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過，所以美麗

最近一期的<<讀者>>上有一篇文章<<17歲的站台>>。是以一個女孩的口吻講述她17歲 未果的初戀。女孩有一個筆友陪伴她度過高中的最後歲月。當冬天來臨，女孩突然 收不到一周一封的來信，於是鼓足勇氣跑去男孩就讀的大學去問個究竟。女孩是宿 命的，在一個徘徊的十字路口，她賭誓如果她走錯路口，就永不再來，可她選錯了 路，沒有碰到她期望見到的人。後來她終於明白了不再收到信件的原因：男孩在最 後一封信中提出了在初雪的日子和她在站台相會，約好如果她不願意見麵，就不再 相擾。偏偏這封重要的信遲到，女孩正巧在初雪的這一天去了男孩的學校，與男孩 失之交臂。 從前讀到這類文字，我總是很不以為然。為什麽讓誤會存在呢？為什麽不去努力澄 清呢？為什麽這麽宿命不去爭取呢？為什麽失敗一次就不再努力呢？而這一次我潸 然淚下。 大學的時候班裏有六個北京男生。其中的一個，天天見麵，在我做班長的時候，做 生活委員，我做係學生會主席的時候，做我們班的班長。我們曾經一起植樹一起實 習，他一直照顧著我，我也一直理所當然地接受著他的照顧。他很高，不帥，黑黑 的。不是我會為之瘋狂的類型，從來不會讓我心跳。可我和他在一起，總是很舒服， 我喜歡和他在一起的那種舒服的感覺。大學時代，放任著自己的情感，喜歡這個， 喜歡那個，都沒有什麽長性，也從來沒有讓任何的戀愛的故事發生。到了第一次有 了嫁人的心的時候，我想嫁給他，也很天真，覺得這是不言而喻的事情。我想當然 地認為，他是喜歡我的，總有一天會娶我。不然，為什麽他為我做了這麽多事情， 由著我耍小性兒？在我需要他的時候，總是在我的身邊。就像是有特權，任何時候 我可以闖到他的寢室門前，大喊他的名字。有的時候，我又很怕，覺得配不上他， 想他的老婆應該是非常賢惠的，專情的，說話柔聲細氣的，象我這種衝動任性的女 人實在不配。這種時候，我又會惶惶不安，充滿了自卑。 有一天，突然一個女生跑來說，快，咱們下去看班長的女朋友，我頓時天旋地轉。 但不到三天的功夫，我就恢複了常態。我想，不可以讓他知道我想嫁給他，忘了他， 你不在乎他。果然，很快忘了他，有了男朋友。畢業後，雖然有他的地址，卻一直 沒有聯絡，偶爾從同學那裏知道一點他的消息。結婚的前一天，我想起他，想他永 遠不知道我曾經那麽想嫁給他，而現在要嫁人了，似乎也沒什麽可難過的，隻是他 真的永遠不可能知道我的心思罷了。結婚的那年聖誕，不知出於什麽心態，給他寄 了張賀卡，夾了一張我和三個伴娘的照片。他沒有回信，我也沒有在意，那年我給 很多同學寄了結婚照片，沒有收到幾封回信。 兩年前回國，幾個大學同學搞了個小型聚會，玩賊大膽遊戲。要麽喝酒，要麽說大 學暗戀故事。我說，我暗戀過班裏一個男生，不過覺得自己配不上他，一直藏在心 裏沒有說出來。到今天，我很慶幸當年沒有告訴他，因為那是對的，的確我配不上 他。我看了他一眼，很隨意地說出了這些話，好象很輕鬆。當時在場的同學就開始 猜這個男生是誰，坐在他旁邊的女生，笑著對他說，是不是你呀，他當即說，哪能 是我呢，甭信她，編故事逃酒呢，她從大一開始就非清華的不嫁，她會看上咱班誰。 我看著他，眼裏充滿了驚詫。他看了我一眼，夾了菜，低頭吃起來，再沒看我一眼。 幾天之後，我和班裏的一個同學喝咖啡，他一直沒有結婚。突然間，他說，我們喜 歡過同一個人，你知道嗎？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停了很久，說，你從舊 金山來，應該不會吃驚吧，我是同誌。大學的時候，我很喜歡他，可惜他隻喜歡女 孩兒，他喜歡的是你。幾分鍾之內，我第二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默默地坐在那 裏，聽他緩緩地說流傳在班裏男生中的我們的故事。 大一植樹的日子裏，我隨口說過一句理想中的男朋友是清華的，激怒了班裏的男生， 竟然一個寢室的人都阻止著他追我，說我心高氣傲，又要出國，他追到了也會被飛 的。我笑著說，至於嗎？他又不是孩子，追女孩還要室友幫忙決定？心裏卻充滿了 苦澀，覺得班裏男生看我還是很準。 喝過咖啡，離開了北京。這件事便被我淡忘了。偶爾想起，就是一種無緣無份的淡 淡的悲傷，無他。 前不久，在網上碰到，他問，有照片嗎？想看看你。我搖搖頭，沒有，有孩子的。 發過去，他說，嗯，像你。其實真的不像。孩子更像父親。以後每周，他都在網上 截我，而我，經常以要去接孩子為借口匆匆離開。不是真的要接孩子，但是真的牽 掛孩子，牽掛我的幸福。刻意淡著這份情感，不想死灰複燃。 最後一次在網上碰到，他說，北京秋高氣爽，回來吧，我想你,想看看你。我正好是要回去的。 便說，好呀，我下周就到。他說，真的？！打了一串心和玫瑰表示他的驚喜。 回去。看他。和他吃飯，聊天，故作灑脫，但不知為何，笑不出來。問他有沒有收 到過我的照片，看到我做新娘的樣子，也淡淡地提到當年知道他有女朋友時的傷心， 但更多的是談我的孩子和他的事業。吃了一點點東西，我就沒有了胃口，放下了筷 子。就象當年一樣，他什麽也不問。我什麽也沒說，看著他買單，跟著他走出讓我 覺得窒息的餐館。他開車帶我去我們曾經走過的一條小街，那是為了辦一次係裏的 活動，我不敢一個人去，拖著他去的一條小街。我們在那條小街上吃過一頓中飯， 唯一的一次，我們單獨在一起吃的一餐。記得我吃得狼吞虎咽。小街仍在，餐館卻 沒有了蹤跡。我們就這樣在那條街上走著，並沒有說很多的話。走在他身邊，仍然 是很舒服的感覺，仍然沒有絲毫的激動。不知不覺中，夜已深。回去吧，他輕輕地 說。我們就默默地走回他隨意停著的車前。 回到家，剛關上門，手機滴滴兩聲，看了一眼，忍不住眼淚就湧了出來：讓你傷心 過，對不起。不喜歡看到你憂鬱的樣子，喜歡你霸道，喜歡你笑，永遠記得你羞澀 地笑的樣子。常回來，我會想你的。 飛機起飛前，爸爸給買了本讀者，讀著17歲站台這篇文，我仰起頭，讓要流出的淚 流回去。 錯過，所以美麗。

[玄米]

我知道那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