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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屋》第十六章

(2018-06-17 13:53:44) 下一個

第十六章

 

                            哪兒去了,甜的薔薇? 

        哪兒去了,甜的薔薇? 
        一旦逝去,永難挽回 
        我不複歸,我不複歸 

                                   ——古希臘·薩福

 

 

傍晚時分,建飛的車又停到了明珠村卓瑪嬸子的家門口,院裏一片寂靜,卓瑪喊了幾聲也沒有回音,正在著急,嬸子從屋門口伸出腦袋,一看是卓瑪她們,忙走了出來,嘴裏說著:“你們啥時到的?怎麽也不先來個信?”小央金從她的身子後麵鑽出來,跳跳蹦蹦的跑到若潔身邊,小手一伸,拽起若潔的胳膊,仰臉嘻笑。若潔摸著她的小臉說:“還真行,小臉蛋沒有弄髒了。”嬸子過來一把把央金攬過,說:“快進屋吧,不知道你們來,家裏也沒有收拾,亂糟糟的。”幾人進了屋。

若潔她們從鳳城早發夕至,這次來是為在明珠村長久居住打前站的,一開始知道她要去遠方的青海安家,藍姨並不同意,但她知道這個小丫頭的個性實在是拗性的很,隻要決心下了,任誰也攔不住,心裏又不放心她自己出門,所以提出要和她一起過來,若潔其實很願意有這麽一個知根知底的人陪在自己身邊,但她想到這次隻是先過去探探地方,還不需要帶多少人,就讓藍姨先在鳳城那邊等著,待她們安置好了再回去接她。她這次隻帶了建飛和卓瑪過來,建飛是要開車,卓瑪則是需要幫著過來和才讓他們協商。卓瑪上次回到鳳城就已經去陳總的公司裏上班了,她考慮若潔她們對村裏不太熟悉,就和公司請了三、四天假,要陪若潔和建飛她們一起再跑一趟。

卓瑪的哥哥、叔叔他們都還在山上放牧,隻有嬸子和小央金在家裏。中午飯還是在嬸子家吃的。吃過飯,大家坐在飯桌前閑聊,卓瑪給她嬸子說了這次一路上遇到的幾件趣事,話頭一轉,說出若潔和建飛這次要在村裏久住,問嬸子辦常住有哪些手續?嬸子正和他們說的高興,一聽卓瑪的話,馬上收住了笑聲。尋思片刻,嬸子對若潔和建飛正色說:“真得要留在這裏常住,可要想好了?”看到若潔和建飛點頭稱是。她歎口氣,又說:“不是嬸嬸說你們,這個山溝裏,你們說有什麽好待的?現在我們這裏有一點本事的娃娃都張羅著要跑出去呢,你們偏偏要向山溝裏麵來鑽。”若潔和建飛不好回答,兩人相互對看,麵麵相覷。卓瑪接過話來說:“嬸子,人家問你句話,又不是讓你給定事情,能說清楚了就說,說不清楚了不說,哪有那麽多的閑話哩?要說起我們這裏的年輕人向外跑,那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人家若潔大城市的人都不嫌棄我們這裏,就你事多,偏偏就你擋著說不行。”嬸子說:“傻丫頭,你以為來這裏住就光安個家那麽容易,要在這個山溝裏待,沒有一點恒心和忍耐,誰能住長久?咱們是住慣了,你讓人家外麵城市裏的人住進來,吃的,住的,還有山高地冷的,能習慣嗎?”卓瑪說:“那不是你管的事,反正我這個姐姐以後真要在這裏住下了,不管我在不在家裏,嬸子你和我叔叔都要幫忙,想辦法讓他們住的安心舒意,我哥那兒我也要去和他說明了,他也要當會事,至於她們願意住多久就住多久,你們誰都不能阻攔。”嬸子說:“行行行,你們兄弟姐妹的事我啥時候沒有幫過忙?這個城裏的姑娘來了就和我自己的孩子一樣,我和你叔叔不幫忙誰幫忙?就跟你和拉姆措一樣,都是咱自家的孩子,哪有當老輩的不給自個孩子辦事的道理?隻是這事你要和你哥好好商量商量,他是村長,隻要他出麵,村裏任是誰人也不敢胡說,事情就好辦多了。”卓瑪說:“我哥哥那邊你不用管,我上次已經和他說過了,他也同意。”又轉臉對若潔和建飛說,拉姆措是嬸嬸家的孩子自己的表妹,那兩人齊“咦”了一聲。嬸子接說:“既然你和你哥說過了,為啥不上去找他,讓他下來幫著辦,鄉上那邊他人頭熟,手續也能辦得快一些。”卓瑪說:“我們明天就上山找他去。”嬸子說:“就是的,你們要是把事情說妥了,就讓他下來,這些事,快辦比慢辦拖著強。”卓瑪幾人點頭稱是。幾人話畢,嬸子把卓瑪家的屋門鑰匙尋出來遞給她,三人回卓瑪家休息。

第二天一早,卓瑪讓建飛拉上她上山去尋自己的哥哥,若潔也要跟著去,卓瑪說山上沒地方待,兩人上去一會就把她哥哥給接下來,來回跑路又累又乏的,若潔就不用跟著了。建飛也說若潔上去沒啥意思,不如就在家待著等人下來了再商量著定事情。兩人都勸若潔在村裏和嬸子一起待著,若潔也就應允了。

建飛和卓瑪他們走後,若潔上嬸子家坐了一會,看嬸子在攪糌巴,她也要跟上學。嬸子遞給她一個小碗,把青稞麵粉放進去,自己也拿個碗,讓她學著自己,邊向碗裏滴青稞酒和水,邊順著碗沿用三根手指捏著攪碗中的青稞麵粉。若潔旋了半天,一看人家嬸子的碗裏已經攪成半泥狀,好像隨手就能捏出形狀來,自己碗裏的還是幹的幹,濕的濕,結不成團,心裏實在著急,小央金伴在她旁邊看她著急,就把小手伸出來,幫她一起攪,還別說小孩子真有些門道,幾下就把她剛才攪不到一起的青稞麵給搓捏粘乎了,若潔看到自己做這個活還不如個小孩子,不禁有些泄氣。嬸子過來安慰她道:“不用著急,多攪幾次,自然就會了,我們每天都吃糌巴,每天都要做。做的時間長了,才能練到這個程度。以後你在這裏待久了,啥都能學會,也啥都要學會。”若潔聽嬸子這個話說的很有些意思,不禁抿嘴一笑,嬸子奇怪道:“咋了!我說的不對?”若潔說:“嬸子說的對,是我想起了有個偉人說的一句話,和嬸子說的還真有些相似。”嬸子奇怪道:“我說的話還有人說過?是誰說的?”若潔說:“那個人說了你也不知道,那人說話的意思和你說的不完全一樣,但你們說的句式結構卻一模一樣。”嬸子說:“我也不知你說的‘鋸死截鉤’是個啥意思,但我說的可都是大實話。”若潔笑笑說:“誰說嬸子說的不是實話呐!”嬸子又說:“我才不比你大多少,以後可不要人前人後嬸子長嬸子短的,就叫姐也挺中聽的。”若潔說:“那可不成,嬸子是卓瑪的長輩,就算是我們的親嬸子了,我們可不能胡亂稱呼。”嬸子說:“你們城裏的人長的臉嫩,其實我就比你大個十來歲,看我老相的就好像和你是隔代人似得。”又說:“以前西寧的那些女人到我們這搭兒來玩,我在縣上見過她們,也收拾的清清幹幹的,但也不比你們那邊的城裏人看著年輕。”若潔說:“西寧的人到過這裏來嗎?”嬸子說:“那些人是在天上活著呢,哪能到我們這個山溝裏來。她們來了,最多走到鄉上。”又說:“我這輩子也算是白活了,長這麽大,連個西寧都沒去過,最遠就是到了個縣上。”若潔說:“嬸子沒有去過西寧?等以後有功夫了我們開車,把嬸子和央金都拉上,一起到西寧去轉上兩天。”嬸子說:“那敢情好,要是能到西寧去浪一浪,這輩子也不算白活了。就是怕到時沒有那個功夫,牧場上的這些事不說,就家裏的活計一天到晚也夠人潑煩的。”又說:“我們村還就是卓瑪的爺爺一個人去過西寧,他年輕的時候到處走,到過蘭州、西寧、拉薩、黃南和果洛,在更偏僻的格爾木和玉樹山裏也待過一段時間。”若潔問:“你說的可是卓瑪的親爺爺?怎麽沒聽她講過。”嬸子說:“是,是我們家娃他爸的老爹,也是卓瑪她爸的爹。他一個老爺子,年紀大了,不讓人說他過去的古話,一上山不是給我家看牧群,就是跟上卓瑪家的牛群走,身體好著呢,閑不住。”若潔“噢”了一聲。兩人說著,嬸子“哎”了一聲說:“該做飯了,等他們下來再準備就來不及了。”說著就端著手中的物件到下麵的小夥房去了。若潔看自己也幫不上忙,就拉著央金一起出去。到了門口,她讓央金帶著她去上次到過的那個土坡上看山景,央金這次比上次活潑多了,她問若潔剛才說的西寧有哪些好玩的?什麽時候帶自己和小奶奶去(她管嬸嬸叫小奶奶)去?若潔說等這邊的事辦妥了就領她們去,又揀自己知道的西寧風物給她說了一些。兩人一路說,一路走,不知不覺到了上次他們來時看過的河邊,小河還是上次來時那樣的輕流緩瀉,山色也是同樣的秀美寧靜,隻是上次來時盛開的那些小花已經半謝了,若潔看著不禁有些黯然,想起建飛他們在路上,不知山上的景色有無變化呢?

在河邊,走走停停,一直到了太陽正中的時分,兩人才向回走。進門後,嬸子已經把飯做好了,正在那裏等山上的人下來。若潔進去後嬸子要給她拿糌巴和奶酪。若潔說不急,等他們下來一起吃。嬸子說也行,就這點山路,一去一來晌午說啥也能趕回來。就給若潔和央金各端了碗奶茶,讓她倆先墊補墊補,幾人坐在那裏拉著閑話。說了一陣,就聽院子外有鳴車喇叭的聲音。若潔知是建飛他們下來了,心道:“回來了還不進來,做得什麽怪相?”央金腿快,先跑了出去,若潔和嬸子跟著走,快到院子門口,就見央金又從門外向裏跑,兩人忙走出去,一看建飛的車停在門口,車上的人一個也沒下來,卓瑪坐在副駕位置上,見她們出來,忙跳了下來。這邊嬸子還說著:“到了還不下來進去幹啥?”卓瑪說:“他們不進去了,我爺爺摔了,要送鄉上醫院去。”若潔和嬸子往車裏一看,後排座上擠了三個人,其中有一個正是卓瑪的哥哥才讓,另一個人就是卓瑪的叔叔——嬸嬸的男人,他倆夾抱著一個老人,也顧不上說話,隻向外看。建飛則坐在駕駛座上,對她們搖搖手,既沒說話,也沒下車。若潔說:“等一等。”扭身把自己的隨身小包拉開,從裏麵拿出一摞錢,遞給建飛,急匆匆的說:“到山下醫院用,記得給車加上油。”卓瑪的嬸子這才反應過來,雙手一拍,說:“等等,我也進去取些錢。”若潔忙說:“嬸子,都有了,不用再去拿了。”又對建飛說:“快走吧!不要再耽擱時間了。”卓瑪哥哥和叔叔擠在車後排身上不得閑,滿臉是感謝的神色卻沒空說話,隻有點頭的份兒。建飛一拉油門,越野車一個趄趔,調了個向,向村外駛去。

卓瑪這才顧上給若潔和嬸子說清事情的原委:早上他們到山上牧場,找到了卓瑪哥哥,把若潔要過來長住的事說了,這事他哥以前聽卓瑪說過,也知道個一來二去的大概,就把山上的活計安排了一下,準備跟車下來。突然卓瑪的叔叔跑了過來,原來卓瑪的爺爺最近一直跟著叔叔家的牛群走,今天剛一上山,一個不小心就摔了一跤,本來山路不平,放牛時摔跤是經常的事,但卓瑪的爺爺年紀大了,這一跤摔的人就爬不起來了,大家抬著人下到叔叔家的帳篷裏,人還是動彈不得,大家都說快送山下的鄉醫院,可是山上隻有摩托車,人動彈不得怎麽坐摩托車?正好看到了建飛的車停在卓瑪哥哥的帳篷前,叔叔就過來求助。不要說卓瑪哥哥是村長,就村裏任一個村民家發生這種事,他知道了都不能放任不管,何況摔倒的還是自家的爺爺,他轉身就招呼建飛。建飛這個人更是個愛濟弱扶困之人,見這等事何能不相助?聽說了就把車直接開過去,讓卓瑪哥哥和他叔叔把老人半扶半抱放到車後座上,急急忙忙地就趕了下來。現在他們還要繼續趕往山外的明珠鄉衛生院。說著話要進屋了,嬸嬸才想起忘了給下山的幾個人拿些幹糧路上墊補墊補。

 

 

    建飛他們一直到半夜才從山外回來。其實卓瑪爺爺的傷情也沒多嚴重,就是摔破了些皮,加上人一老骨頭就脆,當時人動不了,到衛生院給按摩加理療了一陣,又打了消炎針,輸了些營養液,躺了一會就好多了。老人不願意在醫院久待,他樂意住山上狹窄的帳篷裏,對衛生院寬敞明亮的病房、幹淨潔白的被褥都不習慣。盡管大家相勸,打完吊針後他還是堅持要趕回來,這樣就苦了建飛,又頂著夜色把大家拉了回來。

    等他們回來,若潔、卓瑪和嬸子都在嬸子家待著,卓瑪看若潔實在太困,就讓她到嬸子家東屋裏斜倚著炕被眯糊了一陣。建飛帶得手機,才讓上山前給她們打了電話讓在家等他們回來。擔心趕夜路不安全,卓瑪和嬸子過一會就打電話過去,不停的問,一直折騰到半夜時分才算把他們盼進了家門。把幾個人分頭安頓好,大家草草休息。

第二天,大家都睡到快正午時才起來。若潔起來後,讓卓瑪領上她去嬸子家看老爺爺。卓瑪告訴若潔,她爺爺名叫旺堆,今年已經六十五歲了,但精神很好,平日裏大塊吃牛肉,大碗喝酥油茶,走路一陣風,做事噔噔噔,不知傷好以後身體受不受影響。若潔安慰她說這次隻是一點皮肉傷,不礙事的,但人能站起來時一定要叫老爺爺多走動,以免得腿部肌肉萎縮,落下殘疾。卓瑪又自言自語的說,她爺爺自奶奶去世後,一直在自家和嬸子兩家來回串著吃飯,饑一頓飽一頓的,這次看來要固定個地方了,不然一忙時兩家都把老人給忘了,老爺爺就要遭罪了。若潔看她心情很沉重,也無法安慰,隻有默默跟著走。她們到了嬸子家,大家已經起來,睡在東屋裏的旺堆老爺爺聽到有人來看他,樂的臉上笑開了花,他讓若潔坐在自己睡炕的炕沿上,和她慢慢說些家常話。當他聽到卓瑪說若潔她們想來村裏久住的時候,他對若潔說:“不明白你們這些城裏的孩子為什麽要鑽到這個山溝溝裏來,我們這裏的孩子,做夢都盼著要出去,你們還非要過來住,真是一山不知一山高,一處不知一處的難悵啊!”卓瑪在一旁說:“爺爺你真是的!我們這山裏一年四季見不著幾個外人來,人家若潔大城市裏的人都不嫌棄我們這裏背的荒,要過來和我們住在一起,你還牛氣了,還勸人家不要來。”老旺堆笑嗬嗬說道:“你這個丫頭,我這不是為你這個同學好嘛!”又掉過頭,對若潔說:“按說住在我們這個山溝裏,現在也沒有什麽過不下去的困難,吃的,穿的,隻要有錢,都能到山下買上,你們還有車,方便的很。就是一點,山上太寂寞,日子有些清苦,平時還看不出,一到大雪封山的時候,那是十天半個月都出不了門,要是雪大了,一兩個月下個山都難悵呢。”若潔一直在笑,這時就說:“我們過來,也隻是想找個清靜的地方待一待,本來就想避開熱鬧,也就不怕寂寞,就是有點清苦我們也不怕。”爺爺說:“既然你們不怕這些,能耐住苦處和荒寂,那我就不說了。要說起來,我們這裏確實還是不錯的,早年我去玉樹和格爾木,那些大山裏的人家常年累月在山裏放牧,除了自家的人和自家的牛羊,再就是草場上的物件,一眼望去,幾十裏地看不到別的人煙,一年四季不和人來往,把人都待傻了,趕我們這裏那邊可是差遠了。”

    又對若潔說:“丫頭你說你們來找清靜的地方,依我說,普天下最清靜的地方還要數隆務寺呐。”正說著,建飛也尋蹤跟了過來,一進門,正好聽到這句話,建飛就應聲道:“隆務寺?在哪兒?”爺爺看他一眼,說:“隆務寺說遠也不遠,說近也不近。就在我們青海黃南的同仁縣,卓瑪妹妹上學的地方,年輕時我去過那裏。那裏的僧人能受苦,不喜財物,整天隻誦讀佛經,信佛念佛受苦受難,是真正的出家人。”若潔聽到這裏,不由抬頭和建飛互看了一眼,說:“有這麽個地方?那天爺爺傷好了給我們好好說一說,我們到要抽個空去走一走。”爺爺說:“行,哪沒說的。”

正說著才讓和卓瑪的叔叔進來了,昨晚他倆就宿在了爺爺旺堆的家裏,今天一早才過來。卓瑪的爺爺、叔叔和哥哥三家相距不遠,都在村子裏邊的街道上。才讓進來先看了看爺爺,問候了幾聲,相幫著叔叔把爺爺翻了個身,就把若潔和建飛叫到屋門口說事。

他說卓瑪已經給他說過,知道若潔想到這裏安家,但不知是怎麽個安法?是想把家遷來呢?還是隻是暫住在這裏,隨時要走?若潔回說:“是想先過來住一陣子,時間長短不定,可能住兩三年,也可能會住上五六年。”建飛在旁邊打趣說:“要是住合適了待一輩子也說不定。”

才讓笑了笑說:“我們華熱藏族是最好客的了,隻要你們不嫌棄我們山裏髒亂窮,誰來住多久我們都歡迎。”又說:“要長住就要辦理很多手續,要到鄉上去問一問落戶和以後分不分牧場的各種事,還要在村裏給你們蓋個房子,這也要批。”

若潔看看建飛,對才讓說:“暫時我們先來住一段時間,有個窩住著就行,不用再添麻煩蓋多大的房子。落戶也不必了,不用那麽繁瑣。牧場我們不要,就是住長久了我們的生活也不用村裏管,我們能自己解決吃用上的事。”

卓瑪哥哥說:“那就更好了,隻是臨時住的地方也要等大家從山上放牧回來後才能給你們蓋個房子。”老旺堆在屋裏麵聽到了,大聲說:“不用蓋什麽房子了,我那個房子就先給她們住吧。”幾人聽了一楞,又一起走進屋裏,若潔說:“爺爺你把房子給我們住了,那你住哪兒?”老旺堆指指才讓說:“我到他家去住。”緩口氣接說:“卓瑪出去到外地大城市了,我住她的屋,我的那幾間破房讓給你們住。”若潔聽了很是感動,但她又擔心的說:“那怎麽能成呢?讓你老人家挨擠受累的,我們心裏咋能安順?”老旺堆說:“咋不成呐?卓瑪不在家房子也閑著。”指指卓瑪哥哥:“他是我的嫡親孫子,我住他家有啥不可?”卓瑪也說:“若潔姐,你不用謙讓了,我爺爺住到我哥家,我在外麵還放心了哩,正好有人照看著他老人家。”

老旺堆說:“就是的,我這個孫女出門在外地,我也不放心,有你們這些好孩子幫她,我真高興。”嬸子附到若潔耳朵邊說:“老爺爺對卓瑪這個孫女最喜愛了,你們有辦法的,在那邊讓人幫扶著點她,老爺爺啥都能答應,也最高興。”若潔看大家都這樣說,也就不再說什麽了。

嬸子已經把飯做好,請大家一起吃飯。吃過飯,叔叔還要上去,他下來時把牛群交給旁邊的牧人照看,心裏不放心,若潔讓建飛再跑一趟送他上去。才讓則要留下幫若潔她們辦事,還要到鄉上去找人,就留下了。他對叔叔說了些讓相幫著照看自家牛群的話,又讓給自己的妻子帶個口信,說明後天再上去。建飛走了以後,才讓在村裏找了一輛摩托車,自個騎著向下麵鄉上去了。

晚飯前,建飛從山上下來,才讓也從鄉裏回來了。大家聚到一起,才讓說了到鄉上辦事的經過,大概就是問了一下鄉上辦公事的人,這種在村裏住一段時間的情況需要辦什麽手續?鄉上的人說以前好像沒辦過這種事,讓他寫個申請,交鄉上研究後留個記錄,別的還真不知要咋辦。

才讓說,不管他,咱們先把你們的住處安頓妥當了再說。吃過飯,若潔和建飛又過去同爺爺他們說了一陣子過去的古話,大家各自休息。

第二天,才讓領著建飛、若潔和卓瑪到了自家和嬸子家中間的一座院子裏,把老旺堆家的鑰匙交給了若潔,四人打開門把屋裏察看了一下,才讓把爺爺的被褥一卷,挾到了自己家。卓瑪相幫著二人把屋子收拾利落,若潔看看外邊的院子,頗有感觸的說:“咱們在這裏也算有家了,就是還是個臨時的。”建飛哈哈笑道:“管他臨時的也好永久的也好,隻要有個待人的窩就成。”三人商量盡快回去,把要用的東西全帶來。

卓瑪還著急要回去上班,若潔和建飛正好一邊送她,一邊回去拿自己的東西。

 臨走時,老旺堆讓人把自己扶著坐起來,他對卓瑪說:“你把人家領來了,自己卻要跑遠了。”又說:“樹杈杈低了飛不出鳳凰,你出去了也好,爺爺就盼著你能有些出息,給咱家長長臉,也讓你那死去的爹媽省些心。隻是你自個在外邊一定要注意身體,把自己照看好。”卓瑪眼眶紅紅的對爺爺說:“爺爺你就放心,我在那邊好著呢。你老人家傷好後就不要再上山了,我的這個姐姐也來了,以後你就在村裏待著,也好多陪陪她們,自己也緩一緩,不要再在山上挨凍受累了,等我那邊安置好,也把你接過去轉轉鳳城。”又對才讓說:“我這個姐姐在鳳城那邊對我是沒說的了,和一家人一樣親,哥哥你一定要替妹子照看好她們。”拍拍小央金的後腦勺,接說:“跟我嫂子和侄女們也說,一定要把我這個姐姐當自家人。”最後和嬸子依依告別:“我過上一段時間就會回來一趟看你們,你和我叔叔要多保重身體。”

 

 

    建飛在這條路上來來回回的已經跑了兩三遍了,開起車來熟門熟路,早晨離開山村,當天晚上九點時分就到了離鳳城有二、三百公裏的杞城。她們還是去上次住過的紅寶賓館,登記了兩個房間,吃點東西,稍稍洗漱一下就休息了。

第二天清晨,若潔早早起床,她看看躺在對床上還在呼呼大睡的卓瑪,輕輕把衣服穿好,走到走廊裏。站在走廊的窗戶前,她仔細打量著下麵街道上的景色,和所有北方的小城市一樣,這時的街道上,匆忙上班的人們影影綽綽、絡繹不絕,當然和鳳城的大街上此時人流滾滾、車水馬龍的景象不能相提並論,但仍然讓若潔體會到了一些很入眼的感覺。若潔對這個小城有一種牽不斷扯不夠又說不出的情愫:她在這裏出生,雖然很小時就到了鳳城,但父親的事業是在這裏開始發跡,家裏的基業最早也從這裏生根發芽,父親後來也因之而在此地喪命。現在她家在這裏的產業已經即將麵臨著永遠失去,盡管還有一門至親小姨一家在這裏居住,但父母之死和上次來在這裏的所見所聞引發的刺激使她很是畏懼看到這片土地。以後要到遠方去,與這個小縣城的聯係很快會成為斷線風箏各分西東,也許有一天可能能回到鳳城,但這片土地,再踏上的機會是很渺茫的了,她想乘這個機會好好看看這裏。想到小姨,她想應該把這次要到青海的事給小姨和姨父說清楚,另外在這裏還有父母剩下的一處房產,說好要給小姨家的,也乘這機會把事情了了。想到此,她覺得今天應稍待半天,去見見小姨。

再回到屋裏,卓瑪已經起床,兩人洗漱完畢。過了一會,建飛也過來,三人到賓館下麵的小飯鋪裏吃了些早點。吃完飯後,若潔把自己的意思給他倆說了,讓他們先在街上轉轉,回來後在賓館等自己。然後就向小姨上課的學校方向走去,她知道,姨父和小姨都要上班,明明也在上學,這個時候,他們家裏準定沒有人。

走到小姨的學校門口,向門衛說了自己的來意,門衛給小姨的教研室去打電話,那邊說小姨正在上課,可能到十點鍾左右才能下課。若潔想進去等人,門衛不允,說學校有製度,上課時段來的客人隻能在學校門口外邊接待,若潔想一想,隻好自己走到街上轉了一會。

十點鍾時,若潔又走到校門口,這時小姨白玉已經出來,正在學校門前東張西望的找人。若潔湊上前,給小姨打了個招呼,白玉問她啥時到的?她說昨天才到。白玉聽她是昨晚從青海趕過來的,又嘖嘖稱奇。

兩人說了一會話,白玉說自己還要在學校待上一會,讓若潔先到自己家裏去等待,說好久沒見了,中午一起吃個飯。若潔本急著趕路,又一想杞城到鳳城也不過三個小時的路程,下午起身今天也能早早趕到。就拿起手機,給建飛掛了個電話,讓他們中午自己找地方吃飯,自己拿了小姨家門上的鑰匙,上小姨家去了。

若潔在小姨家坐了一會,小姨父郭祥就開門進來了。見若潔在家,郭祥是既驚訝又高興,又是泡茶,又是上水果,又問若潔現在做啥,以後準備幹啥?郭祥是個典型的家庭“煮”夫,一麵和若潔扯著謨,一麵還手腳不閑的準備中午飯。

等白玉進屋的時候,郭祥的飯菜已經做的差不多了,明明也到家了,白玉把若潔喚到桌旁,四人一起吃飯。飯間,若潔把自己要到青海長住的事和小姨、姨父說了,白玉一聽,把正要挾菜的筷子停下,直定定的看著若潔說:“你又不是在鳳城待不下了,咋想起要跑到那個苦寒的地方去住?”若潔說:“好小姨呢,你可說錯了,那個地方不但不苦寒,還比咱這邊更漂亮更寬敞更好看呢。”白玉說:“那也不像這邊住習慣了,人熟地曖的,碾盤場上甩大鞭子——想咋悠乎就咋悠乎,跑了過去人生地不熟的,不是自找苦頭去了。”若潔說:“小姨你不知,我們去過幾趟了,那邊的人和我們這裏的人一樣,心實在著呢!有個啥難悵事了一張口,人家那些藏民全家一起出動幫你去辦,讓人心裏熱乎乎的,都不好意思再提啥要求了。”郭祥在一邊慢悠悠的說:“按理說你一個丫頭跑那麽遠的地方去也不像回事,但人一輩子不經點事也長不大,隻要你覺得那邊可以待,我看也不一定就不能去。”白玉接過來說:“你就滿嘴說不出一句人話,我的外甥丫頭出遠門了你當然不心疼,要是你家的人跑這麽遠你能這麽消停的坐住?”郭祥說:“你看,你看,不讓人把話說完就急上眼了。”又對若潔說:“你這回是一個人去,還是和別人合著去?”若潔說:“姨父放心,單個人我能跑這麽遠嗎?我們有三、四個人呢,還有一個青海的同學她家也在那邊,說好了讓她家裏的人幫忙照應著。”郭祥說:“這樣才對,有幾個人一起走,遇個啥事了也好商量,相互間還能幫扶著,我看沒多大的問題。”白玉剜了他一眼,沒有再啃聲。

這時飯也吃的差不多了,四人起身收拾碗筷,明明自個先上學去了。把殘盤子剩碟子端進廚房後,白玉拉若潔到旁邊的茶幾邊坐下,說:“讓你姨父去洗碗,咱娘倆好好聊聊。”

剛坐下,若潔突又想起一件事,從懷中的小包裏把縣城裏原來父母分就的那套住宅門上的一長串鑰匙拿出來,遞給小姨,說:“上次說我們家的那套房子給姨父的老爹一家去住,鑰匙沒拿給你們,這次我把鑰匙帶來了,這是所有門上的鑰匙。”白玉說:“你這個孩子,房子等你以後回來了再看情況是賣呢還是咋辦呢?給我們做啥。你父母活著的時候也沒少給我們家裏東補貼西撒把的,我們說啥也不能再要你剩下的這點東西。”若潔說:“我走後不知啥時才能回來,房子閑放著也不是個事,現在給你們鑰匙,以後方便了把手續變到你們名下,咋處理你們看著辦。”郭祥拾掇完廚房裏的餐具走了出來,倚在門框邊接說:“老話說‘流水不腐,戶樞不蠹’,房子放的時間長了,不住人就要閑置壞了。外甥丫頭這一去不知啥時才能回來,房子就算是我們替你保管了,實在不行了找個人住上也還能多掙個維修房子的錢。”白玉看看他,沒有再續話茬,把鑰匙接了過來。

若潔知道郭巴子的家還在杞城沒有搬走,又聽王總說他現在正在杞城這邊跑水泥廠的開工,就又問起郭巴子那幫人和水泥廠的情況,白玉說:“誰知道呢?自從郭巴子那幫子雞賊和你們家鬧翻了以後,我對他們的事不管不問,走在路上見著麵了也不和他們說話,就是你姨父愛當個老好人,有時還和人家搭搭腔。”郭祥說:“哪你讓我咋辦?就屁大的一個縣城,抬頭不見低頭見,我總不能天天見人就摔個臉子,那不把人全得罪光了。”又對若潔說:“提起郭巴子那個壞慫,真是臉比城牆厚,那天在路上見我了不但沒有羞愧的意思,還恬著個臉講了一大堆,說是現在當官的門難進、臉難見,水泥廠開工的事找了多少趟都沒有回音,今年水泥的銷路眼瞅著紅火,就是縣上不讓動工生產不出來。他說的這些亂髒話我也不愛聽,廠子這麽難幹你們還戳騰(方言:搗騰)著要把人家的企業給搶過來?不知姐夫那時咋鬼迷心竅腦子讓豬油給蒙住了,好人壞人也分不清,讓這個壞慫在這裏給他支撐了好幾年呢。”若潔聽了這話,實在無話可答,隻好沉默不語。

    回到鳳城後,若潔讓建飛把卓瑪送回去上班,又給他放了假,讓他也回家去收拾東西,自己和藍姨把家裏的東西歸攏的歸攏,送人的送人,要帶的物件全放在一起,準備走時放到車上。一連兩天,也忙的差不多了,想起應該給紫菡說一聲,但打了多次她的手機也無人接電話,最後直接出現了關機的提示音,若潔不由得歎了口氣:多少年的好姐妹這下子就算是絕交了,這到底是誰的錯呢?

 建飛把卓瑪送到陳總公司後,第一時間想到的也是給紫菡打個電話說明情況,但打了幾次也是無法接通。他很生氣,心想“離了你這個臭豆腐,難道就不吃糟子糕了?”於是他就自己開車上山去看爺爺。

 見了爺爺,建飛不敢說明真像,隻是和爺爺說有一個青海的工作在那裏等他去上崗,爺爺歎口氣說:“把你養大了,翅膀長硬了,好不容易大學畢業,還沒有借上啥力沾上啥光,人倒跑到青海去了。”建飛也知道對不起爺爺,又無話可說,隻好含含糊糊的咕噥了幾句,就把話題轉了。爺爺又給他說:退休工人下山安置的事礦區已經定下了,他預訂了一戶小三居樓房,這是國家給礦工的福利,比市麵上要便宜近十萬塊錢,已經交了些錢,剩餘的錢在退休工資裏逐年扣,礦區棚戶區改造項目,沒人敢糊弄做鬼,不是今年年底就是來年年初就能下去,以後再回來了就到下麵市區裏礦山職工安置區去找他。又說起哥哥和嫂子,爺爺罵那兩個孬貨隻知道扒拉自己的小耙子,別人都知道在山下買便宜福利房,他們光緊摳住自己的倆破錢不放,到現在也不去礦上報名登記。建飛耐住性子,聽爺爺足足擺話了一上午,他知道以後爺爺這樣的嘮叨是很難聽到了,所以也就不著急出門去找他那些小夥伴們,就陪著爺爺瞎掰扯。

 下午他從家裏出來,先去了幾個過去一起玩的小夥伴家,那些人現在都出息了,全都在山下市區裏混,一個也沒見著。

 他又去了趟文喧的家,李貴生一家正忙著準備搬家,礦上給他們在山下蓋的房子已經竣工,礦上的職工分批向下搬,科一級的先遷移。李貴生和方玲都很高興,畢竟要住到山下市區了,還和兒子的工作地點隔的不遠,方便相互照顧。建飛進去時,他倆正興高采烈地捆捆綁綁收拾東西,建飛看這個情況也沒有提自己要去青海的事,隻是上前說要給他倆幫忙,李貴生堅決不許,他說文喧想請假回來幫著搬家他倆都沒同意,你們年輕人有年輕人的事,不要把你們的大事給耽誤了,家裏這點破銅爛鐵我們老倆口慢慢收拾能對付了。又說文喧在班上幹的不錯,已經有消息說要提拔當科長了。李貴生又問他和文喧最近聯係過沒有?建飛說文喧的電話號碼已經更換了,自己和他無法聯係,李貴生就把文喧的新電話號碼告訴了建飛,建飛存在了手機上,一出門想了想,又刪掉了。

建飛在山上瞎忙著,若潔在鳳城也不閑著。她和藍姨把家裏的物件收拾的差不多的時候,就去了天元公司一趟,事前和王總打了個電話,王總坐在辦公室裏等她。進去後,若潔說了這次過青海去的情況,王總又勸了她一陣,看她的主意已定,也就不再說什麽了。隻是對自己沒有把公司經營妥當百般檢討,他覺得若潔這一次要走遠方和自己把公司的事沒辦好有關,所以說了不少自責的話。若潔安慰他道:“王叔叔,我去青海隻是想自個靜一靜,好好想一想自己以後的人生路,這和誰都沒關係,也不是你王叔叔把公司辦壞了才逼得我要跑出去,王叔叔可千萬不要想多了。”王總苦笑了一下,說:“侄女越這樣說,做叔叔的我就心裏就越不是個滋味。你爸死後,你媽把公司交給了我,指望我能把公司做大做強呢,不承想還越來越慫了,你讓我怎樣給你父母交待啊!不說這些了,你這次出去,要什麽你就開口說,叔叔能滿足你的,一定全力保障。”若潔提出把建飛現在開的車帶走,王總說沒問題,那都是你們家的東西,你想咋辦都依你。若潔又說:“這一次出去不知啥時才回來,家裏的公司就交給王叔叔操勞了,侄女先謝謝叔叔。”王總忙說:“你看你這個侄女,一家人咋還說起兩家話了,你們出去了盡管把自己操心好,叔叔在這裏一定把公司的事給你維持住,讓你在外麵待的放心。你們在外邊要是缺錢了盡管來電話,叔叔一定盡心給你們把款籌足及時匯到,讓你們在外麵過的安安心心的。”若潔又問了問公司分家的事,王總苦笑著說賬已經算得差不多了,兩家分手的事再過幾天就能就已(方言:辦完)了。又問若潔還想不想聽聽裏麵的情況,自己把兩邊的人召集起來再開個會說一說?若潔說自己馬上要走了,就不摻合這個事了。王總想起上次那十來個股東上若潔家去鬧事,把孩子給嚇得花容失色的情景,心裏著實難受,也就不再勉強。

    若潔告別王總,送出門外,王總問這邊的老宅子咋辦?若潔說藍姨請了一個老鄰居先照看著,讓他等有機會了給找個租房戶出租著。王總點點頭,又說哪天走時說一聲,安排些人送一送。若潔說不用了,就幾件東西,到時自己一裝車就走了。

從王總那裏出來,若潔又去了趟陳總的公司。陳總正好在辦公室,一聽若潔是從青海回來的,還要搬到青海去住,不禁麵上大驚,忙問啥時走的青海?一路行的如何?咋突然要想到過去住?那邊住能不能安生?若潔一一做了回答,陳總沉吟一會說:“年輕人四海為家也是對的,我當年也是一個人跑到西藏去當兵,在高原上頂風冒雪守了四年哨卡,後來提了幹,足足在那裏待了十年。到了鳳城後,這段經曆對自己搞企業管理和經營很有用,所以我不反對你們去青海。”若潔聽了不禁露出笑容,她很感謝陳總的理解。陳總又說:“但人做什麽應該有個目標,到山裏去可以,但不能把一生全浪費到山裏了,畢竟世界並不是隻有一個小山穀那麽一點大,還有更廣闊的天地在外麵,人應該有大的抱負、大的胸懷,到山穀裏隻能是磨礪自己的意誌,或者用你的話來說是沉積醞釀自己的思想,磨礪沉積都隻能是提高自己的一種方式,不能做為一個人一生的終極目標。”若潔聽到這段話深有感觸,也很受啟發,截止目前,還沒有人和自己說過這樣有層次品味的話,她不禁對陳總別具一格的思維方式有了深深的折服。陳總又問了她這次去有什麽需要幫忙的,若潔忙說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不用陳叔叔再費心。陳總說:“你去那邊,要是有什麽不方便了,盡早回來,我退休回家也就這一兩年的事了,趁我還在崗,看能不能幫你在國企中謀個合適位置,等以後我退休了就啥也辦不成了。”看若潔流露出感動的神情,陳總又說:“我和你的父親是道義之交,知心底、共誌向、投脾氣、意氣深,相互幫忙沒有任何虛辭實利在其中,我們之間做的任何事都不需要客套和感謝,所以侄女你也不要再說什麽客氣話的。”

    若潔從陳總辦公室出來後,在走廊裏遇到了卓瑪,對她說自己一切都準備好了,一兩天就出發,讓卓瑪在這邊好好工作,有時間了多回去看看家人,個人之間多多聯係。又說起紫菡不接電話的事,不知她現在的工作找好了沒有?過的怎樣?卓瑪給她說紫菡已經在一家大型國有信息公司裏找到了合適的崗位,這幾天正在適應崗位努力上班,工作應該是比較穩定的。對若潔和紫菡兩人間的分歧隔閡,她很是惋惜不已,但也沒什麽辦法去協商調和,說等以後有機會了好好勸勸紫菡,在她倆之間多做些溝通工作。卓瑪問若潔哪天走,要去送她們,若潔還是借用對王總說的話謝絕了她的好意。

建飛又從山上回到了鳳城,若潔想在離開鳳城前,到各處好好看一看,建飛就把車開上,按她的意思先上若潔父母的墓地去上了一趟墳,又四處走了走。

若潔對鳳城有一種千絲萬縷道不清說不明的感情,她是六歲多時和父母搬遷到這個城市的,滿打滿算已經在這裏待了十七個年頭,自己在這裏生活、上學,從蹣跚走步的孩童成長為一個婷婷玉立的大姑娘,父母為自己操了不少心,花費了不少精力,現在自己的父母都永遠留在了這個城市裏,卻沒有享受到一丁點自己應該給予他們的反哺回報,而自己又將要去到遠方,這讓她十分傷感,百倍留戀。對這個城市她有著深深的眷戀,這個城市給她帶來了多少歡樂,又帶來了多少悲傷,這一切即將都要成為過去。那天晚上,在城市最繁華的新華街上,她和建飛擠出摩肩接踵的人群,穿過喧鬧紛擾的街市,一直走到燈光闌珊的街盡頭,回頭遙望那些正在夜幕中繁忙營業中的大超市、大酒樓、歌舞廳,霓虹閃爍、流光溢彩,若潔站定,向那邊久久注視。建飛在她耳邊輕聲說:“想去了我們就再過去進到裏邊玩一玩吧?也用不了幾個錢。”若潔轉了下頭,建飛看到她眼裏有晶瑩珠淚閃閃,回頭間口中卻並無一語,縱是建飛這樣性格粗糲彪悍的男孩子也不禁心中為之一顫。大約站了十來分鍾,建飛看夜晚開始涼了,怕若潔身子單薄受不得風硬,就柔聲說:“去,還是不去?”沉默了一陣,若潔搖搖頭說:“怕是這輩子我們再也無緣到那種人摞人的場合了。”建飛又說:“那我們就回家吧?”若潔沒有啃聲,還是久久向那邊默望著。

 

 

正午時分,驕陽正烈,街上連孩子們的身影都見不著了,建飛把車開到了嬸子的家門口,老旺堆正扶著個高凳子在院裏移拽著挪動,旁邊還有個年輕姑娘,雙手張開,小心翼翼的攙扶著他走路。一看若潔她們從車上下來,老旺堆高興的大喊大叫:“你們真是回來了!”嬸子正在屋裏忙,聽到聲音,趕緊領著央金快步走出來,一看若潔她們就說:“謝天謝地,你們可算是回來了,這幾天旺堆爺爺天天在念叨你們,說你們再不回來,就讓我下去到小買部給卓瑪打電話呢。你看看,他孫女出門了他也沒有這樣上心過。”若潔聽了很是感動,她讓建飛把給旺堆爺爺他們帶的禮品從車上拿下來,交給嬸子,老旺堆和嬸子一連聲的說:“來就來唄,還這麽客氣做啥。”若潔說:“以後在這裏常待,少不了會給你們添些麻煩。”又把藍姨給他們做了介紹。

嬸子也把站在旺堆爺爺身後的年輕姑娘拉出來,跟她們說:“這是我的丫頭拉姆措,在黃南州府上學,前兩天才回來服侍她爺爺。”原來拉姆措是大卓瑪的堂妹,兩人也就相差一兩歲,現在也在本省的一家高等職業學校上學,前幾天聽說堂姐大卓瑪已經畢業上班了,就打電話向姐姐詢問情況,大卓瑪說了自己的一些事,順便把旺堆爺爺上山放牧時受傷的事也說了,拉姆措聽了很著急,就請了假專程從黃南州的學校裏趕回家來看望爺爺。

幾人說了一陣話,旺堆爺爺催她們趕快把自己的住處安頓好,若潔她們又從嬸子那兒拿上鑰匙,把車開上,嬸子也陪著她們一起到旺堆的家把行李卸下,又回到嬸子家吃了飯。安頓妥當後,旺堆爺爺說:“你們這幾天也沒啥事,就在這周圍四裏八鄉好好轉一轉,看看我們門源的鄉俗風情。”又說:“你們建飛和若潔是早就來過了,這位老阿姨還是第一次來,你們可不能把人家給冷落了,我腿子不好,就讓我這個孫女拉姆措陪你們去玩,也算是代替我了。”若潔她們擔心拉姆措陪她們出外旺堆爺爺在家咋辦,老爺爺說:“我的腿好得差不多了,這幾天都在院裏走動,家裏有兒媳照看著就行。你們盡管放心去玩,過兩天我還要和你們一起出門呐。”央金聽說姑姑要和若潔她們一起出去遊玩,急得也要跟上,旺堆爺爺說“就讓小孫女也跟你們沾個光吧”大家說定了,明天先上仙米森林公園去玩。

第二天一早,若潔一行五人告別了嬸嬸和旺堆爺爺,若潔讓拉姆措坐在副駕上引路,自己和藍姨、小央金坐在車後排,建飛開著車,向山外駛去。

按拉姆措手指的方向望去,仙米森林公園極高處就是若潔她們過大阪時看到的仙米峰。

站在大阪上遠看仙米峰,那就是一群出凡絕塵的仙女站在極高的天際向人間俯視,讓人覺得既清麗高潔而又遙不可及。而一旦身臨仙米森林公園其境,行走其間,看到的卻是一幅幅五彩繽紛絢麗錦繡的圖畫在人們眼前浮動,讓人有美不勝收的感覺。

把車放好,買了門票,大家進了園區,眾人排成一行迤邐向山上走去。走不多遠,一片黑森森的樹林就呈現在麵前,進到樹林裏,天地間好像一下子被擁擠的逼仄拘謹起來。林帶間一條小溪從山上蜿蜒扭轉下來,小溪兩側的陽光散而不亂,讓黝暗濃密的林間增添了不少亮色。上山的小徑,沿著小溪彎來轉去的穿插,道旁楊樹柳樹參差不齊、亭亭玉立,樹間散漫著一股淡黃的氤氳顏色。建飛走在隊伍最前麵,走得氣悶,掉頭大聲對拉姆措說:“前麵還要走多久才能出這片樹林?”話畢半晌沒有聽到回音,再把頭回過去,隻見拉姆措臉漲得通紅,一幅想說又說不出口的表情,他覺得奇怪,就停住腳步說:“這個公園不就在你們家門口嗎?難道你也不知道這片森林有多寬?”央金正走在拉姆措身邊,聞言接過話音大聲說:“我和姑姑以前都沒有到過這裏,媽媽和太爺爺沒讓我們來過。”建飛還要說話,若潔在一旁用胳膊碰撞他,示意他不要再問了。原來這個公園是近年來政府為發展地方經濟圈地建成的一個純原始風貌的生態公園,和國內大多數旅遊景點一樣,收費起點並不低,光進園的門票就要二十多元。藏民家裏雖然不缺錢,但對這些與吃穿無關的花銷還是很在意的,老旺堆他們自己絕對不亂花這個錢,一般情況下也不讓孩子們把錢投入到這種他們認為沒有任何實際意義的玩樂項目上,這就是所謂生活理念之間的差距。而且藏家孩子們從小就在家幹活,哪有時間和閑心出來遊山玩水,拉姆措又在外地上學數年,對這裏不熟悉是再自然不過的了,再追問下去,怕是拉姆措更要尷尬。

行了有五、六裏路,藍姨感覺有些累,說走不動了,若潔找了個幹淨地方讓她坐下,自己和拉姆措在一邊站著扯謨,閑談中得知拉姆措上的黃南師範學院就在西寧市東南邊的黃南州,距離門源縣有數百公裏之遠,來回家時要從西寧換車,又知黃南師院雖然是個以民族子弟教育為主的高職學校,但因為要為少數民族培養各方麵的專業人材,本地需要的農林牧各科課程均有所設置,所以拉姆措對這方麵的知識也有一定的了解和掌握。

她們說話間,三三兩兩的遊人不斷從身邊走過,建飛站在她們身後,心裏焦急,四周環望一遍,甚覺無趣,就俯身輕聲問小央金累不累。央金小孩子腿勤喜動,坐在那裏早已不耐煩,見建飛問她,就小聲說:“不累,還想走呐。”建飛一聽大喜,把央金一把抱起,讓她雙腿叉開,坐在自己肩上,對大家說了一聲:“不陪你們玩了。”邁開雙腿,大步流星的向前躥去。幾人看他長著一幅五大三粗的大男人外形,說起話來卻還是個大男孩的口吻,不禁皆笑出聲來,笑畢,起身隨上。若潔覺得拉姆措雖然不愛說話,比起卓瑪來還顯得靦腆,但卻是個很細心和有責任感的女孩子,一路走來,她不但緊跟在小央金身旁一步不拉,還不時將身子傍近藍姨,好像要隨時準備伸手去攙扶藍姨,不禁對她心生好感,很願意和她交談,剛才和她聊了一陣子還覺不過癮,現在央金讓建飛帶走,拉姆措再沒有別的後顧之憂,就把她拉住緊挨著藍姨三人並行走路,順便攀談起來。她指著不遠處立在陽坡上的幾棵高大挺拔清香撲鼻的大樹問拉姆措那是什麽樹?拉姆措駐足定睛看了一會,說那幾棵樹的學名應該叫做祁連圓柏,是這裏特有的樹種。若潔又指著不遠處一堆堆混雜生長的蒼蔭蔥鬱的林木說:“那裏的一片樹怎麽和這幾棵圓柏長得不一樣?”拉姆措說:“那是些普通的樹種,有油鬆,有落葉鬆,還有紅樺、山楊這些北方樹種,那些樹不喜陽,都在陰涼處生長。”若潔又回頭看看身邊溪畔的楊樹和柳樹,笑著說:“這個我知道,是楊樹和柳樹,我們那兒常見。”拉姆措也抿嘴一笑,漲紅了臉蛋。藍姨在旁邊聽著她倆相互對答覺得很有意思,不覺把走路的疲乏勁給化解掉不少。

走了約摸有一個多小時,身後跟上來的遊人越來越多,不斷有人穿越她們走到前麵去,三人也不著急,按自己的速度慢慢前行。前麵出現了一個緩坡,上去林帶就走到了盡頭,三人鉚足力氣使勁登了上去,頓時,一幅色彩斑斕的畫麵出現在眼前,細碎的草氈上布滿了低矮的灌木,灌木叢上開滿了五顏六色的花卉,紅的、黃的、紫的、白的,還有一些道不清顏色的,細草間柔莖迎風搖擺,綠叢上花蕾笑靨吐瑞。遊人們喜不自勝,紛紛拿著相機鑽到灌木中去取景拍攝,忽拉拉上來的一大堆人一時間散開走了個一幹二淨,全淹沒到花海裏麵去了。

若潔拉著拉姆措鑽到花叢裏,她對牡丹、芍藥、月季這些種植在庭院裏的花卉有一些研究,但對眼前這種原野裏自然生自然長的野花就有些莫辨品種了。拉姆措對她講,那邊一簇簇開著小碎葉,花蕾密、瓣兒大小不一、五顏六色盛開的都是杜鵑花,這裏光杜鵑就有百裏香杜鵑、粉枝杜鵑、頭花杜鵑、烈香杜鵑、隴蜀杜鵑等五、六種,其它還有金露梅、銀露梅、暴馬丁香、紫丁香等雜品種花,還有一些花的名字她也說不清楚。若潔跟她一起走,她講一個花種,若潔就對著那組花的形狀和顏色仔細研究品味,可算是長足了學問。她們跟在大家後麵看了一陣子花,看看藍姨有些累,就尋了個平坦能望遠的地方,找一塊合適的石麵,拂拭幹淨,兩人一起陪藍姨坐下休息。建飛早已上來了一會,他領著小央金四處遊走,和其它遊客一起亂哄哄的瞎拍照,看若潔她們過來,才回轉身,拉著小央金一起走近,又掏出身上背包裏的各種吃食飲料,讓大家吃喝。

坐在那裏,大家向四外打量:向下是剛才走過的來路,幽暗陰晦的森林,現在已經降落到了腳底之下,散眼望去,森林的頂端層層疊疊,上下起伏,猶如潮水洶湧般翻騰圍聚到足下,再分成兩片黝黑的翼翅向東西兩麵衝展飛去,直至目極天盡。

 向南眺望,眾山峨嵯,鋸齒不齊的仙米峰背依蔚藍天空,嶙峋凸凹可辨。幾縷薄雲纏繞著峰尖,須吐絮張,若即若離,自在舒卷。高原草場自半天漫撒下來,像是斜掛在半空中的壁毯,綠意四溢,芳草絨織。從林間歡脫跳躍而出的小溪,細蛇般蜿蜒扭曲而上,直升入草原深處。一群群白犛牛遊行在坡麓上小溪旁,隨意啃飲水草休憩臥起。建飛嘴裏嚼著肉幹,站在那裏人還不消停,手指遠方,大聲議論,若得眾人盡皆回視。若潔喝著飲料慢慢輕咽著麵包,仰臉看看山上,又低頭靜靜思量,暗暗襯道:真是一幅古人筆墨下鮮靈活現的牧牛徜徉圖。

 坐了一會,若潔覺得吃喝夠了,人也緩的差不多,就跳下石麵,喚上拉姆措、央金四處去聞芳嗅香,藍姨坐在石麵上微笑的看著她們穿花拂枝,人麵花朵相互輝耀。建飛則四下張望,時不時湊到那幾個花叢中竄來穿去的姑娘旁邊,給她們和花朵一起合個影照個相。正感覺閑散著沒勁,突然瞥眼看到遠處仙米峰旁有幾撇陰影往來移動。定晴細瞅,原來是幾隻高原神物——兀鷹在天上盤旋。他性格粗獷,不喜歡翻弄那些花花草草,但對這種雄健大氣的飛禽卻情有獨鍾,趕快拿起相機,對著那邊比劃起來,無奈距離太遠,相機功能又不夠,對了半天焦距,不是鷹的飛行蹤跡捉摸不定,就是圖像聚攏不甚真切,一會甩甩頭,一會歎口氣,正忙碌間,忽見那兀鷹下麵,仙米峰尖上有幾片白白亮的團塊,原先被雲彩遮擋,現在雲升峰顯,暴露出了形狀,不覺喊出聲來:“你們看那是什麽?”。若潔聽他一聲喝叫,走了過來,看了看的說:“哪有什麽大驚小怪的?不就是些積雪嘛!”藍姨也被他的聲音驚擾,側身下了石麵,過來看看說:“就是雪,在我們鳳城,一到冬天下雪的時候,經常有雪積在賀蘭山尖上,遠遠看去就是這個樣子。”建飛說:“賀蘭山上積雪,我也見過,但那是在冬天,這裏現在可是六、七月啊!”拉姆措拉著小央金過來,看了看說:“那就是雪,我們這裏六、七月裏下雪雖然不常見,但也不是稀罕事。我們在山上放牧的時候,一有寒流刮來,山上就會雪花飛舞漫天皆白,臨走到了山下卻是在下雨,花紅草青霧氣蒙蒙的。我們上課時老師也說‘一日分四季,十裏不同天’,正是我們高原特有的天象景觀呐。”

 大家議論一陣,不覺時間已經過了正午。按建飛的意思,要學那些剛剛從身邊躥上去的年輕人榜樣,鼓足勁再向上攀爬,爭取今天登上山頂。但若潔看藍姨實在勞累的不能再繼續走山路,小央金折騰了這一上午,也露出了疲乏的神態,就說,那些人都是從遠道來的外地遊人,他們今天轉完了以後不一定能再來。我們現在就住在這左近,來得時間有的是,等哪天再來了,一定陪建飛登上仙米最高峰,讓建飛好好過把癮。建飛雖有不甘之心,實在難以拂逆她的話語,看看四周老且老幼尚幼,隻好做罷。大家休息片刻,動身下山。

 

 

從仙米森林公園回來後,若潔還想著帶藍姨去看看其它幾片風景,她給藍姨說了自己知道的周邊幾個景區:北山地質公園、皇城草灘牧場還有自己幾個上次來時經過的浩門川油菜花地,誰知藍姨讓一次仙米森林公園的上山爬坡給嚇住了,首先把去北山地質公園這種要爬山的地方一口拒絕了;提到皇城草灘,旺堆爺爺說哪有什麽看頭,一到夏天,我們這裏到處都是草場,那個地方都比那個皇城灘上的草場好看;最後說起浩門川,拉姆措遺憾的說這個時候過去可能季節已經錯過了,油菜花海就是還沒有謝也沒有剛交七、八月時的那種盛大隆重,若潔隻好也作罷。

拉姆措在家待了兩天,就和她媽說要給學校打電話再續假,她還有一年就要畢業,雖然課程不重,但學校也抓的很緊,假期到了就要回去報到,否則會影響以後的畢業和就業分配。旺堆爺爺說自己身體已經好了,孩子的學業要緊,不能再耽誤,幹脆就回學校上課去。嬸子對她回去倒也沒啥意見,隻是對拉姆措回校要倒幾次客車有些擔憂。拉姆措對母親說:“媽你就放心吧,這趟路我也不是第一次走,不就是到西寧再換一次車嘛,我小心點不就沒事了。”她和嬸子說話的時候,若潔和建飛正好也來嬸子家看旺堆爺爺,聽了她們間的言語,不由想起了以前旺堆爺爺說過的“天下最清靜的地方就是隆務寺”這句話,建飛嘴隨心動,說:“隆務寺不就是在黃南嗎?”拉姆措說:“就是的,還就在我們學校旁邊。”建飛說:“那不如我們送你一趟,也順帶看看隆務寺。”建飛的這隨口一說,若潔一想也是,自己正想看看這個天下最清靜的隆務寺到底是個什麽樣子。

央金聽說她們要坐車去黃南,嚷嚷著也要跟上一起去玩,這會兒嬸子堅決不由她,若潔給央金許願說回來時給她帶些那邊的好玩藝送給她,她還是不依,後來還是旺堆爺爺扳起臉,嚇唬了她幾句,她才癟著小嘴躲到了一邊。

 走黃南的客車要經過西寧倒車,拉姆措坐過幾回,隻知道這一條路徑,她帶建飛行車走的也是這個路線。建飛開著車,拉姆措坐在副駕上帶路,若潔和藍姨坐在後排,清早起程,傍黑前就到了同仁縣,同仁縣前麵就是黃南州的駐在地隆務鎮,車又走了一段,就到了拉姆措的學校——黃南師範學校。隆務寺,還真就離學校不遠,站在學校門口都能望見寺廟的大致輪廓。

 因為天色已晚,若潔讓建飛先下去在學校旁邊的賓館訂了兩個房間,拉姆措要回學校住,若潔讓她和自己一起吃完飯再走。吃過飯,拉姆措說明天她給找一個本地的同學,帶她們去隆務寺遊玩,讓大家在賓館等著,然後就自個進了學校大門。

 第二天一早,拉姆措早早就過來了,身後還跟了一個藏族小夥子,她把小夥子領到建飛住的門前,又過來敲若潔的屋門,其實若潔和藍姨早就醒了,收拾完畢正坐在屋裏等待。聽到敲門聲趕快出去,一出門就看到那個小夥子規規距距的站在走廊裏,若潔趕緊讓拉姆措把人領進屋。攀談間,拉姆措告訴她們那個藏族小夥子是她的同學,隆務北邊海東樂都縣的人,名叫夏吾,對隆務寺很了解,也和寺裏的很多僧人熟悉。夏吾人長的很精悍,個頭中等,身材偏瘦,但看上肌肉賁張很有力氣,尤其是長了一雙鷹眼,目光銳利。正說著建飛進來了,建飛在男孩子裏麵就算是很虎彪彪的了,和夏吾一比,好像氣勢上還略遜了一籌。

 大家一起到賓館樓下吃了些早飯,夏吾和拉姆措就領著她們向隆務寺走去,若潔問拉姆措今天不去學校能行嗎?拉姆措說已經給自己和夏吾請好假了。黃南師範步行到隆務寺也就十來分鍾的路程,行走間夏吾給她們簡單的介紹了隆務寺的情況。原來隆務寺的藏語全名叫“隆務大樂法輪洲”,“ 隆務”是藏語農業區的意思,隆務寺在藏族安多地區,其地位僅次於甘南的拉不楞寺和青海的塔爾寺。隆務寺是以學經誦經出名,平時遊客很少,清靜持重,是本寺的主要特點之一。

 說話間已經到了隆務寺門口。若潔她們揚臉細瞅:隆務寺是一片背西向東藏族風格的寺廟建築群,座落在一圍低矮陡峭綠草茵茵的小山下麵,四周用赭紅色圍牆團團圈住。從遠處看去,寺內的經堂、佛殿依山而建,大大小小、高高低低、星羅棋布、錯羅有致,琉璃瓦和鍍金寶瓶飾交相輝曜,一片金光燦燦。寺院的圍牆中間有一座城樓狀的寺門,上麵飛簷鬥拱,十分壯觀,夏吾對她們說,那上麵建有嘛呢經輪。

 寺前有一個廣場,地勢平坦,視野廣闊。眾人正遠遠眺望著,建飛“唉唷”一聲,指著廣場中間大聲說:“那邊還有一個三頭像呐。”若潔急急瞥他一眼,建飛覺察到她的目光不善,再看周圍的人都瞪大眼睛看著自己,伸手向後腦勺一撓,不好意思的縮脖笑了。若潔領先抬步向那尊巨像走去,原來是一座高聳的巨大佛像,一個碩大的身子,通體綠色,坐在菩薩座蓮花月輪上,右足蹍踏下方,左足踡屈收回。身子上部又變化出三個肩膀,每個肩膀上都伸出一對手臂,肩膀上又各長出一張臉,臉呈少女形容,分別向南、東、北三個方向俯望,三雙手分別合什,麵容神聖慈祥。夏吾說這是綠度母菩薩的佛像,建飛問:“綠度母菩薩是誰?”夏吾說:“就是你們漢人口中常說的觀世音菩薩。”

 若潔看過這方麵的書,知道度母的梵名Tara,全稱聖救度佛母,中國古代稱為多羅菩薩、多羅觀音,共有二十一尊,皆為觀世音菩薩之化身,綠度母即為其中之一。再看藍姨,早就端端正正立在佛象的正前方,雙掌合攏拊在胸前,嘴唇喃喃蠕動,不知在念些什麽。若潔也跟了過去,恭恭敬敬的隨藍姨做了一番默默禱祝。隻有建飛不明所以,隨在夏吾和拉姆措身邊,指著座上的度母聖像,喋喋不休的發問。夏吾告訴他,度母頭上戴的是五佛寶冠,身上佩的珠寶、穿的天衣及下身重裙都是為了顯示菩薩的莊嚴。又告訴他,修持此尊的密法,能斷生死輪回,消除一切魔障、業障、病苦等,還能消災、增福、延壽、廣開智慧,凡有所求,無不遂意,還能往生於極樂世界。

 門口的遊客很少,全然沒有其它知名寺廟那樣香火旺盛、遊人如織的火爆場麵。若潔尋思這是因為沒有到旅遊旺季的緣故,一問拉姆措和夏吾,才知道這裏平素都是這種遊客清淡的情景,夏吾更是說:“這裏的僧人平常都在關門學經,不喜人來打擾。對遊客的態度是來去自然,所以寺院的名氣反而不如那些比它規模還小的寺廟大。”若潔這才稍稍有些理解旺堆爺爺說的“天下最清靜的地方”的意思。

 若潔讓建飛去買幾張進門的門票,夏吾說:“不用了,我和看門的僧人說一聲,咱們直接進去就行啦。”若潔想他可能是想要給自己省點錢,抿嘴一笑,讓建飛快過去。夏吾過來拉住建飛的胳膊不放,嘴裏唔唔囔囔說了幾句話,若潔和建飛也沒聽明白,隻知道他是堅決不讓買票,幾人正在相持。拉姆措在一邊解釋道:“夏吾說的意思不是不讓你們花錢,而是這個寺廟和別處不一樣,他們對遊客買票的這種事並不太上心,所以咱們直接進去就行了。倒是你們有心了,在裏麵轉完後想給他們留些善款就留一些,不留了他們也不計較。”聽她這一說,若潔又見識了一番隆務寺與眾不同的作派。

 寺門口有一個雕欄玉砌的長廊,串聯著十來間嘛呢轉筒房,夏吾說那是專供香客轉經用的。

 廣場後麵正對寺門的就是寺院的大經堂,登階進得大殿,不但遊人零落,僧人也少的稀罕。這個大經堂實在是寬闊遼遠,站在這麵看不到對麵牆壁,裏麵卻整潔幹淨,明亮堂皇,飄浮著一股好聞的藏香味道,並沒有一些寺廟裏遊人靠背擦肩擁擠不堪氣味嗆人的場麵。屋頂用大柱子和小柱子錯開支撐,夏吾給若潔她們介紹說這些大大小的柱子有將近200根,眾人聽了嘖嘖稱奇。夏吾領著她們從殿裏聳立的塑像前走過,一一逐座介紹,有釋迦牟尼佛,有宗喀巴大師等等,其中宗喀巴大師的塑像最為高大,足足有十幾米高,底圍二十多米,通體鍍金,嵌滿金玉寶石,顯得金碧輝煌。遊人不多,但頂禮膜拜的香客卻不少,有手搖經輪繞著佛殿來回轉經的婦女,有一步一拜、磕頭下跪的老者。藍姨也聽不懂夏吾在那裏說的“佛”兒“師”兒什麽的,隻顧著上香磕頭,她和那些禮拜的香客混雜在一起,看見一個佛像就上去磕一陣子頭,磕完了就向佛像座下的募捐箱子裏塞錢,塞到最後自己的錢不夠了,又過來從若潔手裏要了五百元錢。

 從大經堂出來,夏吾又領她們到了天女殿 、靈塔殿 、觀音殿、文殊殿和曲輪殿走了一遭,這個過程中,伴隨夏吾的解說,隻有一些香客們轉經時的走動聲音和禮拜時的喃喃低語,偌大的一個寺院再無有別的雜音。有時偶然碰到一兩個僧人,也是靦腆的對人輕輕一笑,很有禮貌的合掌一拜,然後悄悄離去。

 快到正午,她們才轉到了寺院南端的另一個山門口,走了半天,每個人都有些累乏,夏吾領上眾人出了山門,找個台階讓大家坐下。建飛一出門就伸伸懶腰,呼出一句:“可算是出來了。”走到一邊去眺望寺前後的山嶺原野。藍姨坐定後盤算著她拜敬過的佛象數目,一麵摸摸自己的衣兜,自己帶的加若潔給的近一千元錢全捐獻出去了,但她心裏還是沾沾自喜,樂滋滋的打量著四周。

 若潔和夏吾、拉姆措並排坐在一起,若潔問夏吾那些香客們都是從哪兒來的?夏吾說:“有本地鎮上的、縣上的,還有周邊平安、樂都、互助等縣裏的,更遠的還有海北、海西、玉樹各州來的。”拉姆措插話說:“我們門源每年也有不少人過來上香。”建飛慢慢踱過來,接口說:“別的還好說,那些一步一拜的香客跪這麽長的路能受得了嗎?”

 夏吾說:“哪咋能受不了?有些香客還是慕名從西藏趕過來的,不照樣也爬過來了嗎?”若潔歎道:“遊玩的人四海皆走,唯獨丟掉這麽一個清靜的地方,香客爬山涉水曆經千難萬苦,還能夠尋到這裏,真是世像萬千不可思議。”夏吾說:“有啥不可思議?遊客是逐名而走,香客是隨心而來,當然一個能找到另一個就來不了了。”

 若潔聽了他說“遊客是逐名而走,香客是隨心而來”一句先是一怔,再細細一琢磨,不覺心中暗暗為夏吾的這句話叫好。又問夏吾還有沒有可轉的地方?夏吾說:“隆務寺大著哩,光這裏你們走一天都走不完,下麵還有些附屬的小寺,約有十來個,都散布在各鄉,要想走過來,怕是一個月都走不完。既然你們是來尋找清靜的,別處也不用去了,隻在寺北邊的的那百十家僧舍處走一走,看看那些僧人是怎樣修練學經的,別處也就能知道個大樣了。”

 幾人說定,先去吃午飯,完畢後再到寺北邊觀看僧舍和學經的人。

 吃過飯略略休息一會,大家在夏吾的帶領下,起身向寺北麵走去。本來若潔怕藍姨上午走的累,讓她先回賓館休息去,那知這個老太太上午募捐捐出了精神頭,非要和她們一起去看看這個僧俗眾人共同靜修的僧舍是個什麽樣子,若潔隻好也讓她一起跟了過來。

 還是從寺正麵繞了過去,到了寺的北麵,遠遠看見山坡上有一片宮殿,夏吾說那是隆務寺主持夏日倉活佛的夏宮,眾人走著望著遙對著聊了一陣。走不多遠,又看到號稱是“如來八塔”的八座佛塔,夏吾說那是為了紀念佛祖釋迦牟尼一生八大功德而建,眾人不免又是一陣噓籲感歎。再向前行,一排排的僧舍出現在大家麵前,每排五戶,獨家獨院,約有二十多排,這些僧舍圍牆均用白色泥灰粉飾,與當地的民舍有明顯區別。夏吾說那就是隆務寺專供僧俗眾居士修練的僧舍,也是隆務寺的學經場所之一。

 所有的僧舍雖是獨自成院落,門戶均大開,任人隨意出入。夏吾領她們進了幾戶,裏麵大同小異,都是土炕壘就的僧床,一桌一椅,但每戶裏麵居住的僧人數目卻不等同,有一人獨居的,也有三兩人合住的,但不管進到何屋,那些僧人無論年長年幼高低胖瘦,均手捧經卷孜孜嗜讀,坐床上的,站地下的,還有眼睛不好使的拉把椅子坐在窗下,看人進去,既不啃聲,也不起來,隻是專心閱經。

 若潔看他們屋裏空蕩蕩的,啥也沒有,就問夏吾他們平時吃什麽?穿什麽?夏吾說,吃穿均由寺上平時供給,寺上的資金是政府給一點,信男善女施舍一點,僅夠這些人簡單的維持生活。但這些僧人們信念牢實的很,一點微薄的物質就能滿足他們生存的需要,從不多要,也無它事。又說,那邊還有一些俗家居士們也來長住或是短暫住上一段時間,自己修行閱經,他們有的帶些財物來,贈給寺院裏也算是一點收益,有些則身無分文,白吃白住,全由寺院裏供養著。

 轉了幾戶出來,夏吾指著後麵的幾排說:“那邊就是那些俗家居士們住的僧舍。”藍姨對那裏很感興趣,急急忙忙向前走去,眾人跟上,剛走過一個拐彎,就看後麵一排把頭一戶門口站著一僧一俗在說話。眾人走了這半天,除了看到僧舍裏有人外,其它處是任一個人影也不見,這時看到有人,不覺很是驚奇,就一起走了過去。那兩人原來是站定在爭執,看眾人遠遠過來,掠了幾人一眼,並不停止爭論,隻聽那俗裝之人向僧人埋怨道:“我來了也有些日子了,並沒有見到活佛一麵,難道我送來的財物都不是東西,還不能親睹活佛一次?”那僧人年紀不大,卻十分老成,盡管俗裝之人有一點氣勢洶洶的樣子,他臉上仍然是笑容不變,口氣溫和的說:“活佛到下麵寺裏去給那些鄉上的百姓們祝福去了,回來怕是還有幾天。”那俗裝之人又說:“難道我捐了那麽多善物,還不如那些一分錢不掏的俗人,活佛難道就不能趕回來見我一見?”幾人聽那俗裝之人的口吻隱約是南方口音,心想許是那個外地大老板錢掙多了來這裏找樂子,如此靜修之地也不知收斂,走到半道就齊齊止步聽著。僧人依然陪笑說:“施主不管有無捐贈施物,對我們來說緣份都是一樣的,我佛慈悲,眼中可沒有貧富多寡分別,我們廟上對施主們一視同仁,不能有所偏頗。至於活佛啥時回來,也要看施主有沒有緣份,有緣了就能早些回來和您先生見上一麵,沒緣了還真就無法說定。”兩個人一個聲音大,一個聲音小,但眾人距他們十幾步遠都聽得清清楚楚,納悶怎麽兩邊僧舍裏也沒有一個人出來觀望勸說,感覺奇怪。夏吾小聲說:“來這裏的人都是為了增加修為的,隻管學經靜心,唯恐學業上不能精進,修行上不能淡泊,哪有閑心過來聽看別人的咶噪。”若潔若有所思的“噢”了一聲,又念情小僧人最後說的一段話,心道這麽一個小小年紀的僧人,竟也有這等見識,怪不得旺堆爺爺說隆務寺是“真正的出家人”之地呐。

 幾人聽明白了他們爭論的事由,又聽夏吾一番解釋說的明白,便再也無心向那邊走往,匆匆繞過,走到最後一排房舍前。夏吾指著正中的一家小院,說這就是管理這些僧舍的寺院人員辦公地點。若潔她們走近,隻見那家小院門側牆上掛著一塊牌子,上用藏、漢、蒙三種文字寫著幾行字,建飛張口結結巴巴念道:

“願一切眾生具足樂及樂因,願一切眾生遠離苦及苦因,願一切眾生不離無苦之樂,願一切眾生離冤親愛憎住平等舍,步入解脫之門。”

 建飛念的不順溜,若潔看的卻仔細,琢磨了一陣上麵的文字,又問誰有紙筆?拉姆措從身背的小包裏翻找出一支碳素筆,夏吾從褲兜裏摸出半張紙,全遞給了她,若潔依牆站立,恭恭敬敬的把那段話抄錄了下來。

 太陽快落山時,幾人回到賓館,拉姆措說明天她和夏吾還要上課,要回學校,若潔等人堅決不依,硬拉住他倆一起到下麵,找了個較大的飯館,要些酒菜,好好撮了一頓。

 吃完飯,建飛拉夏吾到自己的房間,兩人到那邊窮聊去了。拉姆措則和若潔、藍姨齊坐在這邊屋裏一塊看電視、聊天。

 建飛這個人就是有一個好處,平時大大咧咧的,說話東一鎯頭西一棒棰,但要遇上對脾氣的人了,很快就能混成朋友。到他房間後兩人聊的歡實,夏吾坐下後屁股沉得都起不來了,直到晚上九點鍾以後拉姆措喊夏吾回去的時候,夏吾也不願意動彈,硬是讓建飛拉著一起睡在了賓館裏。拉姆措因才從家裏回來,怕學校班級中有人有事找她,就自個回去了。

 第二天清晨,若潔她們早早起來回門源,把賓館房間退了。拉姆措是昨天就說好了不用再過來,夏吾則讓建飛拉著起來,睡眼迷惺的跑到小車旁給她們送行。三人向夏吾道了感謝,又讓他給拉姆措帶問好。若潔突想起一件事,又自己下車,拿出一迭錢,遞給夏吾,讓他回頭給寺院管理僧舍的辦公室送過去,說這算是自己三人的一點心意,這本是昨晚半夜若潔睡不著覺時做下的一個決定,大家都不知她有這一手,所以無法發表意見。夏吾因這是給寺院的,自不好拒絕,便把錢收下,表示一定給她們帶到。

走到路上,若潔坐著車上還在回味這一趟隆務寺出行的收獲。她不停的讚歎隆務寺的清靜悠遠,說這裏和一般名寺門前遊人潮湧的景象一點也不一樣,如果說仙米諸峰是一群飄飄欲飛青蔥俊秀的仙女,那隆務寺就是一個修為經年靜持有成的尊者,前者給人們帶來了視覺上的震撼,後者則讓人們的心靈達到了淨化。

 又說內地的一些寺廟,一有點名氣,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來參觀遊玩,還把山門建得活像個廟會集市的模樣,都是為了攬財求利,這些都有違釋祖創建佛教的原意,出家人如果隻顧念俗人一樣的利益和物欲,那出家與入世有何區別?她這邊說著,建飛在那邊笑著,故意逗她,說她像個憤青,出門一趟盡說些不食人間煙火的話。

若潔又拿出昨天在僧舍辦公地點抄寫的那頁紙,看著上麵自己手抄的“願一切眾生具足樂及樂因,願一切眾生遠離苦及苦因,願一切眾生不離無苦之樂,願一切眾生離冤親愛憎住平等舍,步入解脫之門”話語,又翻出今天一早上找出的那次在中衛高廟記下的入門楹聯:“儒釋道之度我度他皆從這裏;天地人之自造自化盡在此間”兩相對照,沉思片刻後對建飛說:“你看咱們那邊的寺廟,看重的是一個‘容’字,這邊的寺廟,卻落實在一個‘往’字。”建飛說:“你說的這兩個字是個啥意思?我怎麽沒有搞清楚?”若潔說:“上次咱們進中衛高廟門,看到的兩行對聯,強調的是天下皆容,普渡眾生,宏照宇宙。漢傳佛教裏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強調包容眾生,弘揚佛法,這和我們中土自古來的教化傳統是一致的,四海之內皆兄弟,不管何等人?何等信仰?隻要有緣皆可成佛成菩薩也能結成兄弟,這就是我說的“容”字。再看‘往’字,解脫、往生,這是藏傳宗教的不二精義,我雖然說不透這些,但看昨天寫在隆務寺僧舍牆上的那段話,正是這個意思。”建飛說:“你說的這些太玄幻了,我越聽越糊塗。”若潔心道:要是文喧在這裏一定能體會明白的,但她神情上並沒有表示出來,而是說:“不急,慢慢你就能參悟透。”又說:“你看那個夏吾,在隆務寺旁邊待久了,和僧人來往一多,說話間時不時的也能流露出一些富含佛家哲理的話語來。”建飛一聽她把話題轉到夏吾身上,立刻興奮了起來,言語上也有些滔滔不絕,他先說夏吾講他們樂都雖然和門源相距不遠,但一個是海北州的縣府,一個是海東州的縣府,兩地的風俗習慣可是截然不同,就是同屬藏族的不同人家都有區別。又問若潔看出來沒有?夏吾和拉姆措正在談對象,是一對戀人,這還是昨天晚上夏吾親口對他說的,夏吾還說兩人現在正為畢業後上哪兒發愁,樂都是農業地區,拉姆措家是牧業地區,兩邊的生活習俗不同,要是一齊都去一個地方,總會有一個人在生活上不習慣。建飛說這些話時,斜眼瞟著若潔,若潔假裝沒有聽懂他話語裏隱隱包括的含義,隻是輕描淡寫地說,沒想到青海這裏不但是‘十裏不同天’,連民風也是百裏不同俗,這可能和這裏的民族多,來源廣,接觸又早,相互影響有關吧。

 他們一路嘮著,突然奇怪坐在後排的藍姨怎麽沒動靜了,若潔忙掉頭,一看藍姨早就斜靠在後排的椅背上自個呼呼入睡了。原來藍姨上車後開始是閉目養神,盤算了一陣自己昨天一天給菩薩們布施的錢數,心裏默算完後,很是為自己在佛和菩薩麵前的出手不凡感到高興,覺得自己又積聚了不少功德,對來到青海再無抵觸情緒。高興之餘,一陣困乏勁上來,也顧不上聽若潔和建飛的胡喧,頭一歪,進入夢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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