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頭山
無意邀眾賞，一心追殘陽
“斯德哥爾摩綜合症”是指受害者不但不恨加害者，反而對加害者感恩戴德，崇敬有加的現象。因最早出自一名心理學家對斯德哥爾摩的一位綁架受害者的症狀的描述而得名，被認為是人類的一種普遍心理誤區。從崇拜惡魔領袖，到婚姻裏的“男人不壞，女人不愛”的現象，都有該綜合症的影子。
我幾個月前在美加邊境的經曆，也算得了一次斯德哥爾摩綜合症。我找到了一份在美國的工作，按北美自由貿易協定規定，作為加拿大公民，可以在邊境站申請TN簽證去美國工作。網上查了有關TN簽證的攻略，覺得足夠了，網上大多數人都說這個簽證很容易，規定的材料也很明確，隻要雇主出一封詳盡的支持材料，一般沒問題。
我信心滿滿地帶著材料到了美加邊境檢查站，崗哨裏的檢查官問了我的情況，就讓我把車停了，引入一個房間，一會兒，一個長得有點像李察.基爾的檢查官喊了我的名字。我的噩夢於是開始了。
他從一開始就發難了，指責我的材料不全，資格不夠。我當然據理力爭，問他憑什麽這樣說。這家夥看我不低頭，開始來粗的：“I just hate you, I can send you back to your fuck homeland!"。
這些話如果在平時單位裏，告到人事那裏是可以讓人丟飯碗的。但因為看過那些美國警匪片，以為警察之類的強力部門比較粗，再說我也隻想弄個簽證，不想得罪他，所以就忍了，向他賠了不是：是的是的，我態度不好，請多多包涵。
這廝在接下去的一個多小時裏，翻來覆去數落我的不堪，進而是中國人的不堪，講到中國人幫助北朝鮮，偷美國人的技術和工作，還講到他以前怎麽處理企圖偷逃入境的中國人。雖然我也不是那種愛國狂，但聽到人這麽貶低祖國，還是有點生氣，就頂了一句：你們美國人也不咋地，在伊拉克強奸幼女還焚屍滅跡。這一下，把他惹毛了，開始集中火力攻擊我的學曆。我有中國的醫學學士學曆，在美國專業結構被評相當於美國的醫學博士學曆。他就抓住這點大做文章，”you are just bachelor, not doctor,not doctor!"。又用了快一小時，反複數落我不夠格，純粹是為了在美國騙口飯吃，無恥之極。
碰到這麽個粗人，再說英語平時以為夠好了，但到了和粗人爭辯時就不夠用了，總不能事事都用f*k。而且慢慢地，好像也被他搞服了，不由自主點頭哈腰起來。心裏也覺的這事肯定不成了，就等他罵完，拿著據簽條回家去吧。
他終於罵爽了，突然說，“你等著，我和上級說說，看看你有沒有機會?"他居然沒拒我，這正大出我的意外，那個感激，不住地說感謝，鞠躬。他毫不客氣地接受了我的謝意，像個上帝似地走到一個辦公室裏。
接下去有半個小時，對我來說差不多有半年似的，我坐立不安，如坐針氈。終於，他出來了，喊我過去。第一句話就是，經過他的努力，決定批準我的簽證，但有很多要改進的地方。然後花了半個多小時又在數落我，搞得我以為聽錯了，不是”we will approve you"而是“we won't approve you".
我壯著膽問了他一句，到底是同意了還是拒絕了。他終於清晰地強調了一句 ”we will appove your visa!"
我隻覺的鼻子一酸，眼淚奪眶而出，不住地鞠躬，這麽大人了，越哭越凶，竟停不下來。不但是行為上，而且心裏也是真心地感謝他，覺得爹娘也沒他好。
離開邊境幾周內，做夢都在想他的好。勞動節還給他發了張賀卡。直到有一天和一個很了解TN簽證程序的人閑聊，他說關於簽證有很正規的程序，一般有專人負責，不是隨便什麽邊境官都能管的。而且如果有人這麽說話，告上去那人肯定有麻煩的。
奶奶的，這次看來是碰上了個心理有點變態，愛找感覺的邊境官了，他從一開始就在故意捉弄我的感情，看著我的情緒上下起落而得到心理滿足。其實這事根本不是由他決定的。但奇怪的是，我怎麽就被這麽個爛人征服了，還一度對他愛戴得五體投地呢？
想想那些被老毛折磨得死去活來的大大小小的人物，至今對他崇敬有加，比一般人更甚，如羅瑞卿什麽的，就可以理解“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其實是很普遍的。要讓人愛你，先讓人怕你。不但獨裁者深諳此道，混世界的人知道這個道理的也很多，雖然他可能不知道“斯德哥爾摩綜合症”這個專業術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