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這漫長路上絡繹不絕的行人,
可有一個回答一聲我們的問詢?
當心,在這陰陽兩界交叉路口,
切勿遺下什物,去後再也無法回身。
——古波斯·海亞姆
一
隔年元月初,天元集團開始年度經營結算,這項工作一直要忙到春節。上一個年度實在不能說是個效益很好的年份,集團公司年初經營良好的勢頭,因著下半年開始的杞城水泥廠改擴建而受到了拖累,消耗掉了不少已經取得的經營成果,總體上公司的收支是盈虧平衡,算是個平年。盡管這樣,林一民覺得還是有必要在年底采取一些必要的措施,提升一下員工的工作積極性和勞動幹勁,為下年度的生產經營打點基礎。他讓經營部列出了年終給大家分獎金的計劃,還讓辦公室通知組織在杞城、北邊的煤礦和鳳城三地分別召開年終聯歡聚餐會,各地的聯歡聚餐會參加人員的成份和層次不同,杞城的參加者主要是杞城水泥廠生產、銷售和基建的員工們;煤礦則主要犒勞山溝裏挖煤勞作、辛苦一年的黑哥們;最後召開的是位於鳳城的集團公司表彰聯歡聚餐會,參加人員為公司總部人員和今年酒店、煤礦、縣省兩個水泥廠生產建設中的突出貢獻者,時間定在農曆的二十三日,也就是民間“過小年”的日子,地點在集團公司所在地“天元大酒店”的二樓大餐廳。
文喧寒假沒有回家,他給家裏的借口是要在學校準備資料寫論文,真正的原因是舍不得離開若潔,想要保證兩人能夠時時相見,還有一個更深層次的想法是他實在是對回到礦區有一些反感,一想到要麵對那個讓他感覺裏破舊不堪的老房子舊環境他就頭痛。最後一個想法源自於“國慶節”前後住在林家“天元大酒店”中那幾天的吃喝玩樂,那幾天讓他真正過了把城裏人生活的癮,也把他心中的“欲望之車”給發動了起來。
農曆二十二日那天下午接到若潔的手機,說自己的父母邀請他參加本公司今年的員工新年聯歡聚餐宴會。放下電話後,他就和父親通了個電話,詢問父親的意見,李貴生認為他還是要去一趟,以後很可能要融入到這個圈子裏生活工作,可以先去摸一摸這個圈子的涉水深度,但他在電話裏又加上一句,要以不影響學業為主。農曆二十三日上午,白帆又專門打了一次電話邀請他,並說這是她和若潔她爸共同的邀請。下午五點左右,文喧就坐上公交車,來到了座落在城區內的“天元大酒店”門口。一進門,就看到一派喜氣洋洋、人來人往的熱鬧場景,文喧避開人群,自己屏住呼吸輕輕上到四樓。敲開白帆的辦公室門,白帆正在裏麵忙得手腳亂翻,看他進來,招呼一聲,讓他先坐下喝水休息,待會再下去到餐廳,說完就忙忙乎乎地出去了。五點四十左右,白帆把電話打到自己的辦公室,她讓文喧快到二樓大餐廳門口,自己在那裏等著接他。文喧下樓來,白帆果然站在那裏勿勿忙忙地和周圍的人邊打招呼邊安排事情,看文喧來到,她顧不上多說,就急步帶文喧進入大廳。大廳裏已經被布置成一個半會場半聚餐性質的大場所,麵對門口呈寶塔形擺放三圈吃飯的圓桌,每張桌子前坐滿了喝茶水嗑瓜子吃水果的人。白帆帶文喧徑直走向擺在最上麵三張桌子最右側的圓桌,這張桌子上也基本坐滿了人,白帆對桌上人環周一笑,顧不上細細寒喧,直指桌下方挨在自己身邊坐著的一個瘦條臉的人對文喧說:“這是銷售部的孫部長。”那個人忙站起來,哈哈腰。白帆又對他介紹文喧說:“這是我的一個親戚,今天你幫著給支應些。”孫部長忙不迭的點頭稱是,白帆再和大家點點頭,轉身就又走出餐廳大門。
孫部長讓文喧坐在他身邊,又給他倒上一杯茶,抓把瓜子遞給文喧。文喧謝過了,拿上瓜子嗑著,順便打量四周,這個桌和另外兩張桌子擺成了一個品字形,位處整個大廳的最上首,顯然是供主要賓客們坐的,中間在寶塔尖上的一張桌子隻在下端圈坐了四個人,側麵的兩張桌子包括自己這桌上全坐滿了人。再向廳外中間一排是四張桌,最後靠門的一排卻是五張桌,整個大廳桌麵排列呈梯形疊落狀,梯形的頂邊就在自己這排。每個桌上已擺放上十二道涼菜,桌中間各擺著一瓶幹紅、一瓶幹白,西夏啤酒兩瓶,西夏貢白酒兩瓶,還散放著幾盒阿詩瑪香煙,每張桌子均坐滿了人,大家並坐間列,談說嬉笑,十分開心。孫部長看他四下打望,就湊過來給他介紹:自己這排最中間隻有下端坐了四個人的桌子,是公司領導和外賓的座席,那桌上的四個人,三個是公司的副總經理,還有一個分管技術的總工程師,還有幾個主賓包括林總等還沒到齊,所以空了不少座位。左、右兩側桌上就座的都是公司負責各個部門的中層領導。再往下的中間一排左端兩張桌子坐得是天元大酒店的先進人物和領導,文喧注意的看了一下,那兩張桌上果然是年青女子居多,右端挨自己一側的兩張桌子坐的是杞城、鳳城兩個水泥廠的先進人物和領導。最下麵一排五桌坐的是煤礦的先進和領導及集團機關各部門的工作人員。孫部長又說,今天的酒放開喝,菜放開吃,酒不夠還可以去要,菜一會還要上熱的,總之這就和威虎山上過大年一樣,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盡興玩樂。文喧聽著孫部長油腔滑調的介紹,仔細掂量四周,竟沒有發現一個熟悉一點的麵孔,上次來時和自己有過幾麵之交的辦公室王主任、酒店經理、司機小李一個也不在場。正尋思著,忽聽一陣喧鬧,大廳裏的人全站了起來,麵朝大門,一齊鼓掌,向門口看時,原來是林一民、白帆、王主任等陪著一幹五六個人走進大廳,來人們鼓掌回禮,走到最裏麵中間的主賓席上,相互謙讓一番,緩緩坐下。
眾領導坐下後,林一民又站起來,咳嗽幾聲,這時出現在他身後的酒店經理給他遞上一個麥克風,林一民吹口氣試試聲,然後放在嘴邊大聲宣布酒會開始,接著他向大家介紹和他一起進來的各位外來領導,他的座位在正上首偏左,坐在居中的是一個和他差不多年紀的壯年老幹部,文喧聽林一民說那是個外縣的一個副縣長,姓趙。趙副縣長身子右邊是兩個年紀稍輕的中年人,一個是省發改委的馬處長,另一個是鳳城市發改委的劉處長。林一民又繞回來介紹自己身子左首的客人,一個年青人是縣長秘書,再向下是省、市建設銀行的兩個科長。介紹到這裏,林一民接說:“本桌的其它幾個公司領導大家都很熟悉,我就不再囉嗦了。”接著他略略說了幾句表示感謝和新年祝福的話,又請來賓們發言,那幾個來賓互相推讓,最後趙副縣長站起代表眾位說了幾句。趙副縣長說完後,林一民把話筒收回,隨手交給酒店經理,舉起一杯酒,招呼大家共同幹一杯。眾人同時響應,大廳裏一時杯盞共舉,觥籌交錯,歡聲不斷。
文喧第一次介入到這種盛大場麵,感覺十分新鮮,但他深知自己酒量有限,恐怕出醜,謝絕了孫部長端過的白酒,把紅酒倒了一杯,小口抿著,邊和同桌們一齊舉箸吃菜。酒過三巡,菜上五味,上麵的領導們也吃的差不多了,依次過來給各桌敬酒,第一撥是趙副縣長和那兩個省、市政府的處長,由白帆陪同過來,到了這桌,白帆給領導們介紹同桌的各位時,說文喧是自己家的親戚,別人倒還沒有什麽表示,趙副縣長卻抬頭深深盯了文喧一眼,說:“年輕人喝紅酒不成,把白酒滿上。”文喧一再推讓,白帆也說小孩子實在不能喝,趙副縣長這才罷休,把杯子和文喧的紅酒杯重重一碰,又與大家依次轉圈碰完,一口而盡。
第二撥是林一民由王主任陪同過來敬酒,林一民身穿大紅色西服,脖領上紮著黑色領帶,襯著裏麵的硬領白襯衣,看起來很是精神幹練、意氣奮發,他見桌就敬酒,見人就端杯。到了文喧這桌,王主任要替他喝,他高低不行,非要和每一個人都要幹一杯。敬到文喧跟前,他看文喧端的是紅酒,連說:“好!好!好!”文喧不知他說的是什麽意思,是說自己喝紅酒好呢?還是看自己也在端杯好呢?一時也無從思量,兩人輕輕一碰杯,林一民就轉過身和下一個人幹杯去了。
後麵幾撥是建行的領導和縣辦秘書由天元大酒店經理陪同給每桌敬酒,幾個公司副職自己結伴成行一起挨桌敬酒,幾輪巡弋,幾番進攻,敬酒的和桌上的人都喝了不少。
敬酒程序完成後,就是各桌人的自由發揮。文喧桌上的幾位叫嚷著和大家一起碰了幾杯後,就分頭到其它桌上尋找自己的熟人喝對手酒去了,行家把這叫做“串桌”。大凡“串桌”的都是有些酒量的,找的也是能夠與自己喝出同一水平、喝出豪勇氣氛的酒友,文喧既無酒量,又無酒友,隻有幹坐在自己桌上看別人吃喝玩樂,並且有父親事先交待讓多坐著看看的話,也不好私自離席。因為這桌上有文喧這個外人,大家也不過來湊熱鬧,所以本桌上的人流向其它桌上的多,外桌流到本桌來的少,一會功夫桌上就隻剩文喧和孫部長兩人了。孫部長因白帆交待過讓他陪文喧,不便亂走,就邊和文喧吃菜,邊有一搭無一搭的聊天,還時不時的伸長脖子扭臉睃眼去看其它桌上的人猜拳行令。正坐著尷尬,文喧忽然覺到有人拍自己肩膀,回頭一看,原來是王主任,已經喝的有五、六成了,舌頭也有些不清幹,神誌倒還清醒,對文喧說:“老弟,怎麽不喝酒?”文喧忙站起來,這是本場直到目前為止唯一一個主動過來找他的熟悉之人,很有些惶恐和感動,緊著說自己不會喝。王主任又說:“不會喝不成啊!以後這種場子多得是,要好好學習。”文喧急急點頭。王主任剛拉了個椅子要坐下,一抬頭,看見主賓席上的主要客人們都立起身來,開始要準備動身了,就又站了起來,對文喧說:“那邊有事,我先過去。”又按按孫部長的肩膀,囑咐說:“照顧好這個兄弟,你明白的。”孫部長連連點頭道是。
王主任過去後,孫部長看著那邊桌上林一民、白帆等人站起來,圍著趙副縣長他們說話,就對文喧說:“領導們要走了。”文喧看看自己的手表,才八點半不到,就問:“那聚餐就算結束了?”孫部長怪怪地一笑:“結束了?還早哩!”又轉頸扭臉,目送著林一民、趙副縣長等人步出餐廳,才回頭斜瞥著各桌上的人,對文喧側耳低聲說:“好戲才開場,這幫酒傻子不喝的躺倒地上幾個,不會老老實實地散場子。至於那些領導,對喝酒不感興趣,去尋更好的樂子玩去了。”這時大廳裏的大部分人在領導走後就開始三三兩兩的向外流動,一時間少了不少,還有一些桌上的人則興高采樂的伸手比劃,拚拳灌酒。喝到這份上了,留下的應該都是些貪戀杯中物的杜康之友,孫部長指點著他們對文喧說:“都是些礦上、廠裏的工人,家也不在鳳城,公司給安排在酒店裏住宿,喝倒了就睡,沒有後顧之憂,放開猛灌,灌死拉倒。”
服務員開始走動,打掃各桌的殘羹剩菜,人越走越少,還在吵鬧撕扯的也就三四桌喝拚桌酒的人。人一少,大廳就更顯寬闊,燈光也逐漸零落暗淡,比起最初的喧嘩熱鬧冷清了許多,文喧不禁想起父親李貴生常說的一句話“沒有不散的宴席”,心中一聲喟歎。遠處有人在高聲喊叫讓孫部長也過去,孫部長擺擺手,示意不過去了。文喧一看也差不多了,就問孫部長可不可以走?孫部長說:“咱們這飯算是吃完了,不知你今天還有沒有啥安排?”白帆下午就給文喧說好的今天不用回學校,讓他就餐後直接上五樓去找服務員開門休息。文喧把這個情況給孫部長說了,又問孫部長去哪裏休息?孫部長說自己家就在鳳城,一會直接回家,送文喧一起上樓,安頓好文喧進屋後才離去。
二
林一民其實今天並沒有喝多,他的酒,除了自己桌上和在文喧那桌外,大多數是由王主任替喝的,這是一個單位做辦公室主任的主要工作之一,王主任這方麵玩的得心應手,林一民也讓他代的心安理得。酒場快結束的時候,林一民的酒勁就緩過來了,神智清醒,思路不亂,吃喝隨心,行止有序,這就是大老板的酒場風範。趙副縣長到鳳城一向的規距是酒後要上歌舞廳玩,所以喝了一會就要起身,桌上的其他客人一看他不坐了,也都紛紛站起來要走,主飯桌就這樣讓他給攪得早早散了。林一民還和趙和平有事要商量,他把大家一起陪送到九樓的酒店歌廳裏,讓跟隨而來的酒店經理打開屋裏的音響和燈光,送上飲料和啤酒,催促白帆、王主任、酒店經理等人陪領導們K歌,自己要了杯雪碧飲料,倚坐在一邊的沙發上慢慢啜著飲著聽著。趙和平是歌舞廳的老客,對這裏的環境不太滿意,唱了兩首歌就過來挨著林一民坐下,說:“有沒有更好的地方,不行了上外邊去?”林一民知道他的心思,說:“這裏是公司的地盤,保險是很保險的,就是那事兒不好安排。到外麵也不行,年底了,公安局抓的嚴得很,天天各處巡查,做不成啥事。”趙和平一大口飲下一杯啤酒,嘿嘿一笑:“能做啥事?不要汙蔑我們領導的節操,降低我們的水平。”林一民也笑笑,說:“還是下樓吧!”趙和平知道他有事,也點點頭。林一民把白帆叫過來,示意她不要驚動那些興致高昂正在玩樂的其它客人,又悄悄和她說了幾句,然後領著趙和平輕輕移步走出歌廳。
兩人下到八樓,趙和平今晚就宿在這裏的貴賓房間。一進房門,林一民把趙和平讓到外屋的沙發上,讓樓層的服務員進來泡上兩杯碧螺春茶,兩人相對坐著慢慢品味。坐了一會,趙和平先開口問:“你跟那家子(方言:家夥)說了沒有?”林一民知道他說的是周縣長,回說:“說了,昨天就打電話先給人家說了,今天一早又讓王主任專門跑了一趟去請了一遍,話都說盡了人家高低不來,讓你們縣辦的李秘書頂他來過來。”趙和平說:“不要提這個李秘了,也不是個啥好慫,隻知道聽大領導的話,跟那家夥屁股後麵緊著哩。”林一民說:“我知道,要不我怎會把他安置在七樓,和你隔著住開。”趙和平一聽,好像火星子燎到了屁股上一樣,跳了起來,說:“你把他放在七樓了?‘七上八下’這句話你不知道?”林一民知道他自從參與正縣長位置競爭失利後,一直心情不好,再加上次杞城文化館場擴建承包業務的敗陣,自我感覺仕途不利,很是憂憤,言行舉止上經常有些怪誕,神經兮兮的,尤其是對那些涉及到官場位置高低走向去留的細節尤其在意,經常為此亂發脾氣,也就見怪不怪,心中竊笑,口中卻說:“這次真是忽略了,以後還真要注意,明天我就和王主任說說讓調一調。”趙和平耳聞此言方又坐下,隻是臉還是緊繃著,林一民接著說:“這次來,也不一定全按老規距辦,你和他們的都不一樣。”趙和平這才點點頭,臉色又和緩了不少。又坐了一陣,他開口問林一民:“今年經營的咋樣?明年打算怎麽幹?”因他是當天下午才從杞城出發,林一民安排的車一路把他接到天元大酒店,直接進的會場,還沒有時間和林一民好好交流,故有此問。
林一民道:“我正想和你商量一下這個事。”就把今年的經營情況略略給趙和平說了一下,又講到了今後想重點從兩個行業發展的思路,一是房地產行業,二是煤炭行業。
趙和平聽了後,頭靠在沙發背上沉吟一陣,說:“煤礦咱不知道,就這房地產你要搞能行嗎?前幾年有很多人在這個行當中投資都吃了大虧,栽了大跟頭。遠的不說,去年咱們想做個小小的土建工程,都沒有得手,白白搭進去不少錢,你可要汲取這個教訓啊!”林一民說:“國家前幾年經濟是有一些回落,房地產確實不行,連帶著煤礦也賣不動煤,效益下降。但從去年開始這種局麵就有所變化,這次世紀交替又是一個機會。”接著,又向趙和平分析了一下經濟發展和房地產的關係,房地產行業進一步拓展的前景。這些言論,對從農村直接招工提幹,又隻做過行政管理工作的趙和平來說,聽的是一頭霧水莫知虛實,但他對林一民的宣傳口才和經營能力一直很佩服,尤其是這幾年和林一民合作得到了不少實惠,況且這是林一民的公司在經營,獲利了雙方都好,失敗了也和他無幹,所以也就不再堅持反對意見。
林一民為什麽要和趙和平說這些話?因為他深知在目下的中國,要想搞任何經營項目都需要上麵有人支持,這樣在資金來源、資質辦理、市場獲取等各個方麵才能會保證順利通暢,再進一步,從國家政府這個大鍋裏還可以撈點實實在在的油水,這方麵他已經很有心得和體會。而他在房地產行業這個領域裏是個新手,要想發展必須要先占住腳跟,要想占住腳跟必須要有一個良好的發展基石,這個發展基石首選地應該還要在自己的老家杞城,在杞城裏要找一個支持自己的人非趙副縣長莫屬,這個人既貪婪又膽大而且掌握一定權力配置資源,盡管在仕途上遇到了一些坎坎坷坷,碰見了些小小的磨難,但在杞城全縣還是可以稱得上是個能夠呼風喚雨的坐地虎,實在是開拓一個新經營項目最好的合作夥伴和倚仗靠山。至於煤礦,因為不在趙副縣長所管的地域內,趙對其是鞭長莫及,所以他隻是簡單談談,並沒有交給趙和平更多的實底。
說完正事,趙和平好像是漫不經心地隨口問了一聲:“那個旁邊桌上坐著的小夥子是你的親戚?”林一民一下被問懵了,回說:“哪個小夥子?”趙和平說:“就是坐在右邊桌子最下麵的那個男娃娃,好像以前沒見過麵。”林一民有點醒悟,笑了笑,說:“那是我丫頭處的對象,家在北邊山裏的礦上。”趙和平長長“噢”了一聲,說:“我說呢,不像是咱們本地人。”林一民這才明白他的心思,沒有再多解釋,看了看自己的表,已經是十一點多了。正在這時,白帆推門進來,林一民問:“都送走了?”白帆點頭“嗯”了一聲,從自己斜挎的小皮包裏拿出個厚厚的紅紙包,直接擱在了茶幾上,林一民身子向前一傾,把那個紅包向趙和平身邊推了推,說:“你是個雙,比他們多一半。”趙和平沒有啃聲,輕輕點了點頭。三人道別分手,各自休息。
送走孫部長後,文喧進到自己的客房。這個酒店的房門隔音做的十分漂亮,門一關上,走廊裏的服務員走走停停和喝高了的酒客囂張擺舞吆喝開門的喧雜聲音全被擋在外麵。文喧躺在床上滿腦子浮想聯翩,剛才經曆的種種情景,讓他心旌神搖、恍入夢境,他想社會和人生為什麽會有這樣大的差距?會有如此不同的境遇?自己先前一個瘦筋巴巴寒窗苦讀的窮學生,突然間鑽進了這麽盛大的一個碩男秀女燈紅酒綠的應酬場麵,太叫人匪夷所思了,真有點像是天上忽然掉下來個大金蛋蛋砸到頭上,砸得人不知所措,喜憂其名。想到在山上的父母,一輩子辛辛苦苦,可能還從來沒有這樣一個熱鬧的場合供他們露露自己的小臉,還有建飛的爺爺、哥哥包括他死去的爸爸、跑路的媽媽,別說從沒有經過這個場麵,可能連這輩子看一看的機會都沒有過,這些普通的老百姓,一輩子過得就像是小草細蟲一樣卑微低賤,默默無聞的生活,一個倏忽時光就過去了。自己怎樣走下一步的人生路?是像父輩們一樣?回答當然是否定的。但憑真本事從實地上一步一步做起,逐漸接近自己想要達到的目標,也確屬不易,一來囂浮的社會環境對貧寒的年輕人來講絕非福地仙境,二來自己也實在沒那個耐心來從頭做起。從最近的幾次交談中,父親李貴生的實底他已經摸透了,父親此生已經認命,平平淡淡的生活,做一個普通工作者和清白良民,是他的衷心願望和終極目標,實際上父親的年齡和目前的位置也不允許他再持有什麽幻想,再想著去有什麽大的抱負了。可自己和父親不同,人生的路還很長,決不能像父親那樣認慫,做一個溺芯子(礦山土語:軟蛋慫貨),應該抓住一切機會,把個人的能量全部釋放出來,讓自己活出一個人樣,至少要活到一般人之上,也讓自己的父母在有生之年經曆享受一下這種風光的生活,這樣才無愧於父母養育之恩,不辱沒自己常常引以自傲的個人才情和誌向,不枉負自己的一生。
正胡思亂想,聽到枕頭下麵的手機響了,拿起來一看,是若潔用她家的座機打來的電話,連忙接通。原來若潔的父母從來不讓她到這種場麵上露臉,今天這個大喜日子也隻好在家裏待著幹等,和藍姨一起把飯吃完後,她又不放心文喧,就打個電話來問問情況。若潔問他這邊散場了沒有?又問他今天吃好、喝好沒有?表現如何?文喧一一回複。若潔又說:“聽你的話語怎麽沒點聲氣,沒有什麽事吧?”文喧趕快解釋:“沒有什麽,就是今天有點累。”若潔說:“累了就趕緊休息,不要多喝酒,不要熬夜,不要和那些人一起胡混瞎鬧。”文喧應畢,又問還有啥事沒有?若潔說沒有了,就掛了電話。文喧把手機往床頭一扔,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剛才思考時鼓起來的信心又讓若潔的電話給增長了不少,躊躇滿誌。又想起是不是該給父母打個電話也說上兩句,翻過身剛拿起手機,又一想,父母家的電話是礦區內部使用的座機,打起來特別費事還要多花話費,很快就要回家過年了,不如回去後再和父母好好侃侃今天的場麵。想著,頓了一會便眯糊著了。
三
臨近年關,文喧回到了礦山,早已在家待著的建飛聽說他回來,早早跑到車站去接,兩人一路說笑著走到文喧家。文喧的母親方玲早就盼著兒子回來,一看二人進屋,忙放下手中正在準備的活計,招呼二人喝水吃糖嗑瓜子。文喧問自己的父親放沒放假?方玲說:“還得兩天,這不礦上節前忙乎,安全、產量、效益那樣都不能放鬆,把這幫科茬子們給忙得軲轆轆連軸轉,連喘氣的功夫都沒有。”建飛接說:“工人也是一樣,一到年底誰都不敢鬆懈,不定那個地方做的不好,就按上花班處理,把人退回家去,給你扣幾個小班,小半年的獎金就沒了。”
幾人說說笑笑,坐了一陣,建飛說家裏還有事要辦,起身要走,文喧和他路上已經說了不少最近鳳城和學校裏的消息,也把紫菡給他的問候口信帶到,知道大年前家家都有些事情要忙,也就沒有再挽留。兩人約好了初一過後再相會,建飛向方玲道過別就走了。
建飛走了,方玲要做午飯,說文喧今天回來了,要多做幾個菜。文喧要幫媽媽一起忙,方玲說他才跑了半天路,坐著休息休息,不讓他摻和。文喧就坐在沙發上邊看方玲幹活,邊給她講那些外邊有趣的事情,尤其是那天林家公司開新年聯歡會的事,文喧講的活靈活現,方玲聽的上心著意,兩人嘮扯到中午,午飯也做好了,還不見李貴生回來,方玲給他的班上打電話,說是還在忙,可能中午不回來,就不要等他吃飯了。方玲跟他說文喧回來了,他也“唔唔唔”的,隻說先讓孩子休息,晚上才能得見。
傍黑六點多李貴生才回來,雖然看見兒子回來很高興,但沒有多少時間好好閑坐著嘮嗑,隻是說年前為了保證礦井安全指標不超標,礦上要求機關幹部白天上班,晚上還要下基層查崗盯人,查處“三違”,匆匆扒拉了幾口飯就又去加班了。文喧掐手指頭算一下,還有兩天就過年了,煤礦的中層幹部還真是有股子“過革命化春節”的精神,這個時候還在不停地忙碌。
文喧和母親聊的話題大都是家長裏短的閑言碎語,方玲最愛問的就是林一民家裏的情況和林家公司裏發生的那些事,還有就是若潔與他的關係到底發展到了什麽程度。這些話題,前一個文喧除了那次參加年會看到了一些雞毛蒜皮的表象外,其它的他倒真還說不出個子午卯寅來;後一個,雖然是自己的親身經曆,俗話說“話說三遍比屎臭”,車軲碌話轉上三遍也都把說話聽話的人全熏倒了,他也不想再多和母親嘮扯。所以晚上兩人坐了一陣子,又看了會電視,文喧就去自己的小臥室裏跟若潔發短信聯絡去了。晚上睡到半夜迷迷糊糊聽到父親進門說話的聲音,年輕人瞌睡重,沒有爬起來,翻個身又接著做自己的黃梁美夢。
在家待了兩天,天天李貴生早出晚歸,直忙到大年三十中午,那天中午礦上領導和中層幹部聚餐,下午礦上正式放假。宴會後李貴生回到家,這才算定下神安下身,家裏的年貨已經基本準備全乎了,方玲自個在小廚房裏剁著餃子餡,李貴生泡上一杯茶,一屁股坐到自家的沙發上,中午聚餐會的興奮勁還沒有全過去,外麵的鞭炮聲忽起忽停,就著悠悠香茶水,借著微微熏醉意,李貴生又和文喧嘮了起來。
李貴生這個人,屬於平時不太張揚但心中很有數的那類人,你看他平時小心謹慎,但隻要撞上事鉚上人了,很愛動腦子琢磨,事是什麽類型的事?人是什麽具體的人?他約略地接觸了解幾下,就能大體上掂量出個份量來,盡管表麵上還是不聲不張不啃不哈的,內裏卻已經有對付的道道深藏在胸,人們把這號人叫做“揣著明白裝糊塗”。這和他的人生閱曆及知識水平有關係,高考恢複後的第一批大學生,全國平均近五十號考生中錄取一名的優秀人才,學的是工科,卻愛看文、史、哲方麵的書,文化素質、個人教養一般人是沒得比了。雖然不諳社會上的那一套人情世故,社會關係學這一門學問剛剛達到小學畢業的水準,因此參加工作後屢屢碰壁,仕途上一退再縮,在官位的最低線上止步不前,造成了他的性格越來越內斂收緊,處事越來越慎小謹微,但也有一些好處,就是做事絕不含糊,做人堅持底線和原則,對別人以和善禮讓為主,不搶先不出頭,對自己則謙虛謹慎,小心翼翼做人,基本上屬於“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純粹的人”。他還有一個優點,不停的看書學習,思索社會和現實問題,提出自己獨立的見解和看法。最大的毛病,就是一喝酒就把持不住自己,“一杯笑微微,兩杯話如蜜,三杯、四杯胡亂吹”,要是喝得超過半斤酒,那就一掃平時文雅溫和慎重無語的形像,議論風發,話多的如礦上水管子走水——跑、冒、滴、漏,敢說敢講,言語似箭發鏑鳴。雖然無鬧事罵大街的行為,但言多必失,很多得罪領導和同事的話皆由此而出,被一些別有用心的人一傳播,成了他仕途官運上的致命一刀。反過來,這樣又造成了他的逆反心理,對社會、單位上一些不公不平之事更加激憤,心中不平之氣時有躥出,隻可惜無人能領會,無處可傾吐。這幾年,文喧大了,也時常能夠體會一些父親心中的怨憤憂愁,加之文喧這個孩子性格本來就柔和綿順,自己父親的訴說,別人不喜得聽,他卻雖心裏反感卻表麵不甚表現,不管聽懂聽不懂,愛聽不愛聽,隻要時間充分,總是要陪父親多坐上一會,讓李貴生嘮叨到話盡人乏才算為止,這給了李貴生莫大的安慰,所以每次孩子回來,他總要抓緊機會和文喧嘮上一會嗑,既解自己無人可訴的之虞,又去孩子遠行勞累的困頓。
對李貴生的介紹,我們就停留在這裏,下麵我們敘述一下這一對父子大年三十下午談論的一些話題。
首先當然是全家人都關心的天元集團公司的年終聚餐會的情況,當文喧把那天的情景簡要介紹了一遍後,李貴生並不感覺到有什麽不妥,他每年都參加礦上的年終聚餐會,這是一個企業凝聚員工、鼓舞士氣的一種有效方式,看來國企的這一套,一些眼光超前的私企老板也學到手了。他覺得有些意外地是林家公司的實力,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私營公司,搞年終聚會的聲勢竟然不輸於自己所在的礦區單位——號稱省內數一數二的國有大型企業的年終聚會,看起來這個林家這些年來積累的財富不可小覷,因為林家可能會成為自己的兒女親家,也就是兒子今後終世生活的主要依托之一,這一點,尤其讓他震驚和注意。
李貴生接著又詳細盤問文喧林家每個人給他留下的印象,他認為這至關重要,因為他要了解林家的每一個人。雖然上次他在鳳城天元大酒店住了幾天,但因為和林家的大人們隻吃過一次飯,碰過幾次麵,說得全是場麵上的泛泛相交言語,沒有進一步的了解機會,平時他對自己鑒物識人的能力很是自信,但那次卻並沒有看出林一民是個何方神聖?說他是個二半吊子老板,但內裏卻透露著一些儒雅的知識分子氣質,隨意的談吐間不時流露出他是個學問深臻的人;說他是個文雅書生,但發現他又具有一般商人的勢利和精明性格,看得出來,他精於生意之道,也樂得從中獲利,同時在他自然從容的做人行事風格中,時不時顯露出一股與傳統知識分子不同地虎行鷹視的驃狠勁來。
林家的財富固然讓人心動,但在他看來,財富不是最根本的,根本在於掌握財富的是何種人?好人的財富大體來自正途,不是非份之財,不會引來無妄之災;而那些卑鄙無恥之人,其財富很可能源於齷齪之道,得財不正,恐難持久,還興許會惹禍上身。文喧跟他說,林家一家人普遍的看起來很不錯,尤其是若潔的母親白帆,就和自己的母親方玲一樣,是個本性善良而又有些愛叨叨的媽媽,而且讓方玲不及的是她身上自有一股精幹之氣蓄勢待發,實在是個不讓須眉的巾幗奇異女子。聽到這些後,李貴生放心的點了點頭,頭仰靠在沙發上,閉眼養了一陣子神。
當然,李貴生心裏還是存有疑慮,在閉目養神的過程中,他的思維不停地旋轉:一方麵對文喧進入林家他抱有很大的期望和寄托,做為一個人生事業不算成功的父親,他實在不想讓孩子再走自己的老路,把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期望孩子有個光明的前程,去替自己實現久違而又愈行愈遠的夢想,這是他們這種蟄伏於社會較低層麵而又鑿鑿不甘如斯的文化人士的共同想法。另一方麵,他又對文喧即將進入的這個圈子有太多的抵觸和戒備,通過自己對當下社會的了解和認識,隻有那些經常采用一些不正當手段的人才能混得比大多數人更好一些,位置更高一些,這是他心中常常隱約泛起的淒涼和悲哀,也是他心中對林家致富的真正原因所存在的疑惑和恐懼。
大體上講,中國知識分子的傳統觀念,不外是循世和入世兩種,“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這是大家共同的一個基本認識,至於每個時代怎麽做?每個人怎麽做?那是由客觀環境、外界條件和個人品德、學識情懷、性格修養內外兩種因素交集,從而形成了人人都在做效果各不同的種種現象。李貴生對儒學和佛之道皆有一定的研究,孔子對子貢說“貧而樂,富而好禮者也”的話,他常常在更深層次的含義中探尋其真諦,他認為這是至聖先師在這裏闡述出這樣的觀點:心中有,知樂貧是升華;心中無,尚樂貧是麻木。對佛之道,他也認為集中思考的一點應該是佛的無私濟人,這是佛與菩薩的濟人兼扶已之間的最大不同,捫心自問,當佛自己是不敢企盼了,但做一個利己不損人,踏踏實實渡過個人一生的小小黎民百姓,自己應該還是有可能做到的,也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要做到的。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個好的歸宿和人生,這是天下父母的共同心願,但假如實現這個心願,就要與自己所持的道義觀念和倡導的語言行為逆向而行,那可萬萬不成。而眼前這種事假如要是如此發展下去,能否出現這種讓自己不願意看到的結果?林家要是真沒有其它的問題固然好,但假如確如自己所擔心的其財來之不正,那孩子以後真要成為他們家中的一分子,難道就能保證個人的生活一輩子相安無事,或者有足夠的能耐在壞事情一出現時就能全身而退?如此後果的種種不可預料,讓李貴生很感撓心窩子。
文喧看到李貴生閉目沉吟不語,心念是不是父親中午沒有休息,加上這些天的忙碌,有些累著了,就輕輕向前,想扶李貴生進裏屋休息。恰到這時,方玲的餃子餡剁完了,她從廚房出來,雙手端著盛麵的瓷盆,到客廳茶幾上重重一放,說:“你爺倆哪些車軲轤話也該嘮夠了吧!幫我包餃子。”李貴生一驚,睜開雙目,說:“要包餃子了?”方玲說:“哪還不?都大下午了,不包餃子晚上守歲吃什麽?”文喧立起身子,說:“爸,你就到床上躺一會吧!餃子我和我媽包就成。”李貴生說:“沒事,包餃子也沒啥累的,我還能支撥兩下。”說著抬起身來,這一瞬間,李貴生主意已經拿定:一切隨緣,順其自然,孩子事孩子定,孩子路孩子走,同時自己要經常過問,及早點撥,時刻提醒文喧保持清醒,不要超越既定的做人底線,以免引來不必要的麻煩。思緒一通,渾身輕鬆,起身到廚房裏洗洗手,坐下和方玲娘倆一起包起餃子來。
四
過完年後,林一民開始實行自己預定的拓寬房地產和煤礦業務的計劃,心思轉到了創建新項目這邊,杞城水泥廠的擴建大部分交由郭巴子他們負責。但他並不是漫坡放羊式的把權力全下放給他們,而是具體的實施由郭巴子他們組織,每個月水泥廠的人要上鳳城來一趟,把擴建進度和存在問題向公司匯報,由公司這邊把總舵子定大盤子。
水泥廠的擴建應該說進行的很順利,經過頭年的努力,各項前期準備工作已經基本就緒,銀行的貸款也按進度一筆筆正常給撥過來,新的窯爐按照計劃正式動工且興建了一大半。這樣的進度,在同類的擴建工程中都是很不起的。林一民很高興,他想如果不出問題,再鉚足勁幹上三四個月,今年七、八月就能把新窯爐建成,下半年開爐試生產,試運轉上半年,趕明年年初建築工程大量開工時正式投產,那就恰逢建築材料需求旺盛的時候,據說在杞城附近國家很快要開工一條新建的道路,修路麵需要大量的特種水泥,新窯爐的建成正好能讓生產的新型水泥補充占領這個市場空間,企業的的前景不可限量啊!林一民一想到這些,就對自己在關鍵時期的正確決策感奮不已。
說起來,郭巴子也是跟他十幾年的老人了,這個人表麵看起來憨厚踏實,執行領導意圖也很努力,這是林一民用他的最主要原因,毛病是頭腦不清晰,處理事情不活絡。他在杞城水泥廠幹了大半輩子,在實踐能力方麵,本廠沒有比他對水泥生產工藝流程更深入了解的人。在林一民的卵翼下,當了幾年廠長,也積累了不少的管理經驗,搞個一般的管理工作綽綽有餘。正因為這樣,水泥廠的擴建林一民沒有再安排別人,而是讓他在抓好原來的老窯爐生產的同時,同時負責新窯爐的建設施工。
在杞城水泥廠擴建工程中進行施工作業的,並不是外麵請來的專業建築公司,而是由本廠自行組織的施工隊伍。這一來是因為本地區專業施工水泥爐窯的建築隊伍幾乎沒有,這種活交給一般的建築公司他們也幹不下來;二來本廠的很多人員在過去本廠舊窯爐興建時就是主力軍,對建造這種窯爐有一定的經驗,幹活計能拿得起做得實;三來林一民手中有現成的建築資質。
水泥廠為什麽會有建築資質,說來還和上次杞城縣文化館場改造工程有關,上次文化館的改建工程雖然沒拿到手,但皇天不負有心人,以前所做的努力也沒算全部作廢,在鳳城掛靠的甲級建築公司是家國有企業,老總姓陳,是林一民的一個知己朋友,從部隊上轉業下來的正團級幹部,人很豪爽,地方上的一些歪風邪氣還沾染的不多,和林一民關係也非同一般,是那種真正惺惺相惜的知心朋友,他和林一民在一個填寫舊詩詞的協會上認識以後,兩人氣味相投,就迅速成為詩友兼朋友,對林一民個人奮鬥大展宏圖的構想十分讚賞,所以僅要了少許管理費就讓林一民幾乎是白白使用了他們公司的資質。杞城文化館的改造工程雖然黃癱了,但因前一段時間他的公司已經收取了林一民天元集團一定數額的管理費用,所以資質仍然讓林一民繼續啟用,這樣林一民就省掉了水泥廠擴建前期的不少麻煩事,比如申辦施工資質、施工隊伍的組建等等。
豎起招兵旗,自有吃糧人,有了好資質,就能拉隊伍。郭巴子在和林一民商量後,把廠裏的領導分成兩撥,一撥是原廠子分管生產經營的生產副廠長、經營副廠長繼續抓老廠的生產經營,另一撥是新設的基建副廠長抓擴建項目,自己做總頭目統籌全麵,還有兩個副手後勤副廠長、安全副廠長交插來回跑兩邊,管理搭配上倒也結構簡便、層次分明、分工合理。基建施工隊專設隊長一名,聘請本廠原來退休的一個車間主任擔任,隊伍主要骨幹人員由廠裏的老工人組成,又招了一些周邊的農民小夥子當輔助小工。主要骨幹在舊廠建設時都參與過水泥窯爐建造,很有作業經驗,也有上世紀六、七十年代那時的工人階級身上具有的那種認真樸實勁,輔助工人經說明新窯建成後在本廠就地錄用,讓他們把後顧之憂解除,一時人心歡騰,幹勁衝天。
林一民自認杞城水泥廠這邊的事他可以放心了,就全力以赴的在鳳城忙新項目上馬、企業經營擴展工作。按照他的設想,上半年把煤礦擴能的前期資料準備妥當,交由公司總工去跑國土廳、煤炭廳、安全監察局等政府部門去辦理煤礦擴建手續,自己在關鍵時出麵協調。同時自己在省、市、縣三級政府部門同時運作,做房地產行業主管領導和部門的工作,爭取今年年內把集團公司可以經營房地產項目的資質拿下來,為此公司在鳳城周邊已經協商買下了幾塊地皮。
四月的一天,一大早林一民就來到“天元大酒店”,前一段時間,煤礦擴能建設的各項手續辦理進行的很順利,經辦房地產經營資質的事因有一些朋友們罩著也基本有了苗頭,他的心情很不錯,在公司辦公的四層樓道裏轉了一圈,和幾個待在屋裏整理籌辦相關手續資料的人聊了一陣子,了解了一下正在辦事的進度。回屋後坐在大沙發椅上,剛把新泡的龍井茶抿了一口,大辦公桌旁邊的電話鈴聲就響了,一看是外線,他也沒當會事,漫不經心的拿起電話,還沒來得及問話,就聽電話那頭郭巴子慌慌張張的急促聲音:“是是是林總嗎?”林一民不高興的說:“是我,啥事?”郭巴子又磕磕巴巴的說:“死人了,死人了”。林一民急問:“誰死了?咋死的?”郭巴子嗑嗑巴巴的說了半天,林一民才知道,自己在杞城水泥廠的擴建工地上發生了安全事故,造成了一死一傷的嚴重後果。
前麵說了,郭巴子的施工隊伍中骨幹人員大多是過去舊廠子的老員工,這些人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那個普遍不重視安全生產的年代裏成長起來,盡管有經驗有技術,但身上也打上了那個時代工人階級的共同烙印,就是對安全生產的認識和基本素養普遍不足,廠子擴建對他們來講隻要把進度幹到前麵了,就能對得起老板給他們的那幾個工錢,其它一概不管,由他們帶領的這批後招收的年輕農民工,也在這種氛圍下養成了光緊著幹活不重視安全的毛病,這種源自先天的缺陷,就是造成杞城水泥廠這次改擴建過程中發生安全傷亡事故的根本原因。當然這種對事故原因的分析和下出結論的事應該由專門管理機構去完成,我們在這裏隻能是扯閑淡瞎咧咧一氣。
據郭巴子說,那天一上班,早上自己在大樓開生產會,讓基建副廠長到施工現場指揮作業。這邊會剛一開始,就聽到外邊有人喊叫,一會基建副廠長跑上來說窯上摔下來了兩個人,大家趕快一起過去,緊搶慢救,一個當場摔死,還有一個還剩一口氣,忙派車派人跟著送死人和傷者一齊到縣上醫院,剛剛把傷者送進醫院急救室,自己這才顧上給林總打電話匯報。
林一民問死者、傷者的名姓,郭巴子說死的人叫王球子,是個老職工,傷者叫張滔,是個新招的農民工。林一民又問通知縣上了沒有?郭巴子說還沒有。林一民讓他趕快向縣裏有關部門匯報,自己馬上就趕過去。郭巴子唯唯應是。
放下電話,林一民趕緊把公司辦公室的王主任叫到自己屋裏,讓他通知司機小李馬上發動車輛,拉上自己趕往縣裏。又低聲告訴了王主任這個事,讓王主任不要擴散消息,一定要做好保密工作,其它等他從杞城回來再說。
五
林一民的車趕到杞城已經是下午上班時間了,一進水泥廠門,就見辦公大樓前三三兩兩站了一大堆人,都是廠裏的員工,圍在那裏議論著什麽,看到林一民走下小車,那些人往後退了退,但還是沒散開。林一民也顧不上和大家打招呼,直接進了樓裏。
郭巴子在自己的辦公室,裏麵還坐著幾個人,大家見林一民進來了,都站了起來。郭巴子靠門邊坐著,正向那幾個人解釋著什麽,一見林一民,就像是惹事的孩子被人逮住了,看到家長來認領自己,那個委屈、激動、欲哭無淚的表情臉上全有了。
林一民和屋裏的幾個人一一打招呼,全是老熟人,有縣安監局的周局長,縣公安局治安科的劉科長,縣工會的李主席等等,還有幾個,是他們手下的工作人員。林一民先請大家坐下,轉頭問郭巴子詳情。郭巴子把事情發生的過程簡單說了一下。林一民問死去的人現在哪裏?傷的人怎麽樣了?說要去看看人和現場。郭巴子說死人已經送到下麵縣醫院的太平間了,傷的人也正在醫院急診室裏搶救,事故現場在老窯爐後麵的新窯爐施工工地上,現在封閉著。林一民追問到這裏,那幾個政府的人坐不住了,縣安監周局長先說:“林總也不是外人,我就不客氣了,事情已經發生了,現場看不看無所謂,暫且也沒必要,關健是處理後事,不然人放在醫院,家裏人鬧的慌,動靜大了影響不好。”劉科長也說:“先處理後事,再追究責任,一個一個來。”周局長是個老安監,說的話全是為林一民著想,林一民心裏很有數。劉科長平日裏也沒少在一起吃吃喝喝,表的態也不是全無情意、無的放矢。林一民趕緊說:“好好好,就按各位領導的意思辦,先和家屬們協商處理後事。”當下定了由縣工會的李主席和郭巴子下午到下麵的縣醫院和死者家人商議,傷者則先治療著,需要多少錢由廠裏先給醫院交著墊付上。
林一民送走那些縣裏的科局領導,想著還是應該要到現場去看一看,就讓郭巴子領上去了一趟後麵封閉的新建灰窯現場處,在窯爐下邊站著和郭巴子議論了一陣子。又拉上郭巴子驅車向縣醫院方向開去。路上想起還應該和趙和平說一下,打開手機是呼叫轉移,想到在來的路上就一遍遍的給他打電話,到現在也不接也不回,真不知這位老兄咋想的?搖搖頭,暗暗苦笑一聲:“真是些龜孫子,遇上事了就縮頭。”
又給鳳城借給他資質的那家國有企業的負責人自己的朋友陳總打了個電話,把事簡單的向他做了說明,並賠了幾個不是。陳總初聽這件事也很吃驚,但他畢竟是經過部隊教育培養下來的幹部,見多識廣,心胸開闊,倒也沒有埋怨林一民,就是問這個事現在咋處理的?要不要他們公司派人來一起幫著平複?林一民想著自己已經給人家捅了個大漏子,再讓人家公司過來人跟著在杞城說小話,那讓陳總這個老朋友在自己單位裏咋給下麵的人交待,就把事先自己全攬了下來,說自己先操持著處理,實在不行了再去請陳總那邊幫忙。陳總想了想,目前也隻有這樣做最為合適,就說了聲那就先請林總多多費心,把電話掛斷。
到了醫院,郭巴子直接把林一民領到了最後麵的一排獨立小平房前,那是醫院的太平間和堆放雜物的地方。中間的一間房門大開,還能聽到有人在裏麵嗚嗚的哭泣。郭巴子說:“是王球子的老婆”。王球子是水泥廠的老人了,林一民和他的老婆也認識,走到門口步子不禁沉重了起來,記得王球子以前在廠裏是個婚姻老大難,快四十歲了還沒有結婚,因為人有些腦子不好使,木呐呆板,對象處一個黃一個,後來從老家的村上找了一個年輕寡婦,比他小十幾歲,還帶著個兩歲的孩子,丈夫得急病死了後生活無著落改嫁到王球子家,十幾年前他倆人結婚時他還過去送過賀禮,吃過喜酒。
進到屋裏,是個直統間,最裏麵靠牆一邊一個床,左邊床上放的是王球子的屍體,放在床上用白單子罩著。王球子的床邊放幾張小凳子,他老婆和幾個孩子都在,老婆趴著床沿哭泣,嘴裏還不知念叨著啥,孩子都是半大的小孩子,有坐的有站的,都呆頭呆腦的幹瞪著眼看著他媽哭,看兩人進去也沒一個人吱聲招呼。林一民一看隻有王球子一家人,就問郭巴子,別的人呢?咋沒有人幫著照看點?郭巴子回說:“張滔家裏的和球子家的親屬都已經接到了縣上賓館裏,廠裏的幾個頭都在那邊幫著安撫哩。這裏我們派的人不知怎麽不見了?”王球子老婆本身是個精神不太明白的人,看二人進來了也沒站起身子,隻是把哭的聲音放大了,由原來的低聲嗚咽變成了扯嗓子嚎啕。
林一民上前掀開床上的被單看了看王球子的遺容,趕緊又蓋上。郭巴子問王球子的老婆廠子放在這裏的那些人去哪了?她也說不清幹。林一民和郭巴子兩人站了一會隻好出來。
出門上了車,林一民腦子裏一直晃噹著王球子媳婦的哭聲,他問郭巴子:“王球子家裏怎麽全是小孩子,也沒個大人在場?”郭巴子說:“王球子那人你像是不知道?傻呼呼的,偏偏人傻還能生育,養了一堆娃娃,家裏的幾個哥姐看他過的光景不行,還有些缺心眼,早就和他不太來往了。”林一民想著剛才看到的王球子幾個不大的孩子木然發呆的眼神,不由得在心裏暗暗歎了口氣。
又問郭巴子這個事咋處理?郭巴子說:“關鍵是死人能不能及時發葬。”一般企業的工亡,隻要逝者人能入土,事情就算處理一大半了,有些調皮搗蛋的親屬擋著不讓埋人,把死人放在醫院或企業裏,甚至抬到大街上政府門口,要求抬高賠償金額,憋上三、五個月甚至一、半年的情況也是有的,那就把企業的命要了,連家屬吃喝住拿的花銷加以後增加的補償,零零散散足可以把一個中小企業害得倒閉。
郭巴子又說:“張滔的傷先要看醫院的治療情況,王球子人死了,這個事就很明了,就是拿多少錢,家裏人同意發葬了就算了事了。”林一民說:“他家裏不就老婆和那幾個娃娃嗎?按當下工亡人員的補償給他老婆計算撫恤金。再按年頭計算一次性給幾個娃娃一些成年前的生活補貼費用行不行?”郭巴子說:“按理也沒有多大的問題,就是王球子幾個哥姐難纏。”林一民說:“他們摻合啥?以前都不來往。”郭巴了說:“以前是不來往,這不見著錢的影子了嗎?哪個都不省心,中午他的二哥就自己跑到廠裏來了,鬧得不行行,我讓他們給送到縣城賓館裏總算先安頓住了。”
林一民又問:“依你看,多少錢能打住?”郭巴子說:“難說,尋思沒有個二、三十萬下不來。”林一民聽了沒啃聲,心裏想就按三十到四十萬算,就高不就低,不管咋樣人家的命都沒了。
正想著,手機又響了,一看是公安局治安科劉科長的號碼。一接通那邊先問人在哪裏?林一民說從醫院裏剛出來。劉科長讓他先到治安科來一趟,說有事要問。電話掛斷後,林一民讓小李把車轉個向先到縣公安局。郭巴子緊張的問:“是啥事?”林一民說:“沒啥,劉科讓過去一趟。”郭巴子說:“沒讓帶啥換洗衣物吧?”林一民聽劉科長的聲音和早先一樣平靜,想著不會有事,就說郭巴子:“你想多了,說是問些事,帶衣物做啥?”
說話間車開到了公安局門口,治安科的小朱站在門口,正伸脖向這邊看來,早上他也去廠裏了,所以都認識。郭巴子坐在車後排把身子向下縮了縮說:“林總,我就不跟你進去了,你也不要說我在車上呢”。林一民笑著說:“行,行。”等車停住了,林一民就推開車門抬腿就向下邁。說時遲那時快,那邊小朱也早迎了上來拉車門,隔著車窗一眼看到了蝸在車後排的郭巴子。說:“郭廠長也來了,正好,也一起進來吧!”郭巴子一看躲不掉了,隻好也跟著下了車。
到了治安科,劉科長正坐在辦公桌前發楞,一看三人進來,忙站起來和林一民握了一下手,又指著前麵的椅子讓郭巴子坐下。
咳嗽幾聲,清清嗓子,劉科長對林一民說:“老兄,形勢不妙啊!領導要讓你們在這裏待著把事處理完再回去。”林一民說:“在這裏待著咋把廠裏那攤子事處理掉呢?”劉科長說:“你讓別人去處理吧!橫豎你們倆要在這裏待幾天,等哪天把那堆亂事辦完了,死人家裏消停了你們再走。別的我就不多說了,這是上麵的意思。”林一民說:“那我給家裏打個電話總行吧?”劉說:“你讓別人代著打吧,手機都要上交。”林一民一看這個情況,心裏歎了口氣,把手機掏出來遞給了劉科,郭巴子的手機也讓小朱收走了。劉科又讓小朱出去把林一民的司機小李叫進來,林一民讓他去給公司的王主任打個電話告訴一聲,說讓他盡快趕到杞城來。
小李走後,小朱讓郭巴子起來跟他走。郭巴子回過頭眼淚汪汪的看著林一民,說:“林總,快點拿錢,踅摸著找人吧!”林一民站起來,看著他,心情沉重的點點頭,眼睛一直把郭巴子盯著送出了門。
屋裏就剩林一民和劉科了,劉科走到門口,伸頭向走廊上探了探,回過來坐在辦公桌後,對林一民說:“老兄,事兒鬧大發了,有領導摻合進來了。”林一民說:“是誰?”劉科說:“是誰我也不能告訴你啊!自己猜吧。”又說:“老郭是關到置留室了,你就在我這兒,白天在我的辦公室待著,晚上到隔壁值班室休息,老弟隻能幫你幫到這裏。啥時出去就看你們把錢給到,死人家裏不鬧了才算完事。”林一民苦笑著說:“那也沒辦法,攤上這麽個事了。錢我不會小氣,畢竟人都死了,誰家死人了也不好受。就怕死人家裏的事多。”劉科說:“等你的主任來了你讓他找個能辦事的,縣上工會李主席也相跟上說說話,要把家屬們先安撫住,盡可能快些辦,夜長夢多啊!”林一民點點頭。聽到門口有腳步聲,兩人就都閉住了嘴。
天元集團公司辦公室的王主任是個八麵玲瓏的人,他也是本地人,早前並不和林一民一個廠,兩人在一個飯局上相遇,結識後,林一民看這個人圈子裏外走動上都很活泛,辦事也很講究分寸,是個公關人才,所以就帶在身邊,一直跟到了鳳城。
他來到以後,先跑到公安局請示了林一民一番,林一民把自己和郭巴子在車上商定的路數告訴了他,他心中有了底,就開始積極行動。
辦事的人活絡再加上縣裏有人幫襯著說話,當然最主要是錢跟著使上了,所以傷亡人員的賠款事也處理的很快,兩天內基本搞定。死人喪葬費實報實銷,再一次性付給死者家屬三十萬元。傷者所有的醫療費、陪護費也是實報實銷,傷好後再給補助十萬元。在杞城這麽處理是個很大的手筆,不管傷者、死者,其家裏得到的都是一筆很大的補償金額,過去本縣從來沒有企事業單位在工亡事故處理上這麽大方過。當然,王主任也讓王球子和張滔的家屬和公司簽訂了協議書,那就是不管今後有任何變化,兩家均不得再找天元集團的後賬,這主要是針對張滔的,假如張滔的傷情以後再有別的反複,哪是和天元集團沒有任何幹係的。
俗話說“救人如救已”,一點不假,這樣做實質也等於幫了林一民和郭巴子他們自己。第三天上午林一民從公安局出來的時候,劉科專門背著人對他悄悄透露了一點消息:縣上有領導親自過問這件事,指示公安局要是賠款問題處理的不及時或不按傷亡者家屬的意見辦,就要對他和郭巴子采取新的措施,因為公安局隻有二十四小時的羈押權力,局裏已經向檢查院聯係了準備報批逮捕的手續。林一民搖搖頭,這些領導大老爺們從來沒有這樣關心過草民百姓的細碎瑣事,也從來沒有這樣雷厲風行處理過類似的事情,這樣做,隻有一個理由可以解釋——有人盯上了自己,自己這次怕是惹上麻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