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雅

對於她來說,無論是異鄉或者故鄉,她隻要它的心----愛,安穩,寧靜和信賴。
正文

神秘靈異的《香水百合》(八)

(2016-12-23 09:16:05) 下一個
第二天收到加急電報:女兒溺水而亡,速來處理後事。
 
弟弟們都痛哭失聲,丈夫悲痛得不能自持,唯有花兒表現得平淡麻木,好像對此事沒有什麽概念。看到周圍的人都在哭泣,她卻不哭;相反,卻有一種強烈的欲望,想安慰每一個人。當她後來回想起來,很難理解當時怎麽會有那種奇特的心裏狀態,難道真的是冥冥之中,女兒暗喻給她,死亡是不存在的,而是完成了一趟我們每個人必須踏上的旅程,走向那美妙的宴會場合。就像在夢中所見,祖孫泛舟湖上,團聚在風景如畫的天堂,用另一種存在的方式生活在一起。
 
小弟和大姐感情最好,已長成大小夥子的他陪同爸爸大媽趕去處理大姐的事宜。大姐被單位派駐鄉下,開展農村信用社工作,常常不辭辛勞走鄉串戶。那天做完工作連夜趕回老鄉家的住處,因天黑雨大路滑又不熟悉當地路況,途經一條小河,不慎失足落水。當花兒握著女兒冰冷的手,女兒卻再也不能回握她的手;當花兒呼喚女兒的名字,女兒卻再也不能回應她的呼喚。這時,花兒聽到了自己的哭聲。這哭泣,在女兒出生時也發生過,不過那時是極度喜悅的哭聲,這時確是極度悲痛的哭聲……
 
花兒帶回了外孫女水月。3歲的水月一直在外婆懷裏睡大。長大成家後的水月有時想起來感到奇怪:屋裏有兩張擺成90度的床,大的繃子床有圍帳繡花圍頂是外祖父睡的,水月與外婆睡那張簡易雙人床。從水月記事起就沒見外祖父母同床共枕過。他們有夫妻之名,是否有夫妻之實呢?
 
是否那時階級鬥爭嚴酷世道混亂,家人能吃飽飯且吃得較好,有一份相對平安日子過,已是很大的福份;或那時外祖父母已進入老來伴的年齡?仰或有其它更深層次的曆史與心理的原因?
 
水月隻記得有天深夜,在睡夢中被驚醒。平時溫柔賢惠的外婆對外公大發脾氣,涕淚交流地一邊數落一邊破口大罵,外公則像做錯了事似的膽小怯懦,一言不發。那天傍晚,花兒像往常一樣做好了飯,卻遲遲等不回周醫師。花兒正擔心,有人帶話說周醫師去會外地來的朋友,不回家吃飯了。花兒一直等到深夜,周醫師方才歸來。花兒說既然外地有朋友來,我們該盡地主之誼才對,明天我去買隻大紅公雞燉雞湯兼做麻辣口水雞,另做幾樣好菜,招待客人來家吃飯。周醫師是不善說謊之人,立即紅了臉,支支吾吾東推西擋地不能自圓其說。花兒何其精明之人,三下兩下就詐出了丈夫外出的原因。原來外公是背著外婆去幽會了從外地路過此地的前二房。看來,這世上不吃飯的女人可能有幾個,不吃醋的女人一個都沒有。
 
雖然當年是外婆取得了勝利,趕走了那女人,但兩個女人,肯定一輩子心裏都較著勁。丈夫是否心在自己這裏?對自己是否有愛情親情或僅是習慣和責任?也成了外婆一生探究的課題與迷惑。後來那二房女人活到90歲,外婆得知她去世的消息,自言自語說了一句話:“哦,她那麽強勢,那麽厲害,還是比我死得早!”好幾年後,外婆活到96歲,比起她,卻是大大地勝利了!
 
20年前,周醫師80歲過世,老友們送給他挽聯:“良方劑世世留芳名,好心待人人皆懷念”,確是他一生的寫照。他走的那年,水月剛從學校畢業參加工作。水月非常悲痛,外公養育了她,卻沒把孝敬報答的機會留給她:“子欲養而親不在。”啊。
 
20年後,水月遠在美國舊金山,這天深夜她做了個夢,夢見96歲的外婆從床上緩緩起身,不一會兒,幻化成了年輕時的外婆花兒。
 
皓月當空,月色如水,花兒開始裸舞,隻是圍觀的人群隱去,背景換成花兒娘家小院,那院百合花正開得潔白妖嬈芬芳四溢。一青年才俊立於花叢,脈脈含情注視著花兒。
 
從夢境中走來的花兒若仙若靈。天上一輪明月,月下的女子時而抬腕低眉,時而輕舒雲手,忽而雙眉顰蹙似有無限哀愁,忽而笑頰粲然似有無邊喜樂;靜若處子,身體像被施了定形術,動若脫兔,身影像一道道白光在月下迅疾閃過……花兒寂寞美麗的舞蹈著,她閉上眼睛試著去想象有人和她共舞,她可以抱著她一生的熱情、懷著感恩的心和那個人一直舞蹈到死。她睜開眼睛,停下舞蹈轉過身來,向百合叢中的青年走去,她向他伸出雙臂,徒留一個等待的姿勢,她沒把握,他是否會回應她?不知過了多久,終於,他走過來拉下她僵冷的胳臂,用自己臂膀緊緊牢牢鎖住她,用溫暖包圍她,用一輩子,不離開,不放棄。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花兒牽著丈夫的手,倆人越舞越輕靈,越舞越飛升,竟像一雙蝴蝶,翩翩遷遷而去……
 
急促的電話鈴聲驟起,水月從睡夢中驚醒。她抓過床頭電話,聽筒裏越洋長途中傳來李姨的聲音:外婆剛剛走了,她走得很平靜,很安詳……
 
淚水悄無聲息流下水月臉頰,外婆說過:我走時,你不要哭,不要打攪我,讓我悄悄的,安安靜靜地被接走。
 
這天,正好是20年前,花兒的丈夫周醫師歸於大化的同一月同一日。〈原載《世界日報》小說世界〉(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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