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故事 時間-空間 2015.02.19
那時候無論春夏秋冬,隻要是晴天,天都很藍,沒有霧霾。秋天尤其好,天高雲淡。兒時總有無盡的時間,看著雲彩發呆,等著時光溜走。春天風大,多半帶著黃沙。若是沒沙子,就常和幾個大孩子放風箏,盯著穿在風箏線上的小紙片,看著它一點兒點兒向上爬,腦子裏一片空白,都被那白點兒所占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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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子-二苗子
大院裏有個傻子,是一個啞巴,叫二苗子,其實是旁邊農村的,常來撿破爛。我們那時很壞,經常欺負他,趁他不注意,把石頭,磚頭往他的筐裏放,還有時往他頭上揚土。二苗子精,他會拿東西敲打鄰居家玻璃,最後總有一兩個大媽出來主持公道,把我們臭罵一頓,大夥兒站成一排,向毛主席保證,下次再不敢了,然後哄笑散去,高興極了。現在想來,那時就是欠抽,太不懂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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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民與農民3 }3 S- X9 n) S- j
上了小學,就近去了旁邊的農村小學,每天要穿過一大片麥地和幾排豬圈。冬天寒風凜冽,總忘擦油,手凍得盡是口子。教室用煤球爐子,大家最愛幹的事兒就是課間圍著爐子,往爐子上吐口水,看著一縷青煙,聽著絲絲的聲音,心裏高興。
教室是幾間破平房,老師的辦公室特宏偉,是座廟。廟旁邊幾棵大榕樹印象深刻,飄落的榕樹花,帶著香,那依然是心中最美的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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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裏分成二撥兒,農民,和居民(就是大院的,我們是電科院和冶金研究所)。現在回想起來,毛老頭的階級鬥爭理論就是高,連孩子都這樣,何況大人。每天放學要幹的事就是二邊開戰,沿著田埂猛跑,用土卡拉相互攻擊。還好沒把腦袋打破,因為土塊不硬,我們手又小,土塊也不大。 那麽多年過去,始終沒有勝負,似乎大家都是贏家,階級矛盾也沒解決。$ ]" E# A, `# O: X
後來長大,聽著老人講述文革的殘酷,才知道什麽是真正的鬥爭。一次父親帶我在辦公樓轉悠,走到頂樓,指著下麵告訴我某某就是從這兒縱身跳下,他想告訴我要注意安全,因為我們那時經常爬煙囪。 當時父親眼裏充滿憂傷,我並不懂,隻是覺得有點兒陡,不寒而栗。不過我們最後還是征服了那樓,5層的大樓,蘇聯人幫建的,很高。我們幾個從樓背麵的天梯爬到樓頂。那還是冬天,風特大,手都凍僵了,天梯是開放的周圍沒有保護。我不知道當時為什麽要做這事兒。; Q0 q4 g& R% u. { A4 Y, l8 ?
王瘸子家0 }) Y( H4 J%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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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住的樓裏一樓住著個老太太,是個五保戶,她女兒腿瘸,小兒麻痹落下的,我們叫她王瘸子。老太太福利好,因為是老人,有牛奶喝。平時奶瓶送到一樓的配電箱的櫃子裏,我們經常趁著她還沒拿走,偷偷喝點兒。現在還記得最上麵有一層油膜,特好喝。當時我們很狡猾,但也戰戰兢兢,要做得不漏聲色。有時聽老太太嘮叨 “為什麽今天奶又這麽少?”,我們暗地裏偷著樂。 罪過啊!! Z6 f+ E4 R" K- `9 R
那一年,王瘸子他哥回來,沒工作在家待業,經常抱著把吉他在院子裏彈。還真沒覺得他彈得有多好聽,就覺得他很苦悶,一臉的舊社會。有一天出了大事,他把吉他砸了,人瘋了,警察,醫院的來了一大幫人,院裏圍了一大圈兒。我特想進去看,但父親不讓,跟我說瘋子不認人,打你白打。這幾天閑著,看“曉鬆奇談”,口述曆史講到他二叔,忽然想起王瘸子他哥,才發現那是那個暗淡的年代普遍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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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寫太多那個時代的悲哀,留給那些專業作家吧。記得初中我曾寫過一篇作文,寫跟父母去河南五七幹校的故事。那篇短文讓老師大讚,作為範文,還說什麽傷痕文學。說實在的,兒時沒有什麽傷痕,多是快樂,多是無聊的等待,等待長大,等待時間的加速。不過兒時記憶中的北京,還真的不壞,總記得那條從昌平通往德勝門的大道,很窄,隻有雙車路,但兩旁綠樹成蔭。現在回家,望著烈日下京昌高架橋,和橋下擁擠的人流車流,俺們小時候那簡直就是天堂!
等上了高中,好像時間真的在不停加速,讓你顧不得思考,顧不得留戀。90年工作,在大北窯國貿。。。的對麵,因為家住北京,沒給宿舍,可我家在北郊清河!那時真苦,起早貪黑,趕車。終於我的愚公移山感動了所領導,92年分給了間宿舍。雖是筒子樓,整天等著拖家帶口的先把飯做了,才輪到我們單身填飽肚子,生活還是很快樂,因為總算有了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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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命運的安排,97年離開了故土。臨走時心裏很亂,和送別的朋友最後在小飯館裏吃飯。小飯館在玉王墳,那是2月春節前,外麵沒有雪,但還是很冷。屋內蒸騰的熱氣朦朧著有點兒破舊的窗戶。哥兒幾個圍坐,有時沉默。老楊算是大哥,拍著我的肩膀說了很多話,我已記不清。那陣兒流行雞尾蝦,點了一大盤,特好吃。老楊說多吃點,以後就吃不到了。的確,到加拿大再也沒吃過這麽好吃的蝦。當時感到有些迷茫,不知道未來的夢會是怎樣。 $ M, ~* `/ S- A( r
遇見的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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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十幾年過去,中間也回國幾次,忙著看父母,親戚,和過去徹底失去了聯係。前一段,一個巧合又和高中的同學聯係上,忽然間如夢回從前。國內大家雖然個個富態,但神態未變。 我們像重新遇見,又像翻開一本舊書,溫習從前。有個同學問我為什麽選擇渥太華落腳,而不是多倫多,溫哥華?我也不知道,有時我在想,這莫非命中注定?我人瘦,冬天怕冷,莫非這飛雪,這寒冬就是為我特別預備的?讓我不畏嚴寒,多吃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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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夏天,樂隊的女主唱,豐姐發給我一首燕姿的《遇見》。97年出國以後,我就很少聽國內的流行歌曲,有幾年空白,當然不知道孫燕姿是誰。那天聽到那歌,其中一句 “我聽見風來自地鐵人海”,忽然間淚如泉湧。。。我想起剛工作,多少次站在北京地鐵的站台,心裏裝著憧憬和迷茫,感受著渺小的自我消失在那茫茫人海。。。我知道,縱使你內心再堅強,也抵擋不了這座城市。。。但是,我相信,即使再失落,卻總有溫暖在心間 ,這就是我心中的北京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