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

我的外婆快九十歲了.現在我的寶寶給她電話."太婆,你在幹什麽呀?""太婆,我沒有話說了,我要去看電視啦""太婆,你今天吃什麽呀?" 本來是外婆天天給寶寶打的,後來,寶寶背下了電話號碼,就每天吃好晚飯打給她.外婆樂得,真的象個孩子. 外婆年輕的時候是極漂亮的一個女孩子.高中畢業在外麵教了幾天書,就被外公娶回家.外公追外婆據說追得不是很辛苦.因為外婆喜歡的一個男人很窮又很傲,終於沒有勇氣跟外婆一起對抗外婆的家庭,外婆就一聲不響嫁給了外公了.外公人應該還算帥的,有很好的家世,在當年可以說年輕有為,而且很有情調,帶著外婆去看很多電影的首映式,很喜歡梅蘭芳的戲.總之,每次和舅公聊天,他總會提一些能嚇我一跳,讓我很是羨慕的外婆的舊事,覺得外婆的青年時代真是美好極了,不知道她如何過的她平淡的下半生.每每追問外婆,她總是不肯說,頂多淡淡一句,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都忘了. 外婆經曆過很多磨難,生下的兒子沒有活下來;日本人害他們放棄所有的不動產逃難到內地,然後到香港,後來香港也淪陷;解放後,從香港回到天津,後來又輾轉很多城市,文革其間失去一切,這次是連隨身的首飾全部失去,和外公還差點自殺,最悲劇的是她愛過的男人後來終於發跡了,第一桶金是她當掉的一批首飾. 外公身體不好,脾氣也不好,外婆一直伺候著他.做小姐的時候,家裏雖不富裕,卻也沒做很多家事,嫁人後再沒有出去做事. 盡管外公很喜歡玩,總是在外麵應酬,外婆卻什麽都忍了,不動聲色地持著一個家.在那個年代,外公無子,居然也沒有娶小. 而據說即使是婚後的外婆也還有人默默地愛著,她卻從未所動. 我從不懷疑外婆對外公的感情,但我經常想外公也許並不是外婆今生最愛的男人.外公一生有外婆支持,無疑是幸福的.所以我常常想,女人愛丈夫,實際上有很多方式的. 外公走後,外婆自己過了三十年了,帶大了我,也寵壞了我.她就那麽平平淡淡的活著,我走了以後,她堅持一個住著,除了用個鍾點工,也沒有保姆伺候著.從來不曾帶給周遭的人任何麻煩.人人都羨慕她,我帶孩子回去看她的時候,還做熏魚炸雞翅膀給我吃,還感慨現在做東西不好吃了.因為自己味覺嗅覺視覺都退化了. 外婆如是過了一生.在教育子女上卻是很失敗的.因為一生經濟不獨立,她堅持我和母親要努力讀書,一定要讀大學,經濟獨立,從小灌輸給我的,也是男人不可靠的理念.很多的時候,我在想,外婆的溺愛和對我愛情生活的影響,可能是害了我一生. 外婆從來沒有逼過我什麽,但她的沉默和眼淚卻兩次改變我的人生.現在想想,那一句"我不再多說了,我走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還多"是不是奪去了我的自由.而或奠定了我現在的幸福基礎. 我真希望我有外婆那樣的堅強,恬淡,也許下一生吧. 祝我的外婆長命百歲.