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頭山
無意邀眾賞，一心追殘陽
情人節快到了，對於我們這些性欲日益減退的老人而言，情人節隻能看著別人坐著荷爾蒙的戰鬥機，而自己隻能當個高空偵察機了。此時此刻，突然想起了“少女之心”曾激起的那種至今想起來依然不可思議的，傳說中的強烈的性衝動，以及與這本書有關的那些青春的故事。
《少女之心》，這是一本文革時代著名的黃色的手抄本小說。現在，很少人知道這本手抄本小說了。但是，當年，這本手抄本小說風靡一時，影響甚大，乃至於震驚中南海。那些歲月，多次聲勢浩大的掃黃打非運動此起彼伏，幾乎無一例外，《少女之心》和它的讀者們往往首當其衝。然而，即便如此，《少女之心》依然沒有被根除，在曾經年輕過的50後、60後、甚至70後，無論當兵、當知青、當學生、當社會青年的心中，《少女之心》，就是他們心裏永遠的童顏蒼空井。
青春珍藏在這本書裏，記憶泛黃——既很黃色，也更蒼茫。無疑，《少女之心》是早於鄧麗君歌曲和瓊瑤小說的一個時代的符號。相對那個穿越文革而來的枯燥無味的時代而言，這本手抄本黃色小說，便是青年人藏在被窩裏的唯一的暖色的啟蒙。
話說，沒有經曆文革，自然不知道文革確然有文革的妙處。文革十年，文攻武衛鬥私批修等等不說，僅僅是關於褲腰帶的問題，就長期被提到國家興亡的你死我活的高度。當年，無論知青、學生、軍人、社青，隻要敢無組織無紀律跑去搞早戀，沒抓到算是運氣，偷偷摸摸去親嘴、睡覺、談戀愛萬一被不幸逮住現行，當場被打成流氓。拳打腳踢之後丟牢房、關監獄，甚至小命嗚呼也不罕見。
想起現在沿街邊廣場跳忠字舞勾搭大媽的那誰誰家的二大爺說文化大革命就是好，我都踏踏實實為他著急。話說，文革時期，人們穿花裙、抹口紅、搞破鞋，分分鍾都是被打得滿地找牙的罪行。平時不算，一旦運動開始，在各個城市中心盛大集會上，都有隆重公布流氓罪犯罪罪行的動人一幕。運動一來，流氓們被掛牌、遊街、審判、送往勞改、勞教、工讀學校。
在八十年代，我就目睹過幾十位被揍得鼻青臉腫的流氓。他們掛著牌子，神情沮喪，正被遊街。最小的，不過十三、四歲。在一次體育場集會上，全校小學生排在主席台前，洗耳恭聽一位正氣凜然的大叔提起苦大仇深的憤怒，在高音喇叭上宣讀流氓們的罪行。最是記憶猶新的，就是傳抄黃色讀物《少女之心》。幾乎每一個年輕的“小流氓”，都有這一條罪證。就此，我在懵懵懂懂間接受了最早的頗具荒誕主義色彩的性啟蒙教育。我知道了有一個手抄本非常毒草，其名便叫《少女之心》。這本書也叫《曼娜回憶錄》。
我第一次看到手抄的少女之心，已經是讀高三，準備高考的那一年。我的發小，讀書不行，可能出於不可告人的目的，想把我拉下水，給了我這部手抄本。這一看不得了，勃起了整整一夜，看到隔壁50幾歲的大媽都有犯罪的衝動，此後整整一個月都無法平息。以後看過比這本書黃百倍的書和視頻，都沒那麽大的勁，真是難以想象！
現在回憶起來，至少我看的版本，文學水平還可以，不是一片堆砌的下流話。記得其中有這麽個情節，曼娜和表哥相偎依，表哥親切地對她說，做愛是很美好的，很舒服的，比最好吃的菜都要鮮美.....其實這樣的句子還是很浪漫，溫暖的。
曾經很多人好奇提問：誰是《少女之心》的原創作者？這其實已經難以考證了，最早的版本已不知其型。手抄本的特點，是每一個抄寫者，都可能是創作者。於是各式各樣的手抄本，在原來故事梗概基礎上，天南海北，各自發揮。到了七十年代末期，傳抄本何止千萬。而這些版本，經過無數傳抄者的想象，自然各有其描敘——真正的《少女之心》的原創作者，正是那個沉悶的時代裏，無以計數的不願意安分的年輕人們。無疑，《少女之心》正是一個時代的青少年的集體“創作”作品。也正是如此，《少女之心》才在後期，得以奇跡般地廣泛傳播。
當時生活艱苦、枯燥、單調、苦悶之外，沒有電視，沒有電影，更沒有日本AV。如此千篇一律生活而憋著不難受的，那一代人，無論男女老少，堪為算得上生活裝二的絕頂高手。現在看來，革命之餘，有一本《少女之心》流行，人們看看《少女之心》稍微放鬆一下緊張的革命情緒和幹勁，其實也無可厚非。但統治者不知懂了哪根經，非要滅人欲。在王洪文、姚文元等重磅人物均親自過問之下，打擊《少女之心》的文件散發各地，也就在各地掀起對涉《少女之心》事件的傳抄者、閱讀者的嚴厲的打擊。數次嚴打，與《少女之心》有染的小流氓們一旦事發，隻好蹲在牆角，束手就擒。在文革後期，一本傳抄的小說，居然成為影響一個國家的文化事件，現在去看，荒唐之餘，不免苦笑。
現在回想，當時的老一輩的人們，真為大大小小的孩子們傳抄《少女之心》，操透了心，操碎了心。幸好，隨著改革開放，鄧麗君和瓊瑤涉過海峽——穿著喇叭褲，戴著蛤蟆鏡，提著錄音機的一代“潮”人們，終於開始與《少女之心》漸行漸遠。於是，時光荏苒，枯木前頭，總是春意盎然。鄧麗君的歌聲和瓊瑤的小說終於堂堂正正地風靡一時，隨後，便是《追捕》、《葉塞尼亞》，以及齊秦、崔健、羅大佑們走上了台麵。
春意紛遝而至，繁花似錦。一切看起來如此自然，然而回望曆史，其中過程卻又如此苦澀。如今，塵埃落定，風靡一時的《少女之心》和抄本裏的人物一般，早已青春不再，漸漸老去。和那個時代太多的曾經年少不安分的人們一樣，《少女之心》和他們，都成為了在爐火旁打盹，偶爾回憶起的曾經美妙的青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