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天國：天京迷霧（三）

公元1856年末，石達開被洪秀全加封為“電師通軍主將義王”，總攬太平天國軍政大權。他這個新爵位的含義頗有歧義，我們隻需知道石達開由原來排位第六位的“翼王”、左軍主將，成為排位第二位的“義王”、全軍主將就可以了。

石達開治政循規、處事公正、不徇私情，一改楊秀清執政時期注重小團體利益的不公平做法，很快就收攏了人心，讓太平天國的內政有了起色。石達開還著力培養以陳玉成、李秀成代表的一批年輕將領，保證了太平天國的人才儲備不至於斷檔。同時石達開支持嶽父黃玉琨規範刑罰製度，一定程度遏製了恃權腐化的勢頭。

在軍事方麵，石達開繼續執行拓展江淮根據地的戰略構想，指揮太平軍重新奪回六安、正陽關（今安徽淮南市壽縣）等要地，與張樂行的撚軍形成呼應之勢。隨後他令太平軍向西發展，再次對武昌地區形成戰略壓迫。同時利用堅城九江牽製住曾國藩的湘軍，保持了太平軍開辟的江西、湖北交界的根據地，使得太平軍的士氣和信心逐漸恢複。

可是，石達開執政僅僅五個月，他與天王洪秀全之間的齟齬又暗暗滋生。這次二人矛盾的產生是因為信仰理解相左和治政理念不同造成的。

洪秀全竭力維護自己創立的“變異基督教”教義和最初製定的“理想國”製度，在這方麵，洪秀全與楊秀清的認知是一致的，他需要保持自己精神領袖的地位。而楊秀清不斷利用“天父附體”的特權以強化自己的形象，如果信仰的宗教教義受到質疑，那他“天父附體”的把戲就演不下去了。因此，在楊秀清執政期間，洪秀全雖然憤怒於楊秀清不斷升騰的野心，卻對楊秀清的治政理念沒有異議。

可是石達開沒有精神領袖身份和“天父附體”特權的羈絆，他從實際出發，單純隻是想消除天京之變的不利影響，重振太平天國的運勢。所以，“變異基督教”教義隻是強化石達開執政權威的手段和背景，許多之前創立的那些“理想國”製度就需要改變或是變通了。

洪秀全、楊秀清倡導平均主義建立了“聖庫”製度，這是“理想國”製度的典範。石達開認為“聖庫”的存在無法調動將士和教眾為國家服務的積極性，還產生了不利於內部團結的特權思想，必須要進行改變。為此石達開重拾征收田賦和工商稅製度，允許教眾保留少部分私產。為了合理調配人力資源，石達開還對強製男女教眾分營的製度進行變通，在生產、生活需要的情況下，允許夫妻、血親關係的教眾不必分營。

可這些兼顧人性和實際需要的舉措，大大觸動了洪秀全的敏感神經，他認為石達開這麽做完全悖離了太平天國的信仰教義，目的是邀買人心，幹和楊秀清相同的僭越勾當。於是洪秀全決定分散石達開的權力，可此時洪秀全身邊連韋昌輝這樣的“可用”之才都難尋，不得已，他隻能用血緣關係來實現自己的分權想法了。

公元1857年夏，洪秀全封自己的親兄弟洪仁發為安王，洪仁達為福王，將石達開的權力剝離出大部分交由二人。以中華數千年的等級製度，洪秀全如此分封自己的血親也容易理解，可是洪仁發和洪仁達隻是粗通文墨之輩，數年前還以務農為生，無論才能還是見識均屬平庸，享受王爵待遇沒有問題，而洪秀全讓二人行使國家軍政大權，簡直是拿國家命運兒戲。

在天京之變前，洪秀全為酬秦日綱、胡以晃的軍功，並為補足“五王”之數，曾封秦日綱為燕王、胡以晃為豫王。但很快胡以晃病死，秦日綱被殺並被褫奪官職，使得這兩個王爵稱號曇花一現。如今洪秀全封兩個親兄弟為王，算是打破太平天國的軍功封爵慣例。

結果，在洪秀全的授意下，洪仁發、洪仁達上台不到20天，就全盤推翻了石達開之前的治政思路，將其架空。不僅如此，洪秀全還以“位重不可擅離”為借口，限製石達開的行動，甚至連石達開出天京城視察軍情都需要洪仁發、洪仁達的批準。

愈來愈感覺恐懼的石達開暗中與嶽父黃玉琨、親信將領張遂謀、賴裕新、傅忠信、餘忠扶等人商議，遂下定決心：強行離開天京這個是非之地，另起爐灶。

於是，引發太平天國再次內訌的“石達開出走”事件發生了。

公元1857年夏，石達開帶領家眷及其親信部將約七千人從天京城南門衝關而出，直奔西南方的銅井鎮，在那裏石達開已預備好了船隻。僅用一天時間，全軍就渡過長江，很快抵達巢湖與長江之間的無為地區。

身處江北的石達開為了解釋自己“出走”的原因，同時也為了收攏舊部，公然以五言“順口溜”的形式發布文告，其中他以“疑多將圖害，百喙難分清”等句，表達了自己遭受猜忌的怨氣；又以“唯期成功後，予誌複歸林”等句表達了自己絕不是因擅權而出走的本意。最後，石達開表示：（眾軍民）依然守本分，各自立功名，或隨本主將，亦一樣立勳，一統太平日，各邀天恩榮。

文告的最後這段話，表麵是維護太平天國的團結，其實已將石達開決意與洪秀全決裂的態度昭告天下。在他看來，隻有洪秀全對不起他石達開，而自己卻對洪秀全仁至義盡了。他雖然引軍離開天京，但勢必會牽製一部分清軍，同時石達開沒有召集天京外圍負責防務的舊部跟隨，竭盡全力彰顯其義薄雲天、大義凜然的光輝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