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來德國的時候,口袋裏隻有400歐元。當然銀行裏還有5000歐元,不過那是德國政府扣著用來給留學生們買棺材板的,不能取。我們隻好勒緊褲帶幹革命。。開源節流的去打工,七八個人擠在一個公寓裏作息。。在法西斯的領土上發揚著團結友愛艱苦奮鬥樂觀積極的革命傳統。。。
其中有個陝西大俠,當年27歲,對當時還圖樣圖森破的我來說,已經滄桑得不成樣兒了。是個帥哥,鼻子很高很挺,有一雙憂鬱 的大眼睛。他有兩大愛好,一是談他的女朋友,二是做飯。他還是個麵食控,出品的羊肉泡饃,扯麵,包餃子,包餛飩,烙餅等等等等絕對是有品質保證的。。可是他經常做著做著飯就開始談論他的女朋友,滿手白麵粉擦也不擦就一溜煙的跑回房間拿相冊,日記本,從頭到尾給我們一一展示講解。。煮了一半的食物晾在一邊就不管了,每次我都餓得半死。
陝西大俠出生在平凡的世界裏那個最貧窮的旮旯,自卑的他直到大學快畢業才有美眉願意以身相許。相許了大概數月,美眉就飛了。。一說是家裏逼迫嫁了有錢人。。一說是美眉畢業回鄉後移情別戀了。。兩種說法大俠似乎都不能接受,依舊親密的稱呼她為我的野蠻女友,牆上貼滿了女友的照片。看上去是有蠻野蠻的:馬竿身材,梳著兩個馬尾,光著腳丫子騎在大俠的脖子上,手裏舉起一束野花,兩張臉陽光燦爛的笑著。。大俠每天喋喋不休的抒發著對女友的思念,發無數郵件,信件,但是,我們從來沒有聽說過他收到過來自野蠻女友隻言片語的回複。。他說這是真愛,我們告訴他那隻是他的自娛自樂。。灰常有境界的自慰而已。。。
他做的羊肉泡饃是一絕。那時候我總是坐在廚房的小凳子上偷師加監工,一旦他張口說女友的時候我就說,現在我奏是你的野蠻女友,你特麽專心做飯好不好?他聽了之後很迷惑,說這樣一來他根本就沒有做飯的欲望了。。我,我,我!草泥馬!
陝西大俠除了會做泡饃以外,還有一個特點就是手腳不幹淨。每到天黑的時候,他就要美其名曰采摘野菜去。哪裏是野菜,明明就是農民伯伯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種的沙拉土豆番茄好不好。。。既然是野菜,又何必要趁著夜黑風高去?無論你給他如何擺道理舉事實,他還是一口咬定,奏是野菜!原因是他從未見過有菜農出沒。還威脅我:有種你別吃! 我沒種,隻好一邊大口嚼著,一邊昧著良心說,大俠真牛逼,野菜都煮得那麽香。。。
很多年之後我自己故地重遊,看到那片大俠經常出沒的野菜地。。淚牛滿麵。。
上帝是公平的,陝西大俠在廚房,在菜地能夠縱橫捭闔,在教室裏卻有點拘謹。他語言天分一般。受限於自己的德語水平,在學習這條路上走得很不平坦。當我早早的進入了為人父母的行列的時候,陝西大俠還在掙紮著如何過德語語言考試。
最後一次聯係是他找我給他寫一個報告,說是救命用的。那時候我家老二剛出生,我一邊做羊肉泡饃給自己補身體,一邊在孤燈下給他寫關於汙水處理的報告。。
羊肉泡饃其實不是那麽難。。關鍵是要有羊肉。塞外牛羊空許願。我斷言蕭峰肯定也愛吃羊肉。阿朱是姑蘇城裏長大的未必愛吃羊肉,但是隻要蕭峰愛吃,她也一定會培養出愛吃羊肉的興趣來的。
我試想我就是那溫柔多情的阿朱,蕭大哥從塞外抓了頭活羊回來,咩咩咩叫的好生令人煩躁。於是阿朱我卷起袖子大刀闊斧的把羊給剁了,皮剝了留著將來做條大皮裙子。。洗吧洗吧胳膊上的血跡。。端起新鮮的羊肉深情款款的就進了廚房。。。
蔥薑蒜花椒大料朝天小辣椒,羊肉,入鍋。先大火再小火的煮吧。。。
男女搭配,幹活不累。和麵的事情就交給蕭峰大哥吧。。揉麵的時候,你可以想象,不是在揉麵,而是在幹點別的神馬事情。。。。
然後就一人擀麵,一人烙餅。。烙完了再坐在一起一邊喝酒一邊掰餅子。。掰的歲歲的,就像甜蜜的日子要細細膩膩的過一樣。。說實話,我很羨慕這樣的生活。碧海綠地,藍天白雲,沒有壓力,隻有牛羊滿山坡。。
我安慰我自己:這裏是德國,一個寂寞的國度。你快樂你就是這裏的王。你在廚房任性的肆意發揮,你就是這裏的土豪。
接下來再來一個尋人啟事,十年前在德國懷念野蠻女友的陝西大俠,你在何方?為你的野蠻女友,為你的野菜和羊肉泡饃,我流淚。。
春天到了,勇敢的去懷念或者去失戀吧。。這個季節的淚水有花粉來替你做全權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