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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18:1981年10月1日,17歲,第一次吃黃花魚(記親戚間的親情)

(2016-07-22 19:45:10) 下一個

在故事14(1982年,18歲,第一次吃西瓜)中,我沉重的敘述了一個惡妗子的故事,這次我描述一個好妗子的故事。

200x年開始,我回國發展了,就可以經常回家探望母親。祖父、父親對我的自小的教育是在本村和鄰村,隻要見到認識的長輩,就一定要打招呼。我自上大學就一直保持這個習慣。我在美國接待過一個副市長,這個山區農村出身的、博士後的、帥氣極了、重要工業城市主管工業的副市長,他的父親對他要求更高,每次回家到了村頭,就必須下車,他在前麵走著,司機在後麵開車慢慢跟著。

直到現在我坐著車回家,到了本村或鄰近的村子,一見有認得的鄉人,我肯定會下車握握手聊幾句、甚至開開玩笑。因此我也知道農民的手是多麽的粗糙,也知道現在農村考出來的大學生與我們當年的大學生是如何的不同。也因此,我公司麵試時,沒有幹過農活的農村出身的大學畢業生、城裏麵沒有逮過蟋蟀(華北地區生源)的大學畢業生,我基本上是不錄用的。

隻有那些本身是標準小白臉型的帥哥兒的,但是就是在農村家裏幫父母幹農活一直到大學畢業甚至研究生畢業的,並且考試能夠985學校全校前兩名的,英語過八級的,才會有出息。我公司兩個副總就是這樣的。

我回家的兩條必經之路之一是鄰村葛莊的大街,幾年前我遇見葛姓的村民,經常被問到的是“我七姑還好吧”。這個七姑,住在天津,是我的二表妗子,我總是稱呼她為舅媽,以區分於那個狼外婆級別的親二妗子(故事14:1982年,18歲,第一次吃西瓜)。

1981年,我以在本縣屬於優異的成績考上了重點大學,帶著滿心的喜悅和憧憬,帶著全家人的希望和祝願,也帶著二妗子的“考上大學咋的,一出門就讓汽車壓死”的美好的嫉妒恨,踏上了離家的路。

那是一個初秋的早晨,爸爸早已備好行李,然後用自行車馱上行李,我騎著另一輛自行車馱著弟弟,奔向鄰近鎮子的汽車站,在村東頭,望見了早早等在那裏的大舅,遠遠的看見,大舅的眼裏麵早有淚光。作為一個聾啞人,大舅這樣的表達著自己的感情。記得在197x年,當二舅家表哥去當空軍時,大舅他也是這樣的。他的侄甥,是他的親人,是他的依托。人生無常,當時噙著眼淚的大舅怎能夠想到,他的外甥十幾年漂泊在外,不能親自為他養老送終,而他的侄子,唯一的親侄子,差不多成了他臨終的催命人(見故事14:1982年,18歲,第一次吃西瓜)。

到了汽車站,爸爸買了兩個人的汽車票,他要送我到大學。不知怎麽搞的,我一下子心裏麵別扭極了。潛意識中,我考上大學了,我要獨立了,要從此不再依賴家裏了,怎麽還能要父親送到學校?我找各種理由不讓父親去送。

比如說,1)我已經是一個大男孩子了,而且一年前已經和爺爺去過一次天津了;2)您的同學不是在我們那個係當副書記嗎,他會照顧我的;3)二(表)舅家的表哥和表姐倆人不都是正在我們大學念書嗎,他們會去看我的;4)不是有一個高年級同學我已經見過了嗎,我有事會找他的;5)你自行車放在汽車站,會被人偷走的;6)撅著嘴,不高興,不說話。

到了鄰縣的火車站,賣火車票時,爸爸仍然堅持要買兩張,我差不多服軟了。就在這時候,遇到了一個本縣人父子倆,一個教師,他是要送兒子到同一個大學讀書的,這一下我終於找到了充足的理由,讓爸爸沒有送我到天津。

我依然記得爸爸在我已經進了檢票口的鐵欄杆裏麵,仍然依依不舍,向我招著的手不肯放下來,滿臉滿眼帶著眷戀和親情。

我為什麽阻止爸爸送我到大學?這是出於teenager的叛逆?我現在說不清。我想爸爸沒有送我到大學是帶著種種遺憾的,至少8年後,他才有機會見到他那已經是我們係(天下第一大係,現在的學院,有105個正教授、120個副教授)書記的老同學。這種種遺憾,隻有我到了自己的女兒也去上大學了,我才能夠理解,和享受兩種遺憾,一種是對父親的,一種是對自己的。

我那個火車站偶遇的、同屆唯一的老鄉校友,現在也是中建八局的大官了。

一路上我沒有被偷被搶,安然到了天津火車站,就看到了本校的新生接待站的橫幅,也就替爸爸放心了,不用擔心被拐被騙了。這時候,遇到了天津薊縣來送新生入學的龐大隊伍,一個帶隊老師聽了我的家鄉口音,還來認了老鄉,其中一個新生是我見到的第一個本科同班女同學,她現在加拿大。

我們一會兒以後就坐上了學校派來的汽車(大卡車),是從後門進的大學校園,一路上破破爛爛的,還有一些抗震臨建棚,覺得與母親描述的大學校園有很大差異。到了本係接待站,辦理了入學手續,等著另一輛大卡車送行李過來。那個薊縣來的中學教師,把一大捆蔥讓我照看著忙別的事情去了,他說他的哥哥是我們係的一個副教授,現在國外做訪問學者。我就一邊為他守著大蔥一邊等著我行李的到來。

“這位同學是不是從山東來的?上學還帶著一捆大蔥?”,一個河北省中部口音從我背後傳過來,我扭頭一看,是一個帶著慈祥笑容的女老師。我趕緊著解釋。就住這時候一個中年男教師騎車過來,正查看著新生登記冊,聽到我的聲音就走過來問“你是xyz?”,我說是,他說我就是趙xx老師。我明白他就是我爸爸的同學。

五十年代,農村孩子隻要學習好,是有機會考入本縣初中的。但是初中畢業後就麵臨著艱難選擇,考中專,還是考高中。我們家,我父親兄弟姐妹六人,就靠我爺爺一個人當教師的每個月38元的微薄收入養活。最後我父親選擇了上中專、上師範。可是他們上高中和上師範的同學畢業那一年正好是趕上大躍進時期,縣裏麵的高中畢業生是100%的上大學,100%(百分之一百)的升學率,比現在還高。我父親,沒有能夠上大學,是他一輩子的遺憾。寫到這裏(行筆到此?),我似乎有一些明白了,為什麽爸爸當年一定要堅持去送我入學。他要去看看大學,看看他兒子上的大學。

天堂中的父親(我父親他肯定是在天堂),您的兒子不僅上了大學,還讀了研究生、博士後,當了教授,您的孫女和外甥女,都讀了世界上排名靠前的大學。

父親的那些同學,出息的有當省人大常委會副主任的,有當中央黨校教授、博導的,也有當我們這個著名大係的總支書記的,有當省級銀行行長的。父親的成就僅僅是教初中,培養了幾個早期出國的大學生、一個全國模範高中教師、一個常務副縣長,培養一個還算不錯的兒子。

不一會兒,我的行李到了,爸爸的同學趙老師幫我把行李搬到宿舍308室,說晚上接我到家裏吃飯就忙係裏的事情去了。這時候我才開始注意我的寢室,這時候還早,包括我的隻有三件行李,一個同學坐在他上鋪的床上看書。我選好了一個下鋪床位以後開始收拾。我用一個新毛巾把這個床鋪上上下下擦了一遍,然後看到地上和其他床鋪也很髒,幹脆用臉盆從水房打來一盆水,把所有的床鋪、水泥地板、窗台、玻璃和門,都擦了起來,滿頭大汗,我的同室,一個天津本市人,也和我一起幹了起來。幾年後,這個夫妻倆都是本校本院教授的同學對我說,“老x,從那時候我就認為你是一個實在人”。

剛收拾好寢室,就有人來敲門,我打開門,進來一個麵似高年級的男學生,他問xyz在嗎,我說我就是。他說“我叫abc,77級電子係的,我爸爸是魯冀”。我知道魯冀是姥姥娘家二侄子40年代參加革命時的用的、後來一直用的化名,就握著他伸出來的手說“表哥你好”。這個後來是國家xxxx中心重要技術官員的表哥(second cousin)用好聽的天津普通話和我這個操著鄉下口音的小表弟聊了一會天就離開了。晚上到趙老師家吃的晚飯,也認識他的兒子們。

我的入學第一天就這樣過去了,稍微與別人的入學情景有些不同。

又過了幾天,一個長相極為秀麗(我同宿舍人用語)的高年級女學生來敲宿舍門找我,她是二表舅家的三表姐,她來告訴我國慶節二舅從石家莊回天津,到時候表哥會來接我到家了吃飯,讓我十一那天上午在宿舍等著他。她是78級精儀係的。

十一那天9點多鍾,表哥騎車來接我回家,他們家住在馬場道天津外院附近,路上七拐八拐的,周圍都是小型洋式建築,甚是好看。到了他家,是一個在馬場道顯得甚不起眼的樓(但是當時天津市委組織部長就住在樓上)。

傳說中的表舅和表妗子出門來熱情地迎接我。二舅年近六旬,已是滿頭白發,顯得風度極好。而二妗子,個子不高,白白淨淨的,一副大家氣派。二表舅和(這個)二妗子一下子讓我有親人的感覺,讓我這個第一次離開故鄉近一個月、有一些想家的17歲孩子覺得突然沒有那麽想家了。

到了客廳,與1~4號表姐們都見了麵。大表姐在文革中失去了上高中的機會,當時正在讀電視大學,四表姐和我同齡,但是天津孩子上小學比較晚,她第二年才上的大學。而二表姐,是我印象最深的表姐,我這四個表姐,特點是個個皮膚白皙,個頭勻稱,身條好,但是最具有明星氣質的是二表姐。當然了,二表姐是像龔雪、陳衝、張瑜那樣的明星,不是像現在長著一張張狐狸精臉的明星。

二表姐也是77年考上大學的。她在文革中下了鄉,是臭名昭著(我表舅媽語:江青的黑點)的天津小靳莊女民兵連連長,為了能夠考回天津,她報名的順序是:天津師範大學、天津大學、南開大學。她是市重點新華中學畢業的,底子很好,當年考分在天津名列前茅。我的二表舅知道她這樣報名以後感歎的說:我的傻閨女哎,你這樣報名肯定上不了好大學。二表姐回答說,隻要能回天津市裏離開小靳莊就行。結果是:西北工業大學的招生老師,一看有這麽優秀的學生,第一誌願竟然是天津師範大學,一下子就把她的檔案抽走了。我二表姐就成了西安的大學生,二表姐一接到西北工業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一下子就把自己關到小屋裏半天不出來了。

畢業分配時,二表姐又遇到同樣問題,去北京還是回天津?那時候一句話是:寧去天南海北,不去新西蘭。77~81級的大學生們,你們一定知道這句話的含義。非常不幸,二姐畢業又被分配到北京。二姐後來是重要航空航天類學報的主編,退休後給在德國的女兒哄孩子去了。

每逢節假日,二姐回天津,碰巧我也去看表舅舅媽,她就愛和我這個小表弟聊天。她不經意的兩句話,其實後來影響了我的後半生,一句話是:西安沒有暖氣,我們白天把窗子打開取暖;另一句話是:河南女孩子白淨漂亮。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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