爛尾胡同在村子正中間,是一條隻有兩戶人家的死胡同。裏麵的那一家姓蘭,戶主身份證上的姓名寫的是蘭福順;外麵這一家姓魏,戶主身份證上顯示的姓名是魏德賢。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有人取兩家姓氏的諧音給這條短短的胡同冠以如此怪名,讓人怎麽聽都覺得不給力,而其後蘭、魏兩家的“二兩糧”故事卻更加令人聞之而扼腕歎息。
其實,農村裏許多名不副實的稱謂都是愛開玩笑的人亂叫的,不管合適不合適,為的就是逗個樂子。譬如說蘭福順的爺爺吧,他的名字本來叫蘭玉根,卻又七扭八拐的獲了個“臭棒子種”的外號。當地人把玉米叫成棒子。有一回耩棒子時,他抖種抖得太多了,別人用八斤他用了十五斤。有人問他:你使那麽大種,多出來的有什麽用?他沒好氣地說:臭在地底下!由此,就有人喊他“臭棒子種”。“馬不吃夜草不肥,人不得外號不富”,這是不知哪一位相聲大師抖出的橋段,雖是“馬不吃夜草不肥,人不得外財不富”的變種,卻也極富生活情趣。不管活的累不累,有了這許許多多五花八門的外號,人們的生活倒像是真的富有了。而蘭福順和鄰家女 “轉靈氣”的橋段,卻從來不曾被人們看做富有情趣,盡管有人也把它當做樂子掛在嘴邊。
這條胡同的情趣不隻在於兩家姓氏的巧妙組合,還因為有一棵實實在在的祖宗樹。祖宗樹很有幾分說道,它年年歲歲在這裏投下說不出是吉是凶的陰影,逼得人們象對待祖宗似的侍奉它,初一十五總會有人給它上供。這是一棵歪脖棗樹,就長在魏德賢家南牆外的大街上,離他家的院牆不過三尺遠。樹幹直的部分有七、八尺高。就這麽個高度,正好能被派上一個不該派上的用場,在歪到一邊的樹杈上栓根繩上吊最合適。這不是句單純的笑話,當年,魏德賢的爺爺就是在這棵樹上吊死的。那時還沒有拖欠農民工工資的概念,魏家祖宗給人扛了一年活,倒是實實惠惠的拿回了五塊大洋。可是,他嫌不夠,就像吃了“發酵糧”似的想去賭場把這五塊大洋變成十塊,結果血本無歸。羞愧之下,就在臘月二十三後半夜上了吊。那年,魏德賢還沒出生,他爺爺的故事也是在他長大之後聽別人說的。據說,他的名字還是請一位很有學問的教書先生起的,意在崇德尚賢,別再因做糊塗事而自尋短見。可魏德賢做夢都不會想到自己最終也會踏上爺爺走過的老路,所不同的是爺爺因為失財,而自己卻是因為得財。不,獲利的不是他魏德賢!因為他把收上來的那麽多“慈惠錢”全都交給了“三贖”。
因為吊死過人,這棵樹便成了一棵凶樹,不能沾不能碰。誰要敢冒犯它,保準沒有好下場。許多偶然事件湊在一塊,更加印證了人們不知怎麽冒出的奇奇怪怪的想法。最平常的事可以舉這麽個例子:有一回,魏德賢的老婆往大街上潑了一盆髒水,濺到棗樹上一點。她心裏頓時泛起嘀咕,躡手躡腳的走到樹下,左瞅瞅右瞧瞧,一轉身正好邁進剛潑過水的泥地裏,腳下一滑,四腳朝天的就撂那裏了。這一摔不要緊,愣是一瘸一拐的扭搭了半個月。而最厲害的一回應當是蘭福順的獨生子那件事。那年,蘭福順給十七歲的兒子買了輛新摩托車。兒子好不喜歡,一加油門就從家裏竄了出去。剛到胡同口,便衝棗樹來了一下,把樹身撞下一層皮,好在人車均無大礙。可是到了第二天,這孩子便跟村西路邊的電線杆子較上了勁。不過,摩托車再快也幹不過水泥電線杆子,結果是摩托爛了,人也死了。也許正是因為這棵凶樹,才有了這條短胡同的“傳福音”故事。
兒子死的那年,蘭福順才剛剛四十出頭。那麽大個人,一夜之間就塌了架。他曾經是一個高大英俊的美男帥哥,隻是那時還沒有這樣的叫法,當時對此類佼佼者的社會定義是牌麵好。牌麵好的蘭福順自然不能找個醜八怪做老婆,他要在美女群裏挑挑。就在他快要挑花眼的時候,一個叫李翠萍的姑娘勾引得他兩眼放了電,於是,爛尾胡同裏的“爛”家有了一對令人羨慕的金童玉女。可兒子的飛來橫禍卻永遠結束了蘭家的美好時代。人生的無常能使縱橫疆場的伍子胥一夜白了少年頭,而無論是蘭福順還是李翠萍,上查八代都是老實本分的莊戶人,根本與貴族伍子胥扯不上半毛錢的關係,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阻止他們一夜變老。更令人想不到的是,還有那麽多的不幸在等著他倆,並且很快就來了。而把這一切引來的,卻是一個與蘭福順有過那種關係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