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去上班,坐在地鐵上看手機,驚悉徐虹妹妹離世。瞬間,滿懷哀痛,滿眼淚花,心中梗塞般難過。
稍後,又看到《北京日報》所刊登:”記者、作家徐虹不幸病逝,年僅49歲”。
妹妹,我知道,關於文學的,關於生活的,你曾有好多打算,好多計劃,好多夢想......那些美好正待你一件件去著手,去完成,去圓滿,可生活卻與你開了個天大的玩笑,你病了。情況180度大轉彎。難道真的是天妒其才,天妒紅顏?那些風花雪月的夢啊!
你喜歡安閑有序的生活,清淨無執。可卻告訴我,你其實很忙很累。我了解,不管是生活還是工作,你都努力上進。你既是年幼女兒的好媽媽,也是事業有成的強女人。雖然你看上去那樣柔弱美麗。
猶記你來舊金山那年夏天。午後,坐在我家覆滿金銀花的露台,就著縷縷清香,我倆喝茶聊天好閑散。你感慨:”這世界的技術和藝術每天都在變化,我們卻對永遠和恒久的過去依依不舍;喧囂流行於時尚的表層,我們卻努力沉潛於生活的內裏; 時代的列車呼嘯向前,我們的情感卻常常存儲於記憶深處;這世界要快起來,我們卻要慢下去,在安穩中尋求愛的真諦一一如此在時代的激流中截流,讓生命停滯於速變的某一瞬間,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對你念起我的詩:”凝視窗外/我不知現在是去年還是今年/是昨天還是明天/鳥兒依舊走了又來/來了又走/我早已認識的一隻鳥兒/如今已叫不出名字....../在樹葉與鳥之間/世界和我已變得麵目全非。”你說:”在對的時間,麵向對的人,有對的心境,聽對的詩句,這就是機緣吧。而詩本就是在人心尖上雕樑畫棟,那種瞬間的觸痛就叫做感動。”
我很讚同你在《青春晚期》中,這樣詮釋愛情:”當代的戀愛是一種毫無邏輯的後現代藝術:你要想愛一個人,你首先得讓他覺得你不愛他;你要想讓一個人愛上你,你首先得防止自己愛上他;你要想愛一個人同時又讓他愛上你,那你最好遠離他。......
據說,戀愛就得嫻熟運用遊擊戰術,這是當今流行的戀愛規則。”
我們相識有緣,心意相投。你舉止優柔,才華聰穎,善解人意,我們除了聊陽春白雪的文學,聊得更多的是日常生活的瑣屑煩惱與一地雞毛。我曰:張愛玲說,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長滿了蚤子。你答:豈止是蚤子,簡直就是毒蟲。
你是內心澄澈的女子,熱愛及善於捕捉生活中各種美好。你說: “雨天,好舒適。” 畫了雨滴,傘,還有咖啡。照了室內的一盞茶杯與茶壺,似靜物畫; 又照了窗外的一簾雨意及傘下女子漸行漸遠的背影,似朦朧詩。
前年我回成都,你盼我能去北京,邀請我去你的別墅小住。可惜未能成行。數月前你賣掉了別墅,發微帖:”一場風花雪月的事...隻有歎息歎息。”我知你的不舍,照片中的小院,雖荒蕪,雜草叢生,卻是一處很寫意的所在。更不舍的,確是此紅塵塵緣。
遠隔重洋,我們常電話或微信聯係:”徐虹妹,目前你主要功課是配合醫生治療及養生,盡量避免接觸負麵信息。因負麵信息會傷心,而傷心便會傷身。把此艱難的階段看成是上天的考驗。度過去便雲開月朗了”。你答:嗯,爾雅姐,您的話總是讓人感到安穩,讓我脆弱的時候感到安慰。您電話中讓我樂觀,自然地看待一些事,吉人自有天像,有些命定的東西不用來回琢磨,保持內心的健康。你的話特別受聽,特別好。”
你說:”我現在想開始寫作了(因為最近遇到的事太多、太恐怖、太感動!)把這些留下也許是我的使命吧。”
你發來電腦中的寫作片段:”他們也想活下去!滿大廳的人都想活下去。醫院的大廳很像一座火車站,人流熙熙攘攘,列車開往不同的方向。玻璃窗裏是冷著臉的售票員,神使鬼差地,遞出一張張車票。坐著的、歪著的、躺著的、口音各異的過客們,來自天南海北,在人間掛了號,將按著它的路程導引,駛往天堂或地獄。有人上車、有人下車......
而那些身穿白服的醫生們,就是護送乘客的列車員吧。我想,他們一看票,就知道他們的路途有多遠。但是他們不說。而乘客們隻一味地渾渾噩噩、吵吵嚷嚷,轟轟烈烈駛向不可預料的未知一一這真是驚悚!”
“親愛的,得知你治療進展很好,身體情況不錯,衷心為你高興與欣慰。同時也心疼你受了不少痛苦。目前恢複療養身體最重要,寫作來日方長。總之多靜養,不要給自己壓力。”
不料情況急轉直下,你忍不住痛哭失聲,醫生說:”我覺得您有些焦慮了,別太擔心,出現這種情況了,咱們想辦法,情況還沒有您想象的那麽糟。會轉危為安的。” “我們不允許有眼淚,得一直戰鬥。” “雖然我不是神醫,但確實把你當親人一樣來對待了。”為此,你滿懷感恩:”這就是真正的好醫生,多嚴峻的情況也冷靜安慰。而我也知道自己該怎麽做。就是覺得每次介入,像去見一個老朋友。”
“有如此親人般的醫生,也是不幸中的幸運。你就放寬心,相信醫生有相應的治療方案。你忍受那麽大的痛苦,卻一直積極堅強麵對,為你讚一個。也為你祈禱:戰勝病魔,早日康複。”
“病情也是步步驚心......但也隻好如此,求心靜吧。”
噩耗最終還是不可避免地來了:
“這裏是家人代發徐虹的最後一次微信。 經過15個月的多方抗癌治療,徐虹於2O18年11月19日下午5時51分永遠離開了我們,從此世間少了一位才華橫溢的才女,天堂多了一位聰慧美麗的作家! 她隻願靜靜離去,不想做任何告別儀式。
願她美麗形象留在大家的心中,願她在天堂安息。
家人忍痛告知其各位親朋好友。”
翻看微信,音容猶在,斯人已逝。
人生如一場風花雪月的事,隻有歎息,歎息,再歎息.....
讓我用你的文字來送別你吧:
“落在紙上的文字本是人生的殘骸,
流落於時間的廢墟,
然而它們卻帶著生命的溫度和曾經的歡顏。”
徐虹妹妹,一路走好!
寫於11/19/2018 舊金山
刊登於《僑報》文學時代 12/2/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