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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大概是我所認識的花生

(2016-04-23 03:59:39) 下一個

1997年春節。我獨自一人從芝加哥飛抵香港,隨後到達深圳羅湖火車站。

熙熙攘攘的人群川流不息,我行李不多,父母年紀大了,國外的東西什麽也不需要,妻兒均在國外。隨身所帶除了自己的必需品隻有一條裙子,朋友托我給他女友的孩子帶的,電話裏他說那個女孩子十二歲。

97年是回歸年。深圳隨處依然可見帶著紫荊花的旗幟。除此之外,深圳與香港之間的來往並無異常,既沒有寬鬆,也沒有更加嚴格。兩岸的差距依然如故,一出海關,就有無數陌生焦急的麵孔迎來:“住店?”“去哪兒?”

我腳步急促的,耳畔帶風,速速衝出重圍。乍然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少婦,衝我含蓄的笑。身邊站一個小姑娘。

那一刹那,我想扭頭回去,洗洗臉,理理頭發,換身衣服再出來見這對母女。

那個身材嬌小的少婦是我朋友的女友。半年前,她和我朋友在我家住了近一年才走。她說話聲音不大,每一句話都斬釘截鐵,那一年裏家裏的活兒,擦地板,洗衣服,熨衣服,簡單的飯菜,她都一個人悄無聲息的做完了。做完就在錄像機前看錄像帶,春晚看完了看四大名著循環往複毫不疲憊。是個不招人討厭的女人。

她離開美國的時候,在我們孩子的鋼琴凳子裏留下來一筆數目不小的美元。

看得出來,她把人情世故看得很重。

我知道她有一雙兒女。是早年和前夫所生。早年,指的是那個年代。對那些事,她從來沒有向我太太提起過。我更是不好問,問太太不合適,問她更不合適。

我是一個迂腐的人,謹守朋友妻 不可欺的江湖道義,刻意回避保持良好的距離。沒想到我的朋友會把女朋友派出來接我,還帶著一個這麽可愛的小姑娘,長胳膊長腿,紅撲撲的臉,一雙大眼睛看看我,毫無保留,像一隻小鹿單純無辜善良,我一時不知所措。

她的母親和我寒暄,問了我太太孩子鄰居以及花園裏的花草,說話間已經把我帶到了一條街,兩側連綿均是飯店,一家接一家,家家門庭若市,出入各色人等。小姑娘指著一家湘菜館,說:“去那裏吧?那裏的蘿卜幹是家的味道!”

在廣東聽到如此標準略帶北方口音的普通話,先是讓我一驚。聲音稍微帶著些許嘶啞稚嫩,像是久不開口的人突然說話,給人劃破長空的對比。“家的味道”這四個字更像是特意說給我聽的。我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她衝我爽朗的咧開嘴笑,唇紅齒白,兩道濃細的眉毛,很像她母親,都是典型的江南女子。

那是一家門外額外搭出來一個竹樓閣的飯店,一片喜人的翠綠。店裏的服務員都穿著藍白花民國時期的衣服,小黑布鞋,很有特色。她的母親熟練的點菜,不時的抬頭征求我的意見。我又回頭問小姑娘的意思。小姑娘每聽到一個菜名都會認真的思考片刻,再做出結論:“哎呀,我都想吃!”

我不禁哈哈大笑。旅途的疲憊一掃無餘。

小姑娘的母親對孩子的建議充耳不聞,點了幾道家常菜。一個梅菜扣肉,一盤雪裏蕻,一碗鯽魚蘿卜絲湯,一條紅燒鱸魚。飯菜上來前,我們要了一壺碧螺春。

飯桌上孩子給我們洗茶杯倒茶,禮貌周到有說有笑,講各種學校裏的趣事。感覺到孩子是刻意要營造一個氣氛,細心敏感又體貼。

吃飯時我問她多大了。

她皺著眉頭,攤開兩隻小手說十二歲了!本命年了,苦啊。

這次連她母親也笑了。

席間我把我朋友托我買給她的裙子送給她。她很開心,看著她母親,她母親大概是許可了,她雙手接過去打開,在身上比劃著,圍著桌子轉,黑黑的頭發飄起來很可愛。

這個孩子,就是我記憶裏後來的花生。

未完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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