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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說到被孤立,許多人就去溯源,哎,那你當時就是做了遭嫌的事了,怪誰。遇到“被一群人孤立”的求助,眾人最先向提問者拋過去的不是良方而是譴責:一定是你傷天害理了,活該。
我從不想為被孤立者開脫,我也讚同沒有無緣無故的孤立,多對一的情況更是如此。尤其是我自己,好像還做過惡人——高中的時候隔壁組有個特別邋遢的女生,暑假補課的時候體味濃得都散不開,我是跟別人一起討厭過她的,在她不會做題找到我的時候,我都推說,我其實也不太懂,你找別人吧。
她其實知道我做對那道題了。她的表情一下子暗下去了。真的就是“暗”,就是一間空蕩的房間在黃昏“啪嗒”一下被關了燈,落寞得無法自處。我有點不忍心,但當時16歲的我是要站陣營的,隻怕跟她稍微好一點,就會其他人嚼舌根了。
——你看,誰都怕被孤立。就連斬釘截鐵和別人一起孤立著某個人的人,也怕,非常怕。
大學後,我一個朋友被寢室孤立過。源頭其實就是一次小矛盾,雙方都有過錯,但對方比他聰明,很快在班裏拉攏小團體,下課啦睡前啦都在他麵前說說笑笑一團,熱烈的氣氛熏了他一臉。
他誠懇地去求和,失敗了,對方說著“沒關係,我早都忘了”,但也絕不跟他多說一句話。走路碰麵,還會不那麽忌諱地輕輕甩白眼。
其實你說被孤立了該怎麽辦呢?很多人都說要主動去融入,這沒有錯。但板起臉說著《中學生思想品德》那套的他們也許從沒想過,一個被孤立的角色腳下是一片低窪的沼澤,他交出了自尊心也未必被重新捧起來,他們從沒想過對於他來說,邁出那一步有多難。
既然已經有了排斥,說明你自身有犯錯,好,那就改啊,但你改了,興衝衝地跑去找人家,人家也不一定立馬就敞開懷抱,繼而大夥都出現在happy ending的畫框裏,天空升起亮晃晃的煙花,每個人都笑著跳起舞。
你們並不懂,很多被孤立的人都努力了,至少他在心裏是好想要跟你們一起皆大歡喜的,他可能暫時變不成那麽聰明,他可能詞不達意,還可能用錯了方式讓你們啼笑皆非,但請相信,他們不是天生愛孤獨的,沒有人天生愛孤獨的。
生活不是三流電影,不是用非黑即白的粗暴邏輯,立竿見影的簡單情節撐起來的。生活很複雜,不是該用一句“你錯了,所以你活該,所以你就這麽過吧”去大喇喇地打發掉誰的。16歲孤立過別人的我,後來也走了坎坎坷坷好長一段路,我看到了好多曲折、妥協、心酸,我看到了很多人的徒勞無功,包括我自己的,我也見識了形形色色的惡意,被人背叛過,曾經在衛生間隔間裏偷偷哭。
在很多個絕望的時刻我都會想,我再也不會好起來了,真的,我的人生就這樣了。那個時候我其實好期待,有人能顫抖著伸出手,輕輕說一句“振作啊,你還有我”的。
人應當越活到後麵,越是懂得體諒。體諒別人步履蹣跚吃相難看,體諒別人天資不足成就有限,體諒別人的懦弱,體諒世界的苛刻,並悄悄地,在自己心裏留一片柔軟。何種境地的人生都是千瘡百孔的,定睛一看也都是不堪,已然艱難如此,何必緊抱著揪心的過往,兩不相讓。
如果你被一群人孤立了,屢屢求和卻不被接納,那你就離開這場是非吧。有錯一定要積極改正,但不要把自己看得低人一等,不要以為“這個世界不會好了”,你以後還會有很多出乎意料的經曆,見很多可愛的人,宇宙多遼闊呀,哪裏怕遇不到知己。毛主席說過: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數人手裏。是啊,是啊,這一定是他老人家被人孤立的時候說的,後來呢?
而如果你是孤立別人的那個人,我大概比較能理解,也許是對方做過你不能忍受的事,又也許你隻是跟個風。但除開原則性的錯誤,我們不要拿自己的“正確”死命要挾他們的過失,每個人都是一座小島,都怕猖狂的海嘯,放他人一片天地吧,漫漫人生,各自都有路要走。
就像我前麵說的,誰都怕被孤立。錯誤要改,態度要端正,但實在沒轍,實在心有餘力不足,你就逃吧。你就離他們遠遠的,遠遠的,離開那些得理就蠻橫的人,離開那個不肯正視你的群體,別讓自己受傷害。
在浩瀚的生活裏,你以後還會踏上更宏大的天地,有很多激動人心的東西。我不希望你在見到它們之前,就已經讓自己傷痕累累。
別再對自己說“我再也不會好起來了”,別自慚形穢,別忐忑。人生還漫長著呢,你要握緊拳頭,邁開步子,迎一路的微風和陽光,跑向那個溫和的世界。
至於那些消化不了的惡意,就別帶在身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