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祖籍江南,西安長大的女子。追劇白鹿原,對我來說是一場視覺,曆史還有記憶的盛宴。關中平原特有的遼闊粗曠的原上景觀,白嘉軒的仗義威嚴,鹿子霖的自私狡詐,倆人共同的死要麵子活受罪,還有那些祠堂外嬉戲打鬧的頑童,都讓我時時發出會心的微笑,生出一方土地養一方人的感概。
我是單位大院裏的孩子,真正和關中文化親密接觸,是因著文革中一段稱為疏散的短暫曆史,那時我不滿五歲。我上網查了一下關於疏散的曆史背景,可用下麵的一段文字來概括:1969年3月至8月間,中蘇邊境接連爆發了幾起衝突事件,之後,大軍壓境的蘇聯於下半年又私下向美國等國試探對中國核設施發動突然襲擊的可能性。在此背景下,我國開展了防範“新沙皇”侵華戰爭的緊張戰備和疏散在京中央領導人的工作。從9月至12月,疏散大中城市人口、物資,是當時全國各地普遍開展的重要戰備活動之一。
疏散的目的地是西安東北120公裏的蒲城縣。那一段時間,奶奶還有爸爸媽媽憂心忡忡地談論著疏散的事,擔憂鄉下的酷寒和物質的缺乏。經過一段時間的準備,我們全家帶著一些生活必須品,和許多人一起擠上了一輛敞篷卡車。我們甚至還帶著痰盂,需要方便可在車上解決。奶奶一路上暈車,愁眉苦臉地捂著胸口。
印象中我們在卡車上整整顛簸了一天,到達蒲城時天已擦黑。我們住進了房東安排好的屋子。房間很小,把頭是一個火炕,炕前有一小塊空地。炕上的小矮桌也就是小炕桌上擺了幾小碟素菜。我不記得第一晚是怎麽過的,隻記得當時的我既興奮又新奇。
我們的屋子位於進了院子的左手邊,往裏一點是房東住的屋子,最裏麵是夥房。我們的房東是一對有三個孩子的年輕夫婦。丈夫是村裏的飼養員,會修自行車和還會爆米花,應該算是村裏的能人。女主人是一個熱心的農家婦女,在生活上給予我們一家很大的幫助。他們老大是一個比我稍大點的男孩,已經開始上小學,他是我眼中能幹的大哥哥。 老二是一個比我小點的女孩,老三還抱在媽媽懷裏。
我們麵對的第一個挑戰是燒火炕。當時的冬天非常冷,溫度遠低於零下,火炕是北方農村必不可少的過冬裝備。炕是用磚頭砌成的,不燒炕時完全冰冷,還會一直吸收睡在上麵的人的熱量。燒炕時火道那一帶又會熱得燙人,根本不能睡人。我們一家五口擠在一個炕上,中間還隻能空著,奶奶和爸爸媽媽一定是盡著我和弟弟睡了。燒炕的材料主要是玉米稈,我們冬天到那裏,玉米早就收完了,我們隻好去刨玉米根。我有時和媽媽去,有時和房東哥哥去。奶奶總是叮嚀我跟著大人,據說那一帶是有狼的。五歲的我挎著一隻小籃子,每一個撿到的玉米根都令我雀躍不已。
第二個難題是用水。地處原上的蒲城地下水位低,普通井打不出水。我們去的那個村子依賴水窖用水。窖需要挖在地勢低的地方,它的開口像普通的井,往下則是比較大的空間。 降水順地勢流進窖裏經沉澱就成了村民的日常用水。我喜歡跟著大人去窖裏打水,看著他們用轆轆把水桶放下去,晃一下水桶使它盛上水,再搖著轆轆把桶提上來。打上來的水裏飄著草梗和樹枝。打水這樣的力氣活對媽媽來說是太沉重了,但又不好意思經常麻煩房東,唯一的辦法就是省著用水。
有一次媽媽忘了把打好的水拎進房間過夜,第二天整桶水都結了冰。大人們很沮喪,我則無比興奮,我還沒見過這麽幹淨這麽大的冰呢。房東哥哥見我那麽喜歡,就用叉子把冰敲開,拿了兩塊大的給我,我拿了一會就凍得拿不住了。我拿著冰去夥房烤火,房東阿姨笑我傻,心疼得替我暖手。最讓我高興的是她用燒火棍在冰上鑽了孔,用繩子把它們穿了起來,這樣我可以拎著晶瑩剔透的冰玩了。
當時那裏還有一個很有趣的習慣。小孩子直接在外麵大便,完事後用一種特別的聲音呼叫,不一會就有狗跑來。狗會先舔蹲在地上的孩子的屁股,舔幹淨後再去吃地上的那灘大便。當時農村物質條件應該不是一般的貧乏,年幼的我體會不到而已。那時我非常喜歡一隻小狗,它隻有貓那麽大,大多數時候都跟著它的媽媽。有一天我看到它獨自在外麵,心想這下可以把它叫進院子裏和它玩了。我模仿著人們呼狗的聲音一遍遍地叫著,小狗在院子外猶猶豫豫地轉悠就是不進來。我就耐著性子接著叫,突然小狗的媽媽不知從哪裏衝了過來,小狗 也隨著媽媽跑了進來。我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得大哭,哭聲把大人們引了出來。他們看到的是嚇傻的我和無辜的兩條狗。媽媽說從來沒聽我那麽哭過。
我還和房東哥哥去過他的學校。黑板就是抹光的水泥牆,課桌是用磚頭砌的,凳子也是用磚頭砌的。他自豪地向我介紹他的學校,我則對他無比崇拜。有一天,房東叔叔一夜沒回來,第二天回來說說村裏的一頭母牛難產,幸運的是有驚無險母子平安。房東叔叔還帶我去看了初生的小牛, 我印象剛生下的小牛就有成年的狗那麽大。它每次站起來都需要用盡全身的力氣。
那年的春節是在蒲城過的。節前整個村子都沉浸在忙碌快樂的氣氛中。人們用水桶挑來熱氣騰騰的做豆腐水洗頭,洗好的頭發光滑又柔軟。女人們聚在一起做饅頭,我記得她們用棗子當老虎的眼睛,用梳子篦出動物身上的花紋。蒸出來的饅頭是平時的好幾倍大。
春節也是辦喜事的好時候,鄰居的一個女孩要出嫁了,太陽好的午後,她安靜地坐在外麵曬太陽,手裏做著出嫁穿的鞋子。那鞋子是紅色的,上麵繡著鮮豔的花,真是很漂亮。 那一段,街上不時有迎親的馬車隊,車上坐著衣著鮮豔的新娘。按照習俗,新娘必須一路哭哭啼啼,以表示舍不得娘家。房東哥哥還跟著車隊去吃過喜酒,我是女孩子,就沒資格享受這個 特殊待遇了。
春節後不久我們返回西安,接著媽媽帶著奶奶弟弟和我回到了浙江老家,離去時我才意識到奶奶和弟弟不和我們走了。我傷心地在輪船上哭泣,閉上眼睛看到的是裹腳的奶奶穿著青布衣站在碼頭上落寞的身影。白鹿原讓我想起童年時那段短暫的生活,酷酷的房東哥哥,熱汽騰騰的棗饃饃,收割過的開闊的玉米地,還有待嫁的新娘,它們是我記憶中永遠的風景畫。
今天看見你真高興!我也是瞎忙,每次匆匆來上個帖,回帖都是拖拖拉拉的,沒能各處轉轉。
迪兒記性真好,幼年生活記得這麽清楚!這段經曆真是讓人難忘。
我看過白鹿原小說和電影,但連續劇還沒看。
我知道你不喜歡追劇,但這部拍得真心不錯,有史詩感。建議你看,必不會後悔。
白鹿原看過書,電視劇還沒有看呢。不過去過西安,那種大氣雄厚的風格,跟江南很是不同。
觀眾的八百裏秦川,要說起來還是很不錯的,還真不比江南的很多地方差到哪裏去的,我下鄉的地方算是山邊上,那當地的農民吃的還真不是很差呢,看到小曼姐寫的她下鄉的地方一個工分兩三分錢,我都不好意思說我下鄉的地方是九分錢到一毛錢,那麽一個強勞力是十分,一天就可以掙到一塊錢呢,那時農村的一塊錢,可不能和城市比,由於我是赤腳醫生,公社醫院等等亂七八糟來吃我大戶的有之,隊上有瓜園菜園子,記得有一年算賬算我吃了隊上三四百斤西瓜西紅柿黃瓜等,隊長直叫我是隊上第一戶,西紅柿黃瓜一分錢一斤,西瓜一分錢是兩斤吧,折算下來也沒幾個錢,而且每年還能分一些江米大米和小米豆類,小麥和玉米是主食啦,我每年要給姥姥專門磨些特分帶回城市去的,反正我下鄉苦的是精神和身體,就好比跳蚤蚊子,那身上就沒好過,我們這還算是山邊上,那關中平原比我們那好不少呢,當然了陝北一帶那可苦的多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