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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屋》第四章

(2018-06-17 13:36:09) 下一個

第四章

 

我怕你的風度、舉止、聲音,

你卻無須害怕我的,

這顆心以真誠對你的心,

她隻純潔的膜拜你。

———英國·雪萊·《溫柔的少女》

 

 

    謝過了那幾個保安,若潔和紫菡心神不寧的向校內走去。到了若潔的宿舍,她同屋的女伴都沒回來,紫菡不願回自己的宿舍,要陪著若潔一塊等文暄和建飛的消息。兩人稍稍洗漱了一下,就擠躺在若潔的床上。兩人渾身發軟四肢無力,心中忐忑不安,都不想說話,隻是望著房頂想心事。

    約摸晚上七、八點間,她們等待的電話來了,先是若潔的手機響了,文暄從警局回來後,直接到街邊的電話亭子用座機給她打來的。文喧告訴她,事情已經辦妥,他倆沒有什麽事,警察讓他們到派出所裏問了一下情況,做了個筆錄,就讓他們回家了,至於那幾個小混混,因還做過一些其它的違法事情,有案底,讓警察暫時留在了派出所裏。他們已經回校,考慮今天路走的太多,有些累,暫時休息,明天再聯係雲雲。接著紫菡的手機也有了動靜,建飛的電話也是從公用電話亭打來的,內容大致相同,就是更簡短些,再就是請她們做好準備,明天一早出去遊玩。

    兩人把跳躍的心重新放回到腹腔中,腦子裏緊繃的弦一下子鬆了勁,身體的不舒服感卻從腳底彌漫到了頭頂,強撐著到食堂吃了些飯食,再回到宿舍,兩人又躺在床上,若潔是任什麽也不想動了。紫菡略好些,還嚷著躺上一會再上電視房裏去看會電視,若潔隻是搖頭,挺到晚上十點鍾,若潔的室友一個也沒回來。看看若潔,斜倚在床上隻是半閉著眼養神,強撐著有一搭沒一搭的應付紫菡的話語,紫菡也隻好起身,怏怏不樂地回自己宿舍裏休息去了。

    紫菡走了以後,若潔感覺到上眼皮搭下眼皮,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她把手機關了,又把宿舍的燈熄滅,躺在床上。正迷糊間,門鎖輕輕擰開了,原來是一個外出的室友進來了,這個小姑娘倒挺注意,沒敢開燈,惦著腳走到自己的床邊,悄無聲息地脫完衣服鑽進了被窩。就這樣,若潔也被撩得又醒了一陣。眼睛剛剛閉攏,又進來一個,還是同樣悄然無聲地進來,悄然無聲地上床,但此時若潔的睡意已經被兩次打擾驚得全沒了。她躺在黑暗中,腦子開始不停地運行。

    若潔今年已經十九歲了,除前幾年有過一次單方麵的戀情外,基本上沒有這方麵經曆,因為人長的好看,又和外人接觸的不多,麵上也待人不太熱情,在班裏得到了冰美人的綽號。近些年,大學裏流行的戀愛順口溜是:“大一看,大二找,大三‘昏天黑地’泡,大四‘拜拜’分頭跑。”這個學年正是開始找的時候,若潔的專業又是文科類別,班級男女比例陰盛陽衰,有點意思的男同學、女同學都及早下手成雙結對的出出進進,班級裏、同寢室的女學友基本上都有主了,剛才幾個進來的室友每人後麵都有一個男生伴隨著,若潔甚至聽到了他(她)們在走廊裏熱烈的親熱聲。大姑娘,不可能不考慮自己另一半的問題,但若潔的心氣很高,可能是看多了古典名著中的愛情故事,加上性格中先天含有一些多愁善感的成份,若潔能看上的男孩子不多,要求較高、講究外貌是一個因素,但主要的還是她對男朋友具備的素養和學識都有一定的衡量標準,對那些光知道聽流行歌曲、上電腦打遊戲的男孩子,她不感興趣,就是班上那些侃侃而談,能如數家珍的娓娓道出郭敬明、韓寒隱密私事的男生,她也不甚看重。所以盡管班上有幾個男同學早一年前就明著暗著向她表示自己的好感,但都被她以種種方式委婉地拒絕了,那些同學也很識相,自動的退了回去。好在本年級、本班級裏並不缺少女同學,很快那些男同學們身邊就有了另外女孩子的跟隨身影。而若潔,除了有幾個很知心的女孩子相互來往外,男女相交方麵基本還是留置在煢煢孑立、形影相吊的階段。今天和文暄一接觸,談了一些很有意思的話,覺得這個男孩不一般,但不一般在哪?還很難說清。

   “時間真是不可逆轉的嗎?是不是像流水一樣,人們能控製小的水流,讓其倒流直淌,隨心所欲。而天地卻能把握大的水流,讓地勢東高西低,黃河長江向太陽升海洋闊的地方流動。冥冥中,是不是也有個更為巨大的手,能控製時間,讓其在宇宙間倒流?隻是我們太渺小,不可能察覺到這種現象的發生罷了!”

    這是今天下午文暄在湖邊漫步賞景時說過的一段話,讓人覺得這個經管專業的大學生的腦子中還潛藏著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但細細想來他的話裏還是蘊藏著很深的道理,隻是一般人想不到也不願意去考慮這些問題罷了。這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從今天他的表現來看,這個人不但有一些異乎常人的智慧,還有一種見義勇為的精神,這是現在很多年輕的男孩子身上所欠缺的一種優秀素質,這個文喧確實有一點與眾不同的氣質,但是否這就是他真實的自我呢?若潔感到除了對父母外,她還從來沒有這樣想著要去深入了解一個人,自己想一想也覺得很奇怪。要不要學那些其它的女生,也來一次轟轟烈烈的愛情?若潔的情商其實並不比其它女孩子低,她隻是有些傳統封閉,這和她所受的嚴格家教分不開,也和她的性格嚴謹保守不無關係。她想還是回家探探父母的口風再說吧。

就這樣思前想後,迷迷糊糊的不知什麽時候睡著了。

 

 

    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七點鍾了,屋裏的三個室友都還在呼呼大睡,其中有一個還不知是昨天午夜後幾點才回來的。

    若潔打開手機,有兩三個未接電話,都是公用電話號碼,估計是文喧打過來的。她顧不上回電話,先忙著搗飭自己的臉蛋,正塗脂抹粉忙得不亦樂乎,手機又爆響了幾個電話音訊,也沒去接。直到洗漱梳妝完畢,才打開電話,看看是紫菡的手機打來的電話,還有一個短信,問:今天出不出去?回了個短信:太累,不想出去。看看屋裏那幾位還在打呼嚕,想是昨天玩的過於投入,實在累乏到極點了,不禁大搖其頭。

    她輕輕拉開屋門,走了出去。昨天的經曆太剌激太有感觸了,她準備去校園後麵的無名湖畔,到水邊呼吸呼吸新鮮空氣,獨自冷靜一下。

    外麵太陽已經斜停地平線上,空氣中彌漫著五月季節特有的清芬,校園的小路上沒有往常此刻人來人往的景象,冷清了許多。

    若潔在校園的小徑上走著,清晨的微風吹過,刺激的額頭一緊,若潔不覺心胸一爽,昨日奔波一天的勞乏和晚睡的困澀頓感時消失。一路上,她無心四處看景,隻是一股腦的想著需要麵對的問題,幸好路上行人少,沒有什麽打擾。快走到湖邊的時候,若潔還是決定歸順到昨晚的思路上,暫時先把事情放下,待回去後在父母親那裏露露口風,聽聽他們的意見後再說。

    到了無名湖畔,若潔穿過連接湖畔小路和湖中小島的曲折吊橋,走到了小島中央,站在高高矗立的銀色大風帆下,向四周望去:

    湖上早晨的景象和昨天近午見到的風儀生態園湖上風光迴然不同。真是奇妙,色彩可以讓平常的東西變得斑斕豐潤,從而顯示出美麗非凡的不同境界。同樣是湖麵,因為時辰的相差,太陽位置高低不一,產生的光效影響也千變萬化,進而使湖岸邊和湖麵上出現了多姿多彩的色彩效果。今天塗在水麵上的是一幅浮生夢幻的圖像,湖中央的霧氣慢慢騰起,不大的湖上水麵飄渺空蒙,讓人感覺不知有多少捉摸不定的東西在其中其上飄逸浮動。

    湖邊岸上,則是另一番情景,剛才還遍布的幽暗,現在已逐漸消退,曙光到處,自樹稍到草地,鮮亮澄明一步步擴大自己的身影。被晨風拂拭的小草,從沉睡中醒來,舒莖展葉,相互觸摸,傳遞著清新的氣息,陽光每升高一寸,地下就敞亮一片,最後,綠地上全是小草晶瑩閃亮的小模樣了。端立在草地四周的樹木們,現在則收起了淩晨時的凝重沉思,橫枝豎杈的樹冠擺出對清晨陽光司空見慣的神態,似是譏笑小草們的小家子氣, 同時展示著自己的不屑和壯闊氣勢。

    若潔正在那裏看得入神,嘖嘖稱奇,聽得手機又“啵啵”兩聲,拿起一看,是紫菡發來的短信:瘋丫頭,死到哪兒去了?若潔回一句:在湖邊。回完,再看湖麵,那些霧氣現在已全被陽光趕跑了,沉靜的水麵,此時是水波泛漪,睛光漣灩。她緩緩走下島,向湖圉外走去,剛過了橋,就見紫菡沿對麵的小徑,一溜小碎步匆匆走了過來,一臉氣急敗壞神色。一見麵,就一通嘰哩呱啦的埋怨:“死丫頭,一清早就跑了出來,你倒成了香餑餑,全世界都在圍著你轉,卓瑪在你們宿舍坐了半天,昨天的那兩個帥哥也在滿世界打電話找你。就你不回話!”說罷拉起若潔就往回走。

    紫涵邊走邊對若潔說:“那兩個家夥也真有意思,這麽大的人了家裏也不給配個手機,一打電話就是在公用電話亭,想他們回個電話又不知打到哪裏去,還直埋怨我們沒有誠意,說他們不來電話我們就不知道給他們回個信。”若潔也有些納悶這倆個人說起來也是大學生,怎麽家裏就不知給倆人每人買個手機呐?隻不過這些話,她都放在了心裏悶著,不像紫菡想到哪就說到哪。她倆哪裏能想到,那個時候的手機對大多數老百姓來說還是個稀罕物,買一個手機的費用抵得上普通工薪人員三、五個月的工資,尤其是高昂的手機話費讓大部分人家望而卻步,拿手機的人主要有兩種:做大生意的老板和他們的子女,或是有資格報銷費用的公家人,其它人隻能是看著他們耍洋氣解眼饞。若潔,是因為她的家庭狀況本就符合上麵兩種情況中的一項,所以拿個手機是稀鬆平常的事,而紫菡這樣的女孩子,家裏能因其考上大學給她配一部手機的也確實不多見。像文喧和建飛這樣的普通人家的子女,能辦個提前預支話費的電話磁卡就很不錯了,所以他倆的聯係地點主要在公用電話亭裏就毫不奇怪。

若潔相跟著紫菡一起回到了宿舍,早上出去時還在酣睡的那幾個舍友現在已經不見人影了,她的床上,端坐著一個身材苗條、微黑麵孔,約十七、八歲的女孩子。這是她倆的共同朋友胡卓瑪,一個藏族女孩子,也在這個學校上學,和紫菡同專業同班。說起這個胡卓瑪,和若潔的後半段人生也有很重要的關係,所以要多介紹一下。

    卓瑪家在青海省海北州門源回族自治縣,因為鳳城的民族大學麵向全國的少數民族地區招生,每年要有全國各地東西南北各個區域的少數民族孩子考入校門,卓瑪就這樣來到了鳳城,她和若潔、紫菡是同一年入學的,與紫菡是一個班的同學,和若潔也能算上是學友。

    卓瑪家在祁連山裏麵的深山裏,是標標準準的牧民,她的族屬,是藏族中的一支——華熱部落,這個部落的人是唐時吐蕃管轄的華熱軍旅的後裔,現在主要聚集在甘青交界的祁連山裏,以放牧牛羊為生。她的父母親早早走了,家裏留下了三個孩子,兩個姑娘是卓瑪和姐姐達珍,一個男孩是老大哥哥才讓。三兄妹自小相依為命,幸好華熱部落的民風講究對幼兒齊心協力共同撫育,藏民又樸實,真心誠意的貫徹風俗不動搖,村子裏也大多是親戚,大家幫持著三個孩子也就艱難地挺了過來。這幾年政策好,兄妹仨日子過得蒸蒸日上,她哥哥當上了村裏的村長,卓瑪還考上了大學,村裏人對她們家更是另眼相看。卓瑪上學很安心、上進,再加上藏族女孩子天生爽朗明快,和周圍其它民族的同學處得很好,紫菡和她是一個班自是不用說了,通過紫菡認識了若潔後,也顯得特別知心,她們幾個像是親姐妹一樣經常走動。 

卓瑪昨天和班裏的幾個女孩子一起約上到別的地方玩去了,晚上回來後聽紫菡說了她們白天遇到的事,她放心不下,就把今天的出門行程全都推掉了,專門過來看望若潔。她的這份情誼,讓若潔這樣一向不習慣和他人來往,情感很少外露的女孩子,也不禁深深地為之感動。一進門,她就情不自禁地上前摟住卓瑪的肩膀,說:“看把你耽擱的,哪都去不成了。”卓瑪笑笑說:“哪裏來的這麽多客氣,誰讓咱們是好姐妹呐。”她已經從紫菡那個快嘴子口中知道了昨天事情的全部經過,所以也沒有再繼續追問,隻是和若潔聊起了其它的一些事情。兩人剛說了兩句。紫菡就嚷嚷:“快別聊了,我早起到現在還沒沾過一口米水呢。你們不餓,我可受不了啦。”若潔想起自己也還沒吃早飯,再問卓瑪,也是一大早洗漱完就過來的,就拉上兩人一齊出去吃早飯。

走到學校中心大樓下,看到大樓牆壁上麵貼著放假的通知和學生出外遊玩時要注意的事項,想到昨天發生的那件事,若潔和紫菡不覺有些後怕,通身冒出虛汗來。

臨到校門口時又碰到了昨天救人的幾個保安中的一個,雙方打了個招呼,若潔和紫菡又熱情地向對方道了謝,三人就走到對麵街道上,找了個小飯鋪走了進去。

吃完飯出了餐館,紫菡邊走還邊評點著今天飯食的成色。若潔眼睛向前一睄,前麵走過來一個熟悉的女人身影,應該是自己的班主任鄭老師,她沒想到這麽早在這個場合下會碰到自己的班主任,連忙捅一下正在瞎掰扯的紫菡,讓她把嘴閉上,紫菡順她的目光向前望去,吐一下舌頭,趕快把話停住。原來紫菡在學校裏是個大忙人,經常到若潔的班上來找若潔玩,若潔的班主任她也有過幾次接觸,雙方略略都有些認識。那邊卓瑪沒有她這段經曆,不知所以,還在那裏接著紫菡的話茬想說什麽,被紫菡用手把她的胳膊拽了一把,一扭頭,若潔又丟過來一個眼色,卓瑪才有所領悟,沒再發聲。看看走近了,鄭老師一抬頭,也看到了若潔她們,若潔趕緊給鄭老師打了聲招呼,又問老師這麽早咋就上學校外麵轉來了?原來鄭老師的家就住鳳城民族大學校園裏的教師家屬樓裏,早上出來是要買些家裏的常用物品。她揚揚手中拿的物件,說我過來買些衛生紙和洗滌液。又問若潔怎麽沒有出去遊玩,在校門口做什麽?若潔答說過來吃點早飯。鄭老師看看那邊的餐館,說你們在外麵吃飯要注意點,有些飯館的衛生不好,小心別染上什麽病了。又問她們怎麽不在學校裏麵的餐廳裏吃飯,是不那裏做的飯不可口?紫菡搶著說今天起晚了,到外麵來換換口味。鄭老師說,偶爾來換換口味可以,可不能天天在這裏泡著吃,那樣要是把學校的餐廳食堂吃垮了,做飯師傅得全下崗,那時外麵的飯館你們就吃不起了,那虧就吃大發了。說著,鄭老師又叮嚀了幾句就走了。

鄭老師前腳一走,紫菡就小聲嘀咕說,學校食堂又不是你們家辦的,我們去不去吃他的飯你咋就那麽上心呢。再說我們在外麵吃飯,還能把學校食堂吃垮?還會吃的讓外邊飯館漲價?卓瑪也說,這個老師也真是的,管天管地管學習,還管到學生到校外吃飯的事。若潔對她倆說,鄭老師說的對,要是沒有學校的食堂在那裏撐著平抑飯菜價格,外麵飯館的飯菜一定會更貴,那樣就會增加很多同學的日常花銷。紫菡說,那學校裏的飯菜做得那麽難吃他們老師就看不見了?非得還要讓大家去學校餐廳裏吃那些豬食一樣的飯食。若潔聽了她有些誇大其詞的話,沒有再回辯,隻是笑了笑就牽過她倆的胳膊挽在一起向學校裏走去。

若潔知道,紫菡說的學校裏的飯菜質量不好也確實有一些是事實,但她認為這個問題不是自己應該關心和能夠解決的。倒是對今天和鄭老師的相遇,她心裏有一些忐忑不安,因為盡管若潔平時的學習並不太出色,但鄭老師卻一直很喜愛這個眉清目秀性情內斂的女孩子,平時對她很是關心,並不因她的學習成績在班裏隻占到中等名次就忽視她,若潔心領這份情,默念不忘,所以更是擔心害怕昨天自己和紫菡出去遊玩時碰到的那些糟心事傳到老師耳朵裏,會影響自己在老師心目中的形象。她憂心重重的樣子讓紫菡和卓瑪都看了出來,紫菡給她寬心,說看起來昨天咱倆的事你們班主任並不一定知道,要不她怎麽一句話也沒有提起。卓瑪接說,這兩天學校放假,小道消息擴散不起來,過幾天一上課,大家一忙,啥事都會時過境遷,煙消雲散,沒人再去深究重提。若潔想一想,看樣子目前還真是這樣,以後真要如卓瑪所說的那樣也就謝天謝地了,不禁心中暗暗稱道僥幸。  

回到若潔的宿舍裏,幾人先在下鋪的床沿上一字排開坐下,一會紫菡又開始 鬧妖蛾子了,她把腳上的鞋蹬蹆,甩腿往若潔的床上一躺,長出一口氣,說可算是能好好歇一歇了。卓瑪就笑她,說她好像這些天一直在忙著什麽大事,沒有歇息過似的,看把孩子累成啥樣了。若潔也想逗逗她,正要說話,突然感覺到有些內急,就轉身出去到樓道裏的衛生間去解手去了。

行走過程中,她想飯吃了,話也說畢了,下一步要做些什麽?不能就這樣一整天都窩在宿舍裏談天說地吧?現在才早上九點多左右,時間有的是,不行了還得出去找個地方去玩一陣,也把卓瑪今天不能和她的同學一起出去遊玩的虧欠給人家補上。想著,回到自己的宿舍。進得門來,一看不禁笑了,原來就這一會功夫,屋裏的紫菡已經是孫猴子花果山豎大旗——反了天,隻見她把自己的鋪蓋卷壓在頭下,四仰八敞的躺在床中央,雙腿撐著床後的欄杆,臉上是一幅神神道道的表情,卓瑪坐在她的身畔,右手伸出遞到紫菡手中。紫菡眼睛眯縫,左手捏緊卓瑪的手,另一隻手手指在上麵劃著道道,口中還念念有詞。

若潔看到她這幅模樣,不禁又樂又氣,抬手打她一下,說:“你咋咋呼呼的又裝啥神弄啥鬼呢?快起來,不要糟蹋我的床鋪了。”紫菡並不還手,也不看她,更不起身,口中隻在絮叨。卓瑪轉臉說:“紫菡姐在給我算命。”若潔笑道:“她哪有這個本事,怕是起了啥歪心,想騙你的兩個錢花花吧?”紫菡突地一個鯉魚打挺,坐起身子,說:“卓瑪你的生命線有斷紋,愛情線、財富線泛紅。你生命中的貴人馬上要降臨,但有一小坎,身體要受損。”卓瑪說:“真得嗎?我的貴人是男是女,能給我帶來些什麽?”若潔笑道:“卓瑪你上當了,你看你不去問身體有病沒病,專問生命中的貴人,是叫紫菡這個丫頭糊弄成了富貴迷了吧!”紫菡把右手向若潔一擺:“你不要摻合,免得把本仙的道行給壞了。”又鼓起嘴,一本正經的對卓瑪說:“這個人是男是女你很快就知道,以後會陪你一輩子,這個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卓瑪聽她說得好像是涉及自己找對象的事,聽話音又像是紫菡或若潔中的一人,難道自己還能在她倆中的一個處對象?不由眉頭緊皺,說:“你說的這個我真得弄不懂是啥意思?”,若潔對她說:“別聽她一派胡言亂語,她哪會算命!純粹是拿你開心呐。”又把臉子一板,正色對紫菡說:“紫菡,你不要胡說八道,耍弄人家老實人,盡說些迷蹤幻影囫圇不清的話。人家卓瑪可是實在人,你說啥讓她上心了弄個好歹,看我不撕爛了你的嘴巴子。”紫菡這才嘻嘻一笑說:“我這是閑的心慌,逗逗卓瑪妹妹玩呢。”卓瑪這才鬆口氣,跟著在她後麵嘿嘿笑了。

若潔對她倆說:“說說正事吧!今天咱們還要做些什麽?”紫菡從床上折過身子,正對著若潔說:“我正想問你呐!這外麵的天氣多好,咱們不能就這麽死戳在你這個小窩裏不動,把大好的春光辜負了。”仰頭想想,又說:“早上那兩個家夥來電話問咱們出不出去和他們一起玩?”

    若潔說:“你咋回複的?”紫菡說:“咋回複?找你半天也找不見,你又發了一個短信說不出去了。我就依帖描大字,轉告他們今天我們有事,不出去了。那個叫王建飛的還老大不高興,咕咕囔囔了好一陣子。”若潔想了想,說:“人家生氣也沒錯,一來昨天人家幫我們個大忙,我們還虧欠人家一份大大的人情。二來我們在生態園時本就約好今天要一塊出去,隻是昨下午的一陣鬧騰,讓人心裏實在是煩悶不安,才臨時決定不走了。再加上卓瑪來了,我們總不能扔下卓瑪妹子不管,陪他們一走了事。”紫菡不高興的嘀嘀咕咕:“那他們也不能倚勞買功,硬逼人家陪他們出去玩啊。”卓瑪在一旁說:“我沒事,你們要做啥隻管按你們原來的計劃辦。”若潔對卓瑪說:“好妹妹,你今天這樣誠心誠意的過來看我,我今天就是有天大的事,也要好好陪著你。”紫菡說:“那我們還幹坐在這裏做啥?再待待把人都要憋屈死了。要陪卓瑪妹子,不如到外邊園子裏走走。” 

    三人起身,走到校園裏。校園今天放假,人影稀少,花木雖好,但都是每天看慣了的,不甚新鮮,紫菡走幾圈就又不耐煩了,心裏不爽,無精打采,摸花捋葉,無聊之極。若潔也不管她,隻顧和卓瑪並排閑聊。正走間,若潔的手機響了。拿起一看,又是個公用電話號碼,打開一接,是文喧的聲音。紫菡雖沒看到電話顯示,明白絕對還是那兩個人打的,在一邊嘴裏咕噥:“絕對又是用公用電話打來的,好像公用電話亭都成了他們家自個設的。”若潔現在心裏略略有些明白文喧他們為什麽沒有配手機的緣故了,她微微皺了下眉頭,到一旁去接電話。

    文喧問她現在怎樣了?若潔心道,能怎樣了?又思襯想必是紫菡早上給人家講了個什麽虛話,說自己如何如何了。隻好嘴裏含糊應承,說挺好挺好。文喧又問她們今天能不能出去玩?若潔說今天有朋友來了,要陪她走一走,外麵就不去了。文喧“噢”了一聲,語氣裏很是失望,但也沒說什麽,隻是讓她要緊注意身體,不要太累了。隨後又說等有閑空了一起約著出去玩。若潔心裏不好意思,口中隻是“嗯嗯嗯”的應對,文喧就掛了電話。她打電話時,那兩位就站在她身邊不遠處,卓瑪靜靜等她,紫菡則東張西望看天瞅地。若潔打完電話走近她倆,對紫菡說:“還是那兩位,想約我們出去玩,我回絕了。”紫菡說:“不和他們瞎轉也好,但咱們自己也要找個好地方去玩,這校園裏人稀地熟的,也太讓人心煩了。”若潔心知她喜歡熱鬧,就假意說:“那咱們上街?”紫菡說:“行了,就那幾條街,轉都轉膩味了,比看自家後院裏的荒地還眼氣。”三個人站在那裏議論一陣。

卓瑪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想著是自己耽誤若潔她們出門了,就一再說上哪都行,隨她倆定。依紫菡的意思,還要到外邊找個公園什麽的景點去玩,但若潔考慮昨天才發生了那麽多亂七八糟的事,今天再跑了出去,也太沒長記性了吧!何況也不安全,堅決不同意。紫菡眼珠一轉說:“不讓上外麵去玩,那就去你家唄。你們家旁邊的那個艾依河現在不也算是景區嗎?聽說有很多可玩的地方呢。”若潔沒說話,把臉轉過來看看卓瑪。卓瑪沒去過若潔家,來鳳城快兩年了也還沒上過那個漢族同學的家裏去串過門,私底下實在是想看一看漢族家庭的生活情況,但又不好意思說出來這層意思,就說:“我是無所謂,反正家不在跟前,時間有的是,到哪都成。就是紫菡不回自己家成嗎?”若潔說:“隻要你同意就行,紫菡那個瘋丫頭,本就沒個家的概念,隻要玩順心了,天天在外邊瘋跑也開心。”紫菡也大咧咧的說:“我沒事,反正我媽天天也在上班,從不管我,她那個班她當班長,少了誰都不能少了她,我回家也是自個待著,去哪裏都成。”卓瑪驚奇的問:“你不說你媽沒工作在家待著嗎?怎麽還上班?”紫菡也不回答,捂著肚子笑彎了腰。若潔也一邊笑道:“你聽她的,她哪有正經話,滿嘴跑火車,全是立秋葫蘆架上掛骨朵——黃花(謊話)。”紫菡自己樂了一陣,說:“我媽那是在麻將公司上班,那個班長是她給自己封的頭銜。”卓瑪也笑著打她一巴掌,說:“去你的個紫丫頭,真不敢再信你的話了。”

若潔一向是不愛串門的人,也不太樂意別人上自己家裏去,但一想卓瑪為了自己才放棄了出去和同學遊玩,這段情意實在難以推卻。這時看她倆都再沒有異議,就說:“好!去我家就去我家。”紫菡接說:“就去你家,不玩個三五天,讓我們痛痛快快的,看我倆不把你按到地上撕著吃了。”三個女孩逗著笑,嘻嘻哈哈地出了校門。

 

 

    文喧給若潔打電話的時候,建飛正好也在他身邊。他是個急性子,一大早就跑到文喧的宿舍裏,不管屋裏的人睡醒沒睡醒,就站在文喧床頭,一個勁的催文喧起床,氣得文喧的那些昨天跑了一天乏的要命還在呼呼大睡的室友們一個個掀開被頭,眼睛斜楞著對他直翻。等文喧爬起來穿上衣服了,他也停止了叫嚷,文喧上洗漱間去洗臉刷牙,他又跟在文喧身後,一個勁的催文喧和若潔聯係。文喧知道他的脾氣,也不答話也不推辭,隻管忙乎自己手裏的事情。忙完後,怕建飛嘮嘮叨叨影響同宿舍其它室友的睡覺,喚他到外麵去吃飯。兩人相跟著,到校門外的地攤上吃了些早點,又圍著校園裏的大湖走了一圈。

    大約到了上午九點多鍾,兩人回到到文喧宿舍,此時屋裏已經沒有人了。兩人進得屋,文喧往自個的床上身子一斜,也不管建飛,自己仰著頭想心事。建飛在他身旁邊幹著急,一會兒站起來在地上亂轉,一會兒躥到窗前向外麵打量,實在騰不住了,過來對文喧說:“你說,到底咋辦?”文喧沒有動身,慢慢說:“你說啥事咋辦?”建飛說:“還能有啥?不就是約昨天那兩個女的一起出去玩嗎。”文喧沒有理他,自顧自的又靜靜躺了一會,才慢騰騰的說:“你咋不約呢?光指望別人出力你跟在後麵借光?”建飛說:“我一早就給她們打電話了,人家說不去。”文喧說:“人家都說不去了你還在這裏瞎嚷嚷啥?有啥橫的?”建飛說:“不是想讓你再給他們說一聲嗎?”文喧說:“你都說了她們不去,我說能好使嗎?”嘴上說著,身子卻站了起來,建飛說:“幹啥去?”文喧說:“出去!打電話。”說著走出了屋,建飛急忙跟了過去。

    兩人出到校園外,文喧在路邊找了個電話亭撥通若潔的手機。通完話,文喧轉過身子,對建飛做一個無可奈何的怪臉,建飛站在他身後,電話的內容他聽的一清二楚,也無話可說。兩人向前走了幾步,建飛又說:“我還真不信,沒有殺豬刀,就吃不上活豬肉了,他們不去,咱們自己出去玩。”文喧停住腳步,反問他:“出去玩?上哪去?”建飛說:“你說上哪就上哪!”文喧說:“就咱倆?我看,真還不如回自個家去。”建飛一下子跳了個大蹦子,瞪大眼大聲說:“回家?”文喧接說:“那你說咋辦?一起出門玩人家不跟著去,咱倆個大老爺們有啥可玩的?”建飛想了想,也泄氣了,立定說:“行,就依你,要回家咱就快快走。”說著上前就拉文喧。文喧讓他拽得站不穩,踉蹌了好幾步,急赤白臉的說:“看你急的!一直就是這麽個沉不住氣的毛燥勁,咱們不還得回宿舍去收拾收拾嘛。”建飛說:“說走就走,有啥收拾的?”文喧說:“你沒東西要收拾,不一定別人就和你一樣,我回家還要帶些用不著的衣物回去,你要是沒事,先去你宿舍等我,等我拾掇完就招呼你。”說話間兩人已經走進了校園,建飛看前麵就是自己和文喧兩人宿舍樓的岔路口,就說:“也行,你回去收拾,我也先回去看看,一會到你那裏找你。”說著他就拐向通往自己宿舍樓的那條道上,邊走邊還回頭說:“我去去一會就來,要是我來了你還在那裏磨磨蹭蹭的,我把你從樓上直接扔了出去。”文喧知道他就是這麽個口無遮攔的大話先生,也不和他計較。看著他走了,自己也回去辦事。

    約兩個小時後,兩人乘坐的交通車就到了賀蘭山腹地自家居住的礦區市鎮上。

“越來越破敗了!”這是車剛開進礦區小鎮時文喧腦子裏閃出的第一個感概,待車停到鎮上唯一的街頭車站後,文喧的這個想法更強烈了。一下車,一股旋風撲麵而來,帶過來一地飄舞的煤灰和土屑,同時下車的幾個旅客紛紛躲避,文喧趕快把裝衣物的大包提起,隨大家一起閃開,心裏嘀咕道“真是晦氣”,一麵“呸呸呸”的吐了幾口唾沫,建飛笑嘻嘻的過來幫他把包拎過,口中道:“真他娘的邪門了,刮個賊風來歡迎我們!”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說不清哪冒出來的臭焦糊味,站在路邊,凋敝零落這幾個字又在文喧腦子裏不由自主的跳出來。礦區最大的菜市場就在車站的南邊,過去一到中午,這裏商鋪攤位毗鄰次第鋪開,來來往往的人們熙熙攘攘擁擠不堪,賣菜買菜討價還價的聲音此起彼落,現在卻隻有寥寥無幾的幾個商鋪開著門,不多的幾個賣菜的小販們也無精打采,提著小筐子小籃子買菜的人更是少得可憐。車站北邊那座三層樓是礦區以前唯一的百貨大商場,文喧記得小時候父母曾經多少次領他上裏麵買玩具買糖果,每逢節假日時進來出去的人們川流不息,樓上樓下的櫃台前後簡直成了小孩子家們快活嬉鬧的天堂。後來商場講求經濟效益,把大樓上下的樓麵分隔成了幾十個小排間,招攬了一批小商小販們在裏麵開小食品、小商品、小百貨的攤鋪,剛開始生意也有過紅火的時候,但現在一看,小排間大半閉門歇業,隻有屈指可數的幾家遊戲廳半掩著門經營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業務,老半天才有一個兩個半大小子從裏麵出來進去,門口幾可羅雀。

    礦區小鎮的破敗,正是能源型城市依靠資源發展城市建設盛衰不定過程中的一個縮影。這個老礦區,建設於上世紀六、七十年代,過去林林總總在一條長十幾公裏的山溝裏繞彎排開有十來個國有煤礦,那時小鎮雖然有著煤礦居民區“髒亂差”的通常外觀,但煤礦產品的產銷兩旺使得區域內的人氣很旺,不長的小鎮大街一天到晚上、下班的工人身影絡繹不絕,尤其是星期天或節假日,街道兩旁的大小商店裏更是擠滿了逛街串市的男男女女。這兩年,礦區資源日見枯竭,一大半礦井下馬轉型,職工或辦理政策性退休,或整體轉移到其它行業;居民不是下山到百裏開外的市區去定居,就是搬遷到更遠的其它新興工業區去謀生,山裏人越來越少,區域行政建製由原來的縣級單位下降為市區直屬區下轄的一個鎮的編製。礦區的基礎建設沒人再敢投入,原來的建礦時留下的老房子隨著風吹雨淋越來越破舊,暫時還搬不出去的人更是不願在山上再建房買地,快倒塌的破平房一排排充斥礦區,以前的幾棟低層樓房也越來越顯得灰頭土腦蔫巴拉嘰,街道坑坑凹凹,行人稀稀落落,人們再也沒了過去礦區建設時大幹快上的精氣神。文喧每次回來,都感覺到滿心的壓抑,加上這次與若潔她們聯係出門遊玩的事情無果,心裏更是鬱悶。呆站了片刻,文喧抬腳懶洋洋說聲“走唄”,沒精打采的抬步上前,建飛急急跟上。

    倆人一起走到礦區中段最大的那座橋頭上,在這裏兩人就要各行其道了,大橋西有一條窄水泥路向北直接通往礦區幹部們住的小住宅區,這是文喧要去的方向;向東過橋則是那些還在礦上工作的礦區工人們居住的大住宅區,建飛爺爺的家就在那邊。兩人站在橋頭簡單地說了幾句,就各自分頭準備回自己家去。

    文喧站在橋西,看著建飛晃著膀子走過橋麵,臨下橋頭了又回過頭來向自己招招手,好像還眨了眨眼。心想,這真是個沒心沒肺無憂無慮的家夥,自己啥時能像他這樣就好了。想起若潔突然變卦不露麵,再想一想今後自己的發展定向現在還沒有個正式可靠的方案,心中煩惱接踵而來,拖拉著腿向北邊自家所在的小區走去。

    文喧家座落在礦區小鎮上最好的地段,過去被礦山人戲稱為“礦區中南海”,是原先礦區內主要領導們居住的地方。房子在早先年代是礦區中最好的建築,一排兩戶,一磚到頂的平房,按當時的局、處級住房的最高規格,居住麵積分別為九十多、七十多平米的標準,比普通工人的住房麵積要大上二、三十平米,一般最低也都是礦一級的領導才有資格住進去。礦區機關辦公地點下遷後,那些領導們也隨之搬至了山下,住進了更大更舒適的新房,這批房子就給那些暫時還搬不下去的各個礦上的中層幹部們住家占用了。文喧的父親大名李貴生,也屬於一個礦的中層幹部行列,理所當然地跟著把家搬到了此地。文喧的父親是幹部隊伍中比較老實的那種,用老百姓的話來說就是個比較“死相”的人,除了拿國家企業給的那些合理合法的俸祿外,從來不敢幹占公剝私損公肥己的事。早些年因沾個老大學生的便宜,乘國家重用知識分子的年代混了個小科長的位置,二十年間再沒有前進過一步,一直在科長的位置上原地待命,現在也快混到退休年齡了。有一度時間,礦上的領導看他的工作能力還不錯,人也實在,還有文憑,就讓他到采掘區隊去幹個代理區隊長,也是個要提拔的意思。偏偏他下到基層不久,就因發現有些領導克扣區隊工人的工資提成(煤礦基層的薪金計算辦法是:按采掘區隊的月煤炭產量計算工資總額,每月提出一定比例分發給采掘區隊,俗稱提成,再由采掘區隊進行二次分配到員工個人手中,是采掘區隊職工的主要收入,也是最容易滋生科區隊領導腐敗的一道環節),和主管領導大吵了一頓,並跑到礦區上下到處告狀,揚言說如果礦上不處理,就不幹這個區隊長了雲雲。國有企業的有些事,一掰開就是一筆說不到台麵也算不清的賬,他這一鬧,讓那些想重用他的領導和同情他的同事都下不了台,最後礦上的處理結果是:克扣工人提成的礦、科、區隊領導做個人檢查,返回克扣款項,而他本人也很快又被調回機關做了個閑科室的頭,這次對他來說很有利的提升機會就這樣讓他自己給荒廢掉了。以後又有幾次類似的事,他都表現的和別人不一致,這樣就把有權有勢的人全得罪完了,基本上讓礦區所有的領導都對他徹底死了心,甚至於有領導公開放風說:李某人是天生搗幹的,不能重用等等,這樣,他就一直在科長的位置上一直閑置著坐到了現在。臨近退休了,還沒有攢夠充足的錢去在山下市區中買套新住宅,硬是在這個讓領導們拋棄、鳥都不拉屎的山溝裏和一大批底層工人們擠在一起廝混。但這老頭也有自己的一套想法,那就是不管街坊恥笑、家人埋怨,任誰說什麽都可以裝做沒有聽到,但絕不違背基本的做人原則去幹違心的事,不為一些讓他看來是損害人品的事去搬關係找門路,搞投機鑽營,頗有一些“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的品德和情懷。文喧的母親方玲是礦區一個小學校的老師,已經退休在家待著,目前的主要工作是買菜做飯伺候還在上班的李貴生,由於李貴生官途的坎坷及對家境的影響,方玲對李貴生是意見一大堆,隻要一逮住機會,總要埋怨半天。文喧因這幾年上學全是由家裏掏錢補貼,基本用光了父親大半生的積蓄,心裏有些歉意,盡管心中對父親的作派不滿也有不少想法但卻張不開口說不出硬話來。每次回家,他一想到可能會承受父親一貫自以為是而又嚴重脫離實際、正人君子色彩濃厚的教誨和母親神經質的嘮叨,就會心煩不已。

    建飛從橋上走過的時候,其實也是暗中在瞄文喧的動靜,看到文喧立在橋那邊發呆作傻,他心中暗暗好笑。他是個大肚量寬心腸的人,做事講究拿得起放得下,別看他早上為若潔、紫菡她們不和自己兩人一塊出遊嚷嚷得急如火燎,但經過一陣子時間的耗磨,他已經完全把那些事從心底裏扔掉了。他笑文喧太呆,書生意氣,泡妞不溫不火,回家來還是一幅死人臉子,看到家了怎麽給父母交待?他覺得煩心的事既然一下子不能解決,還不如先拋到一邊讓自己心情高興起來,圖個自己快樂也不讓別人難受才是正理。過了橋,他回過身子做做手勢示意文喧快回家,然後自己哼著小調晃著身子向橋下走去。

    建飛的家在礦區的工人新村,是多年前礦上為煤礦工人們建設的居住新區,大號叫工人新村。說是新村,曆經二三十年風雨的浸蝕,房子早就破舊的不成樣子,有些地方還保有剛建小區時的一段簡易瀝青馬路,有些地方的道路則完全讓歲月腐蝕成了泥渣路,房子沿高低不平的小錐子山形排列修建,一排排平房因地勢不等而或長或短,三四家、五六家一排的間雜座落,麵積都是上世紀末國家規定的60多平米的規格,建築模式是千篇一律的‘一進兩跨’式(注:從東北煤礦老區傳過來的房屋結構模式:一進門是個大間,砌兩個爐灶,做廚房用。兩側一邊各跨一個房子,按實際需要可做臥室,也可做客廳,房子牆角砌火炕或煙道,與外間的爐灶相通,用外屋爐灶做完飯後的餘溫給這兩個房間供曖)。也有些工人有一些辦法,把自家的院落擴建到了外麵的公用土地上,再在小院裏蓋上小房,以解決家裏人口多、住宿麵積不夠的矛盾,但這樣一來,原本狹窄的行人道路就更加逼仄,最後窄得不能行車,甚至有些地方行人都無處下腳。到處都是堆成山的垃圾,上麵人畜禽類的糞便、爐渣、亂菜葉和土屑煤灰堆積在一起,臭氣熏天。建飛沿著一道道形同迷宮的新村道路,繞來繞去最後總算走回到自己家的那棟平房前麵。

                          

   

若潔、紫菡、卓瑪三人出了校門,上了2路車,這是從郊外發往城裏去的一趟公交,所行的路線正好要經過若潔家的小區門口。

 若潔家所在的小區武陵園,是本市最著名的高檔住宅小區之一,小區座落在鳳城市區中部開發區境內的艾依河畔,小區的南大門正對著鳳城最寬闊的大道——北京路,但小區卻並不緊靠馬路,而是以一道拱橋與東西向的北京路相接,拱橋建在一條小河道上,這是艾依河幹流分出來的一條小河,環繞著武陵源小區一周,又回流入艾依河主河道,正好成了小區的一道天然屏障。若潔下車後,徑直領著紫菡和卓瑪經過拱橋走進了小區。

    武陵園小區名不虛傳,一進小區門,隻見一條寬闊的水泥路,沿艾依河西岸向林木茂盛的園子深處蜿蜒伸入,路兩旁是一道道鵝卵石鋪就的小徑,蛇形逶迤,四散分布,好像一道道連綿的珠璉,穿林帶,出草圃,串起一戶戶住家。那些住家的房舍全是三層高的小樓,小樓各有造型:有高尖聳頂、圓柱長廊的歐式風格,也有端角飛簷、紅磚碧瓦的中國古典型式,小樓被鐵柵欄形成的院落圈在中央,好像是一簇簇花朵,散布在園子的各處。此地此景,看得卓瑪眼花撩亂,直誇獎比校園裏的環境還美。若潔走在前頭,聽到她的稱讚也不回答,隻是端肩前行,紫菡和卓瑪並肩,聽到卓瑪不停地嘖嘖,就嘲諷她少見多怪,說裏麵還有更漂亮的地方,讓她可要做好眼睛看花了的準備。卓瑪回說,真有那麽好的地方就是眼睛看花了也值當。兩人嘴裏鬥雞一樣吱嘎不停,邊跟隨若潔走著,過了約三四層住房的進深,前麵又一座三層小樓出現在眼前,若潔停住腳說,到她家了。

    若潔家是個中式三層小樓,小樓被一個長方形院子團團圍住,院子用約一人半高的鐵柵欄與外麵相隔,從大門開始是一條彩磚鋪就的甬道,直通樓台門,兩邊是幾畦土壟,種些花花草草。甬道兩側立兩排立杆,支撐著兩邊地裏攀援上來的葡萄枝蔓,形成了棚架,此時葡萄葉子還沒有長全,隻有粗藤細幹從地上匍匐爬到架杆上。

    進得門,正是做晌午飯的時辰,葡萄架下,一個中年婦人正背對著門,坐在小凳子上揀菜,紫菡認得是若潔家裏的保姆藍姨,忙給卓瑪介紹。藍姨站了起來招呼她們,若潔又跟藍姨介紹她倆,藍姨早就認識紫菡,卓瑪可是第一次來,藍姨就不免多客氣了兩句。若潔又問自己的父母在哪?藍姨回說她爸爸林一民前些天就出門了,母親白帆這幾天都在家,眼下正在樓上忙事。若潔就要讓紫菡她們一起進屋裏去,卓瑪遲遲疑疑的站在院子中間猶豫,紫菡看她有些怯生,就大咧咧地對若潔說:“進去做什麽?院子這麽通透敞亮,不如都坐在院子裏,幫阿姨揀菜。”若潔想想也是,就自個進屋拿了凳子,倒了茶,招呼紫菡、卓瑪坐在院裏陪藍姨幹活說話,自己則抽身進了樓裏。

    走到二樓母親的屋裏,白帆正趴在桌上忙著翻賬本,看女兒進來,就說:“你爸爸出門了,過兩天回來再帶你出去玩。”若潔笑著說:“媽,你忙糊塗了吧!我也沒說過讓咱爸帶我出去玩啊!”白帆也自個笑了,放下手中的活,問若潔學校放假了?若潔又笑說:“都放兩天了,早就和你們說好了這個假期自己去玩,不用你們操心。”白帆問:“那咋又回來了?”若潔就簡單地把昨天發生的事說了一遍,又說了紫菡和卓瑪到家來住兩天和自己一起玩的意思。白帆對紫菡、卓瑪來家裏住不太在意,反正家裏有的是房間,也不缺吃的喝的,自己兩口子又不能常陪女兒,隻要女兒身邊有人陪伴著玩得高興自己就省心。倒是對昨天若潔她們上外麵遊玩時發生的事有些上心,一再追問事情的原由和經過,又問最後警察怎麽處理了,有沒有留下什麽後患?若潔一一做了回複,白帆才把懸著的心放了下去。又叮嚀今後一定要注意,切不可到處亂跑,讓大人操心。若潔笑著回答說:“你就放心唄!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那能自己不當心呐。”

    若潔聊了一會,看媽媽還有事要辦,就轉身又下樓回到院子裏。

    那邊紫菡已經和藍姨說得熱火朝天,卓瑪坐在旁邊也是聽得喜氣洋洋,菜蔬早讓三人拾掇完了,她過去,正好幫著收了個尾。眾人把揀幹淨的菜拿回屋裏,若潔讓紫菡帶卓瑪去自己房間裏上電腦玩,自己幫藍姨做中午飯去了。

    若潔和藍姨進了廚房,紫菡招呼卓瑪進屋,說到樓上看看若潔的房間,就手玩玩電腦。卓瑪不願意進屋,說就在院子裏站著觀一觀周圍。紫菡知她是好奇,想看看漢族人家的格式,也不再客氣,領她從一樓開始,把若潔家每層樓每個房間都給她介紹了一遍,若潔家的三層樓,一層是客廳和餐廳及客房,二層是林一民和白帆的住室及辦公處,三層是若潔、藍姨的臥室、音樂間和貯物室。每層四五個房間,每層都帶有一間洗漱衛生間。房子共有四五百平米,加上院子占地足足有八百多平米,在那時算得上是個豪宅大院了。這廂裏兩人遊走在樓上樓下緊著看房,那邊廚房裏也忙得不適閑。

    藍姨做淮揚菜是拿手好戲,今天是個好日子,又有佳客到來,她考慮要做幾個私房菜,慶祝慶祝。若潔在旁邊給她幫忙出招,老太太圍上白圍裙,大顯身手,烹、煎、炒、燴,一會一桌飯菜準備就緒。兩人在一樓小餐廳裏的餐桌上把菜擺好,若潔過去把紫菡卓瑪她們招呼過來,白帆也停止了工作,走下樓來,五個人一起開始吃了起來。今天有紫菡在場,飯桌上頓時熱鬧了許多,白帆拿出一瓶十年釀的“西夏紅”葡萄酒,這是本地產的一種幹紅,正在本地市場上銷的火熱。若潔站起來,先給每個人倒了一杯,白帆請大家一起舉杯抿一口,然後開始吃菜吃飯。和若潔的文靜內斂不一樣,紫菡是個天性活潑的女孩,藍姨要給她挾菜,她不但不謙讓,還反客為主,一會盛飯,一會倒酒。整個桌上就聽她嘰嘰呱呱的說話,學校的、城裏的,家裏的、外麵的,不停的說,若潔和卓瑪平時聽慣了她的顯擺,也不奇怪,隻是細笑著聽,輕輕碰杯,小口抿飯,而白帆和藍姨聽來就感覺十分新奇。一會她又轉話題說到昨天遊玩時發生的事,白帆已經聽若潔講過一遍,倒也不太放在心上,藍姨初聽到這個消息,驚咋得嘖聲連連。

    吃完飯都中午一點多了,收拾完鍋灶,就要考慮給紫菡和卓瑪安排住宿了。白帆在飯桌上就說了,這兩天若潔的事由藍姨看著安排,她還有事,不能奉陪,飯一吃完她就推開碗筷到樓上繼續看賬去了。

    考慮到“五一黃金周”還有四五天的剩餘假期,這些天紫菡和卓瑪都要住在自己家,若潔考慮要給她們準備一個時間充裕的自由空間,應該單獨給她們布置住宿房間,這個房子還要離自己不遠,以方便來往。說開了這也不是什麽大問題,若潔家本來就經營大酒店,那裏吃住的屋舍充足的很,但她爸爸林一民嫌酒店在老城市區裏離家太遠,平素家裏有個老家來的至親好友了,跑城裏不方便,反正家裏樓層多、麵積大又不缺房間,所以在家裏也準備了一兩間客房。這個客房他一般不用,家裏平常也基本不留人,隻有特別近的親友來了才偶爾臨時住住,現在正好用上。若潔讓藍姨把一樓的客房門窗打開,讓陽光多進一進,清風多吹一吹,又叫上紫菡和卓瑪,從二樓父母房子裏的大櫃子裏拿了兩套新被褥,把客房內原來的舊鋪蓋全部撤掉,換上了嶄新的新被褥,順勢又把客房打掃了一下,一直折騰到快下午三點左右,才收拾好。她又不讓紫菡和卓瑪立馬就過去住,說把門窗打開繼續通風,把屋裏的烏塵穢氣放完再過去。紫菡問她當下做什麽?若潔說要她們到自己的房裏去玩電腦,紫菡說:“來做什麽來了?玩什麽電腦?不如上外麵河邊走一走,也讓卓瑪看看你們家四周的仙境,沾上些仙氣。”又說“上午你讓人家卓瑪玩電腦人家就不太情願。”

若潔看看卓瑪,後者也流露出想出去玩的神情,她就過去和藍姨打了聲招呼,三人一起走出院子,到了艾依河邊。

 

 

    鳳城最早又叫湖城,周邊大小湖泊眾多,號稱三十六連湖,後來隨著時間推移,湖泊廢棄、萎縮,最後大多韞塞、湮沒。剛改革開放時,政府在鳳城老城和新城中間的一段建開發區,當時這裏還是一片荒蕪的曠野,雜草叢生,亂樹高聳,摻和春天一片綠茵、秋天一地金黃的片片麥田稻田,廣茅而又荒涼。政府拓寬了道路,通了水電,蓋起高樓大廈,引入了不少投資者,逐步把這個過去由農田為主曠野相間的大片荒地建成了連接老城、新城的新都市。

    這片土地在剛開始規劃和開發時,政府就考慮了生態環境的同步建設和以後城市旅遊功能的作用發揮,以此地原來一個長僅十數公裏的水渠為基礎,修建了一條橫貫本省中北部,長達近百裏的長河,取名為艾依河。沿河新掘了幾個人工水澱子,疏通了幾個原來的大水泡子,加上以前幾個較大的湖泊,形成了碧波映藍天的群湖景色。艾依河伸延到北邊,著名的沙湖風景區也囊括在其中,河串湖,湖裹河,百裏玉帶穿明珠,成了鳳城乃至全省的一個大旅遊風景片區。艾依河旅遊風景區雖然隻有中南部一段在鳳城區內,但這一段裏開發建設了十來個高檔住宅區,還修建了臨水公園,開發了很多旅遊項目,是艾依河上最美的一段。環繞著河流的閱海公園、森林公園和星落棋布的名苑小區,使沿河兩岸的景色鮮麗了許多,武陵園自是其中的一個民居樂園。

 三人自若潔家出來,從小區道路逆向而行,走不遠就下到了艾依河的河沿邊。卓瑪是第一次到若潔家來,艾依河的美麗以前也隻是道聽途說,今天第一次親臨,果然名不虛傳。艾依河基本是個內流河,除了水缺少了由外部的黃河水補給外,河水大都是在自己沿邊的十幾個湖泊裏循還,水速緩慢不湍,因此更顯得河麵波浪不興,平靜從容。河兩側彎彎曲曲的堤岸上,一個個造型各異的高廈低樓,各有風姿,與河畔的樹蔭花草交輝相映,粉牆綠樹,碧水藍天,曲徑行人,讓人看了心曠神怡。

 紫菡看得情不自禁,拉著卓瑪躍下道邊斜坡,伸手攬擊拍打河邊水波。兩人嘰嘰喳喳,正玩的高興,回頭一看,若潔端坐在路邊條椅上,對眼前景物視而不見,隻盯著遙遠的天光一色處入神,側麵望去,好像入定了的尼姑一般。紫菡大叫:“若潔!”沒動靜,又叫一聲:“林若潔!”還沒動靜,紫菡趕緊拽起卓瑪,連趴帶爬的趕上岸來,到了跟前,紫菡對卓瑪擺擺手,示意她先不要出聲,自己湊到若潔的耳邊,大喊一聲:“死丫頭!睡著了?”若潔一個楞怔,抬起頭來一驚一跳,皺眉道:“喊什麽?這麽大聲音,不怕把人嚇死”。紫菡說:“怕是你的魂魂子讓那個野鬼給勾跑了,喊了那麽多聲也不回答。”若潔定下神,看紫菡眼不錯地盯著自己,滿眼的疑惑,再看卓瑪,也是一臉凝重關切的神色。不由心頭一熱,忙站起來拉住卓瑪的手說:“沒什麽,妹妹別擔心。”又笑對紫菡說:“紫丫頭,凶巴巴瞪著人幹啥,想要吃人?”紫菡冷冷地說:“我倒要想吃人,怕是有人不經吃,六髒五腑已經全讓別人給叼走了。是不是又在想那兩個壞小子?”若潔臉又一熱:“死丫頭,淨胡嚼舌頭,亂說些啥。”一邊說,一邊放開拉卓瑪的手,假意去撇鬢間的發際,眼角一睄,看到不遠的河麵上下來了一條遊船,上麵坐滿了紅紅綠綠的男女,一個個揚胳膊杵手掌,向四外指指點點。忙對那兩位說:“看看,河上麵下來船了。”紫菡扭頸回望了一眼,又轉過臉來,嘴裏還不依不饒地說:“你不要轉移目標變換方向,誰也不願意粘你那些破爛閑事,明天咱們也學那些人劃船去。”說畢,忽地噗哧一笑,往前走了一步,把手一伸,摸摸若潔的臉,說:“別是剛才在水邊風大,中邪了吧?”卓瑪站在旁邊就笑。若潔這才說:“去你的,你才中邪了呢!要不怎麽瘋一陣顛一陣的。”紫菡哼哼道:“哪剛才那麽喊你怎麽也不啃氣,害得我們還要跑上來?”若潔說:“我在看那邊。”手一指,紫菡和卓瑪順她的手指方向望去,鳳城座落在一個平原上,就西向較遠處有山,其它三個方向都平坦無際。若潔剛才坐的地方,正朝著東邊,她手指的方向也是東麵,東邊直到黃河邊都是平川,除了遠方天際處的悠悠白雲和白雲下麵大片大片的原野外,什麽也看不到。

 紫菡說:“你又在犯傻,那邊有什麽?空蕩蕩的。”若潔說:“我尋思那雲朵下麵應該有些什麽?可怎麽也看不清楚。”紫菡小嘴一撇:“有什麽?還不是和我們這一樣,有天有地有水有太陽,有人有花有草有樹木。還能多出個幾個長著角的家物什來?”若潔說:“我在想能不能有一個和我們這裏不一樣的地方,那裏人不用這麽忙碌,也沒有這麽多的煩心雜事。”紫菡說:“你還有什麽煩心雜事。家裏不缺錢,父母對你又好,住這麽敞亮的房子,四周環境跟仙境似的,還不滿足?噢,是不是前天那兩個家夥讓你鬧心?”若潔搖搖頭。卓瑪也挨過身子,靠到若潔身邊,說:“姐,別想那些事了,我們這樣不是很好嘛。”若潔回轉臉,看看她,點點頭,說:“是,很好,我不想了。”

心寬氣暢的紫菡那裏能猜出若潔此時的所想,倒是細心的卓瑪看出些意思,若潔回家後不是上了一趟樓嘛,可能是家裏有什麽事要發生,隻不過若潔不願意給她們提起,她也無法去說破。

    其實,這正是是若潔剛才發怔的原由。若潔是個心思很縝密的女孩子,上午一回來她到樓上看到母親在那裏不停的算賬,父親又在節假日出門忙乎,她感覺到家裏可能有些什麽大事要發生,但因母親在忙,不好打聽,自己想和父母聊一聊個人私密的打算也落了空,又因同學過來上家裏來玩,不能在神色上有所表示,所以隻好暗藏在心底裏自己盤算。

 她是個孝順的女孩,父母有事,自己幫不上忙,已經很難過了。而且她覺得自從自己懂事時,就看到父親不停的忙碌奔波,雖然生活一天天好起來,甚至比別的一般人家過的還要更好一些,但一份收獲必有一份勞作,這應該是不會錯的,這之中父母做出了多大的努力,付出了多大的辛勞,光就每一次回來,看到父親頭發鬢角邊際漸漸增長的白絲,就知道他們活的很不容易。她心裏為自己不能為父母分憂而難過,又有昨日的事攪擾得也不好受,所以坐在那裏看著天地就感觸深而思益遠,思益遠而情近至,至於眼睛裏真正看到了什麽?剛才確實也沒太在意。

 紫菡看著若潔白皙明亮的臉龐上憂鬱密布,心事挺重的樣子,不覺心裏一個咯噔,說:“不知你一天都想著啥?以前大家都說你挺特別,現在我看你不但特別,還有些怪怪的。”卓瑪也把手伸過來握緊若潔的手說:“真有啥事了,姐可一定要告訴我和紫菡啊!”若潔微微一笑:“我有啥事,不過是看著遠處那麽廣闊,有些眼晴不夠使似的。”紫菡說:“真沒事,那你就不要再胡思亂想了,也不要發呆裝傻,省得影響我和卓瑪在水邊玩。”

    若潔讓她這麽一說的倒樂了,眼睛忽閃了幾下,道:“好了,咱們也不爭不辯了,還是好好看風景吧。”說完就先舉步,邁向河邊,紫菡轉過身,雙手合擊一拍:“潔丫頭,這才夠意思。”說著一拽卓瑪,緊緊跟上。那一個下午,三人一直待在艾依河畔,傾聽一地的水湍鳥鳴,直到晚霞落盡新月上升才慢慢歸去。

    晚飯後,收拾完雜務,藍姨和白帆回到各自的住處去了。紫菡和卓瑪齊聚若潔屋裏,若潔和卓瑪坐在小床上,肩並肩輕聲細語的說些知心話。紫菡自己在台桌前玩著電腦,一會兒湊過來搭上些怪腔扯上些怪話,逗得三位哈哈大笑,幾人嘻哈了一陣,也就快十一點了。若潔催她倆回去睡覺,說明天還有不少可以遊玩的地方,要休息好,保證明天白天的精神煥發。又尋思紫菡大咧咧慣了,平時在注重個人衛生和儀表上性情不定,興致來了滿身濃裝豔抹讓人猜不出年齡,興趣沒了淡妝到光著腳丫子穿涼鞋就敢上街閑逛,而卓瑪是個藏族女孩,也不知有沒有晚上洗漱的習慣?就再三叮嚀她倆說一樓洗臉間有自備熱水器,要她們記得去那兒盛水洗腳。她們走後,若潔把臥室門掩上,自己躺在床上想心事。正想著,門被白帆輕輕推開了。

 白帆今天忙了一天,想著孩子回來了,娘倆應該好好扯上一陣子謨(方言:聊天的意思),結果卻讓公司的事揪住身子,一直沒有機會。自己明天一早還要上公司裏去,不知啥時才能回家,隻好趁當下忙完活了,上樓來看看若潔,要是孩子還沒睡覺,娘倆就說說知心話,要是睡著了就算了。結果一上來看見若潔屋裏的燈還亮著,所以就推門進來了。若潔看母親進來,就想坐起來,白帆忙走上前,把她的肩膀按住了,說就躺著說話,自己坐在床沿上,若潔依母親之言又斜靠在枕頭上。白帆問了問學校的生活、學習的情況和放假的時間,又問今天她們幾個到小區周圍玩得怎樣?若潔一一給母親做了回答。白帆聽完點點頭,沒有言傳(方言:啃聲的意思)。兩人稍稍又坐了了片刻,若潔又忽閃著大眼晴,小心翼翼地問母親,家裏最近沒有什麽大事吧?白帆笑說:“能有什麽大事,不就是公司的那堆破帳爛幹事嘛。天天都忙,快把人煩死了。”若潔又問父親去哪了?做什麽去了?為啥節假日也不休息。白帆回說:“你爸爸上老家杞城去了,那裏的廠子要擴建,他乘節日期間領導都在家休息去走動走動。”白帆說的那裏的廠子是指她們家在老家杞城的水泥廠,是她家裏最早的一個企業,現在也是自家公司裏經營網點中的支柱企業之一。這些若潔早就知道,她雖然年齡還小,父母也不怎麽給自己說家裏、公司裏的事,但她是個有心人,早早就留心這方麵的情況了。

 白帆又說明天自己還要上公司去做帳,可能一時半刻還回不了家,若潔父親在外麵也還有得幾天待,家裏沒人,讓若潔自已照顧好自己,有啥事了多尋問些藍姨。還有就是陪兩位同學好好玩玩,學習累,正好抽時間放鬆放鬆。又說自己和林一民過節了也不能和孩子在一起,實在是有愧得很。若潔回說聽母親的話,讓母親也不必太焦心,自己會照顧好自己。若潔本來還想說一下自己和李文喧的事,看到母親這麽晚才結束工作,明天還要上公司,也就不好意思再給母親增添累贅了。

    說了一陣子,白帆站起身來,讓若潔睡覺休息,把被子展開覆蓋她的全身,又把耷拉在床沿的被角拉起來向若潔腰身下掖了掖,然後走到門邊,把屋燈熄滅了,出去把門關緊,然後才自己輕輕下樓了。若潔躺在黑暗中,想起父母對自己的關心和不停的辛勤忙碌操勞,心裏又是好一陣子的波起潮湧。隨後腦子又轉到了文喧身上,剛才盡管沒有機會和母親說一說這個人,她又思量了一下,不能忘懷,就說明這個人已經在自己心裏有了一席位置,但若潔是個隨遇而安的人,她心道,隨緣吧!讓事情自然發展,再視情況而定。半睜著眼晴又尋思了好久,她才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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