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東南的博客
記性不好，寫得很慢，所憶所思，存下一點點
遵囑發布1918年入境的幾名庚款女生的個人檔案 。
美國國家檔案館（NARA）網站大約是在前不久（2022年的下半年）改版的時候，開放部分留學生個人檔案。目前釋出的還很少，隻能看到若幹年度部分庚款女生和個別男生的檔案，以後應該會釋出更多。
105年前，1918年9月4日乘坐南京號在舊金山入境的庚款學生和非庚款學生中，目前能看到9名庚款女生中的5名和個別男生的檔案。1918年個人檔案一般每人至少有8張紙，也就是8份材料。比之前幾年稍多。元亨利已經發過1914年庚款女生陳衡哲、周淑安等幾位的個人檔案，每人有3——5份材料；1916年的袁世莊、陳翠貞等幾位的，每人有4份材料。
這篇，先發王淑貞的個人檔案，其他幾位的大體相同，有的人還要多一兩份。NARA給她的8份材料編了序號1-8，下麵按序號展示這些材料。檔案材料的序號沒什麽意義，與它們生成的時間順序無關，而且不同的人，這8份材料的順序也不一定相同。
（下麵材料中，關於美國移民局係統某些機構、官職的稱謂，多援引自元亨利文）
第1頁，Action Sheet ，First Day Landings，美國勞工部移民局舊金山移民局的一張三聯表格，是抵港當日，由舊金山移民局3名官員或辦事人員手書填寫（可能是複寫？）、審查並簽署的內容相對簡單的表格。
第一聯是 Inspector (審查員)填寫和簽署，他的名字是 Philips B. Jones，說明該人員乘南京號輪船於1918年9月4日抵達舊金山港，經審查，準其入境。表上關於入境人員，沒寫姓名，隻用一個由3個數字構成的一組號碼17472/25-3來代替。17472，這個5位數字是南京號輪船該次航行序號；25，是該員姓名在乘客登記表那個頁麵的序號；最後一個數字3，就是該員在第25頁上的序號（每頁最多可登錄30名乘客）。這個號碼就是該入境人員的個人檔案號碼，對他來說很重要。
除了號碼，此表沒有入境人員的姓名、性別及其他任何信息，可能是出於什麽考慮呢？
這一份是黃色紙，想來應該是複寫若幹份中的一份——留在檔案袋中的那一份。其他若幹份應該交由某些政府部門存檔。
中間的第二聯，是為該入境人員向遣返與羈押處主管督察說明，已通過審查準予入境。代理局長簽名，日期也是抵港當日。
最下麵的第三聯，是遣返與羈押處簽名，日期也是抵港當日，核準。
入境第3天，1918年9月6日，這張表格上又加蓋了一個章，給了身份證號碼 27466。想必該入境人員可以憑這個號碼獲得或申請得到他（她）在美國合法居留的身份證件。
第2頁，是勞工部移民局，加州舊金山天使島辦公室專員的公文紙。內容全篇打字，是他們寫給華盛頓特區（是該名入境人員將要去的地區）移民總局局長的信函。日期是 9/19/1918，入境半個月後了。
內容是關於個人檔案號為 17472/25-3 的入境人員的姓名，以及從簽證到來美入境比較具體的情況。問答部分（相對於問題，所有回答，都往下錯兩行，不怎麽講究），簽證地是中國上海，簽證號碼是 180/1918（1918年的第180 號），簽證日期是 8/8/1918年。申請的入境人員姓名是 Wang Zok Tsung，就是王淑貞，身份是學生，申請日期是 9/4/1918年，即入境當日，最後又強調了一下個人檔案號碼是 17472/25-3。最後好像是製件人簽名 L，Mc M，還蓋了一個有舊金山移民局長 Edward White 名字的藍章，好像證明是嚴格copy。
第3頁，發信人、發信日期、簽名人均同第2頁紙，這封信是發給馬裏蘭州巴爾的摩移民局的，說 9/4/1948 年乘坐南京號輪船在本處入境的人員中有下麵4名第六條款學生，要到對方地區去。好像是介紹信一樣的信函。
信中列出這4名 Section 6 學生的個人檔案號和英文姓名，都是去馬裏蘭州 巴爾的摩市。
17472/23-12，Lou Guang Lai，樓光來，約翰。霍普金斯大學，馬裏蘭州 巴爾的摩。
17472/24-7，Chang Hsin Hai ，張歆海，馬裏蘭州 巴爾的摩
17472/24-9，Yu Chai Lan，餘澤蘭，馬裏蘭州 巴爾的摩
17472/25-3，Wang Zok Chen ，王淑貞，馬裏蘭州 巴爾的摩
查了一下，這幾位中，隻有專科女生王淑貞後來是要去約翰霍普金斯大學醫學院學醫（也不是當時，從下麵可以知道，她先去芝加哥大學讀本科，獲學士學位），其餘幾位清華學校男生都不是。樓光來去哈佛大學學習文科，張歆海也就讀哈佛大學，學習英語文學的，餘澤蘭後來是去哥倫比亞大學就讀。那麽這封信函究竟是為了什麽呢？也不知道這4個人的檔案中，是不是每個人都有這麽一封包括另外3個人的信函。
第4頁，是勞工部移民局的表格，用於申請身份證件，也做收據用。看筆跡，這個表格是由這一批入境留學生的同一位代理人士（證人？）填寫的，下麵有她的簽名，名字是 Elizabeth D. Clark。
這個表格應該也是一式多份，上交了幾份（檔案裏的這一份是其中之一），也有一份是申請者自己持有，那就是做收據之用了，萬一有問題，可以憑收據查詢。
除了前麵已給的身份證號碼 27466 以外，填寫了申請人的姓名、年齡、身高、職業（學生）身體特征，還有個人檔案號碼 17472/25-3，南京號郵輪，9/4/1918年 到港。還有地點，填的是伊利諾伊州，芝加哥。最後證人 Elizabeth D. Clark 簽名，申請人王淑貞中英文簽名。按理應該有申請日期，但是這一份複寫件上沒寫填表日期。申請表上貼有申請人照片。王淑貞當年19歲，身高略超過 160公分，在當年算中等偏高女生，右側鬢角有一顆痣。
王淑貞填寫的地址是伊利諾伊州芝加哥，應該是她來美國的居住地，也可能是她在美國的親友家裏。據了解，她先上了芝加哥大學，取得學士學位後，再上醫學院的。想起來了，她二姑母王季茞就在芝加哥大學。王季茞是1907年和宋慶齡等人一起公派留美的4名女生（胡彬夏19歲，王季茞28 23歲， 宋慶齡 14歲，曹芳雲 30歲）之一。在麻省威爾斯利女子文理學院畢業後，去芝加哥大學深造，1918年獲芝加哥大學化學博士學位。王季茞應該是華人女性獲美歐科學博士第一人，可能還比第二人早很多。她沒有回過中國，終生在美教書、做事，1979年在美去世，應該是100歲了。 94歲。2004年芝加哥一個街心公園用她的名字命名，紀念她對兒童健康事業所做的貢獻。
第5頁，是出國前，在中國上海形成的材料。由美國在上海的總領館出具，日期是8/14/1918，是乘南京號郵輪離開上海的當日。有姓名，第6條款學生，將要前往舊金山港。簽證號碼180/1918，就是1918年的第180號。
主要說領事館已經調查清楚，該學生計劃赴美學習，是中國政府學生，將在8/14/1918年乘坐南京號離開上海港。貼了照片。最後是美國駐上海領事館代理總領事 Nelson Trusler Johnson 簽名，他的簽名寫法比較規整。由維基百科查得，1914年2月——1918年10月這一段時間，美國駐上海總領事是 Thomas Sammons 。他好像長期不在職，期間好幾個不同的代理總領事代他履職，這位 Mr. Johnson 是最後一位。
第6頁，是美國勞工部的表格 Form 2602，又是在抵達舊金山港後形成的，應該是入境當日的麵談記錄，手寫。記錄了個人檔案號碼 17472/25-3，乘南京號郵輪，9/4/1918年抵港，第 6 條款上海學生，女性，英文姓名，未婚，沒孩子，相關問題就不用回答。
再下麵，幾個問題好像也沒什麽關係，沒有回答。
最後寫了一個人名，H.K.Tang，好幾個學生的同一張表上此處都寫了這個名字，不知道這位是誰。順手搜了一下，當年有一位名字是 H.K.Tang 的口譯員（immigration Interpreter ）。也對，這個 H.K.Tang 可能就是那日出入境口譯員。再看，所填寫的問話內容好像也都是他的筆跡。上麵英文後麵還寫了王淑貞想要去的大學，約翰霍普金斯大學醫學院，馬裏蘭州，巴爾的摩市。最後是被問話人王淑貞中英文簽名。問話人也簽名，是 Phillips B. Jones，原來就是在第一份材料、第一聯中簽字的 Inspecter（審查員），是同一個人。這就對了，從辦事程序和時間順序上來講，應該是舊金山移民局審查員對乘南京號抵港的人員，先行問話，即先有 Form2602 （第6份材料）；審查無誤後，批準入境，才形成一開始展示的（第1份材料）“Action Sheet ，First Day Landings”。
第7頁，又是來美之前在中國形成的表格，由美國駐上海領事館簽發。抬頭上手寫，這是中國政府學生，手寫該學生王淑貞的簽證號180/1918。
這一頁的內容，前半段說的是這個學生符合第6條款豁免規定，可以合法進入美國並居住。後半段是關於王淑貞的學曆經曆，除了中英文姓名是本人手書填寫，其餘內容是打印的，貼了照片，照片上蓋了橢圓形騎縫公章 “江蘇交涉公署 COMMISSIONER FOR FOREIGN AFFAIR ， KIANGSU ” 。這個表格由中國外交部派駐江蘇省上海市交涉員 陳貽範簽名負責，蓋矩形公章“Commissioner for Foreign Affair of Kiangsu ，Shaghai”。日期是 8/7/1918。最後是美國駐上海總領館代理總領事 Nelson Trusler Johnson 說明，經過調查，所述情況屬實，簽名，日期是 8/8/1918。在照片上有他標誌性的騎縫簽名。
王淑貞在國內的最後兩段學曆中，Laura Hygood School，Soochow，是美國教會在1902年為紀念美國女傳教士、教育家 Laura Haygood （1845——1900，中文名 海淑德）開辦的女校，中文名蘇州景海女塾（後來稱景海女師），就是景仰海淑德的意思。海淑德原來在美國辦學，1884年來到上海，經過傳教士林樂知（Young John Allen，1836—1907）再三動員，1892年出任林樂知創辦的上海中西女塾（英文名稱 Holland Mactyeire School）首任校長，對開啟現代中國女性教育有很大貢獻，包括宋氏三姐妹在內的許多女孩在該校受過教育。赴美前最後一段學曆是蘇州女醫學院，應該相當於大專程度了。
在這頁上，照片右上角還蓋了一個騎縫方章，寫了一個數字，看不清楚。參看別人的，可知這個章和第一頁上入境當日上 Acting Sheet 上的那個章是一樣的，日期是 9/6/1918，寫的數字是 27466，也就是入境兩天後，移民局給王淑貞的在美身份證號碼。
第8頁，就是護照了。按時間順序的話，護照是出國程序中最早形成的證件了吧，放在最後了。
王淑貞的護照是 1918/8/7 日才簽發的。1918年的庚款生多在上海辦理護照和簽證，由時任外交部特派江蘇交涉員陳貽範簽發護照，美國駐上海總領事館給簽證。1918年庚款女生的護照樣式，不同於1914年、1916年庚款女生在北京辦的由中華民國外交部簽發護照、並在北京美國大使館簽證的樣式。由於當年清華學校和上海“寰球中國學生會”建立長期合作關係，此後很多年庚款留學生出國相關業務由上海“寰球中國學生會”承辦，故多在上海辦理護照和簽證。
美字第一百七十號
中華民國駐滬通商交涉員 陳 爲
給發護照事茲有華人王淑貞確係中國女學生並非工作等輩原照西歷一
十四年七月五號美國議院增修一千八百八十二年五月六號限製華工條
定章請領護照前往美國本使查得該領照之人確不在禁約之列爲此印給
璧護照請
駐滬美總領事官查驗明確蓋印証實準其前赴美國境內居住所有領照人
身材籍貫開註於後請煩美國稅關查照放行可也須至護照者
計開
本人姓名王淑貞 官職 痣認 生日 一八九九年 五 月 卅 日高 五尺三寸 以前作
何生業學生在何時一九〇
學生 在何時一九一六至一九一八年 在何處蘇州女醫大學 幾年二年 現住何處 蘇州十全街 如係商人照下填寫
現在生意牌號 設在何處 曾歷幾時 存本若幹照金算
現在生意估值若幹 所作何項生意
如係遊歷照下填寫
在本國內家資若何 現到美國擬住幾時
右照給華人王淑貞收執
中華民國 七 年 八 月 七 日在上海發給
大方紅色印章，“外交部特派江蘇交涉員之印”。
時任中華民國外交部駐滬交涉員是陳貽範，護照上隻寫姓陳，未寫名。
護照前半部分文字主要是說明，按照限製華工條例第6條款，該生不在禁約之範圍，特發給華洋文合璧之護照。後半部分文字是關於持護照人員的個人情況（姓名、出生年月日、相貌、學曆、居住地等）。中華民國上加蓋的大方紅色公章上的字是“外交部特派江蘇交涉員之印”。
相關鏈接：
1918年9月4日在舊金山入境的庚款留美學生之中英文姓名比對 (重寫，全一篇)
https://blog.wenxuecity.com/myblog/70974/202109/25060.html
去看了，謝謝。
王明貞所說王季茞可能回過中國一次，應該可信，想來是在親友中傳開了，她才會知道，不會是空穴來風。有機會會再查查看。
王季茞是1907年和宋美齡等人一起公費留學的。元亨利查到入境檔案，說王季茞當年是28歲。不過，網上各方麵傳的關於她的很多信息都不準確。比如，她的母校 Wellesley女校，說她出來時13歲，差得太多。
現在看起來，連侄女、清華大學教授王明貞（1988年）所說的，也有與事實差之甚遠的地方。王明貞說她姑媽王季茞是1918年前後出來留學，這也差得太遠了。王明貞的大姐王淑貞是1918年出來的，是她家第二個（公費）留美的，已經是在姑媽王季茞出來 11年之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