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走不盡的路,沒有過不去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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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難的書生(上)

(2016-01-03 05:16:13) 下一個

那年暑假,乘海輪經大連回家。

大連那天天氣極其悶熱,我逛了一天,吃了好多該吃和不該吃的東西,當然也喝了好多該喝不該喝的東西。
近傍晚時我登上了大連至佳木斯快車。我把攜帶的三個大旅行包安頓好後,感覺異常難受。列車剛剛駛出大連站,我突然開始上吐下泄,小腹刀絞一樣疼痛。
一位和我相交甚密的鄉村醫生說過,人屬於大牲畜,90%的病可無醫自愈或無方可治,我深以為然,並以自己是條鐵打的漢子而自豪。可這次卻遠遠超過了我的忍耐力:一個多小時內我脫水達7公斤以上。我在汙穢不堪的地板上翻滾呻吟,還摔沒了我那刻不離身的眼鏡。
到了大石橋這一站,大約是無物可吐可瀉了,我請乘客們幫我把我和我的行李扔了下去,沒錯,扔了下去。
我就無助地躺在站台上,目閱我的列車離我而去。車上的人紛紛從窗口伸出頭來,無一不憐憫的說:這小夥子暈車/中暑這麽厲害!
暈暈的不知躺了多久,天色已暗,我神智漸漸的清醒了。
掙紮到檢票口,懇求把三個大包代我寄存起來,問明了最近的醫院的地址,我就掙紮上路。短短的一段路我竟然中途躺下了幾次。
掛號化驗,在醫院走廊裏躺了好一陣子後,醫生告訴我診斷是急性菌痢:住院,打點滴。
病房隻有我一個人,悶熱程度遠超上海,更有無盡的蒼蠅光顧:窗上裝有紗網,它們隻有在病房內完成它們一代一代的生命循環。
第二天上午,醫生讓護士把點滴加速,中午後就讓我馬上出院:這兒衛生條件太差,而且近一兩天有特大暴雨,鐵路有被衝垮的危險。兩天後鐵路潰垮了,這是後來聽說的。
幾瓶點滴過後,我雖然虛弱無力,但已脫離了危險。我上了去哈爾濱的快車。我那時就是一個落難盲流的形象。
車行半路,站台上有賣肉包子的!我掏出了錢,躊躇再三,錢都握熱了:吃這肉包子有沒有風險?最後我吞吞吐吐地說:"我…我…也買一個!"
桌對麵的一位老哥已經買了四個開吃,看到我貪婪的目光,搶在火車開離之前大喊:"我再買四個!"
我出門總是帶著大蒜,找出大蒜,我開始品嚐這隻肉包子。
對麵老哥客氣地問我:"大兄弟,我沒蒜吃不下了,能不能給我幾瓣?"
我立即推了過去:"你隨意拿!"
老哥拿了幾瓣後,認真地對我說:"這四個包子我買了準備帶回家的,這麽熱的天隻怕是要壞了,你幫我吃了好嗎?"
我心一下子熱了起來,要不是作為天字號第一冷血動物,眼淚就會奪框而出。
在哈爾濱下車後,我瞄上了一個慈眉善目的乘務老大姐,遞上了我的學生證,求她弄一張到佳木斯的坐號。她看了看學生證,頓生無限憐憫之情:"這麽俊的小書生,竟然折騰成這樣子!"
學生證的照片會俊?這學生證是上學兩年後遺失後補的,我照的是"寸方"的照片,圖的是留個紀念。雖然隻是幾角錢,可上海照相行業規定這是藝術照:攝影師仔細地為我整理了頭型,還給我戴上了一副精心挑選的高級眼鏡框,認真擺拍了好半天(竟然還要求我三天後到照像館去看樣張:小題大做!)。簡而言之,學生證上麵的照片還有三分人模樣。
過了一會兒,這位大姐給我辦了一張座號:40分鍾後的快車,還帶給我一大茶缸子涼開水。 
又過了一會兒,一位不那麽友善的乘務員巡視過來,喝問到:
"去哪兒?"
"佳木斯。"
"不能在車站內停留,你那趟車晚上才能開!"
"不是再過半小時就發車了嗎?"
"那是快車!你舍得買快車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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