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刀說古第一回：周公恐懼流言日，到底誰造誰的謠？

小刀說古第一回：周公恐懼流言日，到底誰造誰的謠？

 

各位茶友各位來賓好，本茶亭今日新張，歡迎莫知非博士和夫人芙丹蒂博士，莫博士開講的第一個故事是他和夫人二十七年前的初遇，呃！更正一下，今天要說的是一則三千年前的史事，就是周公這位儒家超級老祖宗，被孔子奉為老大的故事，不過呢，莫博士第一次講這個故事是在舊金山，而她說故事的時候遇見了美麗的莫夫人，芙丹蒂女士。下麵有請莫博士，Docter Howard Mo！

 

1996年03月26日 1030舊金山 亞洲藝術博物館

這個展覽雖說以吳哥窟文物最有號召力，不過搭配的還有一些其他展品，可以說展覽與高棉這個國家沒甚麼直接關係，而是以南傳佛教為主題。南傳佛教正式說法是上座部佛教，主要分布於東南亞，泰國可算是老大，中國對此有另外一個稱法，小乘佛教。展品中出現的文字部份大多是巴利語，一種和梵語非常接近的古印度語，而主辦方卻是清一色的泰國人，本來這個展覽就是由泰國文教部和館方合辦。

高棉去年才結束內戰，赤柬投降，現在醞釀著改名為柬埔寨王國，刀兵甫歇百廢待興的哪有心情和能力出國來辦甚麼展覽。而泰國人的英語說得不錯，壓根就不需要翻譯，看過尤光頭四十年前演的【國王與我】[1]吧，人家老泰一百多年前就跟英國人混上啦，至於文物展現的巴利語文字翻譯，那是回研究室幹的活。舊金山亞博館可是亞洲以外收藏泛亞文物最豐富的地方，得採用輪展的方式，單項收藏每兩年隻能展出一季，對芙丹蒂而言這回的確是一場意外的心靈饗宴。她今天並未參加宗教學者的討論，此時正在館內東展區盡情探索。南展區的佛教文物展已經開展半個月了，而東展區自上周五開始一個象形文字展，展區外的大幅看板海報說明了，亞洲象形文字的主力在中國，展覽由普林斯頓大學和館方合辦，館方還出麵邀請方法歛[2](Frank H. Chalfant)先生的後人參展。

 

這才是符合本姑娘的專業領域，展品中有一大半屬於骨刻文，而芙丹蒂被另一小塊專區吸引，駐足近半個小時沒挪過腳步。這是納西族專區，納西族至今仍存在於中國雲南，而他們使用的東巴文可說是語言學的瑰寶，象形文字的活化石，可惜這個展覽的東巴文專區太小，一隅之地難以盡興。

東展區一眼望去多是甲骨文、銘文、篆書、還有出土原圖，芙丹蒂信步逛去，東廂會議大廳外立著海報掛架和幻燈大屏，文字介紹是亞博館的鎮館之寶，周公鼎。她猛地停下腳步，隻見幻燈呈現的方鼎彷彿繚繞著神采鎏光，鼎身銘刻著象形金文，古樸的氣息撲麵而來，向她悄悄招手。

“鼎在中國歷史中乃是一種充滿厚重儀式感的禮器，通常是用來銘記重大事件，比如帝統承嗣，祭祀，出征，而鼎身銘刻的金文恰恰是大事記。正如我們推想的，從新石器時代進入青銅器時代，是語文演化大蛻變的文明節點，文字，在當時是少數人理解的奢侈品，在那個神權與王權結合的早期文明中，有能力理解運用文字的是祭司、帝王、貴族、僧侶，所以鼎文所記載的也多是王家之事。今天我想和各位討論分享的，正是周朝王家，但是，周公鼎在中國稱為周公東征方鼎，雖說和王室有關，不過記述的行誼乃是一位帝王的親戚，雞蛋大將軍。這顆雞蛋不但是周朝開國元勳三朝元老，而且史載他老人家還製禮作樂，乃是儒門先驅，被後世儒生奉為元聖。

想必在座各位朋友有不少人熟悉古中國的儒家，當知孔子被奉為至聖先師，但是致勝先失還是需要心理依托神主牌位，需要法統正當性，所以至聖上麵又拱出來這位元聖。敝人不才，早年正是歷史專業，可是每每麵對史冊所載卻又忍不住懷疑。咱們可以對比古今，各位想像一下美國參謀首長聯席會議主席，這位海軍上將籌劃經年，窮盡一生之力滅掉了蘇聯稱霸天下，可他居然還有閒工夫設計波士頓聖十字主座教堂的儀軌，還有閒工夫作曲，指揮芝加哥交響樂團奏巴哈？大將軍製禮作樂，就算人間能有萬事通，可也得有足夠的人生去捅啊，這可能嗎？史載這位雞蛋大人一生主要是在打仗，先是幫哥哥滅了商朝當上皇帝，這得費多少功夫？接著又征戰諸侯大殺四方，又得費多少功夫？打贏了之後為了鞏固天下，絞盡腦汁發明封建製度。封建製度可是集體文明一大創製，從此和中央集權製度輪流主宰中國政治結構兩千多年。所以說雞蛋可以同時是軍事家和政治家，一位開天闢地、震古鑠今、豐功偉績、罄竹難書的軍事家政治家，換了今日你我諸君的任一位，就算是天縱英才，恐怕三輩子也幹不完這些活吧？既然三輩子也幹不完，哪還有閒工夫咿呀哦呢製禮作樂？

這枚大雞蛋功高震主，倒是在史書中也有記載的，所謂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下士時。大雞蛋不僅是首輔之尊位極人臣，而且周成王繼位之後代行攝政，開天闢地超級無敵攝政王。以我妄自猜想，到後來批準手下內閣文部大臣提出的製禮作樂方案，這倒是可以有的。也就是說，大雞蛋有可能是製禮作樂的行政責任人，極不可能是真正動手的禮樂設計大師，所以說製禮作樂非周公，主持主座教堂彌撒的也不是參聯會主席。當然這個第一猜想可能隻是因為本人小肚雞腸的酸葡萄心理，嫉妒那些秉如椽之筆的史官和儒生，所以現在我趕快把自己拉回來，咱們回來說說周公鼎背後的皇家故事。”

臥槽你的個大奶熊啊！這位東方小帥哥看起來比本姑娘還年輕，爾何人也竟敢在此大放厥詞，製禮作樂者非周公！膽上生毛了吧？這要是換了在中國公開場合如此發言，就算是不被有關當局以妖言惑眾罪拉去坐牢槍斃，也得被天下儒生悠悠眾口的唾沫星子活活淹死。芙丹蒂甫步入會場，她獃站在後段還沒來得及找位子坐下，就被演說者的惑眾妖言給鎮在當場。結合自己對中國文字史的認識和場外的文字介紹，她對周公鼎的歷史背景算是知曉一點的，可台上這位方才說的卻是一斧子劈開古往今來，偏偏說的猜想卻又好像有一點合理性。畢竟就算你周公大蛋蛋不止是天才IQ一百六，而是神人六百一，可是您能使喚的手下都是凡人好吧！芙丹蒂走到中前段找了個空位坐下，台上何方妖孽如此叛逆？待本姑娘會會你。

按這小子說的，周公大雞蛋姓姬名旦排行老四，他老子名曰姬昌，乃是商朝世襲一等諸侯，西伯。西伯大人看中央不順眼，先是用了一個薑大牙當總參謀長，接著慫恿兒子們起兵造反，這位四弟蛋蛋大將軍一路輔佐二哥姬發，終於滅了商朝建周，稱號周武王，追諡老子姬昌為周文王。可是你稱王了總有些諸侯和商朝遺族不服氣啊，身為新周第一國防大臣，大雞蛋可沒少花心思。偏偏那位皇帝二哥又來不及享福，搶完天下就早早死了個落花流水春去也，太子姬誦即位，是為周成王。

這位小天子即位時才十三歲啊，大雞蛋攝政王麵臨著姬家一大挑戰，奪鼎商紂是搶到龍座了，可是首都經濟圈以外號令不怎麼通行，給天子皇權捧場的掌聲稀稀拉啦地粉不好看。於是，大雞蛋先是以首都為中心，一個西瓜劈成兩半，西邊山區分給堂弟姬奭(召公)管理，自己專擼沿黃河往東直至海濱的富庶宜農之地。西瓜分完也解了後顧之憂，雞蛋兄率大軍兩次東征，滅大小五十餘國，最重要的目標是三監。這三監一是管叔姬鮮，大雞蛋的親三哥，二是蔡叔姬度，大雞蛋的親五弟，三是特大監武庚，商紂王帝辛的親兒子。史稱武庚同誌聰敏好學勇於任事，不過既然懷疑正史多有瞎基叭胡扯蛋的玩意，咱們也沒法太計較不是，反正幹掉的第一個是自己親三哥，第二個是自己親五弟，也就是是幼年天子的兩個親叔叔，第三個是主角，前朝餘孽英明太子。

看來古今中外為了給王權買保險，殺盡父子手足大逆倫常乃是奉行不悖的法門，宰人之前還得構思一篇義正詞嚴理當如此的宣言，告知天下。周公一統東疆，豐功偉績，人宰完了當然得有人歌功頌德溜鬚拍馬，這溜鬚溜得最麻利的還屬少年天子另一位叔叔，大雞蛋的親小弟毛叔鄭。毛同誌早籌備好匠人銅料，鑄造璺鼎以誌東征大捷，是為周公鼎。

管叔蔡叔，兄弟叔侄搶王位，商周版的克勞迪斯[3]與哈姆雷特，您這是公然剽竊莎士比亞咩？好好的豐功偉績精美文物，你偏要說成驚滔駭浪腥風血雨，明明是個綻放文明花朵的青銅工藝精品好不好？簡介摺頁上寫的今天這一檔主講人是Howard Mo，喬治城大學社會學係副教授，社會學怎麼會扯上周公鼎？芙丹蒂抬眼凝望著主講人，這麼年輕就當上副教授，是二十歲拿了博士嗎？

“大家都仔細看過周公鼎，今天我先說說鼎背後的帝王，再說說鼎上麵的金文。周成王這位毛孩子是公元前1043年即位，大雞蛋攝政，這時的周朝還不穩定，怕前朝餘孽造反，怕心懷怨懟者造反，怕吃不飽肚子的黎民百姓造反。古早的年代既沒有互聯網也沒有快捷運輸，所以既無法快速通訊也沒法快速調兵，如何鞏固政權呢？封建製度。中國自民國以前往上數，三千餘年帝王專製時期又稱為家天下，打下天下給家人分享。封建製度在全國各地分封諸侯，首先就是姬家親眷，飛雞滿天下，其次是攏絡前朝遺民和本朝有大功的文臣武將。諸侯在自己的王國內擁有行政司法和經濟權力，最重要的義務就是向天子行禮納稅。所以，黎民供養一群諸侯，諸侯群供養帝王家。我對這種經濟模式產生一個疑問，當初石器時代從家庭單位形成氏族社會，而後部落城邦乃至於王國，個人之所以願意歸附集體是為了利益，經濟的利益和安全的利益，換句話說，集體與個人之間存在一種約定利益的精神契約，當集體文明演化成為封建製度這種政治包含經濟模式的時候，集體是不是違約了？

封建製度始於周成王，始於大雞蛋的發明創造。說起這位天子，古史對其編年頗為混亂，中國專家們有說幹了二十八九年的，也有說幹了二十二年的，而劍橋中國史說他幹了36年。這中間差距未免太大，雖然古史湮沒是主要原因，不過我還有第二猜想。費正清認定的三十六年任期可能是從姬誦少年即位一路算到駕崩，國內二十九年的算法可能是從大雞蛋告老，還政於成王開始計算。畢竟雞蛋攝政那七年成王隻是個享天子禮的大孩子，毛的實權都沒有。史載他十九歲的時候在新首都‘成周’大會諸侯，行天子威儀享四方供奉，我怎麼看當時的成王都怎麼像是個傀儡皇帝。那麼夏商周斷代研究[4]主張的22年又是怎麼個算法呢？真抱歉，我還有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猜想，姑且稱之為郝爾第三猜想吧，這個猜想還是著落在大雞蛋身上。這時的大雞蛋已經是老雞蛋了，可是他雖然告老了卻還捨不得離開權力，賴在首都對成王指手畫腳耳提麵命。姬旦從致仕到嗝屁又混了七年，把這段成年姬誦生活在老蛋殼陰影之下的歲月再扣掉，豈不正是22年！我猜想的根由來自尚書，大篇溜鬚拍馬之餘，也留下了邏輯推想的可能性。

孔子刪詩書訂禮樂，刪的就是尚書，好好的古代公文檔案，硬是被老孔刪成歌功頌德一百篇。後來秦始皇焚書坑儒，好不容易一把火把馬屁燒光，漢代學者伏生又來個口述28篇，也就是我們所說的今文尚書。口述到底有多少可信度暫且不說，可這還沒完，好不容易又出土了一種古文尚書，結果孔子的十代孫孔安國生怕有不對板的地方，傷了老祖宗的威信，追上來再搞個刪訂，剩下44篇。這孔家人左刪右刪搶著刪的，真是為了去偽存真嗎？好了，先甭管他是古文今文多少篇，反正都記載了一件事，就是老雞蛋臨到要死了還念念不忘，再三叮嚀身後要葬在首都成周，堅持死了以後還要陪伴成王。這可把周成王給嚇的，終於可以實打實親政的成王又驚又惱，他急啊，於是扯蛋的尚書又來了。刪改後的尚書說成王欲葬死雞蛋，是風雨雷電莊稼倒伏樹傾山搖，國人大為驚慌^[5]。於是成王趕忙叫停，叫停之後怎麼辦呢？雞蛋的一生功在黨國，隻差沒孵化成為君王，取朕而代之了，朕的德行不夠，豈能以雞蛋公為臣子耶，所謂的“予小子不敢臣周公”，又豈能以臣子禮葬蛋於都城呢？還是請將這位四叔蛋歸葬祖墳，陪著爺爺西伯也就是周文王千秋萬世吧。於是死雞蛋的遺願落空，人走茶涼，而周成王終於穩坐龍庭。

以上這段過程不是我編的，是太史公說的[6]，真是son of a gun。各位來賓，郝爾第四猜想忍不住又冒出來了，颳風下雨關死人葬那裏個毛關係，又關平頭百姓個毛關係？雨過天晴再葬不就得了，居然還國人大恐咧！尚書這段記載我覺得吧，純粹是周成王姬誦終於盼出頭了可以扯他四叔的蛋，死雞蛋你走就走了，還陰魂不散纏著朕幹啥呀！管他娘的遺囑朕最大，所以趕緊瞎話一通扯蛋扯個國人大恐的藉口，一腳把死雞蛋踢回老家。而這段異地安葬的藉口就成了尚書扯蛋的根據。”

 

陰錯陽差地今兒可真是趕巧了，一逛逛出個郝爾四大猜想，芙丹蒂倒是聽得津津有味消痰化氣，可在座幾十位來賓竊竊私語的嗡嗡之聲漸起，既有懷疑主義推敲主講內容的，也有直斥其大逆不道其心可誅的。今天能坐在這的想必有一半以上是漢學家，而且從哈佛康乃爾到史丹福柏克萊，這裏不知有多少孔孟門徒。反倒是主辦方之一的普林斯頓，並沒有接受國務院和福特基金會對當代中國研究的補助[7]，也少了那一份經世致用的功利之心。舊金山亞博館之所以會和普林斯頓合辦這項展覽，想必是因為該校博物館的甲骨文收藏吧！待會兒演講結束肯定有熱鬧好瞧了，真是美女奇葩巧相逢，人生處處有驚喜啊！

“根據本小生方才的第三猜想，咱們姑且讓周成王實幹二十二年，那麼他是在公元前1050年名義上親政，公元前1043年老雞蛋翹辮子之後才掌握實權，公元前1021年崩，傳位康王姬釗。史載周康王在位二十五年，公元前996年崩，當然這個數據也有爭議，咱們就不再猜想了。自成王掌權到康王崩殂，凡四十七載，史稱成康之治。成康之治，東征西伐，奠定了中國的核心版圖。其實和漢唐與清初三朝比起來，這塊版圖小得可憐，五分之一而已。東止於河北，北不過晉陜，西則甘寧稱戎羌，南據長江。那麼，後來的領土是從何而來？人稱文治武功而來，所謂文治，明政教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文化吸引融合力。所謂武功，就是佔人為己，刀槍取人首級，當今各大國的疆土，又有哪個不是人類首級堆起來的呢？。

其實，與後代子孫的漢武貞觀比起來，成康之治的特點不在於開疆擴土，在於四十七年未動刑具，講信修睦，天下安寧。這又是史書明文記載的，就是司馬遷的史記，說是政治清明民生樂利，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刑錯四十餘年不用】。那麼，如此和諧的社會卻又為何土崩瓦解，到後來盜娼狂歌於市井，宵小巍立於高堂，治亂興衰乃至於喪權辱國呢？難道太史公也吹牛逼？從成康之治到司馬遷時代足足有九百年，雖然他曾受學於孔安國和董仲舒這兩位儒門鐵桿，但是從他寧可割了小雞雞也要為李陵說大實話的強脾氣看來，應該不至於為隔了幾十代的古人吹牛逼。所以，我們先認可成康兩朝的太平盛世，方才介紹的，按中國史家的標準，從新石器時代步入青銅器時代的夏商兩朝隻是勉強初具帝王之姿，因為還有太多的部落和廣義的自由邦散處各地懶得理你，還談不上成體係的封建製度或是中央集權。周成王他爹打天下，成康兩代建設天下，那麼回到我方才的疑問，如此美麗如此活力的集體文明大好前景為什麼會煙消雲散呢？成康之治的晚期已現衰頹之象，驕奢淫佚濫用刀兵，比照今天的美利堅，昨天的大不列顛，這又是歷史中何等熟悉的場景？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歷史的波濤為何總是如此熟悉？古今中外治亂興衰，為何總是如此重複？

人類作為萬物之靈，從舊石器時代、新石器時代到青銅器時代，集體文明的步伐十幾萬年一路走來，何等艱辛，卻在俗世凡人的輾轉哀號中開始重複，重複三千多年到現在這個不知所雲的時代。這三千多年正是集體文明成形與發展的年代，我可以不要汽車飛機互聯網，乃至於所謂文明的巔峰、歷史的終結、資本主義民主人權的普世價值；但是我就想問問，金權在剝削、思想被囚禁、官僚在欺騙、飢民在流離、戰火在屠殺、生命在呻吟，當初說好的社會契約呢？集體文明的跋扈壟斷可曾為自由民留下方寸立錐之地？文明的價值在哪裏？

當人類繁殖到七十億時，如果都按照所謂已開發國家的物質文明標準，所消耗資源將遠超過地球的負荷能力。龐大的人類種群掠奪其他生物與壓榨自然資源的同時，繁複的物質文明還對環境造成不可回復的汙染與破壞，所以資本主義說的創造財富普惠天下根本就是愚民的謊言。如果我們將地球模擬為一個大型有機體，人類和所有其他生命共存於這個自然環境之中，人類對生存環境的所作所為，對照癌細胞在人體內的擴張，豈不都是一種破壞式成長與毀滅自我的生命循迴過程？

檢視歷史，對照人類物種演化的過程，我人提出兩種可能，一是人類還沒有演化為更完美的生命形式。地球物種的演化受突變以及環境與生存方式影響所造成，既然人類如此聰明，有沒有可能創造其他物種所不能，採用主動的方式進行改變呢？現代農牧業對動植物的商業化改良育種早有所成，而人類對基因與遺傳學生物工程的研究也不斷進步，實驗室裏培育出更優異的人種應該不是太遙遠的幻想。按集體文明進化的標準，優生人種應該無欲，應該聽話，應該體型更小，消耗資源更少，腦容量更大，裝進去的智慧更多，或許有能力搞出各種使核彈相形之下如同節慶焰火的大規模殺人武器，比如說，一炮殺死全球生靈一百次。

還有另一種可能，就是目前的人類是已經演化完成的終極形式。如果是這種情況，那咱們是不是就麻煩大了？因為實驗室育種成功後可以商業化大量繁殖新人類，管他倫理宗教去死呢？可是如果打算保留現世你我他，企圖從現有人類的資料中去改良人性，那就太複雜了。綜觀以文字記載的歷史，短短數千年，充滿了荒謬、愚昧與諷刺。荒謬在於人類菁英不斷揭櫫道德良心和價值理想，卻與文明實踐中集體意誌的所作所為大相徑庭；愚昧在於每一代人都知道前幾代歷史發生的事，卻仍然一再重蹈覆轍；諷刺在於狗被火紅的鐵鉗燙到一次決不會再被燙第二次，自詡為有學習能力、有演繹與歸納的邏輯、長於運用經驗法則的萬物之靈卻勇於不斷的被燙，世世代代的被燙，是人不如狗嗎？臺灣一位龍應台女士有句名言，被我稍微改了兩個字：“為什麼每一代人都勇於吃蜘蛛，吃得滿嘴黑毛綠血，仍然不明白蜘蛛不好吃？”代代儒生研讀歷史孜孜不倦，中國人常說：以史為鑑，為什麼鑑了幾千年，仍然無法麵對現世的難題？似乎答案就在這些記載裏，在這些記載裏躺了幾千年，人類一代代走過，留下新的記載，也歸納、推斷出無數個“原來如此”的總結，卻仍然不斷重覆的吃蜘蛛，踩大便。好了，言歸正傳，周公鼎是讚頌周公大雞蛋的豐功偉績，我們剛才說的是鼎背後的帝王故事，接下來咱們瞧瞧鼎正麵的金文。”

 

我靠！麻辣鮮師啊這是！這位犀利小生待在喬治城大學豈不是太屈材了。中國，一個擁有上百中大型少數民族的古文明載體，一個語言學的寶庫，雖然自己沿著歷史軌跡追索語言學的脈絡，對於儒門孔孟之名並不是完全陌生，可是基本上就是從引入資料中汲取的人雲亦雲，卻從未領教過如此荒唐解構的歷史。耳中聽到的是憤世嫉俗冰言冷語，芙丹蒂抬眼望去，台上那是一位玩世不恭的天國逆子，看去卻是一臉的當如此也雲淡風輕。本來這趟吳哥窟佛教文物展之行令自己有些淡淡的失望，因為展出的文物屬於東南亞上座部佛教，不但南亞大陸佛教母體的素材不足，更沒有涵蓋東亞十五億人口的大乘佛教。可此時腦海裏卻是一波波顫慄襲來，芙丹蒂感受到一束機緣的靈光，與這個演講者的偶遇，可能摸索出智慧叢林的秘徑。

“看到如此精美的青銅器，遙想三千多年前，毛叔鄭先生必定是糾集了技藝精湛的冶匠和金匠，嘔心瀝血的巧手天工製作出如此精品。早期技術與生產力的限製，使得青銅器隻能用來作禮(祀)器、貴族兵器，同時期出土了甘酯，想必有了釀酒師，同樣的，早期也是重要的祀品。這時期還出現了人類文明史最重要的道道兒，就是文字。中國的象形文字與兩河流域的楔形文字先後問世，其實早在殷商時期中國已出現了甲骨文，埃及金字塔內也出現了另一種象形文字。甲骨文可說是中國最早的成體係文字，不過，殷商延續至西周的甲骨文主要附屬於權力中心，以蝕刻作為記錄工具，記載了占卜、星象、收成、戰爭與權力遞嬗的大事。這更早的文字隻用於取代圖畫作為大事記，還沒有成為普遍溝通與傳遞知識的工具。

文字初起的效應之一就是拉開了人民與權力中心的距離，在原始部落的年代，統治階級的權力來自於眾民授予，但是在文字創製的年代，文字並不能創造生存條件，不像現在可以寫上市說明、併購企劃、標書、小說、廣告文案來換取生活之資，農民工匠是沒閑沒能力也沒動機去摸這個門的。知識份子隻有為統治階層服務，才能換取生活之資。換句話說，這位負責製作周公鼎的毛叔鄭並非凡人。後世稱呼的毛叔鄭其實就是中國百家姓中的毛姓第一人，本名姬鄭。聽到這裏大家明白了咩？原來這位毛毛同誌也是姬家人哪，是姬誦、姬旦、管叔蔡叔這一大幫雞雞的小弟，後來被分封到今天河南原陽的毛國，開創了毛家。按照中國爵位，姬鄭大人後來成為毛侯，毛侯不是毛猴喲。周武王定鼎天下，這位王弟是擔任甚麼大官要職呢？不大不小是位典儀官，典儀官既不打仗也不牧民，是幹什麼吃的呢？咱們看電視，各國行加冕就職祭告天地等等大典的時候，不都是有一些盛裝華服的傢夥，捧著法器道具杵在那兒一動不動看著主角演戲麼。沒錯，毛猴大人當年杵在天子百官旁邊，就是幹這差事的典儀官，按周書克殷篇記載：‘周公把大鉞，召公把小鉞，以夾王，散宜生、泰顛、閎夭皆執輕呂以奏王，王入，即位於社，太卒之左，群臣畢從，毛叔鄭奉明水，衛叔封傅禮，召公奭贊采，師尚父牽牲……’ 這克殷篇說的是啥東東？

西伯姬發率領八百諸侯大軍砍了大哥大帝辛的腦袋，既然把殷商給克掉了，姬發同誌自是當仁不讓，在所謂眾臣萬民擁戴下登基稱王，克殷篇說的就是這事。白話文解譯過來的意思是說：【周公和召公兄弟倆拎著大小斧頭護衛老二姬發，大臣們也秉持短劍向姬發請晉王位。姬發就位，禦林軍虎視眈眈，百官畢恭畢敬的立正站好，馬屁聲中老母鴨變大公雞。這時還有禮賓司的臣子忙活，有牽牛趕羊獻祭牲的，有當司儀的，還有典儀官捧著聖水聖禮的。】

對啦，毛叔鄭就是捧著不知道有沒有煮沸殺菌過的水盅，杵在邊上不知是不苟言笑還是嘻皮笑臉的那一根大樁子。

這裏有兩個插曲，第一個就是姬發登基成為周武王的時候，商祀並未完全滅絕，而是殷商和稱王的西伯實力與號召力對換了個位子，那麼商祀是由誰繼承呢？諸位可能有人已經猜到了，就是那位三監之一，有賢能之名的帝辛之子武庚。說到這裏咱們是不是發現了，集體文明開始講究裝模作樣的正當性！所謂的正統不敢輕易言廢，所以姬發謀劃著奪取法統正當性，第一件事就是暫時先穩住局麵，忽悠天下，尊請武庚繼承商祀。千多年之後，東漢的曹操有樣學樣，挾天子以令諸侯，可阿瞞哥終其一生楞是不敢篡位，就是這個道理。所以，等周兵一緩過氣來，天下粗安的第一要務就是，大雞蛋找個藉口揮軍東征，幹死你個武庚倒楣催的，迫不急待殺人滅口，趕快滅你丫的商祀法統。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可憐武庚同誌已經被趕到沂蒙山區的山窪子裏，今天的山東淄博附近，吃不飽餓不死的造個毛反啊？至於負責監督武庚的管蔡兩位叔叔，也被一兜子裝了進去。反正中國歷史上從管蔡到朱棣再到多爾袞，皇叔這個身份就是原罪，出生到這個人間就是有造反嫌疑滴，至於所謂的周公恐懼流言日，大雞蛋和管蔡之間到底是誰造誰的謠？可真是難說得緊了。

第二個插曲簡單得多，還是回到製作周公鼎的馬屁大王毛叔鄭身上，姬鄭為什麼被後世記載為毛叔鄭呢？鄭是本名，叔是指他在王室宗親的輩份，天子之叔，而毛則是指他的封國。姬鄭大人身為無膽或無才或兩者皆無的小弟，隻能混在四哥大雞蛋身後當馬仔，圖口安樂茶飯。至於他後來受封的毛國各位別以為有多大，想當初武王伐紂八百諸侯聯軍，秦嶺以南長江以北的土地分八百份，一份也就比一縣大不了多少，至於這毛侯的官職乃是京畿一營，換成近代官職來對比的話，也就是北京九門提督下轄廣渠門守備司司長，九門之一，隻不過是世襲罔替。

好了，製作周公鼎的毛叔鄭故事說到這裏，兄弟在下敝人我跑題跑偏專侃大山的本領還湊合吧！那麼姬鄭哥哥在鼎上擺弄的金文到底說了些啥呢？金文又稱為銘文，鼎上這二百九十一個字最近又被中國學者考據一番，解譯出來的文字含有一些罕用字，我用造字和圖形軟件打印出來，和鼎文拓本對照，待會擺在前台可自行取閱。在這裏我隻先透露一點，二百九十一個金文字甚麼玄機也沒有，概括就四個字，慶祝勝利；或者六個字，雞蛋大捷誌慶；或者八個字，雞蛋砸武庚，天下定；或者十一個字，殺得好殺得妙殺得呱呱叫。

圖1：周公鼎與銘文拓本

今天周公鼎已經在這博物館裏躺了幾十年，不論是青銅工藝還是上麵的金文，在網上就可以看到各種清晰圖片，所以我假設，今天大家齊聚一堂，並不是為了再看一眼這尊既不適合吃火鍋也不宜盛酒的周公鼎，而是對其所處時代的文明進程感興趣。鼎身銘刻的金文是一種已經成為體係的文字，如我方才所言，這個時期能使用文字的是處於社會上層的少數人，而這少數人的作為影響著社會中所有其他的人，不論是政治還是經濟行為或是如尚書之類古籍所在載的德行教化。所謂德行教化換個角度來描述，頂禮膜拜者束縛人心也，祭祀祖先者彰顯血脈也，誌慶武功者威懾不服也，文字的運用是在處理各種人際關係。我們今天閱讀這些古籍，傳達各種描述、示範、說教，內容是不是在試圖打造一個價值體係？說到這裏我不禁想起當今盛行的反智主義，資本主義醞釀集體文明的意誌，反智主義隨著資本主義的成熟而興起，成為集體意誌物化人民的工具。當反智傾向發展到極致時，知識人被圈入象牙塔裏的囚房，在裏麵自說自話，而外麵的人間則是民粹橫行。對比古今文字的運用，真不知集體文明之路在哪裏！

話說既然在周公鼎時期文字體係已然成形，那麼運用的少數人可以形成與傳遞知識，大家都知道在成康之治後期西周就逐漸開始步入坎坷，人文思想卻是開始勃興。百花齊放的春秋戰國之交，諸子百家，孔老夫子成為道上大哥大之一，可以收束侑。可是這束侑也不夠家用啊，所以老孔還是得為政治服務，而且花了太多時間。雖然邦有道才出來混，邦無道則隱，可還是得拿大司空的薪水，周遊列國伸手拿顧問費。知識份子和統治階層的結合創造了主宰中國兩千多年的士大夫階級，為了保護階級利益而鞏固王權，還創造出了天子天命的鬼話，既然天子天命總不能鬧雙胞吧，所以殺武庚奪商鼎就有了合乎天命的解釋，要抹除早先利於武庚而不利於姬發的公文，尚書那玩意能不刪改麼？農業社會發展到這一步，政治權力的取得和應用已經與初民社會推派式的服務員民主背道而馳。被社民認可的服務員變成憑武力奪權的君王，社民之間，社民與君王之間，君王與士兵之間，乃至於士兵砍向敵人的刀槍，君王搽脂抹粉的偽裝，這些都是人際關係的變遷。君主專製政體定於一尊，至於此後時而封建製度，時而中央集權，則是依各朝政治板塊的結構穩定性而定了。中國自民國以降，有少數噁心師爺硬是牽強附會，說儒家學說含有民主思想，孟子曰民為貴君為輕，那可真是混淆了民主與民本，馮京馬涼，不搭旮得緊了。

按照傳統說法，文字創製是這個時期的明燈，引領著集體文明邁向人文思潮的啟蒙運動，不僅帶來光明，也體認了黑暗。光明是理性與道德的闡揚，黑暗是原始欲望與文明欲望的萌發和擴張。但是，綜觀上述對文明的問疑，我人不得不反思，所謂的惡慾與美德，真的對照著黑暗與光明嗎？學者們認為人文思想的啟蒙是人類文明最繽紛燦爛美不勝收的時期，可是我認為，如果人類不知反省，可能往後美景難以再現。福兮禍所倚，當語言文字不僅是記錄的工具，而且成為思想和溝通的方式時，其對個人生存能力與社會結構帶來的改變也暗藏危機。今天人類思考的方式早已改變，變成語言文字式的思考，問題的形成，思索的過程，答案的成立，都已經在腦海中見諸一個一個字組成的字串。而意念、感覺、意像的本能都退化了，對環境和生命感知的能力也退化了，極少數退化得輕的人被大眾驚為靈異，贊為超人。現代人類思考、辨知、溝通和知識技巧真能完全取代人科人屬智人的本源，麵對未知的世界嗎？”

東拉西扯的竟然講了三個多鐘頭，一晃眼已經下午快兩點了，方才陸續有兩撥人三三兩兩的老頭，嘴裏嘟嘟囔囔的先行離場。現在莫教授講完了，一半聽眾小聲討論著離開，可還有近二十號人嘰嘰喳喳的向他湧去，連主持人接著上台說什麼都聽不清。好像是說中場休息還有三十五分鐘，接下來是骨刻文辨識與鑑偽專場。芙丹蒂不著急，悠閒的在旁邊等候。

好不容易過去二十分鐘，打招呼要簽名的都走了，還巴著小教授的剩下小貓兩三隻。芙丹蒂巧移蓮步邁向主題，可是，忽然颼地一家夥，一道褐色人影陡地插進她和小教授之間。

“嘿！對不起小妹妹，我和妳一樣埋伏在這裏，我就隻有幾個簡單的問題。”

小妹妹！？我塞，三人行必有我失焉，太大意了，可瞧著眼前這位大媽恁地眼熟，芙丹蒂腦際一熱，忽然想起來了。

“您不記得我嗎！賓州大學人文與藝術學院，一年多以前您來我們院裏採訪，當時我還是助教授，接待過您。”

“啊！賓大，想起來了，那次我去採訪一位訪問學者，日本俳句詩人真間悠一郎，妳是？”

“Verdandi，就叫我Verdandi吧！”

“瞧我這記性，這樣吧，我不會跟妳搶帥哥，要不咱們一起？”

搶帥哥？穿著一身褐色職業套裝的大媽不由分說，拽著芙丹蒂出現在莫知非跟前，炒豆似的蹦出一串普通話。

“嗨，你好，莫教授，我是答覆你，買顆圍棋。”

“我，妳答什麼？我要向您買圍棋？”

“嗬嗬，我前任老公的中國同事給我取的中文名字，答覆你買顆圍棋。自我介紹一下，我是美國東方學會期刊的文字編輯，我的英文名字是Daphne Malkovich。十八年前中美建交，我可是駐華大使館第一代館員呢。我前任老公是半路出家的中國第一代商務律師，他本來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商務部合規司的參事，和一堆同事三天兩頭纏著我，就給我取了這麼個偉大又震撼的中國名字。當時我還以為你們大同黨的公務員都是這麼勤勉奉公呢，等我發現其實是我前任老公當時想泡我的時候，照你們的說法就是生米已經煮成熟飯，上了賊船下不來啦。”

今天是西曆三月二十六，回去得查查中國農曆，什麼日子啊麻辣奇葩總動員，連圍棋都跑出來了。芙丹蒂愣瞅著眼前這位有點熟悉卻又遙遠的大媽，看似雲淡風輕的二號主官卻是心頭一喜，美國東方學會[8]可是早在鴉片戰爭時期就成立的中國研究團體，那份期刊更是美國幾所名牌大學以外最權威的漢學專業期刊。

“呃！您好，答覆妳，我們坐下來談吧。”

“固所願也，不敢請爾。”

“您中文說得這麼溜啊。”

“那當然嘍，1972年尼克森訪華以後咱們就開始積極籌備了。當時你們的文化大革命還不知道何時能完，人間吃喝拉撒通通顧不及，國務院派了上百號人去臺灣學習中文，我就是其中之一。對了，說起這個文革，你今天可是大放厥詞毫無顧忌，很有大將風範，我看你的年紀也差不多，怎麼樣，你當年是保守派還是造反派？”

“嘎！本小生如此文質彬彬，在妳眼裏卻像是紅衛兵？對了，還沒請教，這位女士呢？”

“我是芙丹蒂，Verdandi Wulfe，賓州大學考古語言學係講師。”

這位買圍棋大媽的單刀直入交淺言深太犀利，二號主官向芙丹蒂點了點頭，摸摸鼻子苦笑道：

“買顆圍棋女士，我看起來有這麼老嗎？我是1958年生人，文革高潮的時候我還小，隻趕上尾巴當過幾天紅小兵，算是見證了那場十年風暴。”

“哼！你們中國男人是不是在娘胎裏就天天吞珍珠粉抹養顏膏，搞得個個都是小白臉裝嫩，跟我前任老公那個死鬼似的。後來我奉調回國，留他一個人在北京開事務所，還沒兩年就被剛畢業的女大學生給拐跑了。好啦，不說不開心的，我問你，我是不是可以這樣總結你今天的說法，成康之治建立的封建製度可以說是集體文明創新組織架構開始發展的裏程碑，而同時期出現體係完整的文字係統，製禮作樂，這些都成為當時維繫王權、治理天下、建立價值體係的工具，而知識份子掌握這些工具，可以弄虛作假，可以維護自己的地位？”

啥！58年生？大媽說的沒錯，真是老白臉裝嫩，其實比自己大了六歲啊，芙丹蒂現在更是不著急，有大媽在前麵當先鋒，更方便自己梳理問題，她靜靜的聽著。

“部分意思是這樣沒錯，不過語言文字當然承擔著傳遞知識溝通意念的功能，所以我認為，語文和封建製度，從某個角度來說，都是經營人際關係維繫社會穩定的工具。語文的創製提供了簡單和便利，但是它的普及也使得我們失去了一些能力，使得集體文明中的個人和文明之外的自然人產生越來越大的差距。舉個例子，你越依賴GPS導航，自己的方向感就越差勁。”

“嗯，你這麼說我挺能理解的，不過你今天可是左砍儒門大聖右踢古代明君，學霸、天子、馬仔、大將軍，全被你批鬥了個遍，你真不能再老一點當個紅衛兵啥的？如此叛逆，不怕得罪人嗎？你這篇稿子準備了多久？”

“哈哈，語不驚人死不休，不輕狂怎能當網紅？其實吧我專業的重心並不在文字訓詁，所以也不必擔心在這個領域得罪哪些人，至於稿子不需要準備啊，本人早年專攻歷史，昨晚上網再看看周公鼎就行了。實話說吧，我這趟其實就是抓公差，國內甲骨文專家老的已經走不動了，年輕一代學識可以的又怕鎮不住場麵，這不就抓到我了嘛。這樣，咱們如果還要談的話得換個地方，妳看下一場的來賓開始進場了，都還沒吃飯吧，找點吃的先。”

“好主意，誰推薦餐廳就誰買單。”

真沒拿自己當外人啊，莫知非轉過臉來看著大媽：

“買顆圍棋女士，我怎麼早沒認識妳？妳確定妳不是我華夏子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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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美商福斯1956年出品，尤勃連納和拉蔻兒薇芝主演，述說暹羅國王聘請英國女家庭教師的故事，尤勃連納是個出名的大光頭。1999年翻拍，周潤發與影後茱迪福斯特主演。

[2] 美國傳教士，十九世紀後期長駐中國，於古文字多有研究並收藏甲骨殘片，退休後攜回匹茲堡老家

[3] 哈姆雷特劇中的丹麥皇叔

[4] 夏商周斷代工程始於1996年，本處借用一下。

[5] 經學通論《書經》：成王欲葬之於成周，天乃雷雨以風，禾盡偃，大木斯拔，國人大恐。

[6] 史記卷三十三·魯周公世家第三：《周公在豐，病，將沒，曰：“必葬我成周，以明吾不敢離成王。”周公既卒，成王亦讓，葬周公於畢，從文王，以明予小子不敢臣周公也。》

[7] 福特基金會和聯邦國務院本世紀開始大力支持對中國的研究，但是其強化對中國暸解的主要目的是壓製

[8] American Oriental Society成立於1842年，研究方向較為傾向歐陸古典學派，與耶魯大學合作較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