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瀟和溪水的雪地小屋

非淡泊無以明誌, 非寧靜無以致遠。 新浪同名博客:http://blog.sina.com.cn/u/5835153982
正文

疫情之下,05後的2020(By 小飛熊 14歲 加拿大)

(2020-05-29 10:40:02) 下一個

如果從2020年1月起,我睡了三個月,一覺醒來,肯定會很困惑——我爸咋在家裏工作了?我為啥不能出去上學?然後,一想到在以後的漫長的日子裏,我將隨時隨地被我爸那雙犀利的眼睛盯著,無處可逃,我會立馬鑽回被子裏,再睡它三個月。這個世界太危險了。

公元2020年,我們05後經曆了人生的第一場重大曆史事件。它,居然是一場病毒——COVID-19 全球大流行。很顯然,這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經曆的,是漢代的貫朽粟陳;歐洲的地理大發現;文藝複興的輝煌;互聯網的崛起。但是上蒼竟然給我們扔了一隻蝙蝠下來。

在短短三個月裏,我見證了加拿大人從淡定到恐慌的180度大逆轉。當然,這不包括我們的亞洲父母——他們一生都活在焦慮之中。

2020年的1月,我仿佛生活在一個分裂的世界裏。當我媽像複讀機一樣囑咐在中國的姥姥“別出門!別出門!別出門!”時,我們的老師在課堂上說,封城、停課、禁止出行統統是Overreact(反應過激),還強調,不能侵犯人權。有同學帶起了口罩,不過與其說能防病毒,還不如說能博眼球。學校的牆上開始貼上了“如何洗手”,“如何咳嗽”,“如何打噴嚏”的海報,低幼的卡通形象讓我仿佛瞬間回到了童年。

2月的我,似乎無時無刻不生活在危險之中。作為九年級的初中畢業生,幾乎每周,我都會經曆一次成百上千人的大場麵:高中入學考試,全市的科學奧林匹克競賽,N所學校的Open House(開放日)。 每一個場景,都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的存在。現在想想都愕然:大家居然還活著。

3月,病毒蔓延的同時,我們父母的焦慮也在微信家長群裏蔓延著。挪威停課了,紐約停課了,整個安大略停課了。我們會停課嗎?

3月13日,星期五。Edmonton教育局發出通知——上學還是不上學?這是個問題,由家長決定。

於是整個周末,這個問題都衝擊著我媽的神經;一邊是她千年不倒、知識至上的價值觀,一邊是肆虐的病毒,我媽的糾結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終於,Alberta省政府的新聞發布會讓我媽釋然了。3月15日下午5點,我媽告訴我,學校關了,預計將關閉到今年9月。

懵了,完全懵了。

我首先想到的是朝夕相處的朋友,以後可能就很難再見麵了,因為9月後我們將進入不同的高中。雖然遲早都將分別,但誰也沒有想到,我們本應還有1/3個學期的初中生涯,竟然會這樣嘎然而止,結束得如此草率。

如果早知道3月13日可能是我在這個學校上學的最後一天,我絕對會在我的學校裏再多呆一會兒,我絕對會跟我的朋友好好說一次再見!那樣,至少心裏還會有一絲安慰。

難過。難過。非常難過。

我媽很不合時宜的問我,“你不是天天都叫囂著不想去上學嗎?”

我悲憤地說:”我隻是想偶爾偷一天懶,誰說想要天天都不上學了?!”

3月17日,我按照學校網站拋出的時間表,回學校取東西。下車時,身旁開過了一輛垃圾車,不知道為什麽,我忽然想起了一首垃圾詩——其實叫它垃圾詩,都是侮辱了垃圾。

這首Pure Garbage(純垃圾)的名字叫《感謝你, 冠狀君》。 當時讀它,純粹為了消遣,感覺作者腦子抽了。現在想起,真想把這人拉出去一頓亂棍——他到底有沒有作為人最基本的同理心?他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的生活因此改變了?又有多少人的生活從此改變了?

這就是一場災難,一場全人類的災難。

藍天白雪,映襯著學校上空紅白相間的加拿大國旗。一切看上去與以往沒什麽不同,但一切都已經不同了。

學校的走廊裏,除了3個跟我的名字字母接近的同學在收拾東西以外,空空蕩蕩 。沒有了低頭看手機的人,沒有了亂扔食物的人,沒有了捂著耳朵做作業的人,沒有了騷擾別人做作業的人。沒有了老師的嗬斥,也沒有了被嗬斥的學生......學校裏沒有了平時的吵鬧,除了工作人員消毒的聲音,安靜的令人不適。

然後,我媽的尖叫聲打破了這份寧靜——顯然,我Locker的雜亂,大大超越了她的底線。在一堆亂七八糟的雜物中,朋友的新尺子顯得格外耀眼。我媽問:”為什麽不還給人家?” 我說,“這不停課了嗎?”是啊,我們停課了,連完成這種舉手之勞的小事,都變得遙遙無期。

出門之前,我又在這個曾奮鬥過兩年半的學校裏走了最後一圈——五十年沒換過的藍椅子,是我從七年級起就坐在那裏等朋友的地方;周圍的鐵皮Locker上,積累了幾十年的塗鴉;走廊裏雖然空無一人,但是同學的歡笑聲仿佛還在這裏回蕩;以前最討厭的教室,現在感覺就像第二個家一樣親切。學校的每一個角落,都還殘留著學生的痕跡:白板上還沒來得及擦的字、Lost and found box (失物箱)裏還沒來得及撿的衣服、老師寫字台上還未來得及批改的作業......

學校的牆上還貼著攝影室的宣傳海報——4月8日,本應是我們照畢業照的日子,但我們的校園生活卻定格在了3月13日。在學校五十二年的曆史中,我們好像是第一批沒有畢業照的畢業生。但是,這個沒有典禮的畢業典禮,也許會讓我們終生難忘。

居家隔離的日子,外麵的世界就像是一部好萊塢大片,震撼又魔幻——紐約股市熔斷了,石油價格跌成了負值,奧運會被推遲了,霍普金斯大學的疫情數據每天都在刷新,金正恩被各路人馬給寫死了,金正恩又滿血複活了......

在這個超現實的時代裏,被關起來的我過起了史無前例的無聊生活。蘇美爾日曆仿佛忽然失去了它所代表的意義——我每天八點鍾起床,十點鍾睡覺,但經常搞不清是星期幾。

春假過後,開始了我媽期待已久的網課。當課堂從線下移到線上,我們老師瞬間失去了往日的威嚴,因為所有人都在第一時間就關閉了攝像頭,隻留下我們的老師在屏幕上兢兢業業、滔滔不絕地說話。

我媽在瞥了兩眼我的網課後,二話不說,從此線上一套高中數學教科書+Khan,線下一套計算機算法,單槍匹馬,KO了我下午的自由時光。

經曆了病毒,經曆了停課,經曆了隔離,我以為這世界上已經沒有什麽是我承受不了的了。但是當看到卡爾加裏肉場因新冠停產的新聞時,我整個人都不好了。因為我媽告訴我,冰箱裏沒肉了!

比被困在家裏更悲催的事,就是被被困在一個隻能吃素的家裏。於是整個下午我都緊張地盯著我媽的網上購物車,還好有驚無險,我的心髒啊。

除了那些為了大家正常生活而冒險工作的人,我最感謝的是Bill Gates、Larry Page 和 Tim Berner Lee。在這活動空間渺小的世界裏,電腦和互聯網拯救了我無處安放的靈魂。在網絡上,我逛遍了大英博物館,浪跡於紐約的時代廣場,還征服了珠穆朗瑪峰。

在我讀過的無數篇網絡文章裏,《疫情後的世界》引起了我的興趣。文章的作者是Noah Harari,他在2016年出版的《未來簡史》中寫道“人類麵對流行病束手無策的時代很可能早已成為過去,但我們可能反而會有點懷念它。”

我可以明確地表達我的觀點:我一點也不會懷念病毒。我想說的是——即使是牛津大學的博士,即使是那些大牛,也會被眼前的信息和認知所局限,何況我們這些普通人。

在COVID-19 大流行的時代,人類是一個命運共同體,比任何時候都需理解、包容、和彼此的支持。新聞裏那些在海灘抗議隔離的二貨、那些在議會大廈前搖旗呐喊的二貨、那些選擇不聽禁令,到處亂飄的二貨,同樣需要我們的包容,不管我們有多麽不情願,因為這個世界已經不能承受更多的分裂和矛盾了。時間和現實會告訴他們,在這個時候放飛自我,不可能獲得“自由”,隻會傳播病毒。

真正能擊潰病毒的,隻有一個尊重科學的社會,和足以征服病毒的科學。

430BC的雅典瘟疫, 1346年的黑死病,1665年的倫敦大瘟疫,1918年的西班牙流感,2003年的SARS…...曆史上,人類已經經曆了大小數千場瘟疫,理論上,人類該有擁有了數千種對付瘟疫的手段,積累了數千次對付瘟疫的經驗。但是為什麽當COVID-19到來時,人類世界被打得潰不成軍。為什麽病毒會傳的這麽快,為什麽全世界會淪陷得這麽慘?如今的我們,擁有發達的科學,尖端的科技,可是迄今為止,全球188個國家的孩子停課,  469萬多人確診,31萬人失去了生命——為什麽我們的表現似乎並不比2000年前進步很多?

因為人類並沒有從曆史中吸取教訓。人類一次又一次接受曆史的創痛,卻又一次又一次地忘掉這些創痛,寧願把當時的無奈、無助、悲痛和憤怒都化為毫無感情的、冷冰冰的數據,寧願相信自己不知從哪裏來的幻想,說服自己:一切不都會再發生了。就象Hegel說的:人類從曆史中獲得的唯一教訓,就是從不吸取任何教訓!(“’We learn from history, that we do not learn from history.”)

蘇醒吧,地球人!

早在1000多年前,杜牧就曾經寫道“秦人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後人而複哀後人也。” 我們不需要後人再為我們悲哀了。COVID-19大流行是一場災難,卻也可以成為人類進步的契機。我們能做的,就是把握機會,記住今天,讓曆史不要在未來重演!

相信一切都終將過去。奧運會還會重開,故宮也已經打開了大門。而在疫情過後,我隻想回到學校,和我的朋友們普普通通地再上一天課。因為2020年告訴我——最值得珍惜的,永遠是最普通、最平淡的正常生活。

******************************************************************************

附:此文已首發於《加拿大和美國必讀公眾號》。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