在大學校園裏的男女之間的邂逅相見,一旦被一個高年級的女孩質問自己是否就是大一的,那就意味著自己的膚淺和幼稚。
你暗自解著嘲,心想:
“打雁的最感到尷尬的事情無過於反被雁啄了眼。當狡猾的狐狸看透了獵人的慣用伎倆,從而輕快地跳出了獵人精心為它設計的捕捉圈套時,那個獵人的懊惱和挫折的感覺就如同現在我的這種心情了。看我今天這背興,一大早起的看書裏就有那拗口的‘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的怪論。現在可好了,如來沒見著,就先撞見個夜叉!還是母的!離來年的仲春季節還差好幾個月呢,我就先被繳了槍。”
當然,想雖然是這樣想的,可是話一出口卻變了:
“這本書我早就看過了。關於青銅饕餮的美學那一節內容寫得有些不到位啦。所謂獰厲之美應該怎麽定義,好像還值得研究。”
你用標準的京腔,輕聲細語地說著,但是語氣中滲透著那股煞氣和狂放。你相信這幾句話已經給女孩的清高和傲慢帶來了絕大的殺傷力。特別是你故意不回答她的那最後一個問題,這使她砍過來的攻勢淩厲的三板斧全被你躲開了。
堪稱絕殺?不!簡直就是秒殺!!
“嗬,你好像還挺有心得的嘛。你聽過咱們係金老師課嗎?他怎麽看他對李澤厚的挑戰?”
她的臉上露出幾絲欽佩的表情繼續追問著你。
得,今天算是碰到個開機關槍的了!三板斧沒完沒了的砍來砍去的。
你心說,同時又開始胡思亂想了:
“說真格的吧,女孩本來就是不該研究什麽哲學的。無論她是多麽的漂亮美麗還是多麽的醜陋難看,每一個女孩生來絕對都是天使的化身。一旦她們對你解除了戒備和偽裝,她們立刻就向你展現出她生命中最為美麗、溫柔和可愛的那一麵。可是你千萬不要忘記:每一個美麗的女孩同時又都是魔鬼的轉世。一旦你對她們傾注了厚愛和真情,你的名利和地位甚至包括你的生命和隱私,從此以後全緊緊地被她們牢牢地抓在手裏,直到你在她們的懷中或者胯下慢慢地死去。漫長的古代中國,女孩大多是通過詩歌來連接哲學和藝術的距離,以宣泄深藏內心的孤獨、寂寞和渴望。今天,時尚而美麗的知識女孩則更喜歡談論的是美學。啊,上帝!美麗的女孩現在正主動地追著我、和我一起高雅地暢談著什麽美學問題,簡直就像……就像……簡直就像是一頭將要被宰殺的豬,正在和屠夫爭執著‘從哪裏下第一刀,才使豬的死顯得更有美感和尊嚴’似的!唉,這麽深刻的美學問題李澤厚一定沒有思考過。”
——當你這麽想的時候,你已經感到了你的身體正在開始急劇地膨脹了。
從外形看,你設想著:
“我現在絕對具有了一名思想深刻的哲學家所應該具有的那種肥胖而臃腫的身軀了吧!”
於是,你回答說:
“咱們係的那個金老師嘛,我正選修他的課。但是很sorry的是,我對他的觀點不怎麽感興趣。我隻知道他在社會上很有名,是個十足的新銳學者,聽說還很激進的。咦,你大概該不會和他一起去‘上街’吧?”
她以不容置疑的語氣斬釘截鐵地說:
“我當然要去!你以為呢?你不看看現在是什麽時代了?在改革開放的新時代,你準備甘當看客嗎?”
馬上就要到一二·九了,中文係的那個一向以中國思想界的“先知先覺”自居的、被學生們戲稱為“默哈穆德同誌”的金老師,正在策劃著要組織人馬“上街”呢。而當時你這個才剛剛上大一的、連“後知後覺”也排不到你的、整個一個“不知不覺”之人,對此還是茫然不知所措。現在是一個美麗的女孩不想邀請你和她一起去逛街,而是鼓勵你和她一起去“上街”!
你看著她的臉開始發楞了,心裏想的卻是:
“天哪!難怪任何一場狂熱的革命都離不開狂熱的女孩,特別是那些狂熱的美麗女孩!而美麗女孩,也隻有在狂熱的革命中,才更能找到和滿足她們骨子裏遺傳著的那種玩弄男人和世界於胯下或者懷中所帶給她們的另一種激情與高潮。我甚至相信:想成為色情間諜幹一番驚天地泣鬼神的事業,幾乎是每一個美麗女孩暗藏在內心深處的幻想。隻要她們能有這一機會的話,就不愁找不到敢於以色屠龍的西施。要不怎麽大詩人李白會苦口婆心地勸告大家‘長劍不可近,美人不可親’呢!”
是的,在沒有革命的時代,你很難判定上街是否就是革命的象征。但是,一旦有人告訴你:“‘上街’雖然還看不出是革命的最好象征,可至少也是不落伍於時代的最佳證明。”聽到這話後,你相信最先產生生理勃起的,可能就該是那些最喜歡追求時尚的、正無憂無慮地生活在大學校園裏的時尚女孩兒們了——好像是才剛剛刮起一絲的春風,卻已經有一大群期待著趕快去海邊享受日光浴而立馬就已經穿上了比基尼的那些美麗的革命女孩兒們。
“哦,這個嘛……不是我不想……你知道我隻是個剛剛上大……那好吧,我也去感受一下時代也好。不過,請不要對我寄托太多的希望。我隻是不想被你看成餘永澤而已。”
你一邊看著她臉上的豐富多彩又不停變動著的表情,一邊口中嘟囔著。
“得了吧,我可不想當林道靜。”
伶牙俐齒的她馬上就回敬了你一句。
連你都覺得奇怪,你這麽快就成了美麗女孩的俘虜?其實,你隻是為了向她證明一下你雖然剛上大一可並不落伍於時代,也並不如她所想象的那樣膚淺和幼稚。
“可是我們‘上街’又能做些什麽呢?我們希望達到什麽效果呢?現在已經改革開放了,還要怎麽開?”
這次該你掄出三板斧了。
“到時候你就全知道了!你難道一點都沒有覺得我們正在參與著或者說製定著中國現代化的進程嗎?!金老師說這也是一場革命呀!”
她的語氣開始充滿了自豪和神聖感,連她的那張白白淨淨的臉上,也開始泛上了一層紅暈。
得!她說這話的時候更像是個哲學家了,已經把“上街”行為給你上升到“正在參與著或者說製定著中國現代化的進程”這一高度了。你甚至有點搞不清楚你在和誰說著話,是她還是那個自稱“先知先覺”的金老師,你們當時眼中的那個“默哈穆德同誌”?
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
她的這些話已經深深地打動了你。
一想到這裏,你的兩個腳心激動得就快要開始抽筋兒了。哈哈,原來你也有機會過一把“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的癮啊!就在那個時刻,你甚至以為你生命的腳步已經接近了那威嚴而龐大的紫金城、親眼看到了那曾經使你產生無限遐想的“中南海辦公室的燈光”……
“通知一下你們班的那些上進青年,到時候一起來吧,人越多越好。對了,我叫屈曉嵐,是中文係79級的,住在學32樓201房間,有問題你就來找我吧。大家全叫我的小名元元。”
她這時和你說話的神情更像是一個師姐了,要不怎麽會有“大姐大”這詞兒呢。
“行,這事就交給我了。”
此刻的你也開始變得神聖起來。
“哦,屈曉嵐。那個中文係團總支的宣傳委員”。
對她的名字,你還是略有耳聞的,你曾聽前幾屆的同學們轉告過關於她的傳聞,知道這個來自安徽的還算漂亮的女生從一到校就因為臉上隨時都散發出迷人的微笑,所以被她們班的男生們戲稱她為“笑花”,後來就理所當然地成了“校花”了。想不到卻在這裏你和她來了個“初次相見”。還沒等你對她說“請多關照”呢,她就已經毫不見外地發展你心甘情願地成了她的下線。
你心裏念叨著,又開始思緒萬千了:
“咦?怎麽她的嗅覺和眼力也這麽準呢?怎麽她一眼就知道你是個大一新生中整個一個可以發展的革命對象?‘曉嵐’是個好名字,可是和姓‘屈’的配合起來,怎麽看怎麽別扭。據說那個叫屈原的大詩人最後就是投河而死的,屈原(冤)——冤(原)屈,一個人的名字正著念反著念全不吉利,卻還美滋滋地自吹什麽‘名餘曰正則兮字餘曰靈均’,這不是道德自慰行為又是什麽呢?哪怕你真的是什麽‘帝高陽之苗裔’那又能怎麽樣?三皇五帝算下來,皇親國戚外加五陵年少,高幹子弟多得成車裝、論堆兒賣,誰又稀罕你算哪村兒的草龍、螞蚱、臭狗屎啊?!自殺就自殺吧,臨死前卻還要叫喚幾句‘我以前也姓趙’這樣的鬼話,楚懷王要是知道這位三閭大夫快要死了居然還敢自稱也是‘帝高陽之苗裔’,真不知道要被氣成什麽樣呢!你也配姓趙!什麽三閭大夫?簡直就是三驢大夫!蠢驢大夫!”
你替楚懷王在心裏暗暗地罵上了那個三閭大夫。
“屈原,求求您了,您老人家要真是什麽‘帝高陽之苗裔’,為了您那偉大的遠祖高陽皇帝的臉麵,您要死就偷偷摸摸地找個地方死了算了,何必再拉出八杆子打不著的一個遠古皇帝來給自己敲一下喪鍾呢!更可氣的還有那些死要麵子活受罪的一群破落文人,他們都快要吃了上頓沒下頓了,卻也沒忘了在偶爾看到從自家破屋頂上飛過幾隻凶禽惡鳥時,大言不慚地發出幾聲什麽‘舊時王榭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的哀鳴……這難道也算所謂的‘氣節’嗎?這要算的話,那麽‘國破山河在’又該算什麽呢?!這個叫屈曉嵐的祖先,按照那個自顧多情、楞往上貼的三閭大夫的寫詩習慣,包不準也是‘楚三閭大夫之苗裔’呢!將來保不準這個叫屈曉嵐的,可能也會投河而……天哪,你姓‘禾’呀!該不會她也要投河(禾)屈死在你手裏吧?”
想到這裏,你略有幾絲得意地看著她的雙眼,露出神秘的微笑。
“什麽?”
“沒什麽。”
“你這麽長時間沒說話在想什麽呢?”
“沒什麽,我這個人就喜歡瞎想。”
“你對著女孩兒微笑時最好別把你的眼睛迷起來,又不是你的臉皮舒展不開。否則總給我一種……”
“元元,你可千萬別這麽想。我一點牙念也沒有!”
“牙念?什麽牙念?”
“就是武裝到牙齒的邪念。”
“哈哈,想不到你還挺幽默的呀。拜托你不要學那種壞到女孩一見你就喜歡上你了的人,好好看你的書吧,別胡思亂想的了。剛才聽你那麽一說青銅美學的問題,我就聽出來了,你以前很有點舊學功底呀,你爸爸也是個知識分子吧?”
“我老爸?我老爸乃‘帝高陽之苗裔兮’,跟你這麽說你信嗎?”
“這又算什麽呀?我還以為你要告訴我你‘七歲在北大講《水滸》,九歲去哈佛解《壇經》’呢?”
“啊,那我成什麽了?”
“神童啊!”
“哦,有個‘神’字,我也被別人封為‘神’了,就算是吧,謝啦您哪。我們家不光有叫‘神童’的,還有叫‘神農’、‘神仙’和‘神經病’的呢。”
“那你們家也太神了!哈哈,你真逗。”
元元那迷人的微笑和微微泛紅的臉頰,充滿在你的雙眼中,“革命”成功之後的一切更引起了你的無限遐想,特別是和愛情緊密地結合在一起的那類革命……
晚上回到宿舍後,你趴在床上,借著昏暗的燈光,在日記中如此寫道:
十一月十一日。晴。微風。周三。
在自習教室內獵豔獵到了她,我們係的那個安徽“笑(校)花”。還算是個美人吧。可不屬於“一見”而是屬於“二見鍾情”型的。她居然鼓動我和她一起去上街,我答應了。
她比我大兩屆。
我之所以答應更她上街,我知道我肯定是中了美人計了。
中就中吧,我不中也會有別人中的。
我居然從來也沒有意識到我這雙一天不洗就熏得別人進不了屋的腳,隻要跟著
她一起去上了趟街,居然就會具有了關係到我黨、我軍和我國各族人民現代化生死
存亡的重要意義。究竟是美女的魅力還是革命的價值改變了我雙腳上的汗腺氣味?不
得而知。
所謂“樓前飲盡三杯酒,天下英雄在眼中”的境界,也不過就是如此吧!
不過,我總算明白了:我的大學原來不光是個可以給我一張走入社會的敲門磚
——本科畢業證書——的地方,更是把我推到時代政治前沿的一座超能加速器。我
是男人。男人嘛,無論他是多麽偉大或者是多麽猥瑣、多麽放蕩或者多麽虛無,在
骨子裏,作為雄性,都有著一點想當政治領袖的衝動和夢想。這是由於他們所在的
那個種群的遺傳屬性所決定的。作為一個雄性的種群的那些衝動和夢想,早已經伴
隨著人類的進化而深藏在男性的每一個細胞核中,並隨著曆史機遇和命運的選擇,
時時地發揮著它應有的作用。
這時,你抬起手,看了一下手表,呀!馬上就要到十點四十五分了。好長時間沒寫這麽長的日記了,看起來今天是真高興了。不能再寫了,查宿舍的輔導員賈老師快要到了,該熄燈了。
明天還能見到她嗎?希望能。
你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