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 (50)
2019 (55)
五歲時,我在對幼兒園毫無概念的狀況下開始了全托生活。之前,奶奶在家裏照看我和弟弟,我們的生活還是挺安逸的。不知是什麽原因,我父母突然決定讓奶奶帶著弟弟回了浙江老家。那時正值文化大革命,在高校工作的父母也在停課鬧革命。因為需要參加密集的學習班,我被父母強行送進了幼兒園。
對一個一直和家人生活在一起的五歲孩子來說,這樣的生活變化是災難性的。看不到家人, 我拒絕吃飯,晚上更是哭著不肯入睡。爸爸在去職工食堂的路上來看我,我就哭鬧著要跟他走。接下來每天晚飯後我都要趴在幼兒園的大門的欄杆上眼巴巴地等著爸爸或媽媽經過。
午休時我不睡覺並且一直哭,我對麵床的大我一歲的高個女孩陳茜就會悄悄遞給我一小粒很好吃的東西。為表示感謝我就把帶著的上海奶糖換給她。後來我才明白她給我的是酵母片,媽媽知道後覺得怪可惜的。
漸漸的我不那麽想家了,但是吃飯仍是一件不太好辦的事。我從小就不愛吃肉,肥肉更是碰都不碰。幼兒園的菜裏總是有很多肥肉丁,老師又不許挑食。我隻好有時把肥肉直接吞下去,有時把它們吐在手心裏,飯後再找地方扔掉。我們吃飯按飯量分組,我的我的好朋友向陽還有一對雙胞胎分在飯量最小的一組。我們幾個也是班上最安靜膽小的孩子。寫到這裏我在想飯量是不是和孩子個性有點關係呢?有趣的是我們幾個人在高中畢業時毫無爭議地成為大院裏高考分數最高的孩子。
幼兒園的設施還不錯。因為是大班,我們的教室很大,放著全校唯一的一架台式風琴。教室裏還有一部木製的滑滑梯。不記得老師教過什麽,卻記得自由活動時間玩的百玩不厭的打仗遊戲。我們班個子最高的男生穆岩永遠演壞蛋,其他的男生演革命戰士。全體女生在陳茜帶領下演醫生和護士。滑滑梯下的三角空間就是戰地醫院。女生們把受傷的戰士抬到醫院,陳茜負責救護,傷者吃了她喂的酵母片後就可以重返前線了。
當時的我們大約也就五歲左右,不知為何在幼兒園裏有極大的自由。我們滿園地奔跑,尋找讓我們激動的東西。園子後院的院牆下堆著土,我們爬上土堆就可以扒著院牆看到牆外的蘋果園。園丁看到我們就會把掉在地上的蘋果扔過來。當其他孩子炫耀撿到的蘋果時,我總是羨慕無比。終於我也得到了撿蘋果的機會,我和幾個孩子跑向扔過來的蘋果,我應該跑的不慢因為我搶到了兩個蘋果。
園中的各個角落,是我們釋放無窮能量的好去處。我們抓一厘米左右的螞蟻把它的尾部摘下來,津津有味地吸吮那尾巴裏的酸性液體,後來才知道那就是所謂的蟻酸。我們也把蜜蜂的尾部卸下來,因為聽說那裏麵有蜂蜜。我們稱一種草為炒麵,那是一種頂部有一團褐色粉狀物的草。我們把那粉狀物放進嘴裏,就像吃了一小口炒麵一樣,伴著一點淡淡的清香。長大以後憑著記憶中的樣子卻再沒有找到過那種草。
玫瑰花枝的嫩莖也是我們喜歡吃的東西。我們尋找可以夠得著的嫩莖,小心翼翼地把它折斷然後摘下來,剝掉表皮後吃裏麵嫩嫩的芯,吃起來清香中帶著脆甜。有一支玫瑰嫩莖長在一棵高大玫瑰樹的頂端,必是吸收了最充足的陽光和養分,它短而粗的莖在陽光下呈現的是半透明的紅綠色。我們對它覬覦很久卻因為通往它的路上滿是帶刺的枝幹而不敢下手。有一天我終於禁不住誘惑鑽進了刺叢中,摘下了那株玫瑰莖並且獨自享用了它。回憶起來,那想得到卻得不到的渴望似乎比真正擁有它更令我牽腸掛肚。用現在的話說,又膽小又害羞的我有的時候也是蠻拚的。
阿爾巴尼亞電影“寧死不屈”是當時為數不多電影中孩子們喜歡的一部。重複其中的精彩片段是我們不厭其煩的活動。扮演女遊擊隊員是長發的女孩子的專利。她需要把頭發披散開,模仿嚴刑拷打後的慘狀。一幫男孩子則是充當法西斯打手。我的角色一直都是觀眾,我們坐在夕陽中的草地上,一遍一遍地唱著那首激越的主題曲:趕快上山吧勇士們,我們在春天裏加入了遊擊隊。敵人的末日就要來臨,我們的祖國將要獲得自由解放。
我還在幼兒園見證了中國第一顆人造衛星的發射。老師半夜裏將我們從睡夢中逐一叫起,要我們聆聽衛星播放的東方紅。我還記得當時睡眼朦朧的狀態和東方紅的旋律,卻不知道那音樂是來自於收音機還是我的想象。在百度搜了一下,中國的第一顆人造衛星是1970年4月24日發射的,那正是我在幼兒園大班的時候。
感覺你我年齡差別不大,同一代人。
對了,那種酵母片,是不是“食母生”?幫助消化,味道有些黃豆香,我小時候很愛吃。
我們小時候也吃玫瑰花的嫩莖,還有一種像三葉草的雜草,葉子嚼起來酸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