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權主義autocracy和民主主義democracy,聽上去是對立的兩種crazy,但其實它們之間的聯係之大超過你的想象,而它們之間的轉換也可能發生在一夜之間。
從考古文獻和比較考古學的研究來看,廣義的民主比專製要更古老。現存的很多非洲,南美部落都是實行民主管理的,人類早期不但是部落,甚至一些規模不小的國家都實行民主製,如羅馬共和國。
但民主製在處理一些緊急的事態,如軍事,救災活動時就顯得弊病叢生,效率低下。這時候,往往一些能人主動或被公眾推舉成為獨裁者,領導部落或國家去對付這些緊急情況。但遺憾的是,手握大權的獨裁者事後總是拒絕交回權力,而是順理成章地保持甚至世襲這種權力。美國有個城市叫辛辛那提,就是紀念一個交回權力的羅馬執政官,他可能是在羅馬共和國曆史上唯一的一個主動放棄獨裁權力者。總之,由民主轉化為專製的過程麻煩並不大,很快專製製度就成了全世界政權的標配,盡管這些政權之間並沒有交流,但行使權力的方法卻似乎不約而同。
但從專製重回民主的道路則是荊棘重生,波回路轉。英國革命,法國革命,美國革命....通過幾百年的鬥爭,才在世界上的主要國家裏建立了民主製。但是,民主仿佛化學反應中的逆熵值反應,由專製轉化為民主難,由民主轉化為專製易。
古代曆史有羅馬共和國向羅馬帝國的轉變,現代曆史上最著名的就是德國魏瑪共和國向第三帝國的轉變。
一戰後的德國,數以百萬計的士兵從戰場歸來,分散到全國各地的大小城鎮。他們身上發生的事情一言難盡,他們的犧牲在本質上有某些不可言說的東西。戰爭沒有為這個國家帶來團結,而是帶來了分裂。
這是沒有勝利的戰爭,是那種帶來沉默的戰爭。那些士兵相信自己的事業是正義的,而他們的國家是正確的,對於他們來說,這種沉默是一種羞辱。他們堅毅地承受著自己身上看得見與看不見的傷口。怨恨在積累著。時光一年年過去,隻帶來平庸的生活。榮耀和勝利是被遺忘的字眼。也許有人會小聲說一句:“感謝你的服務。”僅此而已。沒有什麽國家紀念碑,到底要紀念什麽呢?
一夜之間,他們的積蓄在經濟危機中蒸發了,這個危機由金融家們製造,而民主,這偉大的稀釋劑,它遲緩、妥協,不足以表達士兵們的情緒。深明事理的民主領袖提出理性的主張也不能減輕損失,他們似乎在用對每一個問題的語法分析和不溫不火的決策對苦難的戰爭英雄們表達輕蔑。
不,人民需要的是一個能帶來答案的領袖,需要有人來組織一場民眾運動,斬斷那些優柔寡斷;需要一個鐵腕人士來把國家放在首位,讓它的偉大成為傳奇;需要一個可以毫不留情地找出罪人的人;一個能團結眾人的人,讓遭受踐踏的大眾發聲;他可以利用民主,同時又不會成為民主的奴隸。
這個人如願以償地從天而降了,他就是阿道夫.希特勒。他毫不費力地摧毀了魏瑪民主製,在絕大多數人民的支持下。
將法西斯意識形態盛行的1930年代歐洲與特朗普之間進行類比時,還是需要謹慎的。美國民主的適應能力很強。但特朗普擔任總統的頭幾天的表現確實太讓人擔心了!
如果像他所說的,美國民主的民選代表是毫無價值的,人民才是一切,這等於是在為極權主義奠定基礎。這等於說,民主體係是無關緊要的,偉大的領導人和他所煽動起來的群眾才是最重要的。“美國的浩劫”這樣的表述,采用的是一種融合鮮血、土地和國家的危險語匯。他吹噓“曆史性的運動,世界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事”,表現出極度的權欲熏心。他一再聲明“美國優先”,是在吹響民族主義獨裁者最陰暗的號角。他主張保護主義,其風險是回到一個充滿壁壘和對抗的世界。他一再說出謊言,有時是自己直接出口,有時是通過新聞發言人,這是為了製造迷惑,使人群更容易受到鐵腕領袖的感染。
希特勒用的詞匯和方法與特郎普很類似。如果我們對納粹不太熟悉的話,對經曆過文革的中國人,你熟悉這類詞匯嗎?“一切權力屬於人民”是句空話,是句最典型的極權主義的空話。人民的定義是什麽?聽說過“人民公敵”嗎?
有人說,美國的民主意識深入人心,美國的製度製衡機製很成熟,特郎普不可能變成獨裁者。希望如此,其實美國人和美國政體,媒體已經行動起來向特郎普示威了。國會拖延了他內閣成員的任命,並提案了多起關於總統違憲的調查;全國範圍內在總統當選日舉行了大規模的示威;有關極權主義的小說“1984”大賣,各媒體都掀起了普及反極權主義的宣傳活動.....
但是,把特郎普推上寶座的強大勢力,姑且把他們稱為“人民”吧,他們在想什麽呢?
“人民”需要的是一個能帶來答案的領袖,而不是“talk for talk"的政客;“人民”需要有人來組織一場民眾運動,斬斷那些優柔寡斷;需要一個鐵腕人士來把國家放在首位,讓它的偉大成為傳奇;需要一個可以毫不留情地找出罪人的人;一個能團結眾人的人,讓遭受踐踏的大眾發聲;他可以利用民主,同時又不會成為民主的奴隸。
“人民”在被壓製時,是“沉默的大多數”。但“人民”一旦與上層國家機器相結合時,就會爆發出驚人的破壞力。文革是一個例子,一個被體製約束了的獨裁者通過號召人民,砸爛了他自己創立但有點不隨心所欲的體製,從而實現了個人完全的“自由”。希特勒是另一個例子,一個掌握了政權但受到了體製約束的政客,通過號召人民的支持和自身掌握的國家機器,最後摧毀了既行體製從而實行了個人完全的“自由”。他倆成功的一致之處是:本身掌握很大的權力,得到人民的支持並有煽動和號召民眾的手段,提出了一個很得民心的目標,樹立了一個敵人,用群眾運動和國家機器相結合在心理上和組織上摧毀了反對派。
設想一下特朗普要專權的話會怎麽幹?他不缺人民的支持,而且本人還是個大v,口無遮攔,具備了號召人民的能力。他掌握著三權中最具行動力的行政權,在我看來,並不需要特別的想像力就能幹成。
設想一下這麽個場景,總統要求對中國產品抽“45%"的關稅,召致國會反對。總統號召人民支持,說否則就無法兌現擴大就業的訴求,並指責反對者是“中國的奸細”,FBI和CIA開始調查這些人與中國的關係。人民開始示威,要求法辦這些“美奸”,某些“美奸”被人民自發地威脅甚至暗殺。最後那些反對者中的大多數屈服了,少部分被清洗了。不聽話的媒體也用類似的方法處理。在人民無所不在的參與和國家機器的暗中相助下,美國的製衡機製發生了問題,三權分立成了行政,甚至是總統獨大,這不是專製製度又是什麽?
當然美國的民主傳統很強,但別忘了真正使美國製度成功的並不是民主,而是製衡製度。詭秘的是製衡製度就是要防止“大民主”,也就是民粹(populism)。製度限製民眾隻能在有限的時間和地點行使民主權力,一旦民暴擴大就會使用國家機器進行鎮壓(美國曆史發生過鎮壓活動)。但如果國家機器和暴民站在一起,整個製衡體係就失衡了。現在的問題就是這樣,在美國的曆史上還沒出現過一個反體製的人當選總統的先例。所以那些想當然地堅信美國不會變成一個納粹式的政體的人需要清醒了。
讓我們靜觀曆史的演變,這確實是一出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