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的故事（30）— 學手風琴
隔壁樓上的伯伯是船長，雖以開內陸航運貨輪為主，但也常常開遠洋貨輪，去過東歐許多國家。開過外洋貨輪的人都知道，這份工作，一年到頭都在海上，單位會給職工每年連續52天休假，即補足一年52個星期天。
一天伯伯下船休假了，帶回一個手風琴，這玩意對六十年代初的南方孩子們大都沒怎麽見過，更不知道要怎麽玩。鄰家伯伯也不會，隻是在東歐國家的大街上見過許多人拉手風琴，好聽，熱鬧又喜氣。伯伯有一個女兒，比青雲小三歲，伯伯一心希望自己的女兒可以學會拉手風琴才不惜化錢特意買了這120貝司的亮晶晶的高級樂器。
52天的休假對伯伯來說既珍貴又清閑。珍貴是在外辛苦了快一年總算可以與家人一起團聚過幾天有家的生活，但時也偶感無聊，家人上班上學，自己一個人在家，對每天工作慣了的人來說一下子閑下來也有不知所措之感。伯伯這次買了琴，能讓女兒開始學拉琴便是他的近期目標。
伯伯家隻有四個人，夫婦倆和兩個孩子。青雲常去鄰居家竄門，伯伯在外開船時，家裏更冷清。伯母長得很端莊優雅，一口純正的北京腔，講話又慢條斯理的非常好聽。青雲常常喜歡與伯母交談，不僅可以學到許多社會知識更覺得與伯母在一起很親近。
伯伯開始找人打聽哪裏可以弄到手風琴譜子，六十年代幾乎沒有以私人教孩子樂器而謀生的，人們也沒有家教的概念。在少年宮拉弦樂器的倒是有，卻沒有拉手風琴的，特別是南方。在東北，若靠近蘇聯邊境興許有人會拉手風琴。伯伯特地托人從北方找來一些手風琴練習曲手抄本，那時也沒複印機，伯伯就一頁一頁地抄寫，平均每天抄五頁曲子，雖說是簡譜，但是要抄得完整還真不容易，再小的音符符號不能缺，每小節的隔節線要等距，左右手的音節位置應對齊.....伯伯一邊抄寫，一邊學唱，認真極了。抄出來的練習曲，字跡端正，線條筆直，非常漂亮，就象打印出來的一樣！每一個音符都會蹦出伯伯對孩子的愛。
眼著著抄好的練習曲一頁頁高起來，可是手風琴仍躺在沙發上放著像是一個擺設，自家加上左右鄰居的孩子們除了看都沒人敢碰。有事做時覺得時間過得飛快，伯伯要上船遠航了，一去又是十月有餘。那天伯伯把青雲找去，告訴青雲，你是我們鄰家女孩子中年齡最大的，帶個頭學習拉手風琴吧！學會一點就教我的女兒一點，或以此讓女兒對學拉手風琴有興趣也可。青雲聽著高興壞了，自己平日裏在學校學習唱歌跳舞，自然也喜歡樂器，隻苦於沒有學樂器的條件，樂理知識還是懂一點的，現在有個洋樂器可以學，多好啊！青雲連想都沒想就點頭答應伯伯了，這麽好的機會千載難逢。接過伯伯抄寫的手風琴練習曲，沉甸甸的厚厚一疊，伯伯把愛通過每一寫下的音符留在紙上傳播開來！青雲感動得熱淚盈眶.
青雲仗著原會的一點樂理知識，照著伯伯寫的練習曲開始試拉了，單手拉琴是相對容易的，但左右手配起來卻不易，這段練習時間發出的都是噪聲影響左右鄰居的休息。為減少難聽的雜音，青雲用紙給自己畫一個手風琴的鍵盤，再畫一張貝司圖，這樣可以在家一邊唱譜，一邊練習手指，而且可在音的節奏速度上讓左右手配起來。這個紙手風琴練習方法雖然與真實拉琴依然不同，但是大大加快了有琴時的左右手配合，很快就能雙手彈出練習曲了！拉出好聽的練習曲就立刻吸引了鄰家妹妹們，伯伯的女兒興趣也被吊起來了...青雲耐心地將自己所會教給她。
必竟是在鄰居家，不能想何時拉琴就可以拉。一開始為吸引伯伯女兒對拉手風琴的興趣，青雲練一小段教妹妹一小段，青雲練琴的時間還挺多。當伯伯女兒對拉琴有興趣了，青雲總是要讓妹妹先拉琴，作點指導，然後就要在一旁等待，等到她拉累了，青雲才能用琴。這個等待時間可以一小時，也可能二小時。好容易輪到青雲練習了，有時正好趕上飯點，時而正值伯母午睡，也許等了半天也拉不了琴。一個懂事的孩子不能在鄰家妹妹沒有拉琴時就自己先要求用琴。而玩樂器就是一個勤學苦練，熟能生巧的過程。練習時間越長熟練成度就越高。
青雲多想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手風琴啊！她先是向小學音樂老師打聽國內是否有賣手風琴的。當時若買一個百樂牌的手風琴，96貝司的市價為120元人民幣，若72貝司的則為80元人民幣。青雲想請求爸爸給自己買一個72貝司的手風琴，錢從生母給自己的六百元存折中取。青雲自上次與哥哥一起去看望外婆就聽外婆說過，生母在重病期間硬撐著以兩個孩子的名義各存了六百元人民幣，想給孩子用於以後買個手表或是辦婚亊用，算是母親對兒女的一點心意吧。
青雲知道買手風琴不比買枝鉛筆買本書，家中連買課外閱讀書都幾乎沒有過，不可能同意用家裏的錢為自己買手風琴，於是提出從生母給自己的存折中取。青雲的爸爸說他需要幾天時間來考慮這事。青雲必竟是個孩子，一旦想要一個屬於自己的手風琴，焦急的心情可想而知。每天巴望著坐在家門口等父親回家給自己一個答複。一周過去了沒有回音。青雲趁著周曰爸爸在家休息，鼓足勇氣怯生生地問父親可以買琴嗎？父親說不行！那筆錢不能動但沒有給出理由！
青雲象泄了氣的皮球，希望落空了，心裏有講不出的委屈，隻覺得好想念生母。如果媽媽在一定會給自己買手風琴的！哪怕家裏真的沒有錢也一定會想辦法給自己買的。青雲在心裏無數次地呼喊母親，眼淚也噗噗地往下掉。相比鄰家的孩子，她們得到父母無微不至地關懷，無需要求，不等開口，父母都替她們想好了，而自己，正當的要求也被視為不正當而被拒絕。青雲心裏涼極了。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