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記得在哪裏讀到過高曉鬆的一段話,大意是他的媽媽說生活不隻是眼前的苟且, 還有詩和遠方。不是每個人都愛詩,但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遠方。我非常感謝我的媽媽,她鼓勵我探尋我的遠方。
少年時期的我,是父母眼中的乖乖女,老師眼裏的好學生。真實的我是一個矛盾體,非常敏感,有些自卑,卻愛做夢,而且內心深處埋藏著不桀和叛逆。因為爸爸身體的原因,我在很小的時候就成了家裏的頂梁柱,做飯買菜洗衣無一不能。高考填誌願時,爸爸媽媽的朋友特意來我家,建議爸媽不要讓我報外地的學校,這樣我依舊可以照顧家裏。其實即使他們不說,我也已經做好了報本地高校的準備,我遺憾地知道,遠方也許隻是我的一個夢想。
媽媽鼓勵我報外地的高校,她說家裏的狀況不應該成為牽絆我的理由,我應該聽從自己內心的聲音。我沒法抗拒遠方的呼喚,帶著愧疚,在美麗的西子湖畔開始了我的大學生活。獨立之初,自認為內心狂野,個性獨立的我依然要麵對不小的挑戰。記得一個黃昏我有事路過學校的家屬區,和父母家相似的家屬樓,窗口發出的昏黃的燈光,空氣中彌漫著的熟悉的炒菜的香味,恍惚間回家的感覺刹那間讓我熱淚盈眶。我也曾羨慕杭州同學周六準備回家的欣喜模樣,眼饞她們回校時帶回來的各種誘人的美食。最難過的是第一年的元旦,我們盼望的班級活動沒有辦成,因為我們的班長是杭州人,撇下大家回家了。宿舍裏隻剩我和另外一個女孩,我們在夜色中離開幾乎全空的圖書館閱覽室,惆悵地在校園裏兜圈,然後來到食堂饒有興致地看高年級同學跳舞。幻想著有一天自己也成為美麗的公主,和俊美的王子翩翩起舞。零點到來時,我們倆孤獨地躺在床上,聽著外麵新年好的問候此起彼伏。
可是我從來沒有後悔選擇了遠方。那時西安到上海的火車要走28個小時,還有上海到杭州大約四個小時的行程,這種疲憊不堪的旅行在我心中留下的是獨立和成長的快樂。畢業20年聚會時,沒有人談論讀萬卷書的收獲,卻津津樂道當年行萬裏路的美好。兩個個女生分享在實習途中遊泰山的故事,她們下了火車來到泰山腳下已經天黑,為了看到日出決定連夜爬山。途中又冷又餓時走進一個小賣鋪,卻發現裏麵隻剩下香煙。無奈之下她們買了一包煙,借助抽煙獲得一點能量。後來遇見一幫清華男生,有了這幾個男孩的陪伴,她們順利登上了頂點。
長大以後才體會到爸爸媽媽放手時應該已經預見到他們將會麵對的後果。弟弟曾經告訴我,爸爸媽媽私下抱怨我的來信越來越短,越來越沒看頭。放假了,我不再急著回家。還沒開學,我已經在計劃提前幾天回校。他們不止是是失去了一個能幹的幫手,而是在麵對一個世界越來越大的女兒。他們一定有不舍有不快,但多數情況下他們選擇了理解。感謝他們給予我的無私的愛和選擇的自由,讓我經曆挫折,學習獨立,感受成長。
從自己的身上,我了解孩子們對於遠方的渴望,我還知道隻有飛翔才能練就有力的翅膀,我決定也要當一個放飛孩子的媽媽。也許是遺傳了我性格中向往自由的基因,兩個孩子雖然個性害羞卻都不戀家。他們小小年紀就被準許去朋友家過夜,每一次都是樂不思蜀,從來沒有出現過不適應要求回家的狀況。從年齡達標開始,每年夏天為期一周的YMCA野外夏令營是兩個孩子的最愛。我也看到放飛在兩個孩子身上的正麵影響,女兒早已出落得從容自信,美麗陽光。兒子個性中宅男的成分多一些,我們的提醒和鼓勵讓他意識到要多留意他原本不太在意的遠方。
我自認為是一個理智的媽媽,看到女兒沉浸於她的世界還是會難過。女兒申請大學時選的都是東部的學校,我嘴上不說心裏卻是悵然若失。女兒大學報到時是我送她去學校,她一頭紮進新生活顧不上理我,一個人出入旅館的那幾日心裏填滿了說不出的憂傷,獨自開車回機場的路上幹脆哭得像個委屈的孩子。好像在哪裏讀到過,說孩子離家也是父母的一個斷奶期。這次的分離和我年輕時的期待和雀躍相比,充滿了掙紮與不舍。雖然在失落的時候懷疑過我是不是在自作自受,看到女兒的成長和回歸,我知道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孩子在探索未知的世界的時候會麵對各種未知的挑戰甚至是危險。無知者無畏,麵對孩子風淡雲清的反應,做為父母應該盡可能了解孩子的行動計劃,保持良好的溝通並提供有效的建議。大學期間,返校時火車抵達上海的時間是半夜,而且是停在一個叫真如的小站,站外是荒蕪的城鄉結合部。我經常獨自拖著行李,連夜換乘公共汽車到上海站,簽好票再轉車去杭州。當了母親後回想起來覺得後怕,那是一段太容易發生不測的路程,我隻能慶幸我的好運。女兒大學時有一學期在倫敦遊學,她經常利用周末去歐洲各地旅行,她的遊伴是一個在巴黎遊學的同學,每次出行我都是提心吊膽,直到她和那個女孩子會和才稍微安心。她們還固執地體驗了一次Couchsurfing,她們雖然大膽,但也還算謹慎,事先做了足夠的功課,結果也還美好。想想有可能發生在兩個年輕女孩身上的各種可怕後果,我覺得當時應該說服她們放棄這種冒險的嚐試。
兒子還有一年就要離家上大學了,我會故意試探他問他能不能選一所離家近的大學,他總是鄙夷地看看我,顯出一副不屑於爭辯的樣子。我暗暗慶幸經曆過斷奶,不會再為兒子的放飛糾結了。而隨著空巢的來臨,我和先生也有了一種放飛的感覺,心中再一次湧起對自由和遠方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