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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人一直執著於弗拉基米爾·普京(Vladimir Putin)領導下的俄羅斯,而這有些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克裏姆林宮吞並克裏米亞半島、武力幹涉敘利亞、幹擾他國大選——這些也許可以幫助解釋美國人對俄羅斯感到警惕的部分原因。但不能解釋為什麽美國的自由派更為俄羅斯感到惱火,而非中國日益增長的經濟實力和地緣政治野心,或者激進伊斯蘭教徒的全球意識形態挑戰,又或者擁有核武器的朝鮮的瘋狂表現。
俄羅斯的人口在減少,現代化進程遭遇阻礙。它的經濟過度依賴出口自然資源。它的人口接受大學教育的比例數一數二,但在工業化國家中的勞動生產率最低。雖然普京是一位強悍冷酷的領導者,在國內擁有民眾的支持,在國外擁有名人地位,但俄羅斯體製腐敗,運行不暢:俄羅斯官僚花費大量精力內鬥,爭奪金錢和權力,無暇協作。普京之後的俄羅斯的未來無人知曉——不管那一天何時到來。
難道不是僅在兩年前,貝拉克·奧巴馬總統稱俄羅斯是“地區大國”?難道不是甚至在今天,大部分專家都認為,雖然俄羅斯是一個具有侵略性的軍事強國,有意製衡美國在全球的影響力,但它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崛起大國”?正如美國著名史學家斯蒂芬·科特金(Stephen Kotkin)去年在《外交》(Foreign Affairs)雜誌上寫的,“五百年來,俄羅斯外交政策的特點就是超過該國實力範疇的雄心大誌。”現在依然如此。
但盡管如此,美國人依然對俄羅斯感到困惑和恐懼。僅僅是因為對自由派美國來說,“俄羅斯”是“唐納德·特朗普”的代號嗎?
和這個時代麵臨的很多重大問題一樣,我們可以從俄羅斯的古典文學中找出解釋。比如,費奧多爾·陀思妥耶夫斯基(Fyodor Dostoyevsky)的小說《雙重人格》(The Double)。小說講述了一個政府職員在遇到自己的幽靈——一個長相和言談都和他相似,但卻表現出了備受煎熬的主人公所沒有的魅力和自信的人——後,最終住進了精神病院的故事。在這個故事中,幽靈把主人公逼瘋不僅僅是因為他們外貌相近,還因為他讓主人公意識到不喜歡自己的什麽地方。今天的美國和俄羅斯就是這樣。
20世紀的大部分時間裏,蘇聯都令西方人心惶惶。這部分是因為它實在太不一樣了。蘇聯表麵上沒有神,沒有私人財產,沒有多元政治。隻有在對抗共產主義時戰敗,美國才會被蘇聯化。而相比之下,普京領導下的俄羅斯令美國人感到害怕是因為他們知道美國和俄羅斯應該非常不一樣,但俄羅斯出現的很多病症,在美國也能找到。讓自由主義的美國不安的,不是俄羅斯會統治世界,根本不是。美國民眾的恐懼是,不管自由派是否完全意識到了,美國已經開始變得像俄羅斯了。
過去20年裏,克裏姆林宮試圖通過指責外國幹涉,來為自己的問題和失敗辯解。現在,美國正在做同樣的事。美國的自由派不喜歡的一切——特朗普的當選、世界民主化進程的倒退和美國實力的衰落——都被視作是普京的陰謀造成的。
對美國的自由派來說,俄羅斯是威權主義統治在民主國家的體製框架內正常運轉的駭人案例。這種想法是合理的。俄羅斯的“可控民主”(managed democracy)生動地表明,可以重新設計起初是把公民從不負責任的統治者的衝動中解放出來的製度和做法,以便有效地剝奪公民的權利(甚至是在允許他們選舉的同時)。
俄羅斯也代表著政治在精英階層完全脫離民眾時可能會呈現的麵貌。屆時,社會不僅高度不公平,而且不平等現象日漸加劇會成為常態,少數非常富有並且在政治上不受控製的統治者無需使用很多暴力,就能夠保住權力。享有特權的少許人無需主導或控製其他公民,完全可以忽略他們,就像麵對無關重要的惱人飛蟲一樣。
美國的工薪階層可能要過一段時間才開始意識到,盡管美國經濟和俄羅斯經濟大不相同,但矽穀領導的科技革命或許會在將來促使西方社會偏向威權主義政治,就像豐富的自然資源使普京的政權成為現實。機器人——和後蘇聯時代的民眾一樣——對民主不感興趣。
在很多年裏,美國民眾看俄羅斯和它的社會及政治問題時,都認為這個國家停留在過去,也許有一天會發展成一個像美國這樣的現代國家。但這已經不再是流行的態度了。現在,無論是否意識到了,很多美國人擔心他們在看俄羅斯時,看到的是未來。最令人不安的是,這也可能是他們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